◎柯賢悅
邂逅
◎柯賢悅
第二次見到江爍是在江灘一家飯店,他一個人窘迫地向服務(wù)員解釋著什么,食客議論紛紛。
“吃霸王餐的吧?你說的誰信??!”
“打電話叫親友來幫你買單吧!”
……
江爍面紅耳赤地將他那個復古的背包打開,把背包底下那個被劃開的口子展示給服務(wù)員和看熱鬧的人,證明自己確實是錢包手機被偷了。
“先生對不起,我可以相信你不是吃霸王餐的,但我無權(quán)給你免單?!狈?wù)員一直都是這句話。
“我是來這邊旅游的,一時半會真找不到可以幫忙的人。要不,我給你們洗盤子?洗半天夠抵這餐飯錢了吧?”江爍一臉無奈,挽起袖子就準備往廚房走。
“等等,我去問問我們經(jīng)理。”服務(wù)員攔住了他,一溜小跑去了后臺。
江爍滿臉期待地望著里面,我坐在角落,回頭望著不遠處那張有那么一丁點印象的臉。
“小易,你怎么了?認識那個人?”好友莉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才回過神來。
“似乎,見過一兩次面?!蔽艺遄玫馈?/p>
“才見一面你就能記???嘖嘖嘖,你不是說自己是臉盲嗎,還能記住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莉莉的重點完全跑偏,還一副挖到八卦的樣子,好奇地湊到我身邊,在我和那人之間望來望去。
我忙拉回她:“不要亂想,你要是被主持人在主席臺上絆倒,你也會記住那個人的臉,那次我可是出大糗了!可是,我對他也不熟,應(yīng)該不會這么巧吧。”
“噗!他就是那個主持人學長!”莉莉一聲驚呼。
“你輕點聲音啊,我說了我不太確定……”我趕緊扳回莉莉驚奇地望著柜臺的臉,小聲對她說。莉莉這個大嗓門,現(xiàn)在不知道多少食客都回頭看著我們倆呢。
“你好!請問你們認識我嗎?”一道爽朗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一番自我介紹,果然是江爍。既然是校友,那么拔刀相助自然沒問題。為他墊付了飯錢,我們便陪他一起去派出所報警。筆錄、備案忙碌下來,已經(jīng)是傍晚了。
江爍本來是到江灘來攝影的,現(xiàn)在也沒有了興致,我們便約他一起在這附近散步。初夏的江灘,有翠柳、清風、鳥鳴,還有粼粼的江波,晚霞映照在水面上,閃閃爍爍,景致迷人。
我們?nèi)诉呑哌吜奶臁@蚶虿焕⑹莻€合格的吃貨,不僅熟識這個城市大大小小的美食鋪、小吃街,連哪家哪個時間的灌湯包最好、哪個小店的蝦餃既便宜餡兒又足、哪條巷子的生煎獨一無二……都清清楚楚。一路上光聽她嘰嘰喳喳地講,我都餓了好幾次。江爍也沒有再懊惱錢包的丟失,而是發(fā)揮曾經(jīng)的校金牌主持人的口才,和莉莉討論著這個小城鎮(zhèn)特有的風味和美景。他頭腦靈活,聲音好聽,講話不輕不重,又會引導,不知不覺,我們就從江灘走到我和莉莉租住的地方。也是巧合,江爍訂的青旅就在這附近。臨走前,他向我借了一些錢,我們互留了手機號。莉莉也約他第二天上午在這兒附近的小吃店見面。
不過一直到我們的實習結(jié)束,也沒有再遇見江爍。
兩個多月后,我的支付寶無端多了幾百塊錢,問了好幾個朋友同事,都不是他們打的。就在我納悶的時候,收到了一條短信:“哈嘍^_^,易學妹,謝謝你們上次幫我付飯錢,我都打到你的支付寶了,記得查收一下。這個月正好有一個機會,我請你和那位朋友吃飯。江爍?!?/p>
收到短信,我愣了半晌,趕緊給莉莉打電話。
“我以為你那位學長是個沒信用的人呢,沒想到居然不是?!崩蚶蜻吺帐皷|西邊和我說話,手機那頭時不時傳來刺刺的塑料袋聲響。
“都說了他是個好學生啊,大學里的精英呢?!蔽胰滩蛔》瘩g她。
“得了吧,你才認識他幾天啊,就這么夸他,好學生不等于好人!”莉莉這是哪里來的怒氣?說完這話她還不忘補刀,“你可不要有非分之想啊?!?/p>
“嗯嗯嗯,色字頭上一把刀,對吧?您老想得可真遠!”莉莉一向說話不著調(diào),我們也打鬧慣了,便順著她的話說道。
“知道就好,我只有周末有空了。不行,現(xiàn)在有點忙,我們晚點聊啊,拜拜?!崩蚶驋斓袅穗娫?。
拿著手機愣了一會兒,我也沒什么事要做,便不知不覺走到了落地鏡面前。鏡子里面的那個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面容平凡,短短的頭發(fā)配長袖襯衣,藍色背帶褲,實打?qū)嵤悄欠N丟在人群會失蹤的一類,而且這完全是假小子的打扮?。⊥蝗话l(fā)現(xiàn),我這一身活潑機靈的打扮,和我平時沉悶宅女形象簡直是相反的。隨便一趴,就窩進被褥里。我得仔細想一想,上次在江灘,我穿的是什么來著?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但我卻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又為什么醒過來的。
凌晨三點,夢中的我大步跑向一片花園,聽得到聲音但看不清臉的朋友一直在招呼我:“小易,快過來!”就在我揮手回應(yīng)她們的那一刻,一個人無緣無故冒出來,踩著他的腳,我就一頭撞上了前面一棵大樹。
我從夢里驚醒了過來。夢里的那些人,是誰?怎么會做這樣的夢呢?
周六很快就到了,中午時,莉莉準時出現(xiàn)。她一看我就大驚小怪:“哎!我怎么覺得你發(fā)型變了?”莉莉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伸手撩起我耳邊的碎發(fā),“換了發(fā)型?不對不對,你以前有發(fā)型嗎?”
什么叫以前沒有發(fā)型?我不禁瞄了瞄不遠處的穿衣鏡,果然是不修邊幅太久了嗎?我不禁解釋說:“昨天路過,就順便理了個發(fā)。你不是常常叫我去弄弄頭發(fā)嗎,雖然做了跟沒做一樣?!?/p>
“誰說一樣了?”莉莉推著我走到了鏡子前,“看看看,改了發(fā)型,多不一樣!比以前成熟多了。既然頭發(fā)能變,衣服肯定也能變一變的,來,我來給你做免費指導。”說著打開我的柜子。
牛仔褲、背帶褲、T恤、襯衫、西服、套頭衫……一件件被扔到床上。
“就沒一套淑女一點兒的長——裙子?”莉莉比劃著裙子的長度,瞪著眼睛看著我,“你還是女孩子嗎?”
“太打擊人了吧,女孩子也不用靠衣服來證明的?!蔽矣行┬奶摰匕醋∷氖?,回頭開始疊那些被丟在一邊的衣服,“你以為是那些古裝劇,穿了男生的衣服就一個個把女生當男生?人人都是梁山伯?”
“人人都是梁山伯不可能,可是祝英臺不換回女裝,那書院里也確實沒人認出來她是女生??!”莉莉繼續(xù)扒我的衣柜道。
衣柜被翻了個底朝天,莉莉兩手一拍,以沉痛的口吻道:“還真沒有……你也太那什么了。呃,對!現(xiàn)代版書院祝英臺了。”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現(xiàn)代生活里,沒有人把我當男的!”
“我啊!”
“你不算!”
在莉莉的炮轟之下,我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她下午去逛街,怕我反悔,她還提前為我保管了錢包。
“我前幾天逛街的時候,看到一條很好看的裙子,一定適合你,我們?nèi)グ阉孟?!”莉莉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p>
莉莉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是眼光還是有的,而且,恐怕她也是唯一一個愿意花時間來陪我的人吧。想了想,再看她一身打扮,我倒是有點好奇了,以往她這么打扮都是陪男朋友的,今天吃錯藥了?便問:“你居然周末沒有約會?”
“他周末公司加班呢。怎么,打擾到你約會了?”
“我哪來的約會?”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腦子里想到還是上周短信交流了一次的江爍,心理默默了一番,“人家都沒聯(lián)系我呢?!?/p>
“走啦走啦,錢包在我這里,鑰匙我也拿好了?!甭槔卮┖眯?,莉莉把住大門,“再不走就把你反鎖在里面。”
“我手機……”我指著還在臥室充電的手機。要是有人打電話怎么辦?
莉莉順手就把我拎出來:“逛街玩手機,就像聚餐時的低頭族一樣無聊,你知道嗎?”
想來也是,我就把手機拋到腦后去了。一路絮絮叨叨,我們逛遍了那條街的時裝店,一直到很晚才回家。
“那我回去了,你上樓小心啊?!崩蚶虮е徫锎鼡]揮手,出租車載著她重新回到寬闊的馬路,我在路邊看她車子走遠才上樓。
還是記掛著手機,一進門我就奔去臥室。
兩個未接電話,兩條短信!
我有點傻眼了,這是他的電話號碼!
“抱歉,原本今天下午有空,但是一直沒能聯(lián)系上。我現(xiàn)在有些事情,恐怕要再找機會補這頓飯了,謝謝你們。江爍?!?/p>
讀著他的短信,我失望透頂。而且我至今也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么不回撥他的電話。
打那以后,這個“機會“一直沒有出現(xiàn),再后來,我丟了一次手機,人海茫茫,恐怕是沒有再聯(lián)系的機會了。
一不小心在莉莉面前說漏嘴,我只好默默聽她嘮叨,“你呀,就是太死板?!崩蚶蛟陔娫捘穷^說,“不過……”
“……緣分吧?!蔽倚⌒牡?。
“不要拿緣分當借口,只怪你想得太多?!崩蚶蛘f,聽我似乎有點失落,便竹筒倒豆般噼噼啪啪道:“不過,你們總共沒有說過幾句話,現(xiàn)在聯(lián)系方式也丟了,那就過去了,人家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
聽她一番話,我仔細回想了一番,心中的郁悶一掃而空。這一次的偶遇,不過是人生旅途中的一次擦肩而過。就像在江灘看到的江鷗,無數(shù)只鳥兒振翅飛翔,它們往往錯身掠過。或許,鷗鳥們在途中有過共棲一枝的緣分,但那也是無數(shù)次停歇之時一次美好的相視而笑吧。
(作者系武昌理工學院作家班學生,指導老師:錢鵬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