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彩霞
今生重來還嫁他
○潘彩霞
這世界從來不缺乏愛,缺的是了解。剛剛與赫伯特·利·霍爾曼律師度過了三周的蜜月期,18歲的費雯·瑪麗·哈特利萊就意識到答應他的求婚實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我要成為一名演員,一名偉大的演員?!边@是費雯唯一的夢想。從小,她精心讀書,喜歡音樂和舞蹈,所有的這些都是為了有朝一日將自己綻放在舞臺上。可是在霍爾曼的追求下,她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中斷了在倫敦皇家戲劇藝術(shù)學院的學習,哪怕老師們毫不掩飾失望的情緒:“多么大的損失啊!”
31歲的霍爾曼出身名門,有劍橋文憑,有自己的事務所,他智慧、溫文爾雅又舉止得體,在成長于嚴格的教會學校的費雯眼里,他仿佛來自一個“真正的”世界,吸引了早熟的她。而對于崇尚傳統(tǒng)的霍爾曼來說,體面的工作,穩(wěn)定的收入,一個在家等待他下班的美麗出眾的妻子,這樣的家庭生活簡直就是幸福的化身。他完全不能理解,費雯怎么會有談論戲劇的“怪念頭”。
“唉,我太不自由了,太不自由了!”費雯對朋友嘆息。她想回到藝術(shù)學院,可是霍爾曼極力反對,懷孕更讓渴望成為泡影。沒有歇斯底里,沒有吵架和責備,人們稱他倆為“迷人的費雯和她那可愛的丈夫”。然而,對費雯來說,家庭,就是“可敬的地獄”。
孩子有保姆照顧,家務有女仆承擔,擱淺的夢想又頑強地探出了頭。從一則香煙廣告開始,費雯在朋友們的推薦下,參演了幾個小角色。對此,霍爾曼毫不隱藏不滿,他時常予以“挑戰(zhàn)性的諷刺”。直到1935年,他第一次坐在劇場觀看了她主演的《道德的面具》。那時,宣傳海報上,他妻子的名字是:費雯·麗。
“新星征服了倫敦”“這個女演員是個新發(fā)現(xiàn)”,報紙的大幅報道徹底埋葬了霍爾曼對平靜舒適的家庭生活的希望。愛是關(guān)懷,而不只是寵愛,可惜,他始終不明白這一點。
而此時,命運傾向了另一端,奇妙的緣分突然而至。在圣詹姆斯劇院演出時,迷人的費雯·麗讓一雙眼睛閃現(xiàn)出了最亮的光芒,那是勞倫斯·奧立佛,她最崇拜的英國戲劇舞臺上最負盛名的莎翁戲劇男主角。一年前,看到他主演的《皇家劇院》時,她就曾對好友說:“這才是我要嫁的那個人!”
他也對她一見傾心,“我渴望與她相識,并在一周之內(nèi)達到了目的”。這使得費雯·麗受寵若驚。不久,他們合拍《英格蘭大火記》,他總是情不自禁地跑進她的化妝室,她盡情享受著目光相對時內(nèi)心的驚心動魄,吃飯時,毫不避嫌地和他坐在一起。三個月的拍攝改變了生命軌跡,“他們相愛得如此熱烈,使四周產(chǎn)生了一種特殊的氣氛,看見他們在一起像是看見了奇跡。”
不顧女管家和保姆責備的目光,奧立佛成了霍爾曼家的??汀kp方都有“看上去很幸?!钡募彝?,奧立佛的妻子還剛剛為他生了一個男孩。
費雯·麗飾演的郝思嘉
面對丈夫和女兒,費雯·麗同樣是內(nèi)疚的,她通宵達旦地讀書,努力想忘掉奧立佛。可越想忘記,越是刻骨銘心。她沉浸在他所有的演出中,他成了她的宇宙中心,一年的思想斗爭以失敗告終。
兩人雙雙向另一半攤牌,提出離婚,并一起搬進新居。愛人就在眼前,再沒有痛苦和虛偽,像所有熱戀的情侶一樣,他們手挽手走在狹窄的街道上,到教堂祈禱,乘小艇出游,好友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她身上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東西,似乎生活對她產(chǎn)生了更為深刻的涵義”。
愛的作用是相互的,奧立佛促成了她的成長,他幫助她發(fā)現(xiàn)自我,在精神上為她展現(xiàn)出廣闊的前景。而受過全面、良好教育的費雯·麗同樣改變了受童年窮困和屈辱影響的奧立佛,他閱讀她推薦的書籍,開始了解音樂、建筑和造型藝術(shù)。借助于她,他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1938年,奧立佛去美國拍攝電影《呼嘯山莊》,拍演極不順利。他在信中流露出的失望情緒讓費雯·麗深深擔憂,她立刻收拾了一只小提箱,趕赴好萊塢。正是這一次旅程中,在奧立佛經(jīng)紀人的推薦下,費雯·麗打敗眾多好萊塢群星,幸運地試鏡成功,成為《亂世佳人》中郝思嘉的扮演者。
《亂世佳人》取得巨大成功,費雯·麗因此獲得1939年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
“舞臺戀人”聞名遐邇,費雯·麗終于可以和奧立佛并駕齊驅(qū)了,甚至在電影界,她的成就已經(jīng)遠遠超過他??梢幌蜃载摰膴W立佛卻堅持認為:“電影不是藝術(shù),只有舞臺上的成就才能給一個演員帶來真正的聲譽?!?/p>
她聽出了他的妒意。為了他的自尊,她把小金人小心翼翼地藏在抽屜里,“拉里(奧立佛的昵稱)很嫉妒,生怕別人暗示他本人還沒有得到這個獎品。”她一向把自己說成是奧立佛的學生,在任何場合,她總是強調(diào):“拉里是個出色的演員,又是個了不起的導演,他什么都知道。 ”
愛,總讓人卑微。在她心里,他一直是個天才,而自己只是個初出茅廬的演員。
《亂世佳人》帶來了非凡的成就,費雯·麗卻也為此付出了更大的代價——佐治亞州的“紅色塵土”使她患上了肺結(jié)核。煩惱不止如此,奧立佛第一次獨立導演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慘遭失敗,面臨破產(chǎn);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了。
奧立佛的抱怨和牢騷令她不安,接到來自紐約的演出邀請時,一向視演出為生命的費雯·麗卻婉拒了,“無論好萊塢,還是百老匯的任何邀請,都不能使我離開祖國,我應該呆在這里,在拉里的身旁。”
所幸,雙方的伴侶終于同意離婚,恢復了單身的奧立佛和費雯·麗沒有等到天明,用最快的速度在午夜零點舉行了一個簡短的結(jié)婚儀式。
經(jīng)濟拮據(jù),費雯·麗不得不接拍一些自己不喜歡的角色,緊張的巡回演出加重了她的肺結(jié)核,勞累導致他們的第一個胎兒夭折。盡管這樣,舞臺上,她仍舊全情投入,藝術(shù)感染力受到評論界的一致贊揚。她的成功動搖了奧立佛一向懷疑她在藝術(shù)上沒有多少潛力的看法,不得不答應讓她拍演《欲望號街車》。
布蘭奇這個角色對費雯·麗是個嚴峻的考驗,敏感、神經(jīng)質(zhì)、愛慕虛榮、心理變態(tài),舞臺上兩個小時的演出中,每一個情節(jié)都要付出巨大的精力。直到演出結(jié)束,費雯·麗仍舊沒有擺脫角色,她全身戰(zhàn)栗,嘴唇發(fā)顫,眼神中充滿布蘭奇被送往精神病院時的恐怖。憑借這一角色,1951年,她獲得了第二個奧斯卡金像獎。同時,布蘭奇那變態(tài)的心理也影響了她脆弱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她患上了狂郁癥。
在朋友面前,費雯·麗保持著特有的謹慎,面對奧立佛時,她會突然暴躁、沮喪,漸漸地,一道無形的屏障可怕地豎起。她渴望通過和奧立佛一起拍戲來緩和,病情好轉(zhuǎn)后,他們同臺演出了話劇《睡夢中的王子》。然而事與愿違,評論家們說:“費雯·麗扮演的女主角光彩奪目,而奧立佛卻把王子演成一個呆頭呆腦的條頓人。”她的成就讓他感到壓力,隨著第二個胎兒的夭折,夫妻關(guān)系更加疏遠了。
為了躲避記者的糾纏,費雯·麗前往意大利休養(yǎng)。一個月后歸來時,一切都變了,與奧立佛同臺演出的,是年輕的瓊·普洛瑞特。
擔心她的健康,朋友們躲躲閃閃,避而不談。奧立佛拒絕見面,費雯·麗痛不欲生。她含著淚水給他寫了長達22頁的信,然而,沒有等來任何回應。
1960年,費雯·麗發(fā)表了簡短的聲明:“奧立佛夫人聲明,勞倫斯爵士提出離婚,以便與瓊·普洛瑞特小姐結(jié)婚。當然,奧立佛夫人將滿足他的一切要求?!?/p>
她仍然珍藏著他的來信,去看他的演出,甚至對瓊·普洛瑞特也沒有一句責難,“勞倫斯爵士與瓊的結(jié)合只是我們離異的結(jié)果,而不是它的起因?!彼亢团笥褌兙蹠徘补陋殻欢腥硕甲⒁獾?,她的住所和女主人一樣,有了悲涼的模樣。
遺忘,并沒有那么簡單,在朋友的花園里,站在靜悄悄的玫瑰花叢中,她抱住朋友失聲痛哭:“所有的花都應好好施肥……”在奧立佛的兒子來看望她時,她仍深情地說:“你的父親使我懂得愛。”
盡管疾病纏身,費雯·麗仍抓住一切機會拍演新劇,和朋友們一起喝酒聊天,談笑風生,時間滿到無暇去想他。誰也沒有料到,噩耗來得如此突然,當莫斯科的人們還在等待著國際電影節(jié)的客人費雯·麗時,卻傳來她在睡夢中香消玉殞的消息。
離婚后再沒見過面的奧立佛趕來了,迎接他的,是刻著“奧立佛”字樣的舊門牌,她的床邊,擺著一張照片,那是年輕英俊的奧立佛。一切,都像是在一起時一樣,她的心里,他從未離開。
她從來沒有抱怨過自己的命運,始終因愛他而感到幸福,甚至離世前不久仍然表示:“如果我有可能重新度過自己的生命,有兩件事確信不疑:一,成為一名演員;二,嫁給勞倫斯·奧立佛?!?/p>
(編輯 陸艾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