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彩霞

兩枝刺梅攪亂了她的心

1938年春天，仿佛一夜之間，蘭州街頭便千樹放綠，百花爭艷?？箲?zhàn)爆發(fā)后，作為大后方的蘭州吸引了大批文化名人。

國難當(dāng)頭，王德芬熱血沸騰。在吳渤的幫助下，19歲的她和哥哥姐姐組建了“王氏兄妹劇團”，經(jīng)常進(jìn)行抗日救國演出，蘭州各界為之震動。

一個清晨，院子里走進(jìn)兩個風(fēng)塵仆仆的男青年，他們是應(yīng)吳渤之邀，來蘭州參加抗日宣傳工作的。“吳先生在這兒住嗎？”聽到喊聲的王德芬打開了門，看到穿深紅色皮衣的那位，她見過，是蕭軍。

一年前，在上海讀書的姐姐帶她去拜訪許廣平，上了電車后，姐姐忽然悄悄對她說：“你看邊上那個人，就是《八月的鄉(xiāng)村》的作者蕭軍。”那時，被稱為“二蕭”的蕭軍和蕭紅風(fēng)頭正勁，不僅作品享譽文壇，這對患難夫妻的經(jīng)歷也備受矚目。那一面，蕭軍留給她一個冷漠高傲的印象。

面前的蕭軍，與之前的孤傲不同，經(jīng)過長途跋涉，看上去疲憊憔悴，他剛剛和共同生活了6年的蕭紅分手，令人羨慕的革命伴侶分道揚鑣，王德芬為他惋惜。

他們暫住在王德芬家。第二天，蕭軍突然送給王德芬一個雅致的花瓶，瓶內(nèi)插著一長一短兩枝刺梅。“四五月份正是刺梅盛開的季節(jié)，蕭軍真是一個有心人，他怎么知道我愛花呢？”多年后，已是耄耋老人的王德芬回憶起這一幕，仍然那么感動。

為了他，她賭上了自己的一生

朝夕相處，王德芬的純潔和爛漫吸引了蕭軍。來到蘭州的第五天，蕭軍便約王德芬出去散步，她欣然應(yīng)約。走在黃河岸邊，他興致勃勃地講他的傳奇經(jīng)歷和見聞，她饒有興趣地聽著，不時偷偷打量他一下。

她僅僅是崇拜他，而他已經(jīng)是戀著她了，孩子般的天真、清澈透明的眼神令他不能自已。真正認(rèn)識還不到一星期，他就向她表白了，這讓毫無戀愛經(jīng)驗的王德芬慌亂了。

在蕭軍強烈而熱情的追求下，王德芬動心了。父母發(fā)現(xiàn)了她的日記，出于對女兒的保護，父親對蕭軍下了“逐客令”。蕭軍的桀驁不馴、用情不專，他們早有耳聞，何況他還比女兒大12歲。

蕭軍另找了住處，王德芬也被父母關(guān)在家里。然而，蕭軍展開了更猛烈的攻勢，日日寫信給她，有時甚至一日二三封。信通過王德芬的姐姐傳遞，滾燙的話語令王德芬無法抵擋。

短短一個月，蕭軍寫下了38封情書。王德芬作了最后的決定，“只要和他在一起，我相信什么樣的生活都能過，我一定能夠和他同甘苦共患難，伴他終生?！?/p>

經(jīng)過他們頑強地努力和斗爭，她父母終于妥協(xié)，在《民國日報》上刊登了一則“訂婚啟事”：“小女德芬于本年5月30日已與蕭軍君訂婚，因國難時期一切從簡，祈諸親友見諒是幸。”

終是她，陪他到最后

1938年6月，王德芬跟隨蕭軍離開蘭州。然而，來得快的愛，去得也快。僅僅10天，他就驟然降溫，說她頭腦簡單，與他“缺少共鳴共感”，到成都住下后，更是扔下她一個人整日外出，即使在家，也對她視而不見。

忐忑中，她委曲求全，一直陪伴他不離不棄。蕭軍的多情歷史，王德芬當(dāng)然不會忘記，蕭紅曾受過的傷害，她也未能幸免。對從未見過面的蕭紅，王德芬有了同病相憐的感覺。1942年，蕭紅在香港離世，當(dāng)晚，蕭軍在日記里寫道：“下午聽到蕭紅死了的消息，芬哭了?！?/p>

王德芬哭的，其實是她自己。那時的蕭軍仍然作風(fēng)豪放，甚至移情一位女大學(xué)生，向已經(jīng)生育5個孩子的王德芬提出離婚。

或許應(yīng)該感謝歷次政治風(fēng)暴，每一次，王德芬都毫不猶豫，“我不怕牽連，我不離婚！”50年動蕩，天真爛漫的少女已成白發(fā)老媼，無論受到多大沖擊，她始終陪著他，走過漫長的風(fēng)雨人生路。無數(shù)次搬家、抄家，很多東西遺失、銷毀，唯有當(dāng)年他寫給他的情書，一封也沒有弄丟。

半個世紀(jì)，她為他生育了8個子女，她的付出終于得到他的認(rèn)可?！拔幕蟾锩敝?，身陷囹圄的蕭軍給孩子們寫了一封信：“好好關(guān)心你們的母親。她是這世界上唯一能諒解我的人，我們是不可分解的一對?！?/p>

1988年，蕭軍因病去世，葬禮上她一聲“蕭軍老伴……”令人肝腸寸斷。當(dāng)姐姐問她“可有后悔跟蕭軍走”時，她的回答是：“我從未后悔過跟他?！?/p>

（田龍華摘自《莫愁·智慧女性》2017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