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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處

        2017-05-08 18:19:11劍男
        文學(xué)教育 2017年5期

        劍男

        1.堂前燕

        在鄉(xiāng)下,只有一種鳥會(huì)把窩建在人的家里

        這么多年以來,很多鳥雀

        都快要絕跡,只有這種鳥不懼人

        仍然和人類保持著難得的信任

        我們那里叫堂前燕,有的也叫觀音燕

        小小的腳、短短的喙,啄蟲、啄草,也啄春泥

        在幕阜山一帶,燕子并不能被馴養(yǎng)

        但人們都把它們當(dāng)成家禽,它們小小的窩

        建在墻壁上,和我們共一個(gè)大家庭

        天黑關(guān)門時(shí),人們總會(huì)關(guān)心燕子是否回家

        秋天燕子南遷,去尋找更溫暖的

        陽光和田野,那個(gè)窩總是會(huì)被留著

        像父母為出遠(yuǎn)門的孩子保留著他的房間

        2.一棵野柿樹

        水庫南邊山坡上長一野柿樹

        說它野,是因?yàn)樗?dú)自長在一片樅樹間

        出身讓人懷疑

        它是借助什么力量,以什么方式

        潛入到這片樅樹林中的——

        是借助散漫自由的風(fēng),還是目無紀(jì)律的鳥

        —片樅樹林生長得那么好

        整齊劃一,而一棵柿樹就像

        ―片稻田中的一棵稗草

        破壞了這面山坡的純潔性

        這棵柿樹還沒到掛果的年齡

        如果它掛上金黃的果實(shí)

        在一片樅樹中被突現(xiàn)出來

        會(huì)不會(huì)有人說這其實(shí)是不成熟的表現(xiàn)

        3.湖邊野鴨

        一群野鴨在湖邊,兩只在梳理羽毛

        像一對(duì)甜蜜的情侶

        另外幾只在水面上練習(xí)滑翔

        像溜冰場(chǎng)上追風(fēng)的少年

        這個(gè)被春風(fēng)掀開舊棉祆的上午

        我們看到野鴨的羽毛

        有了春天一樣明亮的光澤

        湖水也變白了些

        還在陽光下咕姑地冒著霧氣

        當(dāng)一個(gè)獵人

        倒提著獵槍從湖邊經(jīng)過

        所有的野鴨都猶疑著停止了嬉戲

        但沒有一只像從前一樣

        嗖的一下騰空而起

        似乎因?yàn)榇禾斓牡絹?/p>

        它們和人類之間開始有著共同的默契

        4.獨(dú) 立

        獨(dú)立的金雞,平靜水面上單腿站立的鷺鷥

        停在松枝上的白鶴,它們紋絲不動(dòng)

        好像對(duì)世界而言,一條腿就已經(jīng)足夠

        但在云溪,我看見一只斷了腿的山鷹

        被人牽著在路上蹦跶,眼睛里充滿了火

        那條不再聽使喚的腿似乎讓它感到

        憤怒和絕望,獨(dú)自站立的東西有軟弱的一面

        也有堅(jiān)強(qiáng)的一面,因而是美的

        但獨(dú)立之外的東西顯然并不顯得多余

        無論殘廢的,刻意藏起的

        那支撐起我們的東西一定也包括

        多出來的那一部分,就像那個(gè)跳芭蕾舞的

        少女,似乎永遠(yuǎn)只有一條腿,另一條

        總是空的,那不過是我們對(duì)孤單力量

        所表示的敬畏,以呼應(yīng)我們?cè)谏钪械莫?dú)木難支

        5.山中一日

        世上并沒有絕對(duì)的中途,只有永遠(yuǎn)的途中

        截取一段路,截取一段時(shí)光

        對(duì)等的距離,好像可以丈量,可以制衡

        像愛上一個(gè)人,一半的路程似乎蠃得了全部的孤寂

        但這一半的甘苦并不等于另外一半的甜蜜

        一條溪水在中途終于匯入大江

        它的歡樂卻是減半的,要被浩大的洪流所挾裹

        我有中途,年過半百但余日可數(shù)

        我有半生的榮光,但要完敗給這一日的頹廢

        這一日,舊情復(fù)燃,江河俱廢

        這一日,幕阜山高,青絲染成白發(fā)

        這一日,枯葉拒絕墜落,清風(fēng)不屑人間

        我提著白云倒出的半壺老酒,半夢(mèng)半醒醉臥在山間

        6.在廢園

        這是桃花,這是李花,這是苦楝

        她蓄意張冠李戴,表明

        這是她配享有的,從這座荒涼的院落

        開始,所有的植物

        都是一種植物,僅有的一樹花可以是所有的花

        這個(gè)天生弱盲的女孩,她多么有資格

        把所有美麗的花草樹木種在一起

        我相信她看到了春天所有繽紛的色彩

        比她瘦弱、矮小的母親描繪的還要美

        7.高 處

        住在老瓦山山腰

        下午閑來無事,打箅去山頂看看

        爬到途中,我停了下來

        高處的東西,都是被抽象了的

        我想山頂必定也是

        因?yàn)槭侵粮?,它必定去除蕪雜

        只有簡單的趣味,起碼望上去是這樣的

        有蒼松,但歷歷可數(shù),有巉巖,但獨(dú)立孤兀

        (選自《詩刊》上半月201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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