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蕊寒

小虎子沒了。

沒了？什么叫沒了？李豐對李家二老說是掉在護臘河里沒給救上來，溺死了。翠華沒想到丈夫會這么說，也跟著驚了。

五天前，李豐和翠華帶著小虎子進城，說想給小虎子找找城里合適的小學(xué)，就這樣，去的是三個人，回的卻只有兩個。

這叫老人如何受得住。李豐和翠華結(jié)婚多年未得子，小虎子是老人千盼萬盼得來的孫子，是頂著村里的閑言碎語、依著兒媳婦回娘家生出來的寶貝孫子。

小虎子聰明，才三歲就會一筆畫出馬來。村里不比城里教育好，上過一兩年學(xué)的娃都識不了幾個字。村小學(xué)的老師聽說小虎子的一筆畫，便送來幾本識字書，讓識得幾個字的李豐帶著小虎子學(xué)。就這樣，小虎子識的字也不比那些個上了學(xué)的孩子少。村里都說老李家出了個神童，為這事，李家二老每次出門腰桿都直了不少。二老把小虎子當(dāng)作老祖宗顯靈送來的寶貝，一直養(yǎng)到了五歲，怎得說沒就沒了？

李家二老對小虎子溺死的這個說法一直無法相信，對著兒子兒媳叫罵質(zhì)問了好幾天，兒子兒媳卻咬口說真真被溺死了，連孩子的尸身也沒找回來。老李家門口的枇杷樹本該是茂盛生長的時節(jié)，短短這幾天，不知怎的葉子都黃了，風(fēng)吹吹就掉了一地。

一天的時間不到，村里人就都知道老李家的小神童沒了。在巴掌大的村里，沒啥新聞，這事成了村里天天談?wù)摰闹黝}。有人說，瞧著李豐翠華的樣子，不像是沒了孩子的；還有人說，那天出城看到李豐兩口子把孩子交給了兩個外村人。最后也不知從哪兒傳出小虎子是被李豐和翠華賣給城里人換錢還賭債的，說是那五天里，李豐和翠華被人騙進城賭錢輸了錢，用孩子才換回兩個人的命。這話一人傳一人的，也不知傳了多少人，被添加了多少細節(jié)，等傳到李家二老這里來的時候，早就面目全非又不失繪聲繪色了。

李家婆婆聽到了這些，想到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三十萬塊錢，認定了孫子是被兒子兒媳賣了還賭債了，一口氣沒上來，就這么走了。

小虎子究竟是不是真沒了不清楚，但李家婆婆是真沒了。一個月不到，李豐沒了兒子也沒了母親，老李家神氣了五年，最后落得只剩春日滿地黃葉，怎的不凄涼。大家伙都說，小虎子的聰明是吸光了李家的命數(shù)來的啊。

沒過幾天，五年前的“送子先生”悄悄地又來了，李豐和翠華還想要個孩子。好茶好水奉上，正聊著。李爹爹似瘋了一樣從房間沖出來，抓著“先生”的領(lǐng)口不放，大叫：“你算的好命，算了我一家的命啊！”做勢要打死這位“先生”。“先生”哪受得這氣，踢開了老爺子，開口便說：“你家兒子和他娘們生不出孩子，好不容易買來一個，都因為你們太張揚，孩子父母找上門來要孩子，你們命好，得了親父母的錢還能再買來一個，怎落得都是我的罪過了！”

只知道李家老爺子再也沒起來，不知是不是被“送子先生”給踢的緣故。李家門口長了五十多年的枇杷樹，從那年開始也沒再見發(fā)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