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燈 塔
一座城,一個人
■ 燈 塔
藥濟眾:號潤蒼,明代山西遼州和順縣(今山西晉中和順縣)人,20余年為官生涯清廉正直,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深得百姓愛戴。崇禎六年去世,被追授為太仆寺少卿。
行走在紛雜的世上,隨波逐流中,閉上眼,進入自己的世界,獨享一份孤獨。夜愈深,心愈靜,白天走進和順縣城、走近“兵憲牌坊”、走近藥濟眾的那種觸動又涌上心頭。
明朝末年,內(nèi)外交困。內(nèi)有李自成、張獻忠、高迎祥等率領(lǐng)的農(nóng)民起義軍風起云涌,外有努爾哈赤及其繼任者皇太極咄咄逼人。再加上連年大旱,民不聊生,明王朝危在旦夕。
山雨欲來風滿樓。風雨飄搖的大明王朝該何去何從?藥濟眾看著大好河山變得滿目瘡痍,突感心力交瘁。硝煙在和順城彌漫開來,城墻外,搖旗嘶喊動人心魄;城墻上,弓箭巨石如雨而下;城墻內(nèi),全城百姓同仇敵愾。多日的圍困、百余次的攻撲,和順城內(nèi)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失去爹娘的孩童的哭喊,守城夫妻訣別的凄涼,白發(fā)老人的孤苦無依,看著眼前的慘狀藥濟眾沉默良久,幾縷白發(fā)在風中凌亂,哀嘆間已山河破碎。藥濟眾再望家鄉(xiāng),早已淚眼朦朧……
遙想當年登鄉(xiāng)榜中舉人意氣風發(fā),一腔熱血報效國家。任宦海浮沉,別無他念,只操勞一生,鞠躬盡瘁。二十余年為官生涯,東西南北,踏遍神州千里;自是韶華傾負,春夏秋冬,染白青絲萬縷。
初入仕途,遠走山東,走馬上任濟南府臨縣知縣。從山西到山東,一座太行山的阻隔;從和順至臨縣,一條千里路的奔波。積蓄多年的雄心熱血,就要盡灑在這片熱土。穿街走巷、體察民意,藥濟眾停不下來的是腳步;披星戴月、安撫災(zāi)民,藥濟眾擱不下的是百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得到了民心,他收獲了擁戴。
轉(zhuǎn)眼已到屆滿離任之時,藥濟眾站在縣衙門前,凝望遠方,心中感慨萬千。再摸一摸這為百姓鳴冤的鼓,再看一看這和百姓共建的家。他的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這大概是對自己的肯定;他心里說不出的滋味,這大概是對離別的不舍。這里留下了他太多的足跡,還有那許多未完成的愿景。馬車緩緩走開,沒有沉重的行李,腳步倒也輕盈。只怕離別的時候講不出再見,就這么悄悄地走吧,沒有眼淚,沒有悲傷。故事的結(jié)局總是在意料之中,消息早就被傳了出來。城門口早已匯聚了四處趕來的百姓,臨縣城的百姓夾道相送,一聲“藥青天”早已淚眼婆娑。最后一次揮一揮衣袖,互道一聲珍重。
北上的路,蕭瑟的風,伴隨著馬蹄聲,藥濟眾離京城越來越近。調(diào)任順天府,來到了天子腳下。馬政通判,正六品,“知府”的屬官,一個芝麻大小的官,官職雖小卻也分理不少事務(wù),糧儲、馬政、軍匠、薪炭、河渠、堤涂,事無巨細,藥濟眾都盡心盡力,不敢有半點馬虎。每到夜里最是孤寂之時,合上厚厚的卷宗,借著窗外的月光,問候一聲遠方的親人。離鄉(xiāng)數(shù)載的思鄉(xiāng)之情不由躍上心頭,燙一壺小酒,誰人與共飲?
悠悠歲月,最不經(jīng)意的就是時間的流走,藥濟眾就是個過客。想起在江西任上一年的時光,雖然短暫,但這或許是他為官生涯中最不孤單的時候,他在這里遇到了知己。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沒有官職高低,沒有上級下屬,對一些愿意結(jié)識藥濟眾這個朋友的官員,藥濟眾也愿意將心敞露。他用勤懇換來了任上物資儲備的豐厚,他用正直堵上了官員貪腐的路子。藥濟眾此刻竟然希望時間能走得再慢一些,暫且忘記離鄉(xiāng)的愁,暫且忘記思親的苦,來與這志同道合、清廉正直的知己們再痛飲幾大杯。
鎮(zhèn)江府,南北舟車通道,屬江南繁華之地。藥濟眾,這個北方的漢子平生第一次來到江南水鄉(xiāng),升任鎮(zhèn)江府海防同知。世人都說江南好,看著眼前花花綠綠的鎮(zhèn)江城,藥濟眾的心卻很是沉重。鎮(zhèn)江之地,當屬國之重鎮(zhèn),鎮(zhèn)江之穩(wěn)定牽系國家之命脈,承蒙圣上信任,不敢辜負皇恩。藥濟眾深知,自古越是富庶之地越是容易滋生貪腐,越是難以治理。城內(nèi)富商巨賈云集,大小官員甚多,而今身在泥沼之地,稍有不慎,就將萬劫不復(fù),他除了壓力,備感責任重大。任你花花世界樂逍遙,我只兢兢業(yè)業(yè)為國操。藥濟眾行走在鎮(zhèn)江城,花船柳巷、戲院酒樓、濃妝艷抹、綾羅綢緞、鼓瑟琴弦、紙醉金迷,眼前的一幕幕讓他感到隱隱不安。
為官多年,行走各地,一路走來見過了太多的慘象,逃荒的難民衣不遮體、食不果腹、餓死荒野之景時有碰到。藥濟眾每每想到此,痛心疾首。嘆一句,又如何,無奈自己身微言輕,唯有獨善其身,盡自己最大之努力為國家出力,為百姓請命。
再次回到熟悉的山東地界時,藥濟眾已是山東按察司昌平兵備道副使,曾經(jīng)那個滿腔熱血的壯年如今已是兩鬢斑白的長者,不變的唯有鞠躬盡瘁、不辭辛勞、為國為民的心。然而生于憂患之時,朝廷上下明爭暗斗、黨羽林立,國內(nèi)太平天國運動興盛,關(guān)外金人虎視眈眈覬覦中原。藥濟眾時常夜不能寐,憂思萬分。昔日大好河山而今烽煙四起、戰(zhàn)火連綿,拿什么來拯救你,我的大明王朝?一聲哀嘆道出的卻是更多的無奈。
藥濟眾任上治軍恩威并施、張弛有度、盡職盡責的表現(xiàn)被朝廷所知。藥濟眾看著朝廷的嘉獎令,一面是歡喜,一面是嘆息。一紙辭呈結(jié)束了自己耗盡心血的為官生涯。
也許是藥濟眾鞠躬盡瘁的一生必須有一個壯烈的結(jié)局,也許是他為國為民的一生還不夠讓人可歌可泣,又也許是他清廉正直的一生還不夠讓后人把他銘記,所以他一生的故事有了別樣的結(jié)局。
當時的明朝,朝廷宦官把持朝政,官場人人各懷鬼胎,兵士懶散不堪一擊,改朝換代已進入倒計時。
藥濟眾雖已辭官還鄉(xiāng)多年,但每每想到國家山河破碎、朝不保夕,仍是憂心忡忡。他獻計獻策上表朝廷終究難被采用,縱然傾盡家財全力抵御也只是杯水車薪。藥濟眾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心血,大明王朝終究看不到一絲希望。哀嘆、痛心、絕望,到離開的時候了,再登上城樓望一望生活了幾十年的故鄉(xiāng)和順,再看一眼傾注了一輩子的大明王朝,再看一眼受盡了戰(zhàn)亂的苦難百姓。不需要訣別,不需要哭泣,不需要惋惜,他和他摯愛一生的大明一起跳進了三年前早已挖好的六合井中長眠。厚禮安葬,追授“太仆寺少卿”,列入《欽定勝朝殉節(jié)誅臣錄》,藥濟眾為自己清廉正直的人生畫了一個句號。
如今和順縣縣城中的“兵憲牌坊”是藥濟眾時任山西監(jiān)察御史的學生劉弘光所修建。兩座牌坊相隔不遠,一座石牌坊,一座木牌坊,雖然往事已經(jīng)塵封,古人也已遠去,但是還有它們,在向后來人講述著關(guān)于這座城和這個人的故事。
(責編:啜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