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舒翔
(1.臺灣大學建筑與城鄉(xiāng)研究所 臺灣臺北;2.泉州師范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 福建泉州 362000)
文化治理視角下的泉州城市形象建設
——工業(yè)遺產的轉型再利用
蔡舒翔1,2
(1.臺灣大學建筑與城鄉(xiāng)研究所 臺灣臺北;2.泉州師范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 福建泉州 362000)
泉州的城市品牌正經歷由工業(yè)導向的“品牌之都”向“文化之都”重新定位。工業(yè)遺產作為聯系前后兩種形象的空間紐帶,主要意義從經濟功能轉變?yōu)槲幕笳?。針對工業(yè)遺產轉型再利用及舉辦國際大型活動兩種文化治理手法進行分析,前者多以“原真性”與“去脈絡”的兩種極端模型為基礎,打造城市中不同的空間角色;后者則促進人與空間的日常實踐及意義再生產,串聯地方與全球的對話,共同協助“文化之都”的城市形象塑造。
工業(yè)遺產;文化治理;城市形象;全球化;地方性
回顧泉州改革開放后的發(fā)展脈絡,民營企業(yè)是地方經濟的核心動力。泉州歷經由草根起步的制造業(yè)重地到品牌經濟城市的創(chuàng)建,逐步形塑起 “中國品牌之都”的城市形象。此形象陪伴泉州的發(fā)展建設,在城市里銘刻下不少空間印記。而近年來,隨著“東亞文化之都”“亞洲藝術節(jié)”等國際大型活動的舉辦,從各大媒體、活動上,皆可見“文化之都”一詞備受矚目,儼然成為泉州城市形象的新標簽。但是,這并不代表原本由民營企業(yè)帶動地方經濟發(fā)展的模式式微,亦或是西方城市文化轉型的“后工業(yè)時代”來臨,而是在全球化的城市競爭下,面對現代城市普同性的危機,城市治理者欲以地方文化的獨特性塑造城市新形象,由此提升城市識別度并進行城市行銷。在這個過程中,通過文化治理的手段,將過去以制造業(yè)產業(yè)群聚為經濟發(fā)展特色的城市品牌納入“文化之都”的框架之下,借此創(chuàng)造帶動產業(yè)轉型升級的契機。
在泉州城市形象的重新定位下,城市中的工業(yè)遺產有其特殊的社會意義,可作為一種跨越和連結“品牌之都”與“文化之都”的時間、空間媒介。一方面,它們代表了城市上個發(fā)展階段的空間歷程,是泉州在以“品牌之都”進行都市治理的政經脈絡下成長的物質見證之一;另一方面,工業(yè)遺產的特質具備“后工業(yè)時代”的都市美學,既是一種帶有后現代情調的文化表征,又是可產生實質經濟效益的文化資本。本文將以文化治理的視角闡述泉州都市空間中工業(yè)遺產的轉型過程,通過工業(yè)遺產的改造再利用,如打造文創(chuàng)園區(qū)、舉辦國際大型活動等,分析這些空間的改造和協助“文化之都”城市形象的塑造。
“城市品牌”與“城市形象”可被理解為一對孿生概念。前者是城市的符號,代表城市的文化與精神。創(chuàng)建城市品牌的意圖,是將城市作為一種商品,通過行銷手段推廣城市形象,并在城市競爭中突出優(yōu)勢,以獲取有利資源。而城市形象是這個符號的指意(denotation)與延意(connotation)之總和,囊括了城市空間的實質物體及其范圍內所生產的各種意義,又是現代城市綜合競爭力的直接表現。良好的城市形象對內能夠強化地方認同,凝聚市民的向心力,提高市民的歸屬感。對外則可協助城市品牌的確立,創(chuàng)建觀者對城市的空間想象。面對全球化下城市普同性的問題,城市治理者通常會援引整合這兩個概念,以突顯城市特色,協助城市成長。不論是“品牌之都”或“文化之都”,泉州城市品牌與形象的打造及轉變,皆深深鑲嵌于泉州城市的發(fā)展脈絡。
1.1 泉州城市形象的發(fā)展歷程
新中國成立后,泉州由于地緣政治因素,發(fā)展與建設皆受到限制。因此,城市形象長期停滯于歷史與現代的過渡階段。直到改革開放后,才從農業(yè)向工業(yè)主導的經濟結構轉型,并取得不容小覷的成就。地方民營企業(yè)成為帶動地方經濟的主導力量。瞄準這一地方產業(yè)特點,政府與民間共同協作,創(chuàng)立起“品牌之都”的稱號,成為城市競爭下的地方特色。這個城市品牌的建立,對于推動地方與企業(yè)的發(fā)展,具有互惠互利的作用。一方面,通過民營企業(yè)的數量與產值的量化數據,即可證明城市的經濟潛能,表明了在地方政府治理下所取得的成績,也可以通過知名企業(yè)的宣傳效應,在國內外市場逐漸產生影響力與知名度,進而有利于引入更多的資源。這個階段的城市品牌定位方式,更趨向以城市功能作為決定性因素。
雖然經濟發(fā)展取得的成功,促進了城市的快速建設與擴張,但工業(yè)城市常見的問題也隨之而來。例如以破壞生態(tài)環(huán)境為代價謀求經濟成長、城市中心老舊與工業(yè)區(qū)混雜、半郊區(qū)化的空間形態(tài)、公共衛(wèi)生、人行交通安全等問題,制造業(yè)帶來的負面城市意象阻礙了泉州的進一步發(fā)展,又伴隨全球化下的時空壓縮,地域優(yōu)勢逐漸消失,城市競爭更加激烈。泉州依靠民營企業(yè)的經濟發(fā)展模式面臨困境——傳統(tǒng)的家族式管理制度、缺乏研發(fā)技術、企業(yè)總部遷往擁有更多資源的城市……意圖脫離傳統(tǒng)制造業(yè)的城市形象促使政府進行政策調整。泉州在2000年左右制訂引進金融、管理、技術等多方面的高級人才策略。鼓勵本地企業(yè)向節(jié)能環(huán)保、高新技術、科學管理方向發(fā)展,并大力推動第三產業(yè)——旅游業(yè)與文化事業(yè)等。自2007年開始進行全面的城區(qū)建設,2008年為城市制訂下“大產業(yè)、大港口、大城市”的發(fā)展愿景??梢娙萃ㄟ^總體規(guī)劃、改善人居環(huán)境、推動產業(yè)與投資等政策,以提升城市等級與競爭力的愿景。這一時期,城市形象在“品牌之都”的基礎上轉型升級。
1.2 文化治理與文都形象重塑
2014年首屆“東亞文化之都”花落泉州,一時間泉州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文化盛事應接不暇。第十四屆亞洲藝術節(jié)緊隨其后,為“文都”之名錦上添花。泉州近年將文化事業(yè)列為城市發(fā)展的一大重心,嘗試通過舉辦國際大型文化活動尋找發(fā)展動力。在此成效下,泉州市出臺《“東亞文化之都·泉州”建設發(fā)展規(guī)劃(2015—2020年)》,明確將“多元文化都市”作為城市規(guī)劃發(fā)展的目標,串聯城市建設、城市外交、文化產業(yè)、公共服務體系、文化保護等一系列工作,勾勒出一幅宜居都市的圖景。文化治理的概念正是指涉這種以文化為主導進行都市治理的手段,可能以文化本身為對象,但也經常以激勵地方經濟發(fā)展、塑造地域認同為目標。文化治理并不局限于文化事務的行政管理范疇之內,還涉及了文化在各種領域中的治理作用[1]。因此,由政府主導或有所涉及、推動的,與文化相關的所有活動與建設都可被納入文化治理的范疇之中。文本所要論述的主旨——城市形象建設與工業(yè)遺產的改造再利用,皆屬于這個框架內。
似乎泉州從“品牌之都”到“文化之都”,“東亞文化之都”的活動成為一個斷代的標記,然而這并非一個跳躍式的轉變過程。泉州曾經擁有輝煌的歷史, “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馬可波羅筆下的“東方第一大港”“僑鄉(xiāng)”“宗教博物館”首批“歷史文化名城”、第一個“世界多元文化展示中心”等稱謂數不勝數。這些名號代表了豐富的文化資源,是實行文化治理的先天優(yōu)勢。又如前文所述,從2000年開始,泉州就已通過一系列政策鋪陳文化治理的道路。近年頻繁舉辦的藝文活動,更清晰勾勒出以文化為動力的可欲未來,明確指向了打造“文化之都”的城市形象。
上文概述了城市形象發(fā)展及轉型的政治經濟脈絡,以便于理解泉州工業(yè)遺產的時空坐標與社會關系。從空間的視角切入,泉州由 “品牌之都”向“文化之都”重新定位,城市中的近代工業(yè)遺產成為轉型下的矛盾體。它們既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歷史物證,卻又被視為都市中的愚陋之地——或破敗無人使用,或占有中心用地卻影響城市美觀。這些空間急需重塑為適合的舞臺,來協助新城市品牌的確立。
與此同時,在海內外眾多都市再生案例的參照下,工業(yè)遺產作為一種可利用的文化資本,顯露出其不可估量的價值。泉州借用全球盛行的文化治理手法——打造文創(chuàng)園區(qū)和舉辦國際大型活動,作為觸發(fā)老舊工業(yè)園區(qū)再利用的方式。政府在2010年和2011年頒布的《關于加快文化產業(yè)發(fā)展的意見》與《泉州市“十二五“文化改革與發(fā)展專項規(guī)劃》,要求實現三舊改造與城市更新。最早實施的案例有源和堂蜜餞廠改造的“源和1916創(chuàng)意產業(yè)園”,泉州機電廠改造的“六井孔音樂文化創(chuàng)意園”,以及鯉中工業(yè)區(qū)改造的“領SHOW天地文化創(chuàng)意園”等。
這些工業(yè)遺產在城市中扮演的角色已從單純的經濟功能轉化為城市的文化象征,當然,也包含了其所創(chuàng)造的象征經濟[2]。它們或被賦予了懷舊鄉(xiāng)愁的氛圍——著重于本土、地方性,或套上時尚的外表——強調全球、現代意象。它們成為都市生活所熱衷的場所,市民的休閑活動、風俗禮儀、節(jié)日盛典紛紛在這些場域中發(fā)生。就此改變了老舊工業(yè)地景的負面意象,帶來了商機與活力。同時,它們又作為城市形象向“文化之都”轉型的協力空間,為大型國際文化活動的舉辦提供了展演場所,成為聯系地方與國際的窗口?!拔幕肌钡某鞘衅放圃凇氨就痢迸c“全球”的交錯對話下,在節(jié)日慶典與日?;顒拥膶嵺`下,一步步確立并使城市的文化認同顯影。
工業(yè)遺產大多具有工業(yè)地景的一般表征——舊鋼鐵構架、無修飾的廠房、煙囪與大型機械配件……對于工業(yè)遺產保存的兩種極端類型,一是強調原真性(authenticity)與地方性,空間通常全然保存,僅稍加修飾即再進行利用。粗狂的空間特質表露無遺,為藝術文化群體所偏好。另一種則被徹底顛覆,去脈絡化地改頭換面,成為班雅明筆下光怪陸離的巴黎拱廊街,充斥著消費主義的凝視。分布于這兩個極端中,存在各式各樣的中間模式。探訪這兩個極端,并不是化約分析對象的復雜性。而是它們作為改造的基礎模型,有利于更直接地理解改造目的與方法,并獲取呈現于空間中的圖像與產生的社會意涵。在泉州地面上,這兩個極端都各有可對照的案例。
3.1 以保存原真性為典范的空間再現
在“源和1916創(chuàng)意產業(yè)園”中,可尋獲第一種改造類型在泉州地方上的模式——以保存地方原真性為典范。其總體規(guī)劃按照“土地性質不變、產權不變、主建筑風格不變”的三不變原則進行改建和運營管理。規(guī)劃準則尊重空間的歷史脈絡,充分利用現存廠房的規(guī)模、分布。同時,建筑內部的鋼架結構與閣樓(loft)等基本結構作為一種具工業(yè)感的空間元素,更是成為保護的對象。從改造后的情況來看,凡被保存下來的空間,基本都維持了原有的建筑式樣與材質構造,僅進行有必要的局部改造、修補或裝飾。而新注入的元素一方面需要服膺于原有的空間表征,又要強調出泉州的地方特性——特別呈現在造型、材料的選擇設計上,大多運用原木、紅磚、鋼材等材質,以及磚雕、花格等裝飾構件,以此強化“工業(yè)遺產”與“地方文化”的雙重意象。
實際上,這種空間保存與改造的類型,源于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步入后工業(yè)時代的轉折使城市中的大量工業(yè)區(qū)成為荒廢、滋生犯罪的溫床。當時的藝術群體為在城市中尋求價格低廉的創(chuàng)作空間,對這些荒廢的舊廠房產生了興趣,自發(fā)集結進行了改造與再利用,由此產生藝術群聚(creative cluster)的現象進而改變了地方特質。此模式隨后成為都市再生的一種典范,廣泛地被官方與非官方的機構、團體挪用,作為解決都市問題或重塑地方意象的手法。因此,源和堂作為遵從此典范打造出的空間,主要的服務范圍也依循了原本的脈絡——皆是與文化產業(yè)相關的創(chuàng)作、辦公、展示、售賣空間等,使用對象也基本限于文創(chuàng)產業(yè)的相關群體。
雖然源和堂的改造盡量維持了原有的空間特性,但這也造成了一些實際使用中的缺陷——空間品質并無法真正得到有效提升。同時,對于泉州這類中小型城市而言,文化市場有一定的局限性,難以僅憑此形成對各個地理層級有影響力的創(chuàng)產群聚效應。在與營運團體的相關人員訪談中,筆者了解到園區(qū)基本處于收支平衡的狀態(tài),并無法創(chuàng)造可觀的收益。因而,可以說源和堂工業(yè)遺產的改造并非是以創(chuàng)造直接的經濟效益為目的,而是在城市的空間劇本中扮演了一種文化角色。這個角色服務于城市的形象建設,代表了對抗全球資本的地方力量,意圖強化本土的地方認同,是城市品牌向文化轉型中至關重要的空間符號。
3.2 全球化意象的空間再造
工業(yè)遺產改造的另一種極端,則在“領SHOW天地”的改造中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雖然它也是舊廠房的改造再生項目,然而工業(yè)地景已全然掩蓋于浮華艷麗的外表之下,嗅不到一絲工業(yè)氣息。眾多的建筑立面如同一副拼貼畫(collage)——雜糅了風格各異的建筑語匯,有希臘式的山墻與立柱、羅馬式的拱券連廊、地中海式的百葉窗、現代主義的玻璃幕墻……而空間中的元素又更進一步豐富了拼貼畫的立體維度,如倫敦的紅色雙層巴士、香港的街道標識、歐洲風情的露天咖啡桌等。這一空間猶如微縮的萬國博覽會,將不同時代、不同國家的文化表征集中展現于同一時空之下。大量的符號經過挪用與轉譯,組構出了一個難以言表的雜糅的后現代作品。
對于本地人來說,這些光怪陸離、遠離了市民日常生活的符號圖像,組成了一種新奇的視覺體驗。對于外來的觀者,這里是又一個完全商業(yè)化的異國風情街,似乎在其他城市的經驗中也似曾相識,曾有的工業(yè)痕跡已難以尋覓,與其歷史決然斷裂。這類型去脈絡化的空間,通常將全球元素納入地方,借以體現所謂的“國際化”,以此迎合現代都市人對奇觀消費的渴望,又滿足對現代性城市的想象。
但在泉州的模式中,領SHOW天地的特殊性在于這個獨特的時空不僅僅是全球化城市競爭下,泉州地方對現代性的詮釋。更重要的,它似乎隱藏了泉州城市形象宣言里的大歷史(grand history)之再現——唐宋時期“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 “市井十洲人”的繁盛情境。最令泉州驕傲的歷史,正是一個混合了來自全球不同地域的多元文化時期,城市空間也曾布滿過不同文化的拼貼圖像。領SHOW天地的符號表征企圖映射出城市自身昔日的繁華歷史,也是對一座多元主義城市的回憶與未來寄望。因而,它的雜糅與拼貼,并非僅僅是全球普同的“非地方性”(placelessness)[3]。與此相反,也可解讀為全球資本高度流動下所產生的“地方的全球感”。雖然這個空間彌漫著消費主義欲望,但也因此,它在城市品牌中所擔任的文化經濟角色,是牽手國際的形象代言人。
空間是社會的容器與載體,意義的產生終究來源于人與空間的互動。以文化治理方式活化工業(yè)遺產,除了對它們進行角色定位與空間重塑外,更重要的是要觸發(fā)人的活動持續(xù)發(fā)生于這些場所內,產生屬于這個時代的意義,續(xù)寫空間的歷史故事。亦即,在城市品牌的行銷上,這些空間規(guī)劃與再造對應的是城市形象這一符號的指意。要讓符號為人所認知、認同,就需要生產相應的延意,此則有賴于人的實踐活動。
泉州在近幾年內,各類型展覽、活動接連不斷。最醒目的是連續(xù)承辦了兩個大型國際文化活動——2014首屆“東亞文化之都”與2015年“第十四屆亞洲藝術節(jié)”。這兩個活動基本上可視為泉州文化治理的整合動作,構筑出一個巨大的連接平臺,向世界展現泉州的城市形象,也以全球化的視角向市民宣示地方與世界的接軌。不難發(fā)現,以上提及的兩類工業(yè)遺產改造的空間在這些活動中頻繁使用——他們是展示或活動的場所,卻不止于滿足空間需求的基本功能,他們更是城市文化的載體,背負著深刻的喻義。它們作為城市的形象場域,通過活動產生的空間實踐,促使城市的文化轉型得以持續(xù)鞏固,并通過與市民日常生活的聯系,強化市民對“文化之都”形象的確信。
4.1 地方性空間與全球意象的碰撞
首先,源和堂這類工業(yè)遺產,它們是年長者的集體記憶,社會的變遷使得這些記憶逐漸消逝于被廢棄或取代的工業(yè)地景之上。對于年輕族群而言,工業(yè)建筑因應生產功能而創(chuàng)造出的特殊空間形態(tài),與日常生活空間的經驗差異,不僅迎合眼球時代所追求的視覺沖擊,也符合他們尋求浪漫懷舊的心態(tài)。但改造后,這些空間大多時間的使用者是文化產業(yè)群體,與市民的日常生活聯系相對薄弱。通過舉辦各類展覽與表演的方式,如活動開幕式、藝術展、合唱會、規(guī)劃展等等,市民的日常生活軌跡得以與之疊置。強化這些空間的日常實踐,能夠聯系相應時代的生命經驗,成為尋找地方認同的重要場所。
由于城市主辦國際性的文化活動,目的是要在世界舞臺上行銷自我,必然不能故步自封,亦即不能單純以一種內向、封閉的方式看待“地方性”。因而,源和堂作為泉州地方文化形象的空間代表,除了獲取市民的認同外,也需要建立起“全球地方感”(global sense of place)[4],搭起聯系全球的橋梁。如園區(qū)內由舊面粉廠改造的“大麥倉”文化空間,完全保留并按原樣修復了6個巨型儲存罐體。其獨特的外觀成為活動賣點——號稱亞洲最大的裸眼3D屏幕,結合科技特效,上演了以地方歷史為故事主軸的燈光秀,獲得民眾的熱情追捧;而內部的空間,懸掛著泉州籍國際藝術家吳達新特意為亞洲藝術節(jié)創(chuàng)作的作品——以現代抽象手法,運用LED燈管材質詮釋的飛天形象。諸如此類的活動實踐,都是在本土文化的基礎上,以當代手法進行轉譯,創(chuàng)造了內外交流的機會和差異對比的張力,給這片本土空間帶來全球文化的碰撞,也使得城市的文化象征聯系起市民的日常生活。
4.2 現代性空間下的本土精神強化
相對的,與源和堂不同,像領SHOW天地以商業(yè)為主導的工業(yè)遺產改造類型,雖然常因其“消費主義式”的空間營造邏輯而遭受批判,但不可否認的是,相較之下它與常民生活關系更加密切。然而,缺點在于消費體驗容易掩蓋對地方紋理及空間脈絡的深入理解。換言之,雖然這類空間有高度的日常生活特性,但由于商業(yè)化的運作模式,地方性易受忽視,使得空間意義流于膚淺。
因此,在這類型空間舉辦的活動通常采用的模式,會利用人群聚集的優(yōu)勢,又針對群體多元年輕化特性,以具時代性的手法進行地方文化的敘事與再現。如在“東亞文化之都”年間的“藍藍泉州灣”合唱比賽前夕,由社會各界人士組成的快閃歌唱表演就在領SHOW天地上演。從活動視頻中可以看出,當第一句歌聲突然飄出,在場的游覽者及消費者非意圖地成為了快閃活動的觀眾。而短短8分鐘的快閃活動,連續(xù)演唱了《藍藍泉州灣》《天黑黑》《愛拼才會贏》等具有濃厚地方文化與集體記憶的歌曲,伴隨音樂進入高潮,許多觀眾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并隨聲附唱。此刻,活動召喚出的強烈地方認同與異國風情的絢爛都市背景之間,似乎存在一種矛盾,但卻又是真實的融合。
綜上觀之,一方面,在全球化席卷各個城市,地方作為一種力量抵抗侵蝕之際,工業(yè)遺產的改造模式也游移于傾向地方性或偏好現代性兩端之間。另一方面,工業(yè)遺產改造再利用對城市形象的文化轉型的協助,除了打造實質空間,創(chuàng)造相應的文化表征外,借由活動串聯人與空間的關系,生產新時空下的意義與地方認同更是城市精神之所在。本文并非討論何種類型更好,而是將其放置于全球與地方的網絡之中,強調全球與地方、現代與過去并非二元對立關系。針對工業(yè)遺產轉型再利用及舉辦國際大型活動兩種文化治理的手法進行分析,前者多以“原真性”與“去脈絡”的兩種極端模型為基礎,產業(yè)特點分別朝文化取向與商業(yè)取向側重,并分別對應“地方性”與“全球化”的都市意象,在城市中扮演不同的空間角色;后者則促進人與空間的日常實踐及意義再生產,為地方與全球穿針引線,串聯起它們之間的對話,共同協助“文化之都”城市形象塑造。在此過程中,工業(yè)遺產既可作為“全球的地方”,也可映射出“地方的全球”,這兩種理論意涵同時產生,打破了空間文本的單一想象,如圖1所示。泉州正是通過這種方式,將制造業(yè)城市的形象扭轉朝向“文化之都”。
圖1 本文的理論架構
由以上架構可以看出,本文的分析重點放置于城市文化轉型下,工業(yè)遺產實體空間的再造及大型國際活動觸發(fā)意義再生產上,這兩者的結合構成了對工業(yè)遺產轉型的文化治理,并協助“文化之都”的形象塑造。盡管現階段已顯現出一定的成就,但本質上,文化治理政策皆是一系列由上而下的管理執(zhí)行方式,具有很強的主題性與引導性。也就是說,大部分民眾實際處于被動或非主動狀態(tài),“文化之都”的城市形象,是城市建設者苦心營造出來的成果。
借助大型活動可以在活動時程內創(chuàng)造市民與這些工業(yè)遺產的經驗連結,但在活動之后,若沒有延續(xù)這些空間與市民的日常互動和意義再生產的鞏固,那么意象也就會隨之消失。例如,“大麥倉”在活動時間以外,除了一座修復的空殼外,幾乎沒有民眾自發(fā)的日常活動在此發(fā)生,好像曾經什么都未發(fā)生過一般——靜靜地佇立在老城的核心區(qū)卻遠離塵囂。而領SHOW天地,則繼續(xù)沉浸在消費主義的霓虹燈里,眼花繚亂的異質符號勾引人們的物質欲望,何謂這座城市的地方性,在這里是否曾有人思考?
終究,人才是城市產生的根源,城市的發(fā)展離不開人,城市的意象更是基于人的認知與內化。因而,這些空間在活動議程之外的使用,也應該被重視。換言之,城市形象的建構不應僅是官方的行動策略,除了儀式性的展演活動外,它們作為一種文化象征,更應該滲入到日常生活的慣行中。因此,文化治理政策若能將權力分散到各層級,調動民眾的積極性并鼓勵民眾時時參與其中、身在其中,便有從下至上發(fā)動文化治理的可能性,以此產生更多屬于民眾的空間意涵,使空間意義從被動建構轉向主動產生,真正聯系地方的生活實踐,由內而外地形塑城市形象。
[1] 王志弘.文化如何治理?一個分析架構的概念性探討[J].世新人文社會學報,201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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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Relph, E. Place and Placelessness[M]. London: Pion. 197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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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truction of City Image and Cultural Governance in Quanzhou Adaptive Reuse of Industrial Heritage
CAIShuxiang1,2
(1.Graduate Institute of Urban Planning,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Taibei;2.School of Art and Design, Quanzhou Normal University, Quanzhou 362000)
Quanzhou is re-imaging from the industry-oriented 'brand city' to 'cultural city'. The significance of industrial heritage turned from economic function to cultural symbol, which can be seen as a spatial connection of the two different city images. The main cultural governance strategies of industrial heritage are renovation and holding international activities. The renovation model is normally between authenticity and de-contextualization these two extremes, chosen for recreating different spatial roles. While the later strategy enhances the spatial practice, connecting the local with the global. These two strategies both assist the construction of 'cultural city' image.
Industrial heritage; Cultural governance; City image; Globalization; Sense of place
泉州師范學院校自選項目《泉州之建筑再現與城市形象──“東亞文化之都”的文化治理分析》,項目編號:2015SK04。
蔡舒翔(1986.11- ),女,講師。
E-mail:susiechoi@hotmail.com
2016-12-28
TU984.11+3
A
1004-6135(2017)03-00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