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入茶

日本學者眼里的澶淵之盟

◎文/入茶

今天翻小島毅教授寫的《中國思想と宗教の奔流：宋》，看到他對“澶淵之盟”的歷史作用的評價，是這樣寫的：

“宋派曹利用作為使者前往契丹營中的時候，宋真宗交代他說‘必不得已，雖百萬亦可’。但是寇準把曹利用叫住，恐嚇他說‘若超出三十萬，我必殺汝’！曹利用殺價到三十萬。及還，未及見，真宗遣內(nèi)侍問所費多少，曹利用曰‘此機事，當面奏’，以三指加頰，內(nèi)侍入白‘三指加頰，豈非三百萬乎’！真宗失聲曰‘太多’！既而曰‘姑了事，亦可了’。帷宮淺薄，曹利用具聞其語。既對，曹利用再三稱罪‘臣許之銀絹過多’。上問‘幾何’，對曰‘三十萬’。真宗大喜過望。”

如此，契丹軍退，兩軍合計數(shù)十萬以上的大規(guī)模軍事沖突得以避免。兩國的統(tǒng)治者擁有通過交涉而解決事態(tài)的智慧，以及揚起來的拳頭又收回去的勇氣。用儒教、佛教的立場來說，統(tǒng)治者擁有不忍無辜的一般民眾受到戰(zhàn)爭蹂躪的仁愛心和慈悲的情懷。從澶淵之盟到現(xiàn)在又過了一千年，人類到底是變得更加聰明了還是更加愚蠢了呢？

這個和約意味著，石重貴撕毀了石敬瑭與契丹訂立的盟約以后，持續(xù)了五十年以上的華北政權(quán)與契丹的交戰(zhàn)狀態(tài)得以終結(jié)。在和約中，雙方互稱“大契丹國”“大宋國”，奠定了平等的外交關系。兩國皇帝互為兄弟。宋朝每年贈送契丹銀二十萬兩，絹十萬匹。通過這種無償經(jīng)濟援助的方式，可以說是用非常便宜的代價換來的和平。至宋徽宗為奪還幽云十六州而單方面撕毀和約為止，澶淵之盟在長達一百二十年的時間中被雙方遵守著?！?/p>

看到小島毅教授的這段評價，我真是非常感慨。在北大本科時上“中國通史”必修課，指定教科書是復旦某教授編寫的《國史概要》，教材中對“澶淵之盟”的歷史地位是這樣評價的：

“宋方以如此沉重的代價換得遼方的撤兵，宋真宗還大喜過望，慶祝勝利……真宗的繼承者仁宗仍然奉行屈辱求和方針，不修邊防，遼兵揚言南下立刻派官求和，以此來謀求邊境的茍安。黃仁宇認為，澶淵之盟是一種地緣政治的產(chǎn)物，表示兩種帶競爭性的體制在地域上保持力量的平衡。其實不然，因為這是以妥協(xié)換來的虛假平衡。宋對遼如此屈辱忍讓，反映了朝廷上下缺乏抗敵信心……澶淵之盟是宋對遼屈辱外交的開端，雖然換來了河北二十多年的和平，卻后患無窮。初時對遼是否能長期信守盟約疑慮不定，后來宋對盟約的疑慮漸釋，君臣邊將戒心日弛，防務荒廢，為日后的‘靖康之變’埋下了禍根……宋對遼、西夏的妥協(xié)，反映了宋的積弱已相當嚴重了?！度蛲ㄊ贰分袘蚍Q：宋朝皇帝每年要向游牧民‘送禮’，是宋朝一個致命的弱點，游牧民入侵十分容易?！?/p>

客觀地說，上述觀點代表了國內(nèi)比較主流的歷史教育的價值導向和史學思維水平，但是跟小島毅教授的觀點相比，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后者具有一種文明論、或者人道主義的歷史判斷基準。我們長期缺乏一種人文科學的訓練，歷史學只是意識形態(tài)的一部分，而缺乏提供一種以人文精神透視歷史的哲學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