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程子

做最摩登的蘇州人

記者 程子

蘇州的摩登麗人們總是那么時髦，圖右為九如巷張家四姐妹中的張元和與家人穿西服及風衣的合影

民國時期，也是二十世紀最華麗的摩登時代。彼時西風漸進，都市里的男男女女帶著新奇帶著狂熱，個個都想彰顯自己，變身時尚達人。最摩登的自然是上海這個東方魔都。不過，臨近的蘇州小城，也早就得到了渲染，美容院、電影院、西餐館、面包房……一副東方小巴黎的派頭。小橋流水，原汁原味。摩登男女，大有人在。

去美容院，做個輪式卷發(fā)

辛亥革命后不再留辮子，蘇州城內剃頭師傅生意就火了?；鹬鹬?，也跟隨上海變得時髦了起來。當時有個叫王蘭寶剃頭師傅，在蘇州最熱鬧的觀前街，弄了個鋪面，買來4張理發(fā)椅，雇了三、四個徒弟，理發(fā)工具也從昔日的剃刀、剪刀變成了上海最流行的國外理發(fā)專用夾剪。蘇州最早的理發(fā)店，就這樣風風光光開業(yè)了。

從此，在蘇州人的生活中，理發(fā)變成凹造型。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電燙、電吹風、電剪這些西洋玩意兒紛紛出現(xiàn)在理發(fā)店里，燙發(fā)成了時尚，紅白藍三色旋轉燈的標志，就是在這個時候，成了蘇州理發(fā)業(yè)的新LOGO。那個時候去理發(fā)店，燙個時髦的發(fā)型，可是不便宜，燙發(fā)一次的費用多則十余（銀）元，少則三四（銀）元，是鄉(xiāng)村貧民數(shù)月的生活費。

上世紀三十年代蘇州最有名的漢倫美容院

所以，愛美的少女們，也流行自己在家里燙發(fā)，用一根鐵制的扦子，先在火酒上面燒熱后，繼在頭發(fā)上面橫卷豎撩，雖然手續(xù)很是麻煩，但卻省了不少銀子的。雖然當時的報紙上，不少人呼吁摩登的女人們拒絕這個危險的行為，可是愛美的舉動還是攔不住。

當時蘇州的理發(fā)業(yè)已經(jīng)是一片蓬勃，鴨蛋橋的大同、珍珠弄口的白牡丹、北局的白玫瑰、宮巷的紫羅蘭、廣濟橋的東亞、觀前街的巴黎都成了可以和王蘭寶一決高低的理發(fā)店。

到了30年代，蘇州老百姓對美麗的需求，也已經(jīng)不單單是燙個頭發(fā)這么簡單了。美容院也相繼出現(xiàn)，而最摩登的蘇州美女，都要去漢倫美容院做美容。

漢倫美容院，老板王漢倫原叫做彭劍青，是蘇州書香門第、祖孫狀元的彭啟豐、彭定求的后人。她曾讀過教會學校，被逼嫁，后來毅然離婚，機緣巧合進了電影圈，成了著名的悲情女星，隨后她“知難而退”，決定棄影從商。她師從法國美容博士理查德先生研究美容術，然后開辦了一家漢倫美容院。而她也成為中國最早研究美容術的女性之一。漢倫美容院主要經(jīng)營燙發(fā)、化妝、修指甲、去雀斑和去皺等，吸引了眾多的名媛淑女、電影明星、交際花等。

民國時期蘇州“小娘魚”流行的飛機頭

到了40年代初，最紅的又變成了 “南京美容廳”。這家美容院，是一個叫做張國順的人開的，他16歲在到南京路上的“南京美容院”當學徒。當時“南京美容院”在上海灘可有些名頭，設備都是從美國引進的，光皇后牌燙發(fā)機就有10臺，是上海最大的理發(fā)公司。當年經(jīng)常光顧這家店的“VIP”，可都是像宋美齡、胡蝶、阮玲玉、王光美這樣的名人、名媛。張國順學得了一手理發(fā)的好手藝，后來他在蘇州與人合股在石路5號開設了一家理發(fā)店，取名：“南京美容廳”。南京美容廳在當時蘇州風光十足，他店里的師傅，理發(fā)時都要穿硬領襯衫，系領帶或者領結，筆挺的西裝長褲，有時穿耀眼的白帆布長褲，皮鞋擦得錚亮。和觀前邵磨針巷的漢民、大成坊巷口的九洲都是蘇州最有名的三大理發(fā)店之一。

那個時候，發(fā)型也是頗有講究，時髦的西式小分頭、大包頭，女式輪子卷發(fā)、頭發(fā)團、歐米式、飛機式……美容廳還能把頭發(fā)染黑、染黃。

而蘇州的男人們，沒有太多頭發(fā)上的興致，卻在牙齒上做起了門面功夫。早在清光緒年間，石路和觀前街等商業(yè)地區(qū)，就已出現(xiàn)了西法拔牙、裝鑲假牙、裝金牙套的齒科醫(yī)生，其中有幾位還是日本籍的。當時的社會，盛行將門牙裝鑲金套，有的在門牙中心鑲嵌翡翠表示闊綽，不過，所謂的金牙，除了極少數(shù)富有的人自備黃金委托制造外，大都是用合金材料裝鑲的，被人們稱為“洋金”，而所謂的翡翠，大都是用一種綠色的人造塑料“賽璐璐”片鑲嵌其中。

聽完昆曲評彈，看場好萊塢電影

千百年來，聽昆曲和評彈都是蘇州人最愛的娛樂之一。到了近代，最時髦的電影也“進軍”了這座城市。

電影傳入蘇州，大約在1910年。 蘇州人汪葆善在《應千日記》中寫道："宣統(tǒng)二年（1910）5月21日，華僑有梁姓與蔡姓者，攜有影戲機器兩箱，擬在勸業(yè)會場（在蘇州閶門外留園路）內開演，其影片均耕牧方法，欲借此教育內地人民者。勸業(yè)會場中，本有新戲，辦事人員均入股，擬奪其利，暗結轉運公司，故意將機器藏匿。經(jīng)二君再三追索，得其一。"這是關于蘇州電影放映的最早記載。

之后的一兩年間，電影放映在蘇州已經(jīng)漸成氣候。從當時《江蘇新聞》、《申報》上的若干報道可以知曉，當年的活動影戲，主要是通過新興的娛樂方式來籌募賑捐，藉資補助學校、商團經(jīng)費不敷。

電影，西洋的新奇玩意兒，漸漸被這座歷史古城所接納。那個年代的蘇州人對電影的好奇與熱情也激發(fā)了一部分知識分子、商人開設專業(yè)影院的愿望。商人王瑞南就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1918年，商人王瑞南開出了蘇州第一家影院，取名為“飛云影戲公司”，當時電影差不多算馬戲團、游樂場的副業(yè)，很快虧損嚴重關門大吉。1927年，一家名號很大的“中國電影院”開幕，25天中放映了18部故事片，終于撐了下來。

左上：梅蘭芳所演的《春香鬧學》

左下：出自蘇州的女星，“悲情影后”王漢倫

右圖：民國時期，昆曲、蘇劇、評彈等也開始在大熒幕上出現(xiàn)

1927年至1937年，是20世紀上半葉蘇州電影放映的黃金十年，蘇州公園電影院、通和坊三民劇社、閶門外的中央大戲院，南京大戲院，北局大光明電影院（為1928年開辦的“北局大戲院”、“大東游藝場”和“中央大戲院”前身”）總共放映了1237部影片。如《淘金記》、《摩登時代》等經(jīng)典進口默片。1931年經(jīng)過翻新改建的大光明電影院成為蘇州最新式樣的電影院，首映的影片是國產(chǎn)有聲故事片《自由魂》（即《碧血黃花》）。老板陶壽蓀也一躍從古董商變成了電影院大佬。1934年光明電影院還合并了北面的蘇州大戲院。

當時放映的影片除了好萊塢歌舞片，本土的電影也頗受追捧，因為蘇州和上海地理位置接近，當時的電影明星中也有不少是蘇州人，例如“悲情影后“王漢倫，本土粉絲就不少。因此只要是新片，尤其是愛情影片，小戀人們必然報道，盡管不少熱吻之類的鏡頭會因為有傷風化的原因被剪掉，但對于保守的國人而言好萊塢的表白依然大膽開放。影片第二天也會成為女孩們跟朋友炫耀的談資。

有意思的是，植根于姑蘇土壤的昆曲、蘇劇、滑稽戲等也開始在與電影的接合碰觸中尋求新的發(fā)展。戲曲電影這一中國特有的電影藝術形式逐漸成為了當時業(yè)內的潮流。

昆曲電影《春香鬧學》是蘇州戲曲在大銀幕上的首次亮相。1920年5月，著名的國劇大師梅蘭芳應上海商務印書館之邀，拍攝了《牡丹亭》中的《春香鬧學》一折。他自飾春香，姚玉芙飾演杜麗娘。當時的中國電影，幾乎還沒有"導演"一說，一般由攝影師指定演員在鏡頭前的活動范圍，演員自己安排表演，這種情況下，有著成熟舞臺經(jīng)驗的梅蘭芳就成了"梅導演"?！洞合泗[學》分兩本，上本的"鬧學"基本是按戲曲舞臺演出的情況拍攝的。下本"逛花園"則把戲曲舞臺上所沒有的"暗場"真正在銀幕上表現(xiàn)出來，租用了真實園景進行拍攝。這種舞臺布景結合實景的拍攝方式，成了戲曲電影拍攝初期的有益嘗試，這也相當摩登。

騎單車，約妹子，浪漫從吃西餐開始

隨著自由戀愛漸漸成為時髦，我們在民國電影中看到的那些場景開始漸漸在蘇州發(fā)生。軋朋友中的年輕男女永遠是城市時尚活動最積極的體驗者，所以民國那些新鮮玩意中情侶的身影變成蘇州城畫面里極美的一道風景。

那時候，時髦但中等人家的男孩會推輛自行車在女孩家附近等她，早在清光緒年間蘇州街巷里就已有自行車的身影。民國時的自行車還是公務用車，因為要交稅，對于大部分家庭而言絕對算一個大件，常常需分期付款才能買到一輛，基本都是歐洲或日本進口的品牌——三槍、勿郎、張騰、提萬司等。推上這樣一輛自行車如同現(xiàn)在開著一輛奔馳、寶馬來接女孩，接者和被接者都會有點小小虛榮的驕傲。

接了女孩先去吃飯吃點心，老輩們的茶館、書場、飯館肯定落伍了，一定要吃大菜（即西菜、西餐），至少也要去咖啡館找點羅曼蒂克的情調。1921年中華基督都會青年會在蘇州北局成立，青年會中設有高等浴室、理發(fā)室、電影院、彈子房、食堂還兼?zhèn)渲形鞔蟛?，西點咖啡。不過當時在蘇州的西餐行業(yè)最活躍的要算廣州食品公司。1922年廣東人馬玉山創(chuàng)辦于觀前街200號（今龍鳳金店址）。1927年另一個廣東人趙達廷接手，更名為廣州食品公司，從廣東聘來的師傅專做西點和廣式點心，其中的“嘿羅面包”、裱花蛋糕、廣式月餅現(xiàn)在的老蘇州都記憶猶新。店內則雇用年輕男女店員，一色西服，英式禮儀。除了面包，趙達廷還買到了從舊軍艦上拆下的冰箱，自制冷飲，供應刨冰、紙杯冰淇淋、冰凍鮮桔水，開蘇州現(xiàn)代冷飲之先河。

吃完飯，接下來就是看電影或者逛公園了。說到逛公園，就不得不說到摩登之地大公園。蘇州的大公園在民國的公共設施中地位顯赫。當初的大公園可是典型的法國庭院式花園。不僅在蘇州，在當時的中國都要算得上前衛(wèi)、現(xiàn)代的公共花園了。盡管蘇州園林甲天下，不過那都是私家園子，幾乎是不開放的，所以真正的公共園林必推大公園。1920年江陰旅滬巨商奚萼銘捐資5萬銀元籌建，上海公董局法國園藝家若索姆負責規(guī)劃設計，蘇州土木科學生畫圖。首先在園中部荷花池的南面建了一座二層的城堡式、四面有鐘樓的圖書館，圖書館東側池邊是“東齋”茶室，西南角建西亭，因為當時蘇州還沒通自來水，為了給園內的噴泉供水，還特意在北門建了一座水塔。挖池塘的土則被堆成一座“小山”，之后兩位社會名流捐資在山上建了一座民德亭。軋朋友的戀人們在花陰掩映下悄悄說著情話，用吃剩的面包屑喂著池中的小魚，鴨子。終身大事便在這甜蜜、自由的空氣里確定了下來，在百年前的蘇州，這才是真正的摩登。

上個世紀初，自行車是蘇州城內最時髦的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