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 君

母親的夢想

化 君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一次作文課，語文老師家里有事，由美術(shù)老師來代課。

上課鈴聲一響，美術(shù)老師端著一盒粉筆走上講臺，徑直在黑板上寫下一行字：媽媽的夢想。然后轉(zhuǎn)過身來對大家說，這就是今天的作文題目。

同學們頓時哄笑起來，臉上的神情很是不屑。美術(shù)老師突然指著我說，請你說一下，媽媽的夢想是什么？我想了一會兒，吭吭哧哧地說：我媽媽的夢想是——放寒假時，我能得一張獎狀回家。

美術(shù)老師又分別問了幾位同學，回答五花八門：我媽媽的夢想是希望我長得跟牛犢子一樣壯實；我媽媽的夢想是巴望我家的小豬仔趕快長到200斤，賣了錢好給我交學費；我媽媽的夢想是，今年冬天，我千萬別再咳嗽了。還有同學說，他們的媽媽只知道干活，沒有夢想。教室里又是一陣哄笑。

美術(shù)老師卻一臉嚴肅和凝重，他用目光掃了一遍大家：同學們，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好不好？然后望著窗外，思緒仿佛飄向很遠的地方。

她是一位母親。她長得一點兒不好看，甚至有幾分丑陋，個子只有七八歲的孩子那么高。她很早就沒了丈夫，為了養(yǎng)活兒子，她每天騎著一輛腳蹬三輪四處叫喊著收破爛。后來，收破爛的錢不夠生活開支，她就開始挖鋼筋。有的鋼筋被埋在幾層樓深的地方，她舉著個大镢頭，一點一點往下刨，直到把鋼筋全部挖出來才罷休。在她眼里，一段鋼筋就是一張票子或一枚鋼镚，就是兒子的一碗飯、一件衣。地下的鋼筋挖沒后，她又去了工地，和男人一起搬磚、和泥，100多斤的沙袋扛起來就走。

從前，每當聽到別人夸她力氣大，兒子總是自豪得不得了。隨著年齡的增長，再聽見這樣的贊語，兒子便感覺不自在起來。終于一天，兒子忍不住對她說，媽媽，您以后別干那么粗重的活了。她苦笑一下：粗重的活兒錢多，再說，除了粗活笨活，我干不了別的。

兒子心里忽而涌出一股怨懟和悲哀的情緒：我怎么攤上這樣一個又笨又丑的媽媽？

考大學的時候，兒子報了自己喜歡的美術(shù)院校。她知道后，不但沒有因為學費高而責怪兒子，反而顯得異常激動。接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她從床底那個破舊的木箱里拿出一塊米黃色調(diào)色板，看上去古雅而潤澤，年代一定很久遠了。在兒子再三追問下，她才吞吞吐吐地說，調(diào)色板是她小時候用過的。

兒子驚得張大嘴巴，半天才說：您，喜歡畫畫？

她點點頭。因為害羞，臉上飛上一朵紅暈。那一刻，兒子覺得她好美，好美。

過了一會，美術(shù)老師仿佛自言自語著說：那時我才懂得，原來，我那又丑又笨的母親也曾有過花樣年華和五彩繽紛的夢想。

末了，美術(shù)老師意味深長地說，其實，每一位母親都曾在自己的花季里編織過一個花一般美麗的夢想。但是，自從她做了母親，那個美麗的夢想就被她丟到了腦后，塵封于心底。從此，她便在一個個黑白的日子里，用畢生的精力和血汗甚至生命，編織著兒女們絢麗多姿的夢想和未來。

教室里鴉雀無聲，我偷偷環(huán)顧同學，個個神情嚴肅而莊重。我想，他們定是和我一樣，正佇立在時光的鏡子前，開始重新審視那個日夜為自己操勞，卻被自己忽略甚至藐視的母親。正凝神聆聽一個聲音——母親的夢想之花，在心底盛開的聲音。

（本欄編輯 孫素成 徐 曼）

生活的理想，就是為了理想的生活。

——張聞天

每個人的精神上都有幾根感情的支柱：對父母的、對信仰的、對理想的、對知友和愛情的感情支柱。無論哪一根斷了，都要心痛的。

——柳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