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丹瑩,肖 瑜
新中國成立初期對聯合國的態(tài)度及對十三國提案的拒絕
辜丹瑩,肖 瑜*
(中山大學 歷史學系,廣東 廣州 510275)
新中國在成立之初,更多地致力于國內政治與經濟的建設,對于加入聯合國一事并未過多考慮。相反,毛澤東認為暫緩加入聯合國對于新中國推行其國內政策更為有利,一旦加入聯合國,中國將不得不與美英接觸,這將會束縛中國的行動。中國對聯合國的態(tài)度影響了中國在朝鮮戰(zhàn)爭期間的外交決策。新中國對十三國提案的拒絕,從其原因看,與新中國成立初期對聯合國的態(tài)度相關。
中國;聯合國;十三國提案;朝鮮戰(zhàn)爭
中國是聯合國的創(chuàng)始成員國,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這個擁有全球人口四分之一的國家卻長期徘徊在聯合國大門之外,直到1971年10月25日第26屆聯大會議通過的第2758號決議,中華人民共和國才恢復了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在朝鮮戰(zhàn)爭期間,中國曾一度可能加入聯合國,但在中國拒絕十三國提案后,這一可能成了泡影。建國初期,中國對聯合國的態(tài)度如何?而中國拒絕十三國提案又是為何?文章將對這一問題作初步探討。
國內對于中國與聯合國關系的研究,主要是對中國重返聯合國這一歷史過程的梳理,探究中國與聯合國曲折關系的發(fā)展變化①。多數學者認為新中國成立之初,中國政府對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態(tài)度積極;朝鮮戰(zhàn)爭期間,中國將聯合國視為美國操縱的機器;1972年以后,中國將聯合國看作第三世界國家呼吁和平的平臺②。而國外學者主要側重于中國在聯合國的代表權問題的研究③。
關于中國拒絕十三國提案國內主要研究如下:沈志華在《試論1951年初中國拒絕聯合國停戰(zhàn)議案的決策》[1]105-126一文中,從中國拒絕聯合國議案的結果出發(fā),認為朝鮮戰(zhàn)爭期間中共以“先?;鸷笳勁小笔敲绹年幹\為由拒絕了聯合國的議案,這一決策失誤使得中國徹底失去在朝鮮戰(zhàn)爭及國際舞臺上的有利地位,從而失去停戰(zhàn)談判的有利時機;齊德學、劉穎偉的《朝鮮停戰(zhàn)談判時機問題辨析》[2]35-38,認為“十三國提案”的提出,是美國為保住現有侵略陣地,實際上是準備繼續(xù)朝鮮戰(zhàn)爭的“煙幕彈”,故而中國領導人拒絕十三國提案。
文章從中國拒絕十三國提案的原因入手,試圖探究中國拒絕聯合國議案的背后原因,是新中國外交的失誤,抑或是基于其他原因?由此窺探建國初期中國對聯合國以及國際社會的態(tài)度。
新中國與聯合國的第一次官方接觸,是在1949年11月15日。外交部部長周恩來致聯大主席卡洛斯·P.羅慕洛(Carlos Po Romulo)以及致聯合國秘書長賴伊(Trygve Lie)的信函,正式向聯合國通知,“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各族人民唯一合法的政府”,并要求聯合國拒絕承認“中華民國政府”駐聯大常任理事會代表團的合法地位[3]20。然而周恩來在信中也僅是提出這一要求,并沒有既而提及要求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問題。
毛澤東訪蘇期間,在1950年1月13日,毛澤東與蘇聯外長維辛斯基的會談討論中國在聯合國的代表權問題時,維辛斯基表達了蘇聯在安理會上關于中國問題對中國人民政府的支持,并向毛澤東提出如下建議:“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向安理會派出自己的代表”,并且向“聯合國大會主席和聯合國秘書長通報這一點,以此來迫使他們把這個問題提到具體日程上”。毛澤東盡管肯定了這一建議,但是并沒有當場明確表態(tài),而是提出等周恩來抵達莫斯科后再進一步討論。此時的中國政府并不想急于得到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的承認,也不想過加入聯合國,毛澤東反而認為“美國拖延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有利于中國在不受西方干擾的情況下對國內秩序進行應有的整頓[4]231-232。當時國內正在沒收官僚資本,若與美國接觸,不利于沒收美國在華資產。戰(zhàn)后美國在西方世界具有絕對的話語權,美國一旦承認中國,意味著沒有了將中國與聯合國隔離的力量。此時的中國并沒有將加入聯合國列在其考慮范圍內,中國也不在意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中國的態(tài)度。相反,毛澤東反而認為對新中國來說這是好事,并且不僅一次表明他的這一態(tài)度。在1月17日與莫洛托夫會談時,當提及美國國務卿艾奇遜1月12日在國家新聞俱樂部發(fā)表了關于遠東政策的演說時,毛澤東再次強調說:“我們需要贏得時間在國內整頓秩序,因此,我們將努力延緩美國承認中國的時間。美國在中國得到合法權利越晚,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就越有益處[4]245-247”。盡管毛澤東此時的話語也有向斯大林表明自己立場的緣由,但是仍可以看出其對聯合國的基本態(tài)度。
此時蘇聯支持中國加入聯合國,這并不難理解。中國加入聯合國,可以增加社會主義陣營在聯合國的話語權,壯大社會主義陣營在國際舞臺的力量。為了表達蘇聯對新中國的支持,1950年1月10日,蘇聯代表馬立克在安理會上提出議案支持中國政府要求開除國民黨代表的要求,并聲明,在安理會開除國民黨代表之前,蘇聯將不參加安理會的工作[5]60。
1950年3月18日,蘇聯駐華使館參贊史白夫向周恩來通報,無線電廣播各國短波劃分的國際行政代表會議將于4月1日在佛羅倫薩召開,有情報表明,國民黨想參加此次會議。史白夫詢問周恩來對此事的看法。周恩來表示已接到李克農的匯報。但最終中國表示:因為一方面中國沒有合適的人選,另一方面此時派代表顯然已經晚了,因此并沒有參加此次會議。此時蘇聯極力幫助中國融入國際社會,參加國際活動,而中國方面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并沒有足夠的重視此次會議,周恩來并不知道此次短波分配會議同聯合國之間的關系,也不清楚具體要寫信給誰,以表達中國政府對于國民黨代表出席會議抗議。在得到蘇聯政府明確的回復佛羅倫薩短波分配會議是由國際電信聯盟召開,且是聯合國的特別機構之一后,中國方面才正式任命了自己的代表。然而,此時中國參與此類組織機構的活動,并不是有意融入國際社會,而是因為這些組織機構“屬于聯合國,它們對亞洲國家具有重要意義”。與此類似,對于國際紅十字會,在有了電信聯盟國際會議的經驗后,周恩來對此問題采取的辦法是決定先把國民黨分子清理出這一組織,然后再委托新的協(xié)會理事會挑選合適的人選進國際紅十字會執(zhí)行委員會,同時提出開除國民黨代表的問題[6]353。
由此可見,此時的蘇聯希望中國加入聯合國,融入國際社會,幫助中國恢復在聯合國的合法權利。然而,中國對于國際社會興趣不大。中國領導人對于聯合國乃至國際社會的關注并不高,主要是基于以下幾點:
首先,新中國更多的注意力是在尋求蘇聯的援助和國內建設方面。此時的中國領導人并不想過早加入聯合國,毛澤東的設想是在解決國內問題之后,再與國際社會接觸并加入聯合國,與美國等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建立正常關系。早在1949年1月毛澤東面對中國新政府組建的問題時,關于中國外交問題的指示便已表態(tài),“不允許任何外國及聯合國干涉中國內政[7]78”。
其次,《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的簽訂,使得中國在外交上有了蘇聯的支持,在國際舞臺上中蘇的利益密切相關,因而中國可以更多地依賴蘇聯。在國際社會上有了蘇聯的支持,中國領導人所面對的國際社會壓力相對較小。
此外,新中國成立之初的外交舉措,都是針對國民黨而施行的,目標是逐步清理國民黨在這些組織中的代表身份,歸根到底還是在解決新中國政權的合法性問題。與此同時,周恩來還聲明,“聯合國的任何決議,如果沒有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合法代表參加和同意,對近五萬萬人口的中國是沒有任何約束力的[6]493”。中國政府不僅對加入聯合國和獲得美國的承認并不熱衷,而且對于國際組織乃至國際事務也少有關注。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戰(zhàn)爭爆發(fā)當天,美國駐安理會大使查爾斯·諾伊斯(Mr.Charles P.Noyes)試探其他聯合國成員國態(tài)度,與土耳其駐聯合國大使庫拉(Mr.Adnan Kural)會談時,庫拉認為北朝鮮的行動是“共產黨人第一次不加掩飾地進行直接的軍事侵略[8]147”。6月27日,美國總統(tǒng)杜魯門發(fā)表聲明,命令美國的海空力量給予韓國政府軍隊掩護和支持,并且認為“對韓國的襲擊毫無疑問地表明,共產主義已超越使用武力贏得國家的獨立,現在將運用武力進行侵略戰(zhàn)爭。它違反了聯合國安理會維護國際和平與安全的宣言。在這種情況下,共產主義部隊占領臺灣將直接威脅到太平洋地區(qū)的安全,美國在這方面執(zhí)行合法和必要的作戰(zhàn)[8]203”。同時,杜魯門接受了麥克阿瑟的建議,命令美國海軍第七艦隊進入臺灣海峽戒嚴,以“保護”臺灣當局,另一方面,杜魯門向美國在聯合國的盟友提出軍事援助,以應對“北朝鮮的侵略行徑對聯合國憲章的蔑視的后果”。
面對美國在亞洲及其在聯合國的行動,1950年6月28日,毛澤東在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八次會議上發(fā)表講話,指出“亞洲的事務應由亞洲人民自己來管,而不是由美國來管”,而杜魯門在1月5日發(fā)表聲明,表示美國不干涉臺灣,在此時卻讓第七艦隊進駐臺灣海峽,以阻止中國解放臺灣,毛澤東指出美國對亞洲事務的干涉“是完全沒有道理的”。針對杜魯門的這一聲明,7月6日周恩來致信聯合國秘書長賴伊,表明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態(tài)度,指出聯合國6月27日的決議“是在沒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蘇聯兩個常任理事國參加下通過的,顯然是非法的……安全理事會關于朝鮮問題的決議,不僅毫無法律效力,并且大大破壞了聯合國憲章……成為順從美國政府政策的工具”,并且再次聲明強調,“臺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不僅是舉世公認的歷史事實,而且也是開羅宣言、波茨坦宣言及日本投降后的現狀所肯定的[9]9-10”。但在美國的操縱下,7月7日,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組建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以援助韓國“以對抗(共產主義)武裝侵略并恢復該地區(qū)的國際和平與安全[8]330”。
1950年7月9日,周恩來在與印度大使關于朝鮮問題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加入聯合國各組織問題的談話時表示,“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加入聯合國各組織問題,必須與朝鮮問題先行區(qū)別開來解決[9]15”。此時對于中國在聯合國的身份問題,毛澤東與周恩來的態(tài)度都可以說明中國并不急于加入聯合國。
部分學者認為,中國在朝鮮戰(zhàn)爭期間,將聯合國視為美國操縱下的機器,與聯合國處于敵對狀態(tài),是中國無法加入聯合國的原因。但筆者認為,中國在朝鮮戰(zhàn)爭期間并非將聯合國與美國視為一體。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初期,中國仍在為驅逐國民黨分子在聯合國及其各組織機構中的代表而努力。1950年8月26日,周恩來連續(xù)給聯合國秘書長賴伊發(fā)出電報,分別是,通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任命張聞天為中國出席安理會的首席代表;要求驅逐蔣廷黻為首的臺灣代表團;并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國際開發(fā)銀行及發(fā)展銀行提出驅逐原國民黨政府代表的要求;及通告已任命李強為國際電訊聯盟中國理事;此外還通報已任命伍云甫為國際兒童救濟基金執(zhí)行局代表等。針對五屆聯大的蔣介石集團代表問題,9月17日周恩來致電安理會主席賴伊,要求驅逐該集團。
9月22日,毛澤東在與時任《蘇聯書籍》雜志主編的尤金院士會見時表示,美國可能會“以妥協(xié)方式尋求平息朝鮮半島局勢”,因此為達到這一目的,“美英有可能在聯合國大會上尋找機會恢復中國的席位”“美英提出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聯合國合法權利將有利于美英,重新獲得印度和菲律賓等國的支持”。對于美國有利的事情,顯然這是中國不愿看到的。并且,毛澤東認為“暫時不接納中國進入聯合國,暫時不同中國建立外交關系,那么中國的手腳就是自由的,不拘泥于形式,在亞洲采取各種措施反對美帝國主義”,一旦中國加入聯合國,中國將不得不與美英接觸,這將會束縛中國的行動,使中國被套上枷鎖[10]62-63。由此可見,朝鮮戰(zhàn)爭的爆發(fā),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而并沒非像以往許多學者所認為的,朝鮮戰(zhàn)爭的爆發(fā)將中國隔離在聯合國的大門之外。在毛澤東看來,此時加入聯合國對于中國的革命前景反而是弊大于利。
隨著美軍在仁川登陸以及朝鮮人民軍在戰(zhàn)場的失利,1950年10月13日,中國政府最終決定出兵援助朝鮮。而中國出兵朝鮮,這意味著中國與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的敵對狀態(tài)正式形成。1950年11月8日,聯合國安理會第520次會議通過決議,邀請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參加安理會討論“聯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關于中國“軍事單位”已進入朝鮮并布陣準備對美軍進行軍事行動的報告,提出“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干涉朝鮮”。聯共(布)中央政治局決議建議中國政府拒絕接受這一邀請,“理由是該邀請剝奪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安理會討論中國最迫切問題,即美國武裝干涉朝鮮和侵占臺灣問題的權利[10]110”,并且如果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接受這一邀請,這意味著中國出席聯合國會議將會處于被動地位。經過多番考量,中國聽從蘇聯的建議,11月11日致信聯合國秘書長賴伊,拒絕了這一邀請。
但中國并非想在此時恢復自身在聯合國的合法權利。此時中國政府的發(fā)聲,只是為表明中國政府的態(tài)度,正如周恩來在與印度駐華大使潘尼迦會談時所表達的,中國政府的發(fā)聲,是因為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不是我們說得太多,而是說得太少。因為我們忙于國內事務,我國對國際事務就說得少些,但關于中國的事是不能不開口的[11]21”。
朝鮮戰(zhàn)場兵戎相見的同時,中美在聯合國大會上也進行著一場無硝煙的戰(zhàn)爭。中國志愿軍入朝作戰(zhàn)接連取得兩場勝利,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在遭受如此重大的軍事失敗后,開始全線撤退。與此同時,在聯合國和國際社會對于停戰(zhàn)談判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面對在朝鮮戰(zhàn)場與中國交鋒的接連失利,聯合國秘書長賴伊和印度、英國、瑞典代表詢問中國停戰(zhàn)談判的態(tài)度,周恩來電告時任中國出席聯合國安理會控訴美侵臺案會議特別代表伍修權,“談判內容,正在考慮中,容后電告[9]599-600”。有著戰(zhàn)場的勝利保障,一方面毛澤東想在戰(zhàn)事更為有利有更多籌碼時再進行談判,另一方面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不想讓自己在停戰(zhàn)問題上處于被動地位,因為若明確拒絕停戰(zhàn)談判會落入侵略者的口實,為了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里,從而提出停止軍事行動的五個條件:“一、所有外國軍隊撤出朝鮮;二、美國軍隊撤出臺灣海峽和臺灣島;三、朝鮮問題應由朝鮮人民自己解決;四、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參加聯合國并從聯合國逐出蔣介石的代表;五、召集四大國外長會議準備對日和約[10]151-152”。周恩來通過蘇聯駐華大使羅申向莫斯科發(fā)出急電,通報中國停止軍事行動的條件,并請求蘇聯的答復。
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提出的這五個條件事實上是合理的。此時中華人民共和國提出恢復聯合國合法權利,戰(zhàn)事不利的美國被迫接受的可能性也很大。但北京向莫斯科通報所列的條件,在12月7日晚間得到葛羅米柯的答復,蘇聯同意周恩來提出的條件,但是表示“對這三個國家的代表不能過于坦誠和過早地攤開自己的底牌,他們(印度、英國、瑞典)其實是美國的探路人。我們考慮,在漢城尚未解放之前,還不是中國亮出自己全部底牌的時候[10]152-153”。斯大林的建議是解放漢城掌握更多籌碼后再進行談判,并且靜候聯合國和美國關于在朝鮮停止軍事行動的條件,中國只需要表明自己希望盡快結束戰(zhàn)爭的態(tài)度即可。
在得到莫斯科的明確答復之后,周恩來立即通報毛澤東,信中周恩來說“菲電與主席考慮相合,拖而不攤為上策”,該信件表明,毛澤東與斯大林一致認為應采取“拖字訣”。周恩所列出的給聯合國的五條要求,其中要求恢復聯合國合法權利,并非是想加入聯合國,而是試探美國對停止軍事行動的態(tài)度。中國領導人認為,美國不會接受這五個條件。艾奇遜的回憶錄也證實了這一點,此時美國并非想停戰(zhàn),美國“將待在朝鮮和繼續(xù)打下去”,即使得不到支持,無論如何也要待下去[12]345-346。毛澤東在與蘇聯達成一致共識后,對于聯合國及美國提出的停戰(zhàn)中國要求有了更堅定的立場。12月8日,周恩來電告伍修權和喬冠華,“關于談判方面,你們仍應采取他急我不急的態(tài)度,不給他們以偵察機會。不向他們過早攤牌[9]607-608”。對于如何回應印度、英國、瑞典和賴伊的催問時,周恩來所給指示與莫斯科的建議完全一致。12月13日,周恩來再次在給伍修權與喬冠華的信中明確表示,面對聯合國對十三國提案的探問,要明確中國的態(tài)度是“必須要求美國表明它對停戰(zhàn)條件的意見,看它是在想繼續(xù)戰(zhàn)爭擴大戰(zhàn)爭,還是在想結束戰(zhàn)爭[9]636”。
1950年12月14日,聯合國大會324次全體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干涉朝鮮事”決議案,“亟盼各方立即采取步驟防止在朝鮮之沖突擴展至其他地區(qū),并終止在朝鮮之戰(zhàn)事,然后采取進一步之措施俾能依據聯合國之宗旨及原則和平解決現有各項問題[13]14”,通過了十三國提案,同日第325次全體會議宣布成立由聯大主席安迪讓(Nasrollah Entezam)、印度代表勞(Benegal Rau)及加拿大代表皮爾遜(L.B.Pearson)組成的三人團,決定籌商在朝鮮停止戰(zhàn)斗行為。中國最終沒有接受十三國提案,12月16日,周恩來表示,12月14日聯大的決議是在無中國代表出席的情況下通過的,是非法的、無效的,并且表示,“先停戰(zhàn)后談判”,是只符合美英集團的利益,是虛偽的停戰(zhàn),中國堅決不同意[9]663-664。十三國提案的內容實際上與中國在1950年12月7日向莫斯科發(fā)出的五個停止軍事行動的條件內容基本一致,但中國沒有接受十三國提案,一方面是對美國的不信任,另一方面此時中國對恢復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并沒有太大興趣。
可以看出,從拒絕議案導致的結果看,中國拒絕十三國提案,是朝鮮戰(zhàn)場上中國外交的一大失誤。中國的拒絕使得朝鮮戰(zhàn)爭延長了兩年,且錯失了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權利的大好時機。但筆者認為,中國拒絕十三國提案,從決策提出的原因來說,并非一時決策失誤,而是新中國新中國成立初中國對于聯合國一貫政策的延續(xù)導致的決策結果。中國關于?;鸬臈l件是在與蘇聯的協(xié)商后做出的決定,中國要確認美國的停戰(zhàn)不是騙局,是真誠地解決朝鮮問題時,才能接受停戰(zhàn)談判。十三國提案美國并沒有表明其對朝鮮停戰(zhàn)的態(tài)度,美國也并非接受十三國提案。此外,聯合國大會通過的決議案是將中華人民共和國視為朝鮮戰(zhàn)爭的入侵者,而中國一旦接受這一提案,這意味著中國承認自己是侵略者。
更重要的是,中國始終沒有將加入聯合國與朝鮮戰(zhàn)爭聯系在一起。1950年12月7日,周恩來提出的中方五個條件,包括恢復中國在聯合國的合法權利,是中共領導人對美國和聯合國態(tài)度的試探,并非中國有意在此時加入聯合國。此后在中國關于停戰(zhàn)談判的問題中,中國沒有再提及加入聯合國的問題。1951年6月13日,毛澤東在給高崗和金日成的電報中提出,“中國進入聯合國的問題,我們認為,可以不提出這個問題作為條件,因為中國可以援引聯合國實際上已成為侵略工具,中國現在不認為進入聯合國的問題有特別意義……為了和平事業(yè),我們首先解決朝鮮問題[10]312”。中國對于出兵朝鮮,并沒有任何自身的政治訴求。中國自出兵朝鮮之日起,并非利用朝鮮戰(zhàn)爭解決中國在聯合國的合法權利問題。
在建國初期,中華人民共和國對于加入聯合國并沒有表現出急切的態(tài)度。建國初期,中國對于國內的建設更為關注,對國際社會的關注較少。毛澤東不止一次提出“中國對美國承認中國和隨之而來的現在加入聯合國,興趣不是太大”,即使加入聯合國及美國承認中國有著諸多有利之處,但中國不進入國際社會,不與西方接觸在當時中國領導人看來,對中國更為有利。一旦中國加入聯合國與美國建交,這意味著中美雙方將互派使節(jié),這不利于中國國內事務(如:沒收西方資本主義在華資產,將其陸續(xù)轉歸人民共和國所有,成為社會主義國營經濟的一部分;解決國內財政經濟問題;平息國內各地匪患及反革命活動,解放海南、西藏等地;進行土地改革。)的解決,而中國的建設問題將會受到國際社會干擾。毛澤東還指出,“美國現在不承認中國也有不少好處。這可以給我們自由,以反美的精神教育我們的人民,為在我國消滅剝削階級做充分準備。如果美國再有8-10年不承認中國,那我們在這段時間將建立起社會主義的基礎[14]199”。
新中國成立之初,中國尋求的是在解決國內問題,肅清國內政治環(huán)境,沒有西方的干預下完成國內基礎建設以后,再加入聯合國,這樣中國才能在國際社會發(fā)揮更大的作用。新中國對于聯合國外交一直保持著不過于急切的政策,盡管在國際社會上多次發(fā)聲,但也是基于表明自己的立場之由。而中國對聯合國外交的政策影響了中國對于朝鮮戰(zhàn)爭停戰(zhàn)談判的態(tài)度,中國拒絕十三國提案,是新中國成立之初對聯合國外交政策的延續(xù)。
注釋:
①關于中國與聯合國關系研究的相關論著參考:1995年由甄言主編的《中國與聯合國》,該書主要描述了中國在聯合國發(fā)揮的作用及其行動;1999年王泰平主編的《新中國外交50年》,該書回溯了新中國建國以來與世界各國外交關系的發(fā)展歷程;2009年中國聯合國協(xié)會編寫的《中國的聯合國外交》,梳理了新中國的聯合國外交形成過程以及新中國對聯合國的貢獻。
②參考曲星:《半個世紀的歷程——中國與聯合國關系回顧》(《世界歷史》,1995年第5期);高輝:《建國以來中國對聯合國的認識及行動選擇》(《新中國60年研究文集》,第196-209頁)。
③參考Evan Luard:“China and the United Nation”International Affairs(Royal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1944-),Vol.47,No.4(Oct.,1971),pp.729-744。該作者認為中國不急于加入聯合國,原因是在朝鮮戰(zhàn)爭期間中國將聯合國視為美國操縱的機器,而60年代由于中蘇交惡,中國將聯合國視為美蘇交易的平臺,此外,臺灣問題是中國不加入聯合國關鍵原因。而Hungdah Chiu and R.R.Edwards:“Communist China's Attitude toward the United Nations:A Legal Analysis”The Americ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Vol.62,No.1(Jan.,1968),pp.20-50。作者認為,1950年中國同意以臨時代表身份參與聯合關于某些特定議題的討論,并沒有堅持此前對解決中國代表問題的意見,在1955年中國放棄了這一觀點。直到1964年中國加入聯合國的唯一條件是讓中華民國退出。但在1965年中國提出了另外的條件,即將所有“帝國主義”國家驅逐出聯合國,由所有新獨立的國家取而代之,因此得出結論,中國提出這一條件的原因是中國并非真正想要加入聯合國。
[1]沈志華.試論1951年初中國拒絕聯合國停戰(zhàn)議案的決策[J].外交評論,2010(4):105-126.
[2]齊德學,劉穎偉.朝鮮停戰(zhàn)談判時機問題辨析[J].軍事歷史,1998(2):35-38.
[3]中央文獻研究室.周恩來年譜(1949-1951):上卷[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20.
[4]沈志華.俄羅斯解密檔案選編·中蘇關系:第二卷[G].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15.
[5]陶文釗.中美關系史(1949-1972)[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60.
[6]中央文獻研究室.建國以來周恩來文稿:第二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
[7]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外交文選[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78.
[8]美國國務院.美國外交文件集·朝鮮戰(zhàn)爭卷:第七卷[DB/OL].[2017-03-05].https://history.state.gov/historicaldocuments/frus1950v07.
[9]中央文獻研究室.建國以來周恩來文稿:第三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
[10]沈志華.俄羅斯解密檔案選編·中蘇關系:第三卷[G].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15.
[11]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外交史研究室.周恩來外交活動大事記[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93:21.
[12]艾奇遜.艾奇遜回憶錄[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78:345-346.
[13]聯合國.1950年聯合國大會第五屆會議通過的決議:聯合國大會第A/RES/384(V)號決議[Z/OL].[2017-03-05].http://www.un.org/zh/documents/view_doc.asp?symbol=A/RES/384(V).
[14]沈志華.俄羅斯解密檔案選編·中蘇關系:第四卷[G].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15:199.
News China’s Attitude towards the United Nations and Rejecting the Proposal of the Thirteen Countries
GU Danying,XIAO Yu
(Department of History,Sun Yat-Se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275,Guangdong,China)
New China,at the beginning of its establishment,devoted more efforts to the construction of domestic politics and economy,and not much consideration was given to joining the United nations.On the contrary,Mao Zedong believed that the delay in joining the United Nations was more conducive to the implementation of China's domestic policy,and that once joining the United Nations,China would have to contact with the United States and Britain,which would hamper China's actions.China's attitude toward the United Nations had influenced China's diplomatic decisions during the Korean war.This paper mainly discusses about New China’s attitude towards the United Nations and rejecting the proposal of thirteen countries.
China;UN;the Proposal of the Thirteen Countries;Korean War
D822
A
1671-5934(2017)05-0077-06
2017-07-01
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1201020-11200-4123011)
辜丹瑩(1992-),女,廣東潮州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國際關系史。
*通訊作者:肖瑜,副教授,博士,E-mail:401743268@qq.com
【責任編輯:趙佳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