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虎
1991年夏天,我和我的隊友們在祁連山海拔四千零五十米的地方進行地質(zhì)勘查。因為一場暴雨,我們和外界失去了聯(lián)系,生活頓時陷入了困頓,我們決定從深山的牧民那里買上一頭牦牛來應(yīng)對眼前的困境。
深山中的牧民很爽快地接受了我們的請求,并且主動提出要把牛給我們送到工區(qū),還要幫助我們宰殺。
單獨一頭牦牛很難被驅(qū)使,牧民就把那頭牦牛和另外幾頭牦牛編成一個小隊一起趕到我們的駐地,然后,趁其不備,悄悄地將其他幾頭趕了回去。
已經(jīng)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吃過像樣點的食物的隊友們一見到肥壯的牦牛,立刻就開始準備刀具,牧民卻及時勸住了我們。原來,他們自己殺牛的時候,每次也都要事先把待宰的牛悄悄地和附近的牛群遠遠地隔離開之后才能夠下手。否則,牛群見到自己的同類被宰殺,會失去控制。
我們并沒有聽勸告,牧民的講述很快就應(yīng)驗了。
第二天一清早,還在五香牛肉殘余的濃香里做著美夢的我們,被一陣驚悚悲憤的牛吼聲驚醒了。不知是在什么時候,一頭體格強健高大威猛的公牛,已經(jīng)循著它那被我們宰殺的伙伴的血腥氣息,找到了我們殺牛的現(xiàn)場,用前蹄刨挖著被牛血所浸透的草地,伸直了脖子,哞哞地向著遠處的山巒報告著悲傷的消息。
過了一會兒,隨著一陣地動山搖的劇烈響動,我們被眼前震魂攝魄的場景給驚呆了。
一片黑壓壓的牦牛,仿佛是從地底深處鉆出來的一樣出現(xiàn)在遠處的山坡上,潮水般地涌來為自己的伙伴奔喪,這片高山草原徹底成了牦牛的世界。三天里,每天都有新的牦牛加入進來,前來參加葬禮的那些牦牛中,平日食量驚人的牦牛們卻沒有任何一頭進食或者飲水。那些天里,也沒有哪一個牧人前來尋找自己的牛。
第三天,已經(jīng)被悲傷給浸透的牛群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這天夜里,盛夏的高原上突然飄起了雪花。它們身披一襲白衣,靜靜地垂首站立在遼闊蒼茫的高原之上。盡管躲在帳篷中的我,透過窗戶,看不清它們那一刻的表情,但是,它們那已經(jīng)冷凍成冰川樣堅硬的哀傷,卻錐子樣刺進了我的心中。
直到第四天早晨,牛群在完成了對伙伴的祭奠之后,才默默地垂著頭,身心俱疲地逐個啟程各自回到各自的家中。
我們在牛群徹底撤走以后的第三天,才鼓起勇氣去觀看那個祭祀的現(xiàn)場。那里原本繁密厚實的草皮已經(jīng)被牛群的蹄子徹底踏壞,大地像是被犁鏵反復(fù)地犁過,半尺多厚的浮土觸目驚心地證實,一場驚心動魄的牛的“祭祀”曾在這里舉行。
從容摘自《兒童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