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茂慧

歷史不可更改。消逝的不可復(fù)活。

以追憶為美。以矚望為美。

——題記

1.

似乎一生都在尋找。

從孩童時代開始，她就在尋找美好、新奇和刺激。只是那時她不懂。沒有更多的玩伴，她常自問自答。玩泥巴，玩水，樂此不疲。

女孩子玩泥巴，有點野。盡管只是簡單地捧起一塊泥巴，再狠狠地砸向地面，看著癱成一團的泥巴，她會開心地大笑。那快樂，也是簡單到讓陽光嫉妒和吃驚。開始，時光是以寸在挪動。屋前的樹也一寸一寸地生長。不過，很快，樹就高過了屋頂。而她，也高過了家里的那條黃狗。

背著書包走向課堂的路，那時是那樣寬敞，那麥地和水田，那緊隨其后的黃狗搖著尾巴，那蝴蝶和蜻蜓，那成群的麻雀。哦，仿佛，她的路徑就是它們的路徑。它們的雀躍與飛翔就是她與快樂的通途。

多年后，順著一條條鋼軌，她從一條江邊抵達了一條河邊，她明白了一個叫作“命運”的詞匯。怎樣的掙扎和逃逸都無濟于事，她跨過一塊又一塊枕木，走向遠方——在她想象之外的神秘之地，北方的泉城。

許多后來的事都是猝不及防的。

她被安置在一架機器前，只需輸入固定的密碼，便可打開它固定的程序。她熟練地操縱，像每天的日子，有著固定的流程與模式。曾以為，自己找到了一條通道，通向自己的未來。是否此刻，她正處在那時夢想的未來境地？而明天呢？

明天。有時她會有瞬間的愣怔。

今天與明天的通道又是什么？

2.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一天，她站在古窯村的村口。她的心被深深地震動了。

斑駁的灰色石塊鋪就的石板路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著眩目的反光，她穿著繡花鞋的腳深一步淺一步地走過一棵百年古樹，旁邊破敗的古窯上伸出兩支煙囪。煙囪周圍雜草叢生，一叢狗尾巴草在微風(fēng)中靜靜地搖晃。

她仰望著。手撫著匣缽墻的墻體，分明感到血液流動的加快。她分明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正在從狹長的胡同中走過來，那繡花的白裙上一只蝴蝶的孤單，落寞地一起一伏。她手挽流嵐，仿佛從歷史深處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這個她，與另一個自己纖手相握，緊緊擁抱。

這才是她的地方。與她的氣質(zhì)如此相契。仿佛前世已注定有這樣的一場相遇。

手指的每一次觸及都讓她顫栗，每一次仰首與注目都讓她情不自禁，每一縷風(fēng)聲都掩不住她內(nèi)心的嘆息。怎樣的跋涉？怎樣的翻山越嶺？怎樣的尋覓，才能完成如今的對接——她與另一個自己的牽手。

這是怎樣的一條通道。

從南方到北方，從內(nèi)陸的山村到海濱城市。

在濟南與淄博之間，在淄博與博山之間，到底有著一種什么樣的神秘力量，讓她在這個夏天，終于尋到了一條通道。

之初，她是懵懂的。舍高鐵而登長途汽車，輾轉(zhuǎn)抵達，依然未知自己將面臨怎樣的一場內(nèi)心的雷霆。直到第二日，直到站在古窯村的村口，直到踩在古窯村的石板路上。

她不停地問導(dǎo)游這個那個問題，不停地舉起手機拍照，不斷地微笑。她感到陽光真熱烈，頭頂?shù)臒釟庠阢殂榈赝厦?。她感到世界如此寂靜和美好，連臉上的汗珠都是那樣親近與可愛，連正午陽光下矮矮的身影也是曼妙的。

3.

她站在一截斷墻前。

墻上全是一個又一個圓圓的匣缽底，它們并排，以橫的或豎的看似雜亂的秩序排列著，卻充滿了一種似凌亂卻整齊的美。兩行四柱、三行六柱、四行八柱、五行十柱、六行十二柱、七行十四柱。數(shù)字即規(guī)格，即財富?；疑摹⒑谏?、褐色的墻體，在匣缽底與匣缽底之間，黃色的泥土堡有自己黃色的尊嚴(yán)，它在彌合著，填充著縫隙與漏洞。

一條小河水流潺潺，委婉地繞村而過。河流上面的村邊。窗子，一扇古舊的窗子鑲嵌在墻體中，木條陳舊，仿佛不勝墻體的重壓。窗子里的匣缽與窗外的小路，誰是誰的仰望？她想將手伸進窗內(nèi)。她已經(jīng)將手伸入，她在觸摸，那澀滯的，粗糙的觸感深入她的內(nèi)心，她仿佛觸摸到了歷史的溫度。

一座窯，一座饅頭窯，也叫圓窯。一座高高的煙囪矗立的窯，一座墻體有多道裂縫的窯。它的破敗與殘缺，有誰懂得珍惜？

她目光越過煙囪，越過遠方的新樓，她看到天空的灰白。沒有云彩可供她感慨。

她想寫詩。

她寫下：

新的樓房遮擋了陽光

古舊的木門在秋風(fēng)里吱呀作響

醒來的苦菊在陰涼中葳蕤

雨水、光陰、光線，在破敗的

庭院里深入淺出。斑駁的窯體

紛亂的人影，交織著夢與現(xiàn)實

觀光與懷念。誰是真正的主人

4.

主人。

——光陰從宋朝、明清走到現(xiàn)在，一磚一瓦都在講述史實。窯爐中鍛燒的，是千年來的傳奇。陶瓷，以怎樣的姿態(tài)俘獲著人類。

一個殘片，一塊破匣缽，似乎都能找到自己的主人。而她不是。

她找的是通道。通向過去，也通向未來。通向歷史也通向夢想。這是怎樣一條萬能的通道？當(dāng)她站在古窯村的村口，站在古窯的爐火前，站在曾經(jīng)的“火神”前。

一聲“點火”，是怎樣將虔誠和敬畏送達夜空中？那爐火，那竄出煙囪的火龍與隨之而起的濃煙，怎樣將一個村莊籠罩在四溢的美夢中。那映紅了半邊天空的夜晚曾是多么的壯美！

她仿佛看見了夜空中閃爍著的群星怎樣將村莊里的人們渡過了彼岸。而她，守在來世等待，等待這樣一場遇見。

奇妙的遇見。

斷墻下雜草依偎，藤蔓纏繞與攀爬。零星的石塊寫著韻律與節(jié)奏。這是初夏的節(jié)奏，每一個音符都是鏗鏘的。

時間如此固執(zhí)，一往無前。它有它的節(jié)奏，誰都不能讓它稍作停留。而她，多么渴望擁有自己的節(jié)奏，誰都無法對她改弦易張。

如果一場爐火制造了許多美，比如陶碗、陶罐、陶盆、陶盤……

那么多的美，她將愛哪一個更好？因為愛的太多，她無所適從。

在一個陶瓷店，她徘徊，彷徨，仿佛一生的決定就在于此。她捧起了一個筆筒，仿佛看到那里面盛滿了筆墨，盛滿了文字。若她此刻腦中的詩句，隨便一晃頭即能出口成章。此刻，她可以成為它的主人了。一個筆筒的主人。只要她愿意。

她在向它靠近。他們在彼此靠近。她捧著它，就是在與它對話，低聲交談。她在尋找與它靈魂交融的通道。

筆筒。它的命運被誰主宰？從泥土到陶模，從陶坯到鍛燒、成瓷，從修補到最后擺在案頭，經(jīng)過了多少只手的撫摸？多少目光的注視？雨水、陽光、月色、冰雪、霧霾、空氣、溫度，哦，哪一次經(jīng)歷都足以被一篇文字反復(fù)、細細收藏或呈現(xiàn)。而擺在案頭的筆筒，延續(xù)著泥土的生命。

筆筒，自她決定收藏它始，它的一生仿佛才真正開始。

開始。一個活力滿滿的詞。

5.

古窯村。古窯。煙囪。夕陽下的身影，滄桑而又神秘、安寧。

一條河流是清澈的，曲折而深情；一條石板路是幽靜的，有天光和云嵐，有樹蔭與墻影，所以并不寂寥；一群人是樸素而虔誠的，他們有著淡泊的內(nèi)心與豐茂的智慧，低頭與仰首都是無盡的愛戀。

在古窯村，他們都有愛。他們并不說出。他們只是守候、守望、傳承……

他們將自己的一生交出，給古窯村。給冷寂的時光。

匣缽的每一條紋路里，蘊藏著多少條通道？那些裂縫和斷口，寫滿了多少故事？消逝的圓窯帶走了多少歷史的溫度？存留的破圓窯，難道僅僅是站在“山頭”，任人參觀與評說？

她來了。她走在“山頭”街道。

她看到了古窯村的美，也感受到了它的憂傷。那是漸逝的憂傷，那么輕，那么淡，仿佛她一來，她揮一揮衣袖，就揮去了它的憂傷。

是的，憂傷已去。

陶瓷，那古拙與喑啞，潛藏著天地之精華，那內(nèi)斂與包容，那豐厚與密實，唯有低下身姿，與之靠近、親近才能體察。它胸中自有丘壑，它心中自有溫情，它沉默。是在等，等待一場遇見。

如果一定要說出。那就用釉吧。

用釉說出，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紅色的釉說出熱情、喜悅和吉祥；青色的釉說出沉靜、雍容和莊重；白色的釉說出純潔、簡單與輕松；黑色的釉說出深沉、神秘與復(fù)雜；灰色的釉說出樸素、高雅和沉穩(wěn)；藍色的釉說出寧靜、清新與自由；黃色的釉說出富貴、智慧與權(quán)利；茶葉末釉說出古樸清麗；雨點釉說出端莊寧雅……

一旦說出，竟是如此滔滔不絕。

在博山，在“山頭”，在古窯村，在一座座或保存完好或殘缺的圓窯前，在一堵堵風(fēng)格獨具的匣缽墻前，她迷醉而忘返。

她在傾聽，在尋找，在沉醉……

6.

高溫、焙燒。釉能說出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還有疼痛未說出，還有光陰未說出，還有愛情未說出，還有幸福未說出，還有俗世的悲歡未說出。

未說出的部分，留給她和他們。讓他們慢慢在塵世經(jīng)歷、體驗和感受。

誰在安排？

誰來認領(lǐng)，一場場生命中不可避免卻又不可預(yù)見的相遇？

在一條條通道上，她走過，也許并未在意。而尋找的，可能剛好錯過。

琉璃。光澤、色彩、形狀、細膩、平滑度、溫度、透澈度、厚薄，哪一個側(cè)面都有著自己的語言和情感，哪一寸光都擁有不可言喻的喻意。一次觸碰，一個眼神，一分留戀，一聲問候，一個背影——

啊，琉璃。在西冶。她行進在西冶。

流光溢彩，瑰麗輝煌，美侖美奐，再怎么夸張的詞匯都不為過。那些馬牙石、紫石、凌子石，是怎樣經(jīng)過千年的奔波，匯聚于此。一只琉璃與另一只琉璃，怎樣完成了奔赴、尋找與相認、相擁、相惜。

火里來。水里去。紫氣東來。世間有多少事物要經(jīng)歷千錘百煉？

一件。就是獨一無二，就是絕世無雙。

雞油黃、雞肝石、松石綠。哪一款都足以動人心魄。哪一件都凝聚著巧思，深藏著美麗而憂傷的傳說。

不同的顏色，賦予不同的涵義。綠、紫、透明、藍、琥珀、紫與藍、紫與白、紫與綠、琥珀與綠、琥珀與藍、琥珀與白。斑斕的色彩，斑斕的人世！

每一件琉璃走在不同的路上，它們在尋找歸宿。

歸宿。就是遠方。是神在的地方。是神賜予福祉的地方。

7.

心與心的相融，手與手的相握。

她在西冶街流連。原來，世間有太多意料不到的歡樂和猝不及防的美。

琉璃與陶瓷，哪一個更珍貴？

它們或晶瑩溫潤，或古拙雅致，或絢麗時尚；它們或造型新穎，或釉面細膩，或光滑精巧。你說，要愛哪一個更多一些？

古窯村和西冶，都在她的面前，都進入她的生命體系中了。

所謂一樹一菩提。世間令之所愛極多，她又何必耿耿于懷取舍。

像她和他的相遇。她和你的相遇。有的相遇成就奇緣，有的相遇轉(zhuǎn)身各自天涯。

通道不同。結(jié)局各異。

一條條通道早已筑就，她早就走在那通道之上了。

通道，讓她穿越歷史。尋覓生命的起源，感受生命的律動，傾聽歷史的回聲，在漫長的時光隧道里閃轉(zhuǎn)騰挪，獲得靈魂無上的自由。

通道，讓她回到現(xiàn)在。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她恍然明白，通道即是“渡”，從彼岸到此岸，她是回歸。她不再漂泊，開始關(guān)注周遭的一切，觀照自己的內(nèi)心，締造自己的世界。讓靈魂找到安居之所。

通道，讓她在夢想中飛翔。那些瓷器、琉璃，哪一件似乎都與她心心相印。它們將代替她穿越未來的時空，在她的通道上行完最后的禮儀，找到最后的歸宿。

契 約

1.

辦公室墻上有一掛鐘，指針一直在轉(zhuǎn)動，但總是走得不準(zhǔn)，不是慢了就是快了。時間的腳步卻并不因此而有絲毫的停頓。

索性不管，不看。

那一年，有朋友從俄羅斯捎回一塊漂亮的腕表，合上表蓋，完全是一個時尚的手鐲。做工精美。這塊表是機械的，需每天上弦才能轉(zhuǎn)動，哪天忘記上弦它必然會罷工。這仿佛是一種契約，我與表在簽訂。約定結(jié)束它也就完成了使命。

后來，我不再給它上弦，也沒再戴過它。時間一長，連它的影子都沒有了。

不知不覺中，我們遺失了很多東西。

2.

關(guān)于記憶，我不知道要怎樣去描述。

許多年輕時發(fā)生的事情，或者更久遠，在我童年時發(fā)生的事情，現(xiàn)在記得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事件淹沒在了時光的河流里了，永遠一去不回。

不管是歡樂的還是憂傷的，它們存在腦子里的總是有限。

當(dāng)時怎樣的激情怎樣的刻骨銘心都經(jīng)不起歲月的打磨，漸漸失去光彩，漸漸變了形貌。漸漸背離了初衷。

如果文字能夠幫助記憶。一滴水珠，一絲嘆息，一縷歡顏，一粒微塵，一片雪花，一根冰棍……它們在記憶里淡去，文字卻可以將之永存。

有個冬天，還住在單身宿舍，沒有暖氣，冰天雪地啊?；◣讐K錢買了個暖水袋，開水是免費的不限量的。晚上早早抱著暖水袋上床，看會書，織織毛衣便睡下了，溫暖無比。意外的發(fā)生是不帶商量的。由于暖水袋的質(zhì)量太差，也因自己太年輕睡得太死，直接導(dǎo)致的結(jié)果是暖水袋將我的右腿燙了兩個大泡。

后來泡破裂，受到感染，右腿大面積潰瘍，瘸了腿走路，受盡了折磨，將近半年才好。

一個傷疤刻在我身上了，這會是永久的記憶。

這傷疤，改變了許多事情應(yīng)有的發(fā)展軌跡。

3.

好吧，腿傷了?？吹靡姷耐床沤型磫?？

有許多痛卻是說不出口的。

那一年冬天，北風(fēng)怒號，滿室陰冷。舍友們高談闊論，嬉笑怒罵。

滿室的喧鬧和熱情，而寂寥、孤獨、落寞，一起涌來。不經(jīng)商量。

想念遠在千里之外的親人。自怨自艾。

年輕就是好，有無數(shù)的機會可以讓青春去蹉跎，去冒險，甚至消沉和偽純情。

冥冥中，上帝安排了這一出戲。我是主角，是落難的灰姑娘，那么那匹白馬呢？

無數(shù)夢境搭成的棧道。連黑馬都沒有光顧過。背影杳如黃鶴。多年前校園外徐東路上的對話，言猶在耳。

天空低垂，大地灰暗。緯四路上只有梧桐樹在相互默默對視，窗外偶爾的喧囂有一搭無一搭。像腿上的疼痛有一搭無一搭。卻會在陰雨天里猛然加劇。

4.

兒子，讓我的愛和你一起成長。

愛人，讓我的絕望和委屈與等待同行。

5.

三年，兩年，一年，半年……越來越近。

2006年的春節(jié)前。一個來自青海湖的電話打破了寧靜，盡管天仍然寒冷，風(fēng)依然凜冽。自此，氣溫開始回升，地層的雜草開始醞釀：發(fā)芽、拱出地面……

短信沒了。電話卻有N次。記憶中最深的總是他酒后打來的。語無倫次、胡言亂語、沒完沒了，如果思念只能用這樣一種方式表達，我寧愿一輩子不接這樣的電話。因此，每次每次，我都要用極大的耐心應(yīng)對或應(yīng)諾。

當(dāng)然，我知道，酒醒后，他一定會說他酒后斷片了，一定不會記得他說過什么，我也會努力全然忘記。

三年、兩年、一年、半年……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但有些東西卻眼睜睜地越來越遠。

6.

2008年11月3日，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考試，接著走進了另一個考場。

深秋。黃昏。密不透風(fēng)的小屋。

大街上車水馬龍，廣場上南來北往的人背著大包小裹在匆忙地穿行，廣告牌無語。梧桐樹的葉片在漸冷的風(fēng)中瑟縮，汽車和火車的鳴笛交替在火車站的上空回蕩，天空沉默。

和許多個日子一樣。

沒有任何的預(yù)想與防備。外表冷靜，內(nèi)心掙扎。一場前所未有的革命，不僅是形式，還有許多未曾接受的觀念。

是另一種考驗，從肉體到精神。是一種冒險，用什么作了賭注？

悸動的心，迷亂的眼。上帝站在遠處冷冷地注視，誰是誰的肉中肉？誰又是誰的骨中骨？

那個時刻，有許多列車開進了站臺，也有列車駛離了站臺。而哪一列都似乎與我無關(guān)。它們的方向與目的地都與我無關(guān)。我在一個考場里接受考驗。

沒有答案，在惶惑里，有許多題的答案是注定的。勿需我去填充。

空白更好。

7.

不約定就是一種約定。

8.

愛情與年齡無關(guān)。與口頭表述的愛無關(guān)。與夢幻無關(guān)。

相關(guān)的是：彼時試探的尺度，伸入事物內(nèi)核的強度，某種意志的硬度。

所有條件的指向，相關(guān)與無關(guān)，與我們無關(guān)。只與約定有關(guān)。

契約，是一種沉默一種心痛一種黯然一種決絕。它們與語言無關(guān)。只有行為。

“你愛我嗎？”“當(dāng)然愛！”“能愛多久？”“我也不知道，也許永遠！”如此翻來覆去。

有的話不能說不能碰，像瓷器，光滑、精致、易碎！

繞過它，繞過它就見陽光，沒有陰霾。

春天來了，所有的花兒都打開自己，沒有理由含苞不放。

但仍然會錯過。

錯過花期。錯過庭院。錯過你我。

七年，永遠的錯位。永遠的凄愴。

9.

這一個夏天，開始養(yǎng)魚，熱帶魚。美麗、快樂、自由的魚兒，在我的視線里悠游，相親相愛。管它天長地久，管它山崩地裂，一天有一天的希望與歡樂。

曬水，換水，喂食，分類……樂此不疲。

開始看書，看考試的書，考過一場又一場，一生永不停歇。就像愛，只要生命存在，就永不會停止。

開始喜歡健身。喜歡呆在別人的屋檐下等待，無盡的等待。開始嘗試與別人分享愛或無奈、幽怨、纏綿。

失眠換作了一個又一個旖旎的夢境。在夢里累死累活，要死要活。

10.

夢，是另一種契約。

自己與自己簽的契約。

11.

淚水開始滂沱如雨。但淹沒不了海，山丘，甚至一草一木。只淹沒自己。

讓悲戚在內(nèi)心里瘋漲。讓等待變得漫長直到遙遙無期。讓你伸出手來，指點錯過的路上的紅紅綠綠。讓我欲罷不能，唯有敲動鍵盤：我愛！

那么，那么，請讓我記住，內(nèi)心里的輾轉(zhuǎn)：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