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苗苗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翼城大河口出土霸伯簋銘文“丼叔”身份試考
孫苗苗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霸國墓葬群M1071號墓出土的一件青銅簋附有50字銘文。銘文內(nèi)容十分重要,其中提到的人物“丼叔”極有可能就是陜西長安張家坡灃西M157號墓的主人,即傳世銅器曶鼎銘文中提到的丼叔采。
霸伯簋;丼叔;叔采
“丼叔”多見于《殷周金文集成》①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修訂增補本),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和陜西省長安縣灃西張家坡②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院灃西發(fā)掘隊:《長安張家坡西周井叔墓發(fā)掘簡報》,《考古》1986年第1期,第22-27頁。出土銅器,結合張長壽③張長壽:《論井叔銅器——1983~1986年灃西發(fā)掘資料之二》,《文物》1990年第7期,第32-35頁。的整理,現(xiàn)羅列如下:
(1)免簋:“唯十又二月初吉……丼叔佑免即命?!保ā都伞?240)
(2)免尊:“唯六月初吉,王在奠,丁亥……丼叔佑免?!保ā都伞?006)
(3)免卣:“唯六月初吉,王在奠,丁亥……丼叔佑免?!保ā都伞?418)
(4)趩觶:“唯三月初吉乙卯……咸丼叔入佑趩。”(《集成》6516)
(5)弭叔師察簋:“唯五月初吉甲戌……丼叔入佑師察?!保ā都伞?253)
(9)鄭丼叔康盨:“奠(鄭)丼叔康作旅盨,子子孫孫其永寶用?!保ā都伞?401)
(10)豐丼叔簋:“豐丼叔作白姬尊簋?!保ā都伞?923)
(11)曶鼎:“唯王元年六月既望……丼叔賜曶赤金”,“唯王四月既生霸丁酉日,丼叔在異為□,曶使厥小子□以限訟于丼叔。”(《集成》2838)。
(12)丼叔鐘:“丼叔叔采乍朕文祖穆公大鐘。”(灃西張家坡M163)。丼叔采是有南北兩個墓道的大型墓M157的墓主人,而M163的墓主人是丼叔采的妻子,因而丼叔采的器物出現(xiàn)在M163中是合理的。
(13)丼叔鼎:“丼叔乍…#…”(灃西張家坡)
(14)達盨:“唯三年五月既生霸壬寅……達拜稽首,對揚王休,用乍旅盨?!保栁鲝埣移翸152)。這件盨是墓主人日常所用的器具,銘文中的“達”也就是同墓出土的丼叔鼎銘文中的丼叔,其名為達。
(15)丼叔方彝:“丼叔乍旅彝?!保栁鲝埣移翸170)
(16)丼叔杯:“丼叔乍……飲……”(灃西張家坡M165)??紤]到M165號墓的形制在等級上與M157、M152、M170有較大的差異,張長壽認為M165的墓主人雖然有隨葬丼叔的器具,但并不是丼叔本人,可能只是丼叔的親屬。
陳夢家在《西周銅器斷代》中把免簋、免簠、免尊、免盤、趩觶、守宮盤六件命名為井叔組或免組銅器,認為它們可以作為斷代的標準,同時指出其中的右者井叔尤為重要①陳夢家:《西周銅器斷代》,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178頁。。以上所列16件青銅器中,免簋、免尊、免卣及趩觶中的丼叔皆以右者身份出現(xiàn),具有較高的政治地位。至于趩觶中的“咸丼叔”和鄭丼叔康盨中的“奠(鄭)丼叔”,陳夢家認為作為氏名的奠丼、咸丼、奠均指同一個氏,咸丼叔即奠丼叔,“凡不系‘奠’之井白、井季諸器不晚于共王,凡系‘奠’之井叔諸器不早于共王,是先有井氏而后食邑于鄭而改稱奠井,由奠井而省稱奠?!雹谕?,第180頁。則丼季卣、尊之丼季叔時代早于奠丼叔。季簋銘文“季作厥文考丼叔寶尊彝”證明此器乃季某為其文考丼叔所作,則此丼叔為井季某的父輩。
曶鼎的研究者對其年代有不同的看法。郭沫若根據(jù)鼎銘中的“效父”判斷曶鼎為孝王器③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考釋》,北京:科學出版社,1958年,第210-216頁。。唐蘭認為曶鼎與師虎簋銘文所記年月日辰接近,兩者應是同時器,進而判斷曶鼎是共王時器④唐蘭:《永盂銘文解釋》,《文物》1972年第1期,第58-62頁。。陳夢家則認為曶鼎銘文所記年月既望與師虎簋相同而日辰地點不同,故而曶鼎時間應在共王之后,同時曶鼎銘文中的丼叔應與免組右者丼叔為一人,而后者屬于共王、懿王時器,所以曶鼎應是懿王時器。王輝先生在判斷曶鼎年代時指出:“(曶鼎銘文)下文提到穆王大室,則器時代必在穆王之后,董作賓、唐蘭定為共王,容庚、陳夢家、《銘文選》定為懿王,郭沫若定為孝王。《銘文選》指出曶與師望鼎之師望考皆為(),為兄弟輩,師望活動在共王后期,曶鼎為元年器,宜為懿王時器。其說或是。”⑤王輝:《商周金文》,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171頁。王輝先生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
張家坡灃西墓地的發(fā)掘工作者根據(jù)墓地的排列順序和墓葬形制的變化認為M157號墓時間應當最早,其次是M152號墓,最晚的應當是M170號墓⑥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院灃西發(fā)掘隊:《長安張家坡西周井叔墓發(fā)掘簡報》,《考古》1986年第1期,第22-27頁。。如果這種推斷正確,并且這幾個代表性的器具都是墓主人做的,那么我們可以大致推測出這三位丼叔所處時代的先后順序,應當是井叔鐘的叔采最早,其次是達盨的丼叔達,最晚的是丼叔方彝的丼叔(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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曶鼎銘文兩次提到丼叔。銘文第一段記述丼叔賜予曶赤金,曶因此作寶鼎,第二段記錄丼叔評定曶提出的訴訟案件,都說明丼叔的身份地位遠在曶之上,是王朝重臣。丼叔鐘記載的丼叔采是長安張家坡井叔家族墓地中規(guī)模最大的雙墓道中字形大墓M157的主人,在身份上與曶鼎所記丼叔的地位和權勢相符。因此,張長壽推斷曶鼎中的丼叔有可能是丼叔采,這是可信的。
假如趩觶中的趩就是達盨中的巂趩,那么丼叔達有可能是屬于下一輩的丼叔,即孝王時人。陳夢家認為井叔諸器是不能更晚于懿王的,考古發(fā)掘簡報認為丼叔諸器均為懿、孝王時期⑦同⑥。。張長壽在發(fā)掘報告中將M152年代定為孝王時期⑧張長壽:《關于井叔家族墓地——1983-86年灃西發(fā)掘資料之一》,《1989年西安國際學術討論會文集》,待刊出,材料未見發(fā)表,轉引自韓汝:《張家坡M152出土西周戈的鑒定》,《考古》1995年第7期,第640-642頁。。
綜上,我們可以對以上所列銅器中的丼叔做出一個年代上的大致劃分:
“丼”字在金文中出現(xiàn)的頻率很高,目前學界一般認為甲骨文、金文中的“井(丼)”字就是典籍中的“邢”字。陳夢家將西周金文隸定為井者分為兩種,一種是范型象形(兩直畫不平行向外斜下而中間無一點),另一種是井田象形(井字兩直畫平行且中間常有一點),以為中間加一點的丼產(chǎn)生于穆王及其以后的丼伯、丼季、丼公、丼邦、丼人、丼邑及銘末的丼與奠丼⑨同①,第179頁。。關于“井”、“丼”的關系,學界已有非常多的討論,目前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以容庚的觀點為代表,將“井”、“丼”歸置于同一字頭下,曰:“孳乳為邢國名,姬姓”⑩容庚:《金文編》,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350-351頁。。陳穎飛同意此種觀點,認為“井”與“丼”是一字異體,是古今文字演變的結果,后者是前者的衍生,傳世文獻中的“井”與“邢”應該是同一氏族的兩種寫法,在金文中作“井、丼”①陳穎飛:《清華簡井利與西周井氏之井公、井侯、井伯》,李學勤主編:《出土文獻》(第二輯),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43-54頁。。另一種觀點認為“井”與“丼”有別,前者是為姬姓的邢氏而后者是被歸入姜姓的鄭丼氏。這種觀點主要由吳世昌②吳世昌:《金文氏族譜》,北京: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18-19頁。提出,尚志儒③尚志儒:《西周金文中的井國》,《文博》1993年第3期,第60-68頁。有文章支持。龐小霞博士后有文章指出,文獻中確有關于周初“長子就封于外,次子留相王室”的記載,結合銅器年代可以得出結論,井(邢)國與丼氏是大宗與小宗的關系,西周中晚期金文“井”字中加一點正是為了作出區(qū)分④龐小霞:《釋井——兼論甲骨文、金文中井(邢)方、井(邢)氏、井(邢)國之間的關系》,《中國歷史文物》2008年第6期,第43-51頁。。她的這種判斷應當是正確的。
龐小霞對井(邢)國和丼氏地望做出過較為充分的研究,認為金文中的井(邢)國地望在河北邢臺一帶,井(邢)國和丼氏是大宗和小宗的關系⑤同④。。李發(fā)也認為邢為國名,姬姓,在現(xiàn)在河北邢臺市一帶⑥李發(fā):《山西翼城新出西周霸伯簋考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620.2011年8月18日。。張長壽在論井叔銅器的文章中推測由于張家坡井叔家族墓地的發(fā)現(xiàn),井叔的封邑也許在當時的豐邑附近⑦張長壽:《論井叔銅器——1983~1986年灃西發(fā)掘資料之二》,《文物》1990年第7期,第32-35頁。。如果以上判斷正確,古邢國是大宗的封地,而灃西地區(qū)是小宗的主要活動地區(qū),那么我們可以推斷,出現(xiàn)在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的霸伯簋銘文中的“丼叔”應當是留守畿內(nèi)的小宗,是長安張家坡灃西墓地幾位丼叔中的一位。
與霸伯簋同墓出土的還有一件銅盂,上有銘文“霸白(伯)拜稽首,對揚王休,用作寶盂,孫子子其萬年永寶”,證明這件銅盂也是霸伯所作,與霸伯簋為同時器。李學勤在為霸伯盂銘文做注時指出其“時代應在西周中期前段,可估計屬穆王前后”⑧李學勤:《翼城大河口尚盂銘文試釋》,《文物》2011年第9期,第67-68頁。。如此則丼叔采時代最為接近。
曶鼎銘文中有記載,周王嘉勉曶,派遣“井(邢)弔(叔)易(賜)舀赤金,舀受休口口王。舀用絲(茲)金乍(作)朕文孝(考)宄白(伯)飾牛鼎。舀其萬(年)用祀,子=孫=其永寶?!雹嵋π⑺欤骸?舀鼎>銘文研究》,《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62年第2期,第81-89頁。丼叔采作為周王室重臣,給被嘉勉對象帶去周王的賞賜,這與霸伯簋銘文中丼叔的作為是相仿的。因此,霸伯簋銘文中的丼叔應當具備與丼叔采相當?shù)臋鄤?,能夠代表周王,向諸侯國傳達王的征伐之令。
曶鼎銘文中還記載了一起訴訟案件:“隹(維)王四月既眚(生)霸,辰才(在)丁酉,井弔(邢叔)才(在)異為口。(舀)吏(使)氒(厥)小子鰲以限訟于井弔(邢叔)?!雹馔?。大意是說丼叔在異地做官時,曶派家臣代表自己到作為獄訟官的井叔那里控告效父及其家臣。翼城古稱唐,屬堯及其后裔開疆封域。西周初年,周成王封其弟叔虞于唐,建都于今天的翼城西部,后來改“唐”為“翼”??芍谥芄餐?、懿王時期,已經(jīng)有“翼”的說法?!墩f文解字》中有翼字從飛,異聲,篆文從羽(11)[漢]許慎撰,[宋]徐鉉校定:《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245頁。。翼與異同音。這樣,假設丼叔采在翼城擔任官員,嘉勉霸伯,傳達征伐之令也是合理的。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出土的霸伯簋銘文中提到的丼叔,就是見于丼叔采鐘的丼叔采,同時也是長安張家坡雙墓道大型墓M157的主人,傳世銅器曶鼎銘文中的丼叔。
The speculation about the status of Xingsu which was discovered from the inscription of the bronze Gui container unearthed from Dahekou cemetery Yichen City
SU Miaomiao
Dahekou cemetery in Yichen city,Shanxi province has excavated the burial community of Ba State in the West Zhou Dynasty.The inscription of the bronze Gui container unearthed from M1017 has fifty characters.The contents have important value.Xingsu of inscription on the container was possibly the same man as the Xingsu on HuDing container and the owner of M157 in Zhangjiapo,which was found in Chang’an city,Shanxi province.
bronze Gui container made by Babo;Xingsu;Cai
H12
A
1009-9530(2017)01-0008-03
2016-12-06
孫苗苗(1991-),女,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