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振坤
名家專論
試論發(fā)展的終極價值
夏振坤
人類文明由原始的茹毛飲血到今天的智能化時代,大到整個人類,小到一個種族,大都是受到了某種動力的推動,經歷了一系列由因到果,甚至是疊加的 “程序”演進的。從歷史發(fā)展的進程來看,文明的成長雖然是以社會性的 “自然演進”為基礎,但作為上層建筑的國家采取有利于文明成長與穩(wěn)定的政策和制度則有著巨大的、全方位的促進與定型的作用,諸如教育的教化、法制的規(guī)引、宗教的扶持、道德的提倡等等。西方發(fā)展經濟學是以發(fā)展中國家為對象,側重于研究由農業(yè)國轉向工業(yè)國的 “結構轉換”問題,而且又過于強調按西方標準認定的 “經濟工業(yè)化”與 “政治民主化”;我們國內的發(fā)展實踐又往往偏好于GDP的增長,把增長與發(fā)展混為一談。我們應該跳出那種低層次的概念分工誤區(qū),以系統(tǒng)論為指導,站在更高一級的系統(tǒng)層次,用 “文明”這個標準作為發(fā)展的最高標準或終極價值。
國家文明;社會文明;新自由主義;社會主義;發(fā)展的終極價值
用什么來衡量發(fā)展的好壞優(yōu)劣?這并不是一個杜撰出來的問題,而是一個現(xiàn)實存在而且正在愈演愈烈的問題。大千世界,蕓蕓眾生,彼此都有一點“夜郎自大”的毛病。究其原因,在于我們彼此沒有一個 “最大公約數(shù)”——共同的、公認的 “發(fā)展的最高標準”或 “終極價值”。所謂 “終極發(fā)展價值”,就是一種公認的、可以包含一切發(fā)展標準的“最大公約數(shù)”,就像度量衡那樣,兩尺就應該比一尺更前進了。
我們這一茬人類——其所以用 “這一茬”,是因為根據考古學和未來學的最新成果,據說今天的人類可能并非宇宙中的第一茬有智慧的生物——從茹毛飲血到今天,經過千萬年的演化與進化,從野蠻的動物態(tài)到今天的人模人樣,這其中總應該有一個最本質、原根性的標準來衡量人類的進化與進步的狀態(tài)。當今,恰恰在這個問題上,人類往往有一種盲目的偏見,這種偏見或出于認識的局限,或出于眼前的私利。當下人類社會已發(fā)展到了一個生死攸關的十字路口:生態(tài)危機,核災難,機器智能化,都有可能自我毀滅!如不能達成一種普遍的共識,實現(xiàn)和諧共存的確令人擔憂。
我認為,這種共識首先就是發(fā)展的最終價值問題,因為是最終價值,又需要人類取得共識,所以它必須立足于人類的命運來進行考量。我們從幾萬年的人類發(fā)展歷史來審視,人類能從過去那種野蠻脆弱的狀態(tài),進入到今天的萬千氣象,絕不是臆想出來的 “高論”編造出來的,而是實實在在的億萬人們的科學思維和辛勤勞動創(chuàng)造、積累起來的 “文明與進步”。
在正式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厘清兩個相似的概念,即文明與文化。因為在中外學術界往往把這兩個概念混為一談,進行通用。我認為這是不科學的,但也有一些學者持不同看法。
德國學者森格豪斯在他批判亨廷頓的文化沖突論時認為文化并不屬于社會本質和基礎性的東西,它是會 “隨著社會—經濟這種基礎性的東西的變化而變化的”,它不屬于 “第一啟動元素”。這就是馬克思的 “基礎與上層建筑”的觀點。法國大歷史學家布羅代爾也認為,文明與文化兩個詞存在模糊不清的混用狀況。他說:“文明是一個新詞,出現(xiàn)得較晚,在18世紀的法國還不太引人注目。究其新意而言,一般是指與野蠻狀況相對立的狀態(tài)。一方面是開化的人,另一方面是原始的野蠻人或蠻族?!薄笆聦嵣?,至少是一個雙義詞。它既表示道德價值又表示物質價值。因此,馬克思區(qū)分了經濟基礎(物質上)與上層建筑 (精神上)——在他看來,后者嚴重地依賴于前者。……馬賽爾·莫斯斷言:‘文明是人類所達到的全部成就’。……所以,文明至少包含兩個層面?!щy在于沒有兩個人在應該如何做出區(qū)分的問題上能達成共識;對此問題的回答因國家而異,在一國之內因時間而異,因作者而異……。”①美國歷史學家威爾·杜蘭特則認為:“我們曾把文明界定為 ‘促進文化創(chuàng)造的社會秩序’。政治秩序是依靠習俗、道德和法律而得到的保障,經濟秩序則是依靠連續(xù)的生產和交換而得到的保障。文化的創(chuàng)造則是由觀念、文學禮儀和藝術的原創(chuàng)力、表達、測試和生成的自由與便利而來的。文明是錯綜復雜又很不穩(wěn)定的人際關系網絡,建立起來很艱苦,摧毀則很容易?!雹谖以?《辭?!分幸仓豢吹轿拿?“指人類社會進步狀態(tài),與 ‘野蠻’相對?!雹墼?《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也只有類似的解釋。而且,兩者同樣都將文明與文化視作 “同義詞”。
綜合以上對文明意旨的界定,看來都有精議但都不能令人基本滿意。莫斯的 “人類開化所達到程度的全部成果”的界定、布羅代爾的 “與野蠻狀況相對立的狀態(tài)”和 “既表示道德價值又表示物質價值”的界定,是其精華;森格哈斯的 “文化不屬于社會本質和第一啟動元素”的界定,也具有重要價值。但是,他們似乎有一個共性,即有意無意、或多或少地貶低了 “文明”的層次,從而有幾個問題值得討論:
第一,文明僅僅只是促進文化創(chuàng)新的 “社會秩序”嗎?我們學界政界天天都在說的 “農耕文明”、“工業(yè)文明”等等概念,難道就是指的 “社會秩序”?顯然不是。它還應包括物質文明、精神文明、規(guī)制文明和生態(tài)文明。這其中,“社會秩序”只是規(guī)制文明的內涵,而且僅有社會秩序,沒有相應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文化的創(chuàng)造也是無法進行的。同時,也說明文化只應是人類所取得進步中的一個部分,不是全部。社會上習慣于把經濟 (工具)、政治 (制度),甚至生態(tài) (環(huán)境)方面的成就都歸入 “文化”,我認為這是一種概念混淆。不錯,經濟、政治、生態(tài)系統(tǒng)中有文化現(xiàn)象,就像物質創(chuàng)造中少不了思想因素一樣,但不能將物質稱呼為精神吧!
第二,文明與文化這兩個范疇應該允許它們繼續(xù)混用嗎?我是持否定的態(tài)度。其一,如果文明是相對于野蠻的詞,則文化這個詞的內涵并不能囊括“非野蠻”現(xiàn)象的全部。我們在現(xiàn)實歷史與生活中可以得到很多的佐證,如,一個有文化的人,一個文化發(fā)達的國家,完全可能做出十分野蠻的行為與國策。希特勒沒有文化嗎?今天的美國文化不發(fā)達嗎?它們怎么可能會做出那么多的違反文明的野蠻事情?這說明二者的混用是絕對有害的,它為一些有文化但心懷鬼胎的人或國家會 “理直氣壯”地來做一些野蠻的事情,而且還會打著 “文明”的大旗來忽悠人類。試問 “社會主義”和 “滅絕猶太人”可以混同嗎? “推廣民主”可以和 “殺戮別國人民”混同嗎?其二,文明與文化應如何定位?我認為這是兩個不同層次的概念,文明是一種 “頂層”的概念,它應該是 “總括一切”的東西;而文化則屬于 “子系統(tǒng)”層次的概念,是文明這個大系統(tǒng)中的一部分。
第三,文明這個范疇是應該作為 “第一啟動性元素”來用,還是作為 “綜合評價人類社會進步的標準”來用?我認為應該是后者。顯然,把文明作為 “第一啟動性元素”好像提高了文明的檔次,但卻有點不倫不類。它本來屬于一個十分綜合性的東西,確切地說是一種 “結果”,怎么是社會發(fā)展的第一元素或原因?這不又可能把 “文明”和 “經濟”混同了?所以,把文明作為發(fā)展和人類進步的最高的綜合性 “標準”是最為合適的。
這樣,我們就可以對文明這個詞作一個初步的界定了。我認為文明是相對于野蠻而言的一個概念,它是綜合反映人類不斷由獸性進化為人性、由野蠻開化為文明、由 “自在”轉向 “自為” 的狀態(tài)、程度與過程。作為一個頂級價值標準的 “文明”,是一個巨系統(tǒng),它包含五個相互聯(lián)系的子系統(tǒng):一是物質 (以經濟為主)文明——含工具、能源、科技等;它表現(xiàn)為人類在利用自然和自身以改善自身物質福利方面的能力及其進展的程度。二是精神 (以文化為主)文明——含道德、學術、文學藝術、語言文字等等;它表現(xiàn)為人類精神境界的提升和人文與藝術的繁榮程度。三是規(guī)制 (以政治為主)文明——含約定、組織、管理、制度、法律等等;它表現(xiàn)為人類行為有序性和可預知性的狀況。四是習俗 (以社會為主)文明——含風俗、習慣、社群等等;它表現(xiàn)為社會的物質風貌、自組織程度以及社會的和諧度。五是生態(tài)文明——含人與自然的關系;它表現(xiàn)為人與自然和諧度的提升以及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狀況。
由此,我們可以從五個方面設置一系列現(xiàn)代文明指標 (僅供參考):(1)經濟物質文明發(fā)展水平,包括人均GDP;全資源生產率;城市化率;每萬人專利申請數(shù) (或科技在增長中的比例);自有知識產權的品牌數(shù);等等。(2)政治規(guī)制文明水平,包括憲法權威度;權力流動度;政令透明度;官員問責度等等。(3)社會治理文明水平,包括犯罪率;基尼系數(shù);社會保障水平及覆蓋率;社會自組織程度等等。(4)人民精神文明風貌,包括每萬人大學生人數(shù);媒體開放度;公共秩序狀況:“義工”參與度;各類文化大師數(shù)量等等。(5)生態(tài)環(huán)境文明狀況,包括生態(tài)公害 (或衣食住行安全)的程度;森林覆蓋率;生態(tài)保護區(qū)的建設等等。
千百年來,特別是近現(xiàn)代,好像人人都想占領“真理的制高點”,都想壟斷 “最大話語權”。難道這就是 “人的本性”?我認為,人的本性是雙面的,既有偏執(zhí)狂的一面,又有反思自省的一面。而且,即使人類在某個歷史階段被偏執(zhí)狂所綁架,但經過痛苦的野蠻折騰之后,仍會有智者能回過頭來反思自省,找到有利于文明演進的正道。我甚至認為,隨著對 “文明是最大公約數(shù)”認同者愈來愈多,人類的正面共識也會愈來愈大,文明的演進也會愈來愈快。這個最大公約數(shù),體現(xiàn)在人類活動的各個方面。
1.文明是判別一切社會制度與政策優(yōu)劣的最高標準
現(xiàn)今人類社會并不只有兩種制度,實際上存在多種制度,包括已經定型或曾經出現(xiàn)的,大約有七八種之多:以美國為首的西方自由民主制度;以北歐為代表的社會民主制度;以蘇聯(lián)為代表的極權社會主義制度;以新加坡為代表的東亞新權威憲政制度;以拉美一些國家為代表的民粹式民主制度;以非洲一些國家為代表的獨裁專制制度等等。眾所周知,這些國家的當權者無不說他的制度是世間“最合理”的制度,而且像美國和蘇聯(lián)都曾想把自己這種 “合理”的制度 “推而廣之”。
(1)歐美的憲政民主制度。由于它的多元化利益主體、馬太效應的市場經濟和法治規(guī)約的權力結構以及理性主義的精神文明,使得其科學技術與工具文明長期走在世界前列,物質福利大于其他制度。由于其開放性與競爭型權力結構,在保障公民人權、社會流動性、防止專制等規(guī)制文明和精神文明方面,比其他制度具有更大的自由空間。這種制度在發(fā)展的前中期表現(xiàn)出很大的優(yōu)勢,從而帶動了人類文明進入到工業(yè)文明階段。但是,就像任何事物一樣,它也逃不脫 “生長——繁榮——衰退”的鐵律。由于環(huán)境的變遷和自身本來就存在的弱點,加上 “超越制度極限的錯誤”,從上個世紀末至今,它開始顯露出疲態(tài)并有文明衰退的兆頭了。如市場自由度過大和政治被資本綁架,導致難以防止兩極分化與社會撕裂;形式主義的程序民主,導致 “公民民主”有異變?yōu)?“政客賭博”苗頭; “利潤最大化”的體制價值導致無節(jié)制的超需求消費主義和擴張主義,使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不斷地激化。這一切的制度短板,加上黨派精英的 “超制度極限的錯誤” (迷信其制度的 “萬能”),致使其逆文明的野蠻傾向不斷涌現(xiàn),甚至開始威脅到人類文明的穩(wěn)定和安寧了。諸如:大到偽造信息發(fā)動野蠻的侵略戰(zhàn)爭,使中東、北非陷入國破家亡,數(shù)十萬人無謂犧牲,千百萬人流離失所,社會文明一下子倒退幾十年,不僅造成了該地區(qū)的文明倒退,而且波及到歐洲的秩序混亂,更激起極端恐怖主義的興起,威脅到整個人類的安寧與文明。小到美國內部,像 “槍支公害”、種族歧視這些野蠻現(xiàn)象,這個看似文明的制度,卻是那樣顯得軟弱無力。特別是像美國那種以武力制造別國、別地區(qū)混亂的卑劣手法來保證自身繁榮和福利的 “剪羊毛”國策來維系自身霸權的行徑,與一個自稱 “世界最文明”的制度是多么不相稱啊!這與中世紀的 “贏者通吃”和原始叢林中的 “弱肉強食”的野蠻是多么的相似。
(2)亞洲的集權憲政制度。由于這種制度屬于經濟上開放自由,政治上開明集權的東西方 “雜交型的體制”,故其文明演進表現(xiàn)為兩個極端:一方面,在物質工具文明上展現(xiàn)出較大的活力,運用集權的優(yōu)勢保障了社會的穩(wěn)定和決策的迅速,使經濟得以較快地增長,國力與人民物質文明得以顯著提高;另一方面,由于政治文明的滯后,對公權力缺乏有效的制約,從而對精神文明的演進,特別是社會創(chuàng)新的活力具有明顯的壓抑與阻滯。因此,這種制度用較高的速率推進物質文明的演進具有明顯的優(yōu)勢,但保證文明的全面創(chuàng)新和持續(xù)發(fā)展則顯得后勁不足。
(3)拉美的民粹式民主制度。這個地區(qū)就好像一個醒得較早而起得較遲的人,比起亞洲來,它更早穿上 “民主”的外衣,但是它的文明演進步伐卻總是步履蹣跚,看不出那種穩(wěn)定興起的勢頭。這可能既有歐洲中世紀保守文明的遺存與殖民文明所雜交出的 “變態(tài)文明”的掣肘,又有身旁強大的美歐帝國文明的抽吸等等多重原因。這種復雜的文明交織,使得許多國家大都不同形式地形成了一種特權資本主義的社會結構。這種結構是一種 “四不像制度”:既有現(xiàn)代資本主義的外殼,又有中世紀的奴隸文明,還有殘余的殖民文明和不倫不類的 “社會主義”。在這種制度下,社會的兩極分化相當嚴重,少數(shù)特權階級掌控著國家權利,社會矛盾十分激烈。這正是民粹主義滋生的大溫床。在上世紀后期,曾經反復出現(xiàn)過形形色色的民粹主義運動,有的還一度掌握了政權。由于民粹主義本來就難以有什么治國的大計,后來又換上了 “左派上臺”,還出現(xiàn)了所謂的 “查爾斯社會主義”。從這種反反復復的 “文明混戰(zhàn)”中,我簡直理不出一個清晰的脈絡。但是,有一點是清楚的,即它全面妨礙了文明的健康演進,物質文明上沒有完成工業(yè)化,精神文明上缺乏可圈可點的躍遷。
(4)非洲的獨裁專制制度。從總體上看,非洲是目前人類文明演進較落后的地區(qū),這應該是不會很離譜的。迄今為止,除了像博茨瓦拉個別國家有了長足的發(fā)展之外,這個非洲幾乎成了人類文明的“押隊兵”。就是有過繁榮古文明的埃及,也長期陷入 “文明徘徊陷阱”。從表面上看,這似乎與普遍存在的獨裁專制制度有密切關系。正如 《國家為什么會失敗》一書的作者所說,那是一種 “吸入式”的國家體制,在文明的演進上是必然會失敗的。但是,問題還在于:那片黑色大地上為什么會使中世紀的陰魂不散呢?我的膚淺看法認為原因有三:一是 “發(fā)源地滯后效應”。非洲號稱人類發(fā)源地之一,自然資源比較豐厚,其中最有活力的種族紛紛遷徙出去了,留下的人們在那片廣袤豐厚的土地上環(huán)境沒有大的變化,原生態(tài)的生活過得下去,沒有強勁的發(fā)展壓力與動力。這應該是一種深層的原因。這種 “宏觀慢節(jié)奏”的保守性使得 “非洲速度”總是趕不上其他地區(qū)。這種情況在我們中國的一些大山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集聚區(qū)也看得很清楚。二是外來的吮吸式掠奪。開始是西方強國的 “黑奴掠奪”,繼而是資源優(yōu)先的殖民統(tǒng)治,后來是扶持忠于宗主國的傀儡政權。這種百年持久的資源掠奪,使得非洲總是維持著那種 “資源供應國”的原始地位,帝國主義永遠缺乏幫助殖民地工業(yè)化、現(xiàn)代化的動機。那么大一片大陸,直到20世紀中頁,才有了一條中國人幫助修建的坦桑鐵路,就很能說明問題。三是社會背景。一個缺乏環(huán)境變遷壓力,又沒有出現(xiàn)新興的文明革新的階層,還存在龐大的遠離現(xiàn)代文明的草根大眾,在這種社會背景下,怎么可能動搖獨裁專制的根基呢!
2.文明是判別一切“主義”優(yōu)劣的最后試金石
一切 “主義”,自有它產生與存在的現(xiàn)實原因,我無力深究其合理與否。這里只是討論一下主義與文明演進的關系。
(1)新自由主義。自由主義的派別很多,主要是兩派:古典自由主義和新自由主義。前者也可稱為消極自由主義,后者也可稱為積極自由主義。前者認為自由就是不妨礙他人自由的自由,或不影響公共秩序以外的范圍都屬于個人自由的空間。也可以說,自由以不妨礙他人自由為原則。后者認為自由就是一種最優(yōu)越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應該普及到全人類。我這是用最簡單的方式來界定的,從這個界定中就可以看出,前者屬于內斂式的自由,我只要不妨礙公共和別人的自由,我的自由(私人空間)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這種自由曾經在西方長期存在并有利于文明的演進,因為它有利于個性的釋放和創(chuàng)新的崛起,20世紀以前的西方工業(yè)文明的崛起,它有大半功勞。像今天的 “私有產權(含知識產權)保護”、 “公權必須保護私權”的法治原則,其源頭都在這種古典自由主義。而積極的自由主義則認為,既然我這種自由主義是這樣好的生活方式,就應該讓別人和別的國家也來按這種方式生活,這就具有一種強烈的 “擴張性”。一些具有經濟與政治野心的集團 (黨派)就利用這種自由主義作為他們的大旗——意識形態(tài)來干預別國的內政,甚至用武力顛覆別國的、不符合他們價值標準的政權。美國等西方強國近十幾年來的 “輸出民主”的野蠻行徑,就是這種自由主義的可怕后果。這種后果已經鐵證如山地說明,那只能是野蠻的回歸、文明的蹂躪和倒退!吉登斯美其名為 “文明的沖突”,實為西方擴張主義的遮羞布。什么是文明的沖突?只要是符合我前面定義的 “文明”行為,它們是不會有什么 “你死我活”的 “沖突”的,最多也只會出現(xiàn) “不適應”,那種不適應是可以用“文明的方式”來相互 “融匯” 的?!坝脧娏ζ热怂y”,顯然那不是文明,而是野蠻。其實質就是用文明的大旗掩蓋經濟政治侵略的勾當。當今,伊斯蘭極端主義肆虐,有人就說:吉登斯的 “文明的沖突”來了!是嗎?我認為不是!伊斯蘭文明過去在歷史上存在了千百年,怎么沒有像今天這樣 “沖突”?這不是你們野蠻的擴張式自由主義行徑逼出來的嗎!
(2)新權威主義。我在上個世紀90年代,曾經也主張過新權威主義。不過,那只是作為向憲政民主過渡的一個 “中間階段”來肯定的。當時,西方民主的缺點還沒有明顯地暴露出來,所以 “憲政民主”的概念還是一種抽象與模糊的東西。時至今日,客觀的人類實踐和信息化逐步把西方民主存在的另一面——不足和異化的一面,開始一個一個地擺放在了我們的面前,人們的認識也就逐步地明朗起來。
我現(xiàn)在的認識是,從文明演進的最高標準來審視,新權威主義當然還是一個過渡的階段,但是并不是朝美國那種 “民主模式”過渡,而是朝一種新型的憲政民主過渡。值得注意的是,新權威主義只能是一種 “權宜之計”,它的出現(xiàn),屬于那種由積弊較深的東方農耕文明向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過渡的過程中采取的一種變通的 “漸進之路”,因為它是一種具有 “兩重性”的形態(tài)。從它的屬性來說,一方面,既有塑造現(xiàn)代文明所需的 “前提條件”的功能,如:強化社會的法制水平;改善國民的生活水平;優(yōu)化精英的現(xiàn)代管理能力;普及國民的文化知識等等。但是,另一方面,它又有某些天生的中世紀殘余,使公權過大、民權過小,從而容易滋生腐敗;容易束縛社會創(chuàng)新力;容易侵犯公民與地方的應有權利;容易由于社會監(jiān)督的不足和信息來源狹隘而造成決策錯誤;容易弱化國家與社會的新陳代謝機能等等。所以,既有促進文明演進的一面,又有束縛文明演進的一面。這就要取決于政治家們的博弈了,其博弈前景往往是不確定的。這就是它的局限性和過渡性。
(3)社會主義。在這里主要是討論 “主義”與“文明演進”的關系,故只涉及實踐的社會主義,主要是蘇式社會主義、民主社會主義 (社會民主主義)和特色社會主義。蘇聯(lián)實行的那種社會主義同馬克思所設想的社會主義相去甚遠,因為其 “主義的原旨”并不是推進人類文明——人的全面發(fā)展,而是國家的強大與擴張。正因為如此,它在實現(xiàn)工具文明方面,將一個落后的俄羅斯變成了世界一流的工業(yè)國,在許多科學技術領域走到了世界前列。這本身并非社會主義獨有的內涵,資本主義強國也都可能實現(xiàn)的。由于它違背了馬克思的文明原旨,在制度文明、精神文明等方面走向了文明的反面,實行了諸多封建暴政式的野蠻政策,這是眾所周知的。這也是它不可持續(xù)的基本原因。北歐的民主社會主義或社會民主主義,把一個原來貧窮落后、而且是 “海盜之邦”的瑞典變成了世界一流的富足、和諧和創(chuàng)新的國家,無論怎樣辯論,你總不能否認其文明演進的巨大功績。當然,應該把承認事實和能否照搬區(qū)別開來。北歐那種 “窮人好過,富人為難”的模式,就是在美國也是行不通的。如果是在美國,連一個 “禁槍案”都通不過,那么高的稅收,資本就會大量地外逃了。小國與大國,特別是人口眾多的大國,文明演進的模式絕不可能一樣。在小國,少數(shù)富人加高科技,可能承受得了那種普惠式高福利。但是,在眾多龐大的草根族國家,可能就承受不了,更不用說還有文化因素。
(4)特色社會主義。嚴格地說,還沒有定型,還處在轉型的過程之中。在改革開放的前30年,由于采用了中央集權加古典自由主義的政策,極大地喚醒了華夏大地蘊藏了千百年的發(fā)展?jié)摿?,工具文明取得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躍而成為 “世界第二”。從社會基礎設施的文明水平來看,簡直可以說是 “世界第一”了。但由于工具文明演進一般快于物質文明演進,物質文明演進又一般快于其他文明演進的客觀規(guī)律,工具文明的 “第一推動效應”還沒有達到有力推進其他文明更新的階段。這個“社會大轉彎”還需要假以時日。
3.文明是評價一切歷史階段與歷史人物的最高標準
讓我們以中國歷史為例。從春秋戰(zhàn)國開始,當時的那種萬國紛爭、戰(zhàn)亂頻仍、人無定所、國無定局的局面,若僅僅以物質文明的標準檢驗,可以說是文明的倒退。不然,就不會出現(xiàn)孔夫子的 “克己復禮”,企望回復到周公的文明秩序中去。但是,若以整體文明的標準——特別以精神文明來審視,就可能恰恰相反,它應是中華民族文明奠基的最燦爛的時期。作為中華文明最耀眼的諸子百家,大多都產生在那個時代。幾千年來,還沒有哪個朝代能出其右。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改變了萬國紛爭的局面,他的殘酷苛政長期受到譴責,成為 “獨夫”“惡政”的代名詞。但是,若從文明演進的角度來看,他在規(guī)制文明上,雷厲風行地實行 “三同”——書同文、車同軌、度同衡,則有著 “一石定乾坤”的偉大意義。它奠定了中國幾千年的 “大一統(tǒng)”文明的初始根基。當然,對于大一統(tǒng),史界有褒有貶,多是從當代落后的原因來說事。不過,我認為應該把歷史的功績同當代的問題區(qū)別開來。歷史上幾千年維系了中華民族的一統(tǒng)不散,保證了“四大古文明”唯一獨存的碩果。而且,在西歐崛起以前,保持了世界文明領先的地位。這一點是不應該被抹殺的。但是,就像任何事物一樣,誰都不可能 “萬世不衰”。在幾千年之后,成為現(xiàn)代化的掣肘,這本屬事物發(fā)展的正?,F(xiàn)象,不應功過不分。到了 “五胡亂華”后的南北朝時代,又似乎再現(xiàn)了春秋戰(zhàn)國的局面。從表面上看,也是諸侯割據,戰(zhàn)亂紛紛,民不聊生。但卻沒有出現(xiàn)百家爭鳴,而是出現(xiàn)了一個 “百族融合”、文明大合唱的局面。以北朝魏孝文帝為代表的非漢帝王推行了“漢化改革”,不僅使一個落后的鮮卑族一下躍遷到了漢文明的高度,而且也使?jié)h文明注入了新鮮血液而升華,由于 “北人南下”大大加速了中國南方的開發(fā)與提升,北魏孝文帝成為中華文明發(fā)揚光大的大功臣。再后,是大亂后的大治,唐代出現(xiàn)了中華文明的第二次大躍遷和多民族文明大融合。這中間出現(xiàn)了兩個重要的歷史人物,一個是唐太宗,一個是武則天。按世俗的標準,一個是 “殺弟逼父當了皇帝”,一個是 “亂倫戮子篡了皇位”。但是,要按文明演進的標準,因為這二人開創(chuàng)了中華文明空前的盛世,無論是物質文明還是精神文明,都是前無古人,從而永垂千古。到了宋代,繼承了五代十國的亂局,始終受到周邊異族的侵凌困擾,國家版圖也縮小了許多。但是,“以文治國”的宋代卻將中華文明推到了世界的高峰。其GDP占到了當時世界的80%,科學技術的發(fā)明與運用也在世界領先,被史學家譽為 “文士天堂”,在精神文明的進步與創(chuàng)新上幾乎超過了唐代。
“文明”這個詞是一種大概括,前面雖然從系統(tǒng)論的角度作了一般性的劃分,但在具體的研究和衡量方面還似嫌籠統(tǒng)。它還可以由大到小劃分為時代文明的階段、國家文明的程度、社會文明的風貌和個人文明的素質等層次。由于從時代文明到個人文明是由宏觀到微觀、從大系統(tǒng)到微系統(tǒng),故文明的標準雖然都屬既定,但也應逐步具體化、形象化、可操作化。
1.時代文明的階段
歷史學界習慣地把人類歷史劃分為狩獵文明、農耕文明、工業(yè)文明等階段。我補充一點,還應將上世紀70年代以后到今后這一段歷史稱之為 “智能文明”階段 (為了敘述的方便,我把前面所述的文明大系統(tǒng)的五個子系統(tǒng)簡化為三,即:工具文明,就是原物質文明;符號文明,包含精神文明、規(guī)制文明、習俗文明等;生態(tài)文明)。具體地說,劃分時代文明的標準是:(1)人類在獲取生存與生活資料上的能力和對自然的依賴程度; (2)人類對相互間的約束能力與方法及其廣度與深度;(3)人類對道德情操和美的追求程度與質量; (4)人類自省能力的提高程度和傳承能力; (5)人類相互間交往和信息溝通的能力、深度與廣度。
在狩獵文明階段,工具文明表現(xiàn)為石器骨器等原始工具和人自身的能量,談不上什么科學技術。精神文明表現(xiàn)為結繩記事、巖畫藝術、氏族約定等。生態(tài)文明還處于完全無知的狀態(tài)。這一階段,一般地說,人類文明還處在半野蠻狀態(tài),生存與生活完全依賴自然,還沒有系統(tǒng)的語言,更沒有文字,氏族活動的范圍很狹小。
在農耕文明階段,工具文明表現(xiàn)為手工與畜力工具并用、畜力能源為主。符號文明則表現(xiàn)為 “始作文字,乃服衣裳”,有了樸素的道德規(guī)制和少數(shù)人專制的國家制度,各種古樸的文學藝術和學說科技開始發(fā)軔起來。生態(tài)文明還處于人類開始由完全依賴自然進入馴化動植物,以滿足增長人口需要的階段。用帝王專制的方式約束社群,用簡單的書傳和藝術作品記載史實和自省。由于有了自然力的車船和通信,人類的交往廣度有了擴大。
在工業(yè)文明階段,人類文明進入了一個大革命時代。工具文明表現(xiàn)為工具的革命,用機械化電氣化代替了畜力工具,用化石能源取代了畜力能源,科學技術空前繁榮,人類的生產力取得了翻天覆地的進步,物質財富神奇般地大量涌流。符號文明表現(xiàn)為規(guī)制文明由少數(shù)人專制的社會秩序過渡到多數(shù)人表決的民主制度;精神文明由神本世界走向人本世界,由一元化走向多元化,由禁錮性走向開放性,從而文學藝術、學術流派和道德規(guī)范都有了前所未有的大發(fā)展大繁榮。生態(tài)文明表現(xiàn)為人類開始由單純的適應自然走向改造自然。在這一階段,人類基本擺脫了原始的野蠻狀態(tài),自我規(guī)范的人性有了巨大張揚。這是積極的一面。同時,由于剛剛擺脫野蠻的人類還不甚成熟,盲目的個人 (集團)追求和放縱的自由價值,導致階級矛盾、民族矛盾、國際傾軋急劇尖銳起來,人類中心主義導致日益嚴重的生態(tài)危機,使得人與人、人與自然的矛盾成了人類能否持續(xù)發(fā)展的緊迫問題。這一階段,既是人類文明高歌猛進的時代,又是人類忘乎所以造成野蠻 (獸性)局部返祖的階段。
隨著人類完成或接近完成工業(yè)化的人口愈來愈多,一些主要的國家開始進入或接近進入后工業(yè)時代。我把它暫且稱為 “智能化階段”。這個階段的文明,由于它還處于剛開始的時期,許多特征尚不甚明顯與定型,所以還難以準確地進行描述,初步看來,其工具文明表現(xiàn)為由機械化電氣化轉變?yōu)樾畔⒒W絡化,由化石能源向可再生能源轉化,科學技術日新月異,使得人類既有可能由單純使用機器轉向機器的智能化人性化,又有可能使人體器官人造化 (機械化)。其符號文明,由于上層建筑發(fā)育的滯后性,還沒有從工業(yè)文明的胎胞中完全分娩出來,故還難以明晰地描述,如道德標準的混亂、民主規(guī)制的變性以及由此而生的民粹化趨向,社會習俗在工業(yè)文明的多樣化開放化的基礎上似乎在向社群化個性化甚至封閉化的趨向發(fā)展。生態(tài)文明則比較明晰地表現(xiàn)為扭轉 “人類中心論”的趨向,開始朝著恢復人與自然的動態(tài)平衡努力。但是,在這新舊更替的混沌過程中,確有一些絕不能掉以輕心的問題,包括核災難問題、生態(tài)——生存危機問題、基因工程與機器人性化的管控問題等等。這也是衡量人類文明程度的最重要的試金石。
2.國家文明的程度
國際社會習慣把國家區(qū)分為 “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一般地說,前者屬于工業(yè)化已經完成了的國家,后者屬于工業(yè)化尚未完成的國家。本人不成熟的想法是,后一類國家差別實在太懸殊,還可以再細分成兩類:新興國家和發(fā)展滯后國家。這樣就成為三類國家:發(fā)展先行國家、發(fā)展新興國家和發(fā)展滯后國家。我這是用 “文明”的尺度來區(qū)別的。之所以把 “發(fā)達國家”換成 “發(fā)展先行國家”是有兩個依據的:一是那些國家的發(fā)展并沒有“登峰造極”,它們還在向 “后工業(yè)” (或智能化)發(fā)展;二是以文明的尺度來衡量,還有明顯的短板與 “老化”的跡象,故以 “先行”來概括似乎更恰當。這樣,也可以使那些國家減少 “驕傲自滿”,以為它們已經走到了 “歷史的終結”了。所謂發(fā)展新興國家,是指那些工業(yè)化 (工具文明)已接近完成,而符號文明還在進行中的國家。而所謂發(fā)展滯后國家,則是工業(yè)化 (工具文明)尚在前期或中期,符號文明還基本沒有脫離中世紀窠臼的國家。具體地說,在今天這個劃分可以依據如下標準:(1)以工業(yè)化為主要標識的現(xiàn)代物質文明 (工具文明)結構的狀況; (2)以權力結構為主要標識的由少數(shù)人專制的中世紀權力結構向現(xiàn)代法治民主的權力結構轉化的規(guī)制文明狀況; (3)以創(chuàng)新旺盛思想活躍為主要標識的學術、文學與藝術的多元化、健康化的精神文明繁榮程度; (4)以人與自然關系為主要標識的 “綠色化”的生態(tài)文明程度;(5)以 “和平、平等、合作、共贏”為主要標識的國際關系的文明程度。
一是發(fā)展先行國家。這主要是指那些老牌工業(yè)化國家,其工具文明早已經完成了工業(yè)革命,并在上個世紀后期開始先后不一地進入了信息化、網絡化乃至智能化的階段。它們的科學技術一般都走在世界的前列,其經濟結構目前大致都處在高科技產業(yè)和金融等現(xiàn)代服務業(yè)頂端。但是,“產業(yè)空洞化”的問題已開始導致經濟的寄生化和過度的軍事化。其符號文明,由于在幾百年工業(yè)文明階段積累起來的老底子和近代前半期相對于中世紀文明的先進優(yōu)點,在這些國家逐漸形成了一種 “西方中心論”,在其他國家則形成了一種 “盲目崇西癖”。在這兩種傾向的基礎上,加上那些國家工具文明的病態(tài)發(fā)展使其走向 “不勞而食”、霸統(tǒng)天下的腐朽化邪路,成為當今世界矛盾的策源地。因此,對于那些先行國家的符號文明,應該持以 “一分為二”的態(tài)度,既要肯定其對于農耕文明的先進性,又要看到其由于本身的老化、異化和不適應新的基礎 (工具文明)而出現(xiàn)的過時和不足。
二是發(fā)展新興國家。這主要是指那些近半個多世紀以來迎頭趕上的一些 “半工業(yè)化國家”,其工具文明表現(xiàn)為工業(yè)革命接近完成,科學技術開始進入現(xiàn)代行列。由于后發(fā)優(yōu)勢,信息化、網絡化乃至智能化也都有長足的進展。符號文明相對滯后,還處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選擇與較量的過程之中,故這一類國家大都程度不同地表現(xiàn)為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交錯并存,保守與革新激烈較量的復雜狀態(tài)。也由于此,其工具文明已經接近甚或局部超過了發(fā)展先行國家,而符號文明形態(tài)還不夠成型,不夠穩(wěn)定,還有待發(fā)展。
三是發(fā)展滯后國家。這主要是指那些迄今為止中世紀 (農耕)文明還大量存在,工業(yè)革命還處在啟動或尚未啟動的國家。
3.社會文明的水平
我們每到一個城市或鄉(xiāng)村,第一印象往往是文明水平:文明的公共設施如何,社會秩序怎樣,清潔衛(wèi)生如何等等。這里面,既有工具文明,又有符號文明。我們武漢市在以前曾經有過 “大縣城”的綽號,其實指的就是既差物質文明設施,又差精神文明風貌,各種城市管理往往都不很到位。近幾年,經過硬件和軟件的大力建設,文明在總體上有了突飛猛進的躍進,被國際上評為 “最有潛力城市”就很能說明這個問題。所以,對社會文明的評價應側重如下文明指標:(1)現(xiàn)代文明設施的物質水平; (2)社會管理的規(guī)范水平; (3)生態(tài)文明,如衛(wèi)生狀況、空氣與水的環(huán)境指標; (4)社會和諧度,如社會治安與人際關系的禮儀水平和商業(yè)誠信度等等。
4.個人文明的素質
需要首先說明一點,一般地說,個人文明雖然離不開宏觀文明和物質文明的大背景,但由于個人文明更多的是建立在個人的道德修養(yǎng)和文化素養(yǎng)的基礎上的,故在不同的人群之間會表現(xiàn)出巨大的差異。特別是在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之間,往往會出現(xiàn)巨大的反差。一位住著豪華別墅、開著高級轎車的人,其精神文明不一定就是很高尚的,而且在現(xiàn)實生活中,那些 “土豪”式的人物幾乎處處可見。所以,對于個人文明的評價,更多的要看其精神文明、規(guī)制文明和生態(tài)文明的表現(xiàn)。在這里,只想著重討論一下家庭在文明演進中的作用問題。
從現(xiàn)有的歷史經驗中可以看出:一個有著穩(wěn)定家庭的社會制度對于一個民族或國家的文明進步是十分重要的。大凡家庭穩(wěn)定的民族與國家,其文明的穩(wěn)定性與持續(xù)發(fā)展的概率便會大一些。反之,該種文明就容易衰落或消失。為什么?因為家庭在保持和繁衍本土文明上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第一,家庭是文明延續(xù)的基礎單位。中華文明之所以千年未衰,與我們的家庭——宗法傳承分不開 (我在這里不是肯定宗法的長期合理性,而是說明它在歷史上把古老文明傳下來了,這其中自然既有金玉又有糟粕)。如果沒有它,可能就像已經消失了的文明那樣,糟粕和金玉都沒有了,而文明衰落或消失與家庭制度不穩(wěn)定有很大關系。第二,家庭穩(wěn)定是社會穩(wěn)定必要條件。在現(xiàn)實生活中,為什么 “單親家庭”的犯罪率比正常家庭高許多,高犯罪率肯定不是文明的表現(xiàn)。第三,家庭教育是文明進步的第一課堂。自古以來,為什么會大量出現(xiàn) “書香世家”和 “文明鄉(xiāng)里”?其中雖然有某種 “權利壟斷”的原因,但家庭教育與熏陶是基礎性原因,這是不可否認的。
我看了一些國外歷史學文獻,有一些學者傾向單純地用生物學特別是 《進化論》來解釋文明或歷史。這是一個很值得澄清的問題。
1.“西方優(yōu)越論”及其變種
文明豈有種乎?達爾文的進化論綁架了西方學術界幾百年,由這個理論導出的人類社會也會像生物界一樣優(yōu)勝劣汰,由 “優(yōu)秀種族”消滅 “劣等種族”的觀念,在過去曾經驅使納粹妄圖消滅猶太民族,日本武士道妄圖滅亡中華民族,現(xiàn)今的西方霸權主義妄圖以武力和陰謀用西方文明征服東方文明。上面這些例子,只是其極端化的表現(xiàn)。其實,在西方學界,即使是反對希特勒與日本軍國主義的血統(tǒng)論的學者,在文明與自然規(guī)律的關系這個問題上依然還有許多糊涂觀念,致使西方某些強國依然或多或少地難以擺脫 “文明種族優(yōu)越感”。這一切都說明,那種血統(tǒng)論的文明觀必須受到徹底的批判,那些在文明問題上的模糊觀念也應該給以善意的矯正。
持西方優(yōu)越論的人往往忘記了歷史的辯證法,他們忘記了在人類有史的幾千年里,有一大部分時間西方還是 “野蠻民族”。從古代的 “四大文明”,特別是伊斯蘭文明和中華文明都曾經輝煌千秋。各種文明,你方唱罷我登場,各領風騷數(shù)百年。18世紀以后,才輪到西歐!這300多年來,我們承認西歐文明對人類文明的演進,作出了巨大的、甚至可以說是 “翻天覆地”的革命性貢獻。但是,不要忘了人類文明史,絕不是按 “血統(tǒng)論”來演進的,而是按 “交替論” 來演進的。文明是一種 “天道”,它不會偏袒任何 “血統(tǒng)寵兒”,它必然是以人類繁衍與持續(xù)發(fā)展為最高價值,順其者昌,逆其者亡??梢灶A言,西方文明雖有巨大的歷史貢獻,但它并非 “神物”,它的文明自大、民族自私和種族歧視將捆綁它逐步走向沒落。目前,這種本著叢林法則不擇手段地妄圖改變別國文明的野蠻沖動,正在攪亂世界的文明秩序,造成極端主義和民粹主義的亂局,已經開始證明西方文明的衰落跡象了。
2.人不是動物
人類與生物雖然在生物基本屬性上有著形式上的相似性,這是人類歷史的 “限制”。但是,不要忘了,除了那些 “生物學極限”難以逾越之外,人類還有兩種 “能量”可以超越非人生物:一是按人的意志利用生物學規(guī)律,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事物,使之適合自己的需要。二是人可以 “超越”死亡的個人極限,把前代的意志有計劃地 “遺傳”給后代(即傳承),并使之不間斷地進行下去。而且,這種傳承是通過不斷的 “自省” (反思)來矯正人類過去的行為。正因為如此,人類的歷史是文明不斷積累的歷史,是 “社會性的歷史發(fā)展”,它完全不同于 “生物性的歷史發(fā)展”。你只要看一看,一個無人跡的原始森林,幾千年幾萬年的歷史,除了更為粗壯之外,不會有多大的改觀。而人類社會,不要說幾千年,就是幾年幾十年就會發(fā)生巨大的變化。究其原因,就在于人類有文明的自覺積累,非人生物不可能有。所以,簡單地把人類歷史歸納為 “只是生物學歷史的一部分”是不恰當?shù)摹?/p>
3.人類能否擺脫“叢林法則”
我總覺得,過去一些強國強人把 “叢林法則”宣揚得過了頭。人類文明難道就不能超越這個法則嗎?不錯,“競爭”同屬人類和生物的一個共性,但是人類的競爭是 “文明的競爭”,生物的競爭是“野蠻的競爭”,這是不能等同的。當然,人類在過去還處于文明的初中級階段時確有過激烈的 “你死我活”的野蠻的叢林搏斗,但是,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現(xiàn)在已經有可能避免 “零和決斗”實現(xiàn) “共贏博弈”了。其實,即使是生物界,也并非 “叢林法則”宣揚者所認為的那樣絕對化。獅虎吃羊也是很有限度的,它還保持了食物鏈的生態(tài)平衡; “大樹底下無雜草”也不是絕對的,還會有許多耐陰的植物在生長。作為有文明的人類,無論從物質文明或精神文明都有條件超越叢林法則,實現(xiàn)博弈共贏。
對于 “競爭”問題,人類社會的競爭性是有歷史階段性的,總的說來,應該是競爭與合作并存互補,只是在不同的階段和不同的層面其位置和方式不同罷了。顯然,愈接近遠古時代,人類競爭的叢林法則愈明顯,但是在種族與部落內部與外部又有不同。內部的合作,必然大于部落之間的合作,而且內部愈是合作,則其對部落之間的競爭就會愈加占有優(yōu)勢。反之,愈是接近于現(xiàn)代,叢林法則必然會愈加淡化乃至為 “共贏法則”取代。這是因為,人類究竟不是動物,它具有文明自省的 “人性”。隨著物質文明中的 “三通文明” (交通、流通、網通)的日新月異和精神文明中的 “約束文明” (規(guī)制、道德、法制)的日漸成熟,獸性會日衰,人性會大張。特別在今天,人類正面臨 “三大危機”(核危機、環(huán)境危機、智能化危機),不大張合作就可能導致毀滅的十字路口,我堅信合作共贏必會成為人類文明的主流,迷信叢林法則的殘渣余孽必會被人類所唾棄。
4.文明的選擇問題
在西方,有一種理論認為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因為不同的人受制于遺傳因素和所在群體的傳統(tǒng)與習俗,故其體能、心智和性格生來就是千差萬別的。而且,這種自然和天生的不平等還會隨著文明的復雜化而增長。因此,只需要將30%的精華人群聯(lián)合起來,就足以與其余的人的能力相等了。這種理論雖然對盧梭的 “人生而平等”是一個矯正,也肯定了精英人群的作用,但是要命的是其 “30%相等論”。盡管不一定出于論者本意,這種立論不僅倒向了烏托邦的另一個極端,把自然選擇作為文明演進的主因,而且可能為文明的 “自然選擇論”者提供了依據:主要保持人類30%的 “精英種族”就可以了。那么問題就來了:第一,誰屬于30%的“精英民族”,按西方的立場那不就是他們嗎!第二,其余的70%的人群呢?是可以忽略不計,任其自生自滅,還是促使其消失?我愈來愈感到以美國為首的自私的霸權主義這些年來的胡作非為,在后進國家草菅人命,確有這種暗藏的傾向。不然的話,他們?yōu)楹螌Π追N人的人命視若黃金,而對黑人和落后國家的人命卻視如草芥呢?!
我認為文明選擇的兩個極端都是錯誤的,之所以錯誤,就在于它們都會從相反的方向干擾和破壞人類文明的演進,甚至造成災難。過去 “生而平等”的烏托邦所導致的羅伯斯庇爾暴政、斯大林主義已經證明了這一點;現(xiàn)今 “自然不平等”的烏托邦所導致的 “民主輸出潮”還會繼續(xù)證明這一點?!吧黄降取敝粫诜侨说纳锝鐚е伦匀贿x擇式的 “弱肉強食,優(yōu)勝劣汰”。人類愈往前走,愈有可能通過社會的和國際的互助合作,不斷強化文明的流動和溢出,最后達到 “共進大同”。因為,不平等的形成不只是自然造成的,而且更主要的是社會造成的。大量事實說明,一個國家如能實行平等的民族政策,公正的教育與就業(yè)制度,開放民主的權力結構和普惠的社會保障體系,便可能大大縮短30%與70%之間的差距,就可能強化精英與草根之間的交流和換位,也就弱化了30%的固定化和遺傳化趨勢。
我要著重強調的是那種 “自然選擇論者”,往往偏執(zhí)于所謂 “自由與平等是不共戴天的敵人”,認為一方取勝另一方即會死亡。之所以要探究,因為這個命題完全可以作為當今堅持 “叢林法則”和“弱肉強食”的一種理論支撐。認為你要平等,就會像蘇聯(lián)那樣失去自由和人權;你要自由發(fā)展和享受人的權利,就得尊重 “自然選擇”實行自由市場經濟。這就把問題絕對化了。我始終認為任何事物或概念如果將它絕對化地理解,都會變成荒謬。自由與平等也一樣,世界上絕對沒有 “絕對的自由”,也沒有 “絕對的平等”,都只能在相對的歷史與文明大環(huán)境下才可能得到正確的理解和實踐。今天,如果我們把自由理解為不傷害社會和他人自由的文明行為,把公平理解為在法定機會、公民權利和人的尊嚴上一視同仁地消除壟斷與歧視的文明政策,這二者不僅不會 “你死我活”,而且可能和諧共存。
首先,封殺西方打著文明旗號推行 “優(yōu)勢選擇”的野蠻倒行逆施。目前世界的這種情況讓人愈來愈感到以美國為首的某些西方國家,由于百年來的勝利開始沖昏頭腦,他們內心——從希拉里的某種言論可以窺見——確實自覺不自覺地隱藏著根深蒂固的 “文明優(yōu)越感”,這種優(yōu)越感在其國勢興隆的烘托下使其忘乎所以,以為可以一手遮天地傲視天下、主宰人類了。新自由主義的信條就是 “必須將自己認為最自由的秩序推廣到全人類”,他們以為自己的行為是在 “替天行道”。不然,一個如此珍愛自己種族生命的人,怎么會視黑人與落后國家人民的生命與權力為草芥呢?可以設想,如果他們像珍惜自己生命一樣地珍惜后者生命的文明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還會作出那種違反人類文明的舉動嗎?
在這里,我還要奉勸那種自奉 “文明領袖”的人們,對自己要有一個恰當?shù)墓懒?,要有自知之明。你們的文明在歷史上曾經走在人類發(fā)展的前列,但是并非盡善盡美。西方文明在 “起家”時還是有 “原罪”的。你們祖先的海盜行為、屠殺土著、殖民主義和不義戰(zhàn)爭,都是一種反文明的野蠻。你們造就的工業(yè)文明雖然比農耕文明大為前進了一步,但還是很不完善的,諸如過分看重了物質、個人和市場的作用,過分夸大了 “非此即彼”的理性思維,過分迷信了 “叢林法則”等等,這些都是導致你們不斷犯錯誤的 “非文明根源”。你們的某些文明成果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已經有些衰老的表現(xiàn)了,例如西方的民主模式不僅有些 “走樣”,而且也不盡適應當今信息化、平面化和大眾化的新潮流了。
其次,保證新興與后發(fā)國家的改革沿著文明的道路健康發(fā)展。就我們中國而言,前一段的改革取得了前無古人、絕世無雙的成就,這是毋庸否認的。但是,由于過分突出了物質文明,特別是GDP的增長,其他文明特別是規(guī)制文明沒有適時跟上,以致出現(xiàn)了腐敗、兩極分化等諸多負面問題。為避免 “病急亂投醫(yī)”,我認為首先應該在 “文明是發(fā)展的最大公約數(shù)”這一點上取得全民共識。中央提出 “四個全面”發(fā)展戰(zhàn)略,我認為符合 “文明”的標準,但急需進一步具體化并加強全民討論學習以深入人心。在這里,我也要對真心實意推行改革的人們提一點建議。要堅持改革的信心,反腐以來所揭發(fā)出來的案例觸目驚心,致使有些人對前一輪改革產生了 “全盤否定”極端情緒,甚至有 “重新洗牌”的議論。我并不茍同這種極端情緒。我們從農耕文明轉向工業(yè)文明,從 “原始積累”到基本工業(yè)化,這樣浩大復雜的社會工程只用了西方十分之一的時間。這一切空前絕后的飛躍有賴于上世紀80年代啟動的改革。真正的改革者要有革命時期那種“擦干身上血跡,繼續(xù)沖鋒向前”的氣概,要有堅定不移地為現(xiàn)代化社會主義中國的改革繼續(xù)高歌猛進的信心,因為那是走向人類文明的偉大事業(yè)。
第三,指引人類的發(fā)展朝著馬克思的 “人的全面發(fā)展”的遠大目標前進。馬克思主義的現(xiàn)代化是一項浩大而艱苦的事業(yè),我以為馬克思主義最精華、最可能同現(xiàn)代化,特別是智能化時代對接的就是他的 “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的理想,他的 “使每個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成為一切人自由全面發(fā)展的條件”的命題,已經從今天的信息網絡化、智能化的新興大潮中露出了黎明的曙光。一方面,馬克思所說的 “自由全面發(fā)展”在今天可以理解為 “難以壟斷的”和 “全面文明的”發(fā)展,而今天的信息化的文明 (技術)創(chuàng)新已經開始表現(xiàn)出了那種 “無法壟斷”的自由化趨向和 “全面文明”的全方位發(fā)展的巨大可能。另一方面,馬克思所說的 “使每個人的發(fā)展成為一切人發(fā)展的條件”已經正在被 “網絡化普及”所證實。當今的網絡化發(fā)展已經可以說明,信息與智能網絡化的普及與創(chuàng)新基本不是什么人可能壟斷與獨占的了,甚至也不需要什么政府行為,每個人都有可能參與其中,每個人都可能 “自由全面”地創(chuàng)造,其成果又可能通過網絡啟發(fā)任何人的創(chuàng)新,而且其推進的速度是過去不敢想象的。
人類文明由原始的茹毛飲血到今天的智能化時代,大到整個人類,小到一個種族,大都是受到了某種動力的推動,經歷了一系列由因到果,甚至是疊加的 “程序”演進的。
首先,環(huán)境的變遷是演進的動力來源。人類在遠古時期,主要是自然環(huán)境的變遷 (如到了冰河期);爾后,是自然環(huán)境與社會環(huán)境的交叉變遷;到了近代,則主要是社會環(huán)境的變遷和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環(huán)境的變遷使原來在舊環(huán)境下形成的文明結構已經不能適應和生存下去了,逼迫人們思考如何改變生存方式與結構。這就是客觀的變遷形成了對主觀的演進壓力,為了生存與發(fā)展,人們不能不“義無反顧”地集中思考如何改變或調整已經過時的文明結構,接著就會有各種各樣的主張出現(xiàn),形成一種 “文明內部的沖突”過程。這是正常的現(xiàn)象。經過內部沖突與爭論就可能達成某種 “社會共識”,這時的政府最要緊的是不要壓制這種爭論或沖突,更不要魯莽地去 “簡單裁定”,而是要積極引導。
以中華文明與西歐文明為例,這兩種文明的差異及其演進速率的快慢與二者的環(huán)境狀況及變遷有著密切的關系。在東方,神州大地的優(yōu)良自然環(huán)境孕育了最早的農耕文明,最早地脫離了狩獵文明。這種文明使得其維系原旨的穩(wěn)定性具有最大的必要性與可能性,其中包括安土重遷;祖宗崇拜;皇權至上;無需宗教權威等等。這種 “超穩(wěn)定結構”使得 “求變”的壓力與動力十分微弱,最多也只是“換個朝代”、 “變個皇帝”就可以平息眾怨了。而在西歐,那些濱海小國,嚴峻的自然環(huán)境使得其狩獵文明和海盜文明難以順利地向農耕文明過渡,也難以保持其原有文明的穩(wěn)定性,為了更好地生存,更容易從內部滋生改變現(xiàn)狀的工業(yè)文明的萌芽。而在中國,向工業(yè)文明的過渡基本屬于外來壓力,是社會環(huán)境變遷的推動,不改變就可能 “亡國滅種”。這只是以宏觀文明為例。以微觀個人為例也可以得到說明,例如,一個農民,當他還在故鄉(xiāng)的時候,“隨地丟垃圾”、 “高聲呼喊”這些行為算不了什么,也不會妨礙什么人。可是當他搬到城里居住后就不行了,就會成為 “不文明”的典型,就面臨“生活危機”了。環(huán)境變了,文明就必須升級。
其次,精英人物的創(chuàng)新是文明演進的精神基礎。西方的工業(yè)文明,如果沒有像盧梭、孟德斯鳩等等這些思想精英的理論創(chuàng)新可以想象嗎?中華傳統(tǒng)文明,如果刪去了周公、孔子、老子等等這些先賢的智慧能夠形成嗎?在任何一個社會里,總會有一批 “先知先覺”的人群,是他們站在時代的前沿,以其智慧引領大眾前進的。思想精英之所以有這種 “智慧”, 主要并不是什么天生的 “基因”,——當然,智慧也有基因的成分,但不是主要的——而是取決于三大要素:一是對社會發(fā)展的高度責任感,不受自身權利取舍的局限,具有高尚的超脫性;二是對人類文明進程的系統(tǒng)了解、掌握和深厚的知識積累;三是要有充足而較長的能夠自我掌控的時間。這三點缺一不可。
第三,工具文明的演進是整個文明演進的物質基礎,這是由工具文明的三大作用決定的。工具文明,由于它的中性不受意識形態(tài)和價值傳統(tǒng)的約束,因之較符號文明的普及性大得多。同時,一種新的工具文明取代舊的工具文明,必然要符合一個鐵的定律,即使用新工具所消耗的勞動必定小于使用舊工具所消耗的勞動。人是依賴工具而生活的,人類創(chuàng)造了工具,反過來工具又約束住了人。自由散漫的農耕文明遇到高速規(guī)范的工業(yè)工具文明,就一籌莫展了。人們必須服從工業(yè)文明的要求,否則,就無法生存下去。一種工具文明的演進周期一般是比較長的。在周期之內,必須保持那種文明的定勢,習慣成自然,這就形成了一種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的文明形態(tài)。
當然,這種工具文明的演進,是有空間與時間上的差異性的。而且,又由于工具文明是整個文明形態(tài)演進的物質基礎或 “第一推動力”,故它的差異性必然會造成不同國家與地區(qū)、一個國家與地區(qū)在不同時期文明整體的差異性。例如,在農耕文明時期,簡單的工具與家畜動力只能維系依靠土地的簡單再生產。這時,家長和男性勞動力就成為這種文明得以維系的決定性因素。為了固化這種因素,保證家長權威與勞動力的穩(wěn)固,諸如 “百德孝為先”、 “父母在不遠游”、 “安土重遷”、 “安貧樂道”、 “奉公守法”種種精神文明的標準就隨之而生了。但是,到了工業(yè)文明時代,由于工業(yè)的工具文明不受土地的約束,又對效率與成本的要求極高,上述農耕文明的價值顯然成了桎梏。于是,一種適合工業(yè)工具文明需要的新的精神文明就應運而生, “開拓創(chuàng)新”、 “勇闖天下”、 “標新立異”者等等就成了新文明的佼佼者。
第四,國家規(guī)約與倡導是文明成長定型不可少的推手。從歷史發(fā)展的進程來看,文明的成長雖然是以社會性的 “自然演進”為基軸,但作為上層建筑的國家,它的因勢利導,采取有利于文明成長與穩(wěn)定的政策和制度則有著巨大的、全方位的促進與定型的作用,諸如教育的教化、法制的規(guī)引、宗教的扶持、道德的提倡等等。也正因為如此,以上所述的文明演進的重要機理或者說是 “四大源泉”在我看來還屬于 “支流”,其真正的 “主流”則是“開放+融匯”。文明的演進與否,歸根到底取決于那個文明體是否處于一種 “耗散結構”的狀態(tài),是否能夠使系統(tǒng)保持 “外部有源頭活水”和 “內部能良性消化”的動態(tài)平衡,從而使系統(tǒng)可能長期保持“新陳代謝”的生命活力。
一是環(huán)境的壓力。從客觀過程來看,對于一個特定的 “文明體”,由客觀的 “環(huán)境的變遷”到主觀的 “感受到壓力”,中間并非是必然暢通的,需要一種 “媒介”,這個媒介就是 “開放的國策+融匯的思想”。以我們中國為例,在上世紀80年代以前,由于閉關鎖國,又害怕 “精神污染” (缺乏自信),雖然外界環(huán)境早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遷,我們也沒有感到壓力,沒有壓力自然就沒有動力??墒?,80年代以后,國家實行了改革開放的國策,國門打開了,看到了自己同發(fā)達國家的巨大差異,遠遠落在后面了,又加上文明的自信,壓力與動力都形成了,這才可能有以后的文明的巨大提升。
二是精英與工具的創(chuàng)新。精英與工具的創(chuàng)新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即使天生十分聰慧的人,如果長期生活在一種與世隔絕的環(huán)境中,他也無法有什么超越式的創(chuàng)新。一般創(chuàng)新萌發(fā)的機理首先是出現(xiàn)內部的 “現(xiàn)狀危機”,不能照原樣生活下去了,有了 “壓力”。其次是要有改進的外部 “參照系”,這種條件在一個封閉而保守的 “舊環(huán)境”中是不可能產生的。大到中國在鴉片戰(zhàn)爭以前的千百年為何就沒有制度的創(chuàng)新,老是 “改朝換代”地平面循環(huán);小到那些大山區(qū)里的原始種族幾千年還是 “刀耕火種”,都可以充分證明,一個封閉的國家或地域沒有 “外來活水”的 “沖擊”與 “融匯”,就像“一潭死水” 那樣, 只會 “細菌滋生”、 “污穢堆積”,成為腐朽的廢水,何談什么 “精英創(chuàng)新”和“技術革命”。
三是政府的導引問題。對一個國家來說,開放與文明演進是呈正比的,封閉必然與保守結緣而與革新則是成反向發(fā)展的。那些最專制、最保守的國家,一般都是最封閉的國家,它不僅不可能成為文明演進的強力推手,往往還是壓制革新、復辟舊制的源頭。
注釋:
① 費爾南·布羅代爾:《文明史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3—25頁。
② 威爾·杜蘭特、阿里爾·杜蘭特:《歷史的教訓》,四川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51頁。
③ 辭海編輯委員會:《辭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1979年版,第1534頁。
(責任編輯 陳孝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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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0005-12
夏振坤,首屆 “荊楚社科名家”,湖北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湖北武漢,430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