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華
念櫻花
■ 陳華
花開時節(jié),眼前一直縈繞不散的是一樹櫻花。那是故鄉(xiāng)留給我的一抹記憶。每一朵花就像春日的一縷東風,記憶便像結(jié)凍的池水,破冰融化。
故鄉(xiāng)少有花樹,春天能看到的花,多是路邊的野花,自家墳地有一棵杏樹,由于對墳頭的恐懼,杏花盛放時,只遠遠觀望,那一樹的粉紅,那嗡嚶的蜂蝶。偶然發(fā)現(xiàn)村子西頭李奶奶家的院子里,一棵杏樹開得熱鬧,緋紅一片,“看,多漂亮的杏花!”我和同齡的孩子高喊。“那不是杏花,是櫻花?!毖暲钅棠虖睦镂葑叱鰜?,手里端著針線筐,順手拉過一個小凳子,在櫻花樹下穿針引線,一邊笑瞇瞇地招呼我們進去。
“就是杏花,和我家的杏樹一樣,開粉紅的花。”我固執(zhí)地爭辯,“是櫻花,是櫻花。”李奶奶糾正著,嘴里碎碎念道。后來讀到明代于若瀛的詩句:三月雨聲細,櫻花疑杏花??磥頇鸦ɑ焱踊ㄔ缬邢壤?。
以后,當小草探出嫩芽,便惦念李奶奶家的櫻花,小嘴貼在大門上,故意大聲嚷嚷,“瞧,杏花開了?!崩钅棠桃贿呴_門一邊說:“是櫻花。”如此便可以在櫻花樹下呆半天,有時李奶奶會折兩朵花別在我的頭發(fā)上,整個人便有了香氣。
后來出外讀書,回家時多錯過春天,錯過李奶奶家的一樹櫻花。
一次偶然,路過李奶奶家,見大門上鎖。母親說:“守了幾十年的櫻花樹,坐在櫻花樹下走了,倒也了卻了一輩子的心愿?!薄盀槭裁匆匾豢脴?,了卻什么心愿?”我不解。
當年,李奶奶是隨父親輾轉(zhuǎn)到村上的外姓人家,做小本買賣為生,李奶奶年輕時才貌出眾,識文斷字,父親舍不得嫁女,就招了個上門女婿,小夫妻恩愛有佳,生意做得日益紅火。兩年后的一天,女婿出遠門進貨,不料途中遭遇強盜,同行的三個人,無一生還,只有李奶奶的丈夫,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李奶奶堅信他還活著,耗盡了一生來等他。
“和那棵櫻花樹也扯不上關(guān)系呀?”“相傳那棵櫻花樹是她丈夫外出進貨的頭天晚上,兩個人依依不舍,你一锨沙,我一锨土親手種植的?!蹦赣H補充道。
一個聲音在歲月的阡陌小巷漸近漸遠,“那不是杏花,是櫻花?!笔前?,當男人杳無音訊時,那棵櫻花樹里便住進了他的音容笑貌,住進了離別時的你儂我儂,住進了一起走過的陽春白雪。她用思念度流年,青絲染白發(fā),青春變暮年。在似水流年里她老了,老在了櫻花樹下。
悠然想起徐書信的《櫻花頌》:櫻燦驚三月,如霞麗質(zhì)柔。凋零香損日,壯烈更風流。每一個字在我腦海里往返、跳躍、穿梭,拼就了一副畫:一瓣瓣櫻花,緩緩而下,偎依在李奶奶身上,落英緋紅,凄美絕倫,溫婉靜美。她是櫻花,櫻花亦是她。
一次偶然,看到櫻花的花語:一生一世只愛你,命運的法則就是等你回來。我恍悟,李奶奶碎碎念叨的櫻花,原來是她用朝朝暮暮的思念,時光伴清淚的等待萃取的一句話:我等你回來。他終是沒有回來。她走了。院子里的櫻花樹,歲歲年年,春來還發(fā)舊時花。因為愛早已成為樹下粗壯的根脈。
(作者單位:中鹽皓龍鹽化有限責任)
(編輯:王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