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松巖
一
胡滿俊是個攝影師,應老客戶張大牛之請,給他的霸金珠寶店拍宣傳頁。
拍攝完成后,胡滿俊想再看看張大牛的鎮(zhèn)店之寶——藍色鉆戒,張大牛沒接這個話茬,跟胡滿俊說起市里最新規(guī)劃的陽光大道來,請胡滿俊給牽個線,幫他攬個綠化項目。胡滿俊笑著說張大牛太貪心,張大牛討好地笑了笑,反而說:“你不也兼職拍廣告嗎?誰還介意多掙錢呀。這事要是成了,好處你放開了想?!?/p>
胡滿俊的表叔是主管城建的副市長,他知道表叔的為人,不敢亂答應。雖然沒有得到承諾,張大牛還是非??蜌獾匕押鷿M俊送出店門,一直目送他上了公交車。
胡滿俊乘公交車,是為了找攝影模特,在這種場合找模特,能給對方驚喜自然付費就不高,他已經(jīng)多次成功。拍攝霸金珠寶店的素材缺少模特的映襯,他期待能在公交車上發(fā)現(xiàn)合適對象。
公交車行駛了幾站后,上來一個叫楊小莉的姑娘,看上去既漂亮又可愛,胡滿俊挺滿意,湊過去打量起來。
楊小莉是去同她表哥碰頭的。她表哥楊國良是個警察,她經(jīng)常約他出來看場電影什么的。過幾站就能見到表哥了,她發(fā)現(xiàn)胡滿俊盯著自己看,心頭很是惱火。在她眼里,胡滿俊不是流氓就是小偷,只要他再敢進一步冒犯,表哥教的防身術就要派上用場了。
胡滿俊見她橫眉立目,一副警惕的樣子,樂了,這姑娘,生了氣也好看,就她了!胡滿俊又往近處靠了靠,準備搭話,這時,一輛警車鳴著警笛在大街上疾行,公交司機急忙閃避,來了個急剎車,楊小莉和胡滿俊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啪”的一巴掌,胡滿俊的臉上立馬火辣辣的,緊跟著一聲“臭流氓”從楊小莉的嘴里蹦出來。胡滿俊搞了這么多年的攝影藝術,腦瓜還是靈光的,當下從口袋里摸出了一樣東西,故意彎了一下腰,好似這東西是剛剛撿到的,遞到楊小莉眼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更不可能是流氓。姑娘,這東西是不是你掉的?”
只要她敢說是自己掉的,胡滿俊就把這東西的實情說出來,再把自己攝影師的身份一亮,然后告訴她本想請她當模特,她卻冒認東西失了品德。這樣不但自己的面子找回來了,還羞她一羞。
胡滿俊手里的東西,是他仿制的藍色鉆戒。練這個手藝的初衷,是為了增強拍廣告時的頁面效果,在燈光和鏡頭下,他仿制的珠寶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仿的這枚藍色鉆戒,本是哄表嬸高興的,此時權且拿來試這姑娘一試。
楊小莉見他撿了個戒指,又紅著半邊臉這樣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誤會了,把你打痛了吧?”
胡滿俊心說:你還真要見財眼開?漂亮怎么了?漂亮也不帶這樣沒原則的呀,誤會也不能誤會到人家的腮幫子上吧。如果她敢冒認戒指,就不能選她做模特!他正要說話,卻見楊小莉向后退了一步,搖頭否認自己掉了戒指。
姑娘人品還是不錯的,他很喜歡。這時,旁邊座位上有個穿夾克衫,叫于新民的人,一把搶過了戒指,說:“是我的,剛才掉了?!闭f著話,麻利地將戒指套在了指頭上,在他的懷里,還緊緊捂著一個棕色布口袋。
胡滿俊心里這個堵啊,現(xiàn)在再反悔說戒指是自己的,不等于打自己的臉嗎?可就這么放棄,就算是個玻璃貨,也是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加熱珍珠藍熏出來的,受了熱的玻璃在退火時,為了保證不碎解,尤其費工夫,他真舍不得。
胡滿俊可謂進退兩難,臉上就帶出來了。楊小莉一眼就看破了胡滿俊的伎倆,暗笑他活該。這時車已到站,楊小莉下了車,一回頭,發(fā)現(xiàn)胡滿俊還跟著她,不由很是生氣:“臭流氓,詐騙不成難道還要搶劫?”
胡滿俊笑道:“別誤會,我是想請你當個模特?!闭f完話他一臉自信,心說哪個姑娘聽到模特這兩個字會不動心啊。哪知楊小莉把眼一瞪:“你這跟小姑娘套近乎的說辭,也太老套了吧,離我遠點!”
這時,身穿警服的楊國良跑過來,沖著楊小莉說:“小莉,剛剛發(fā)生了一起搶劫案,我要去增援,咱倆的電影是看不成了?!闭f完這話轉臉打量起胡滿俊來,眼睛會說話一樣表達出:你又是干什么的?楊小莉伸手一指胡滿?。骸斑@里也有案子,快把這個流氓抓起來!”
楊國良本就長得威風,又有警服在身,胡滿俊只覺得眼前一黑,這要是誤會了,真不是鬧著玩的。他強作鎮(zhèn)定道:“警察同志,誤會了。”
楊國良是刑警隊偵察員,在公交站等表妹楊小莉的當口,收到了上級的電話通知,霸金珠寶店被搶了,讓他火速趕到現(xiàn)場。楊國良拔腳就要去現(xiàn)場,下意識回頭看了下車站,見楊小莉已經(jīng)下了公交車,還跟一個男子爭吵著,這才急忙返了回來。接到通知的同時,他已看到多輛警車飛馳趕往現(xiàn)場方向,此時那里肯定已經(jīng)有了其他警力,于是又返回來,想先解決這里的事再說。
胡滿俊見楊國良嚴肅地盯著自己,心里更慌了,正要解釋沒想到楊小莉的嘴比他利索多了,當下就把他拿出個假戒指想騙她的事情,像機關槍一樣跟表哥說了一遍,由不得胡滿俊插嘴。
楊警官的臉沉了下來:“是個藍色的鉆戒?把戒指拿來給我看看?!?/p>
胡滿俊一臉難色,楊小莉卻“哈哈”笑了起來,把戒指被人冒認的事說了。楊國良的臉色更嚴肅了:“是個穿夾克衫,緊緊抱著棕色口袋的人?搶霸金珠寶店的人就是穿夾克衫,這是個重要線索,快追!”說著話立馬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讓楊小莉和胡滿俊也上車,急速去追公交車。
如果早知道霸金珠寶店遭了搶,胡滿俊無論如何也不會拿出戒指跟楊小莉搭話的,畢竟自己剛剛從那里離開不久,趕得這么巧,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可后悔藥沒得吃,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
楊國良一上出租車,立即給司機看了警官證,請他配合。司機沒二話,照楊國良的指令去追公交。眼看就要追上了,楊國良觀察到后面有情況,忙讓司機減速。這時,兩輛小轎車飛一樣從后面追了上來,將公交車逼停了。
從兩輛小轎車上跳下來一伙人,自稱是警察在執(zhí)行公務,大喊著讓公交司機把門打開。楊國良聽得一清二楚,這些自稱警察的人,不是正氣凜然的聲調,反倒是霸氣十足,再仔細一瞧,卻原來是杠頭一伙混混,竟敢冒充警察。他心頭就是一驚,這得看見多大一塊肉才能這么瘋狂啊。
楊國良讓司機把車停到那兩輛小車的前面時,公交車的門已經(jīng)打開了,杠頭一伙立刻沖了上去。這當口,后車廂傳出一陣驚呼,說有人跳車了。胡滿俊見從公交車窗跳下來狂奔的人,正是于新民,忙沖楊國良喊:“警官,就是這個人剛才冒認戒指,快抓住他!”
這時,一位姓劉的警官出現(xiàn)在出租車前,他與楊國良打了個照面,一個眼神的交流已經(jīng)足夠。
劉警官拔腳去追于新民,楊國良發(fā)現(xiàn)附近沒有其他警力,就打算把杠頭一伙阻擋一下,于是對胡滿俊和楊小莉說道:“你們倆人都配合一下,但只準虛張聲勢,不可與他們太靠近,我去抓住一個就行。”說著話,把一副手銬遞到了胡滿俊手里,又把電棍交給了楊小莉,拉開車門就沖了出去。楊小莉緊跟著也跳出了車。胡滿俊稍一遲疑,也跟了出去,把手銬舉過頭頂,嘴里大聲喊著:“都別動,警察!”一激動,他跑得太靠前了。
這時,杠頭一伙已經(jīng)從車上沖下來,要去追于新民,見楊國良等人攔在面前,胡滿俊還舉著手銬喊自己是警察。杠頭一伙雖說有點怵,但還是一左一右兩個人把胡滿俊夾住,順手奪下他手中的手銬,反手把渾身打戰(zhàn)的胡滿俊給銬住了。得手的一個小個子還得意呢:“大哥,你看我把這個警察給銬住了,這可是我賊毛從來都沒干過的事啊?!?/p>
杠頭把眼一瞪,命令一個跟班的道:“大眼,你先去追于新民,搞到他的口袋有重賞。我們先對付這幾個警察。弟兄們,大膽才能發(fā)財啊,上?。 贝笱垲I命去追于新民,剩下的歹徒們叫囂著朝楊國良圍上來。
見此情景,楊國良伸手去腰間摸槍,沒摸著,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本來處于下班狀態(tài),按規(guī)定不執(zhí)勤沒有權力佩槍的。楊國良沒有遲疑,上前左右開弓打倒了兩個,一把將杠頭攔腰抱住。他的同伙見狀,一擁而上圍攻楊國良。
楊國良騰不開手,腳也照樣能打,左踢右踹,這些人根本近不了身。楊小莉掄起警棍打向歹徒,但她不會用,沒打幾下,竟然被他們奪去了,歹徒中有吃過電棍苦頭的,會用,“啪啪”打開了電門。
楊國良一個沒躲開,被電上了,一下子倒在地上,杠頭跟楊國良正扭在一起,也連帶被電倒了。兩個歹徒趁機抱起杠頭就跑,還有兩個架起胡滿俊,塞進了車里。另外兩個沖向楊國良,杠頭此時已經(jīng)從麻電狀態(tài)清醒過來,雖然手腳還不利索,但可以卷著舌頭下令了:“都給我趕緊跑!”
倆歹徒收腳不住,已經(jīng)沖到了楊國良面前。楊國良雖然手腳仍在發(fā)麻,還是一腳一個把那兩個人踢了個狗吃屎,兩人連滾帶爬鉆進了車里。楊警官爬起來追了幾步,那些人的兩輛車就一直沒有熄火,“呼”的一下子飛馳而去。
楊小莉扶著楊國良,鉆進剛才征用的車里。楊國良感到手腳不大聽使喚,這狀態(tài)可不能在街上飆車,讓這位司機去干這種大街上追車的事,肯定不合適,他只好狠狠地捶了自己大腿一下,拿起電話向局里匯報情況。
胡滿俊被帶到一個房間里,杠頭坐在沙發(fā)上,冷冷地看著他。胡滿俊頭皮一陣發(fā)麻,這陣勢他可從沒見過。杠頭努了一下嘴,馬上有小弟過來把胡滿俊嘴上的膠帶撕下來。胡滿俊慌里慌張地說道:“大哥,你們抓錯人了,我不是什么警察,就是一個平頭老百姓?!?/p>
見他這副樣子,杠頭一愣神,隨即上前就給了他一巴掌:“我說嘛,要是真的警察,就憑賊毛那兩下子也能給抓住?這樣也好,我正愁這幫笨蛋真抓個警察回來,咱可就罪加一等了?!边@時,賊毛沖上來說道:“不是警察怎么會有手銬?大哥你別信他的,他就是個條子?!备茴^抬起一腳把賊毛踢進了對面的沙發(fā)。
杠頭對著胡滿俊罵道:“看你這慫樣當然不會是警察,不過,你跟著楊國良,這事跟你肯定有關系。說吧,你是干什么的?怎么會跟警察搞到一起?老實點。”
胡滿俊大著膽子套近乎說:“這么說,那位警官叫楊國良,你怎么會認識他?”杠頭道:“廢話,老鼠不認得貓,那不是活膩歪了嗎?”見這杠頭還挺會比喻的,胡滿俊竟一時忘記了害怕,追問道:“可是剛才我們遇到你們,他好像并不認得你呀?!备茴^陰著臉道:“你見過貓認不出老鼠的?剛才他出手那么狠,沒認出我們來才怪?!备茴^已經(jīng)不耐煩了,“快說,你是怎么攪進來的?!?/p>
胡滿俊抖著聲音,把自己是干啥的和攪進這事的前后都說了。杠頭看他這個熊包樣,料定肯定不是警察了,猛地一拍桌子:“兩條路隨你選,要么認我當大哥,跟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把分錢,要么我把你投到江里去喂魚?!?/p>
胡滿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大哥,我想選第三條路。”杠頭又一拍桌子:“沒有第三條路,既然你叫我大哥,那就是答應跟著我混了。你是有文化有見識的人,我不會虧待你,坐吧?!闭f著一指賊毛正坐著的沙發(fā),賊毛忙跳起來讓出沙發(fā)。胡滿俊哪里敢啊,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賊毛上前把他拉起來,強行按到了沙發(fā)里。這時,杠頭的手機響了,大眼跟他說東西已經(jīng)到手了。
胡滿俊還想哀求著不入伙,杠頭陰著臉說:“老弟,于新民搶珠寶店,是跟店老板張大牛定下的套子,哥們只是趁機撈一票,貪錢就沒顧后果,跟警察干上了,這事就鬧大了,你懂不?現(xiàn)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不跟著我們干,后果你懂的?!?/p>
胡滿俊只覺得骨頭都散架了,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
三
出了這么大的案子,市局警察們正在調看遍布市區(qū)的“天眼”攝像頭,搜尋杠頭一伙的蹤跡。
杠頭一伙是局子里常進常出的一幫混混,大多有案底,包括那個于新民,也是有案底的人。正要成立專案組時,霸金珠寶店的老板張大牛忽然來到了市局,聲稱這是一場誤會。據(jù)他說,于新民是他花錢雇來搶店的,店員們不知道是“演習”,報了警。張大牛一個勁自責,說給警察同志添麻煩了。張大牛搞這么一出,真實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的鎮(zhèn)店之寶藍色鉆戒從此消失,事實上,他早在請胡滿俊來拍廣告之前,已經(jīng)把藍色鉆戒送人了。
楊國良一聽就火了:“什么演習?杠頭一伙已經(jīng)襲了警,你給我說說,難道這也是你事先談好的?”張大牛立即苦著臉道:“我只雇了于新民,不知道杠頭怎么會攪進來?!边@時,劉警官把于新民抓回來了,帶到會議室進行突審,果然搶店是與張大牛商量好的,只不過他后來又變了卦,不想把珠寶還給張大牛了。
至于杠頭怎么會攪進來,于新民交代,幾天前他和杠頭這個“江湖朋友”喝酒胡吹時,說了張大牛請他搞“搶店演習”。杠頭一伙現(xiàn)在攪進來,肯定是要黑吃黑。
楊國良問道:“你搶的東西在哪里?”
于新民的臉顯得更苦了:“警官,我當時被劉警官追急了,趁他不注意,把珠寶口袋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里,本打算甩掉劉警官后,回頭再去取,哪知剛丟進去,就看到了杠頭的手下大眼也在后面追,珠寶一定是被他拿走了。”
聽到這里,張大牛堅持要撤銷報案,杠頭的手下從垃圾桶里拿走珠寶的事,由他自行跟杠頭解決。楊國良把眼一瞪:“他們可是襲了警的!有我們在你不用怕杠頭?!?/p>
這時,于新民的手機響了,楊國良一看,屏幕顯示竟然是杠頭打來的。楊國良讓他先把杠頭穩(wěn)住,不得亂講,這才把手機按了免提還給于新民。
原來,胡滿俊眼看著大眼把口袋里的珠寶倒在了自己的面前,立即嚇了一跳,自己仿制的那枚藍色玻璃“鉆戒”也在其中。而杠頭讓鑒定的這些珠寶中,另一枚藍色鉆戒在沒有燈光照射的情況下,一看就是個假貨,肯定是張大牛自己也仿了一個。細看其余所謂的珠寶,都是張大牛從他手里買的仿品,擺在柜臺里充門面的。
杠頭見胡滿俊沖著一大堆珠寶發(fā)愣,“哈哈”狂笑著道:“傻了吧?沒見過這么多好東西是吧。跟我混,這些東西也會有你一份?!?/p>
胡滿俊說:“這位大哥,這些都是仿品,沒一件是真的?!备茴^一屁股從沙發(fā)上滑了下來,上前一把揪住胡滿俊的衣領:“你說什么?你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這珠光寶氣的,看著人直眼暈,怎么可能是假的!”
胡滿俊把這些假珠寶的來歷一說,杠頭一巴掌打在胡滿俊的臉上:“你這個混蛋,這堆珠寶都是你做的假的?”
見他將信將疑,胡滿俊挨個拿著這些仿品,給杠頭上了一堂珠寶鑒定課。杠頭眼里的賊光,一點點暗淡下去,最后越聽越生氣,一把將假珠寶扒拉到地上。抓來的警察是假的,搶的珠寶也是假的,那還怕個屁呀,杠頭當即拿起電話打給于新民,要討個說法,這才有了杠頭自投羅網(wǎng)的電話。
杠頭這個老油條第一句話就是跟警察說的:“警察們聽著,不用來抓我,我很快會去自首,這次是黑吃黑的事,珠寶又都是假的,我知道沒有多大的事,可能都構不成犯罪,自首了能減輕處罰。現(xiàn)在我要跟于新民講道理!我知道你們已經(jīng)把他抓了?!?/p>
楊國良搶過電話,氣憤地說:“我是楊國良,你真是個杠頭!你不要張狂,事情沒有你說得那么簡單,只一條襲警你已經(jīng)構成犯罪。”杠頭嘴還硬呢:“楊警官,我襲警?等會兒我自首的時候,你們看看是誰打誰,我一身的傷啊。我沒襲警,頂多就是給你當了回陪練,你把電話給于新民,我要跟他講?!本靷兌急贿@法盲的話給氣樂了,楊國良略一思索,把電話交給了于新民。杠頭在電話里大罵于新民,搶的是假珠寶害得他空歡喜一場。
于新民也忘記自己在哪里了,一把揪住張大牛:“原來你柜臺里的珠寶都是假的,你這不是在耍我嗎?”張大牛一把推開他:“真珠寶到了你手里,你能還給我?你的老底我又不是不知道?!庇谛旅裱柿丝谕倌?,又說:“搶店時,我就覺得柜臺里的藍色鉆戒不對勁,那東西離開了展臺的射燈,就沒了光澤,肯定是被人偷偷換掉了。但你肯定想不到,我在公交車上把它搞到了,就放在那個裝假珠寶口袋里。等警察抓住了杠頭,你就可以見到你的戒指了,到時候你可得獎勵我?!?/p>
張大牛一愣,難道自己把藍鉆戒送給的貴人,又把藍鉆戒搞丟了?當下張大牛就把于新民揪住了:“你真是賊性不改呀,副市長夫人的東西,你也敢偷!”話音沒落,他自知說漏了嘴,忙下意識地把嘴捂了一下。
警察當即就讓他把話說清楚。張大牛的鎮(zhèn)店之寶藍色鉆戒,那是相當有名的,多少戀人都去看過,他只讓看,不讓動,更別說賣了,戒指到了副市長夫人手里,是怎么回事?張大牛頭上冒了汗,一口咬定是副市長夫人掏錢買的。
出了新的重大情況,局里不敢隱瞞,當下就上報到了市政法委,請求上級依法調查。
四
對副市長夫婦的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上級的審查包含了很多方面,立體查,全面查,都沒有問題。就說嘛,他不應該出問題,他的前任剛被查才不到一年,前任的前任,也是幾年前才查的,他不可能這么快就出了問題。
不過,副市長夫人,也就是胡滿俊的表嬸,還是被約談了,她也是干部的身份,當然可以被談話。
原來,當時張大牛拿著這個藍色戒指去找副市長夫人,終極目標是指向副市長,他管著陽光大道的綠化項目的審批權呀。副市長夫人,同樣是女人,對漂亮的東西也很喜歡,不過,她倒是不給副市長找麻煩,除了這枚戒指她想出錢買下之外,張大牛送來的其他禮品和紅包,她是一律嚴詞拒絕。當時副市長夫人說,藍鉆戒怎么說也是個稀罕東西呀,要給張大牛五百塊意思意思。張大牛哪里肯收,副市長夫人堅持給,倆人客氣來客氣去,各退一步,張大牛收取了二百五,副市長夫人收回去二百五,這才算成交。
張大牛心里有數(shù),這“藍鉆戒”根本就是個樣子貨,不過是一枚水鉆,也就是說是人造的,愣是讓他用營造神秘感的方式,給宣傳得跟個稀世珍寶似的。把這樣一個東西送出去,得到的人以為是價值連城的東西,當然不敢拿出來給外人看,而拿下了工程掙了大錢后,就算戒指的事露了餡,手里已經(jīng)有大把的鈔票,補救一下就得了,現(xiàn)在又不是舍不得送禮,實在是資金短缺呀。張大牛覺得自己的如意算盤,怎么算怎么有理。
副市長夫人是個精明人,參加工作前是學工藝美術的,表侄胡滿俊仿珠寶的那兩下子,還是她手把手教的呢。應對上級談話時,副市長夫人實話實說,張大牛把戒指一拿來,她就看出來是個水鉆,可她還是愿意出五百塊,滿足下虛榮心,畢竟這枚戒指讓張大牛炒作得很有名。張大牛不肯收五百塊時,她就有些惱火,知道張大牛以為她不識貨,所以就堅持以二百五成交,算是對張大牛的一個提醒,可是當時張大牛收了二百五都沒醒,以為副市長夫人不過是摳門而已。在真正的商人眼里,二百五只是個錢數(shù),跟諷刺人是沒有關系的。只要副市長夫人高興,就是當面叫他二百五他也認。事后經(jīng)過鑒定,這枚戒指連工帶料也就值個一百塊,算不得變相受賄。這就是當時的事情,副市長夫人從沒告訴過胡滿俊。
杠頭果真帶著胡滿俊來自首了,他心里不服氣呀,搶的珠寶是假的,襲了警官卻被警官給收拾了一頓,沒有搶到真珠寶,他覺得不算犯事,進了局子頂多也就是批評教育一頓算了,這是他一開始的想法,所以才會覺得跟玩一樣,去自首,順便跟張大牛和于新民叫個板,掰扯一下不帶這么拿假東西誘惑人的,這不是讓人犯事嘛,他還有理了。
直到胡滿俊提醒他,襲警可不是小事,是大事,不自首肯定是罪加一等,杠頭這才有點怕了,不過就算怕了,他也要跟于新民和張大牛掰扯一下,杠一杠他們,教訓他們不能拿假珠寶來誘惑人,他才能心理平衡,要不怎么說他是個杠頭呢。
攪進這件事里來,到了最后胡滿俊心里倒挺有成就感,雖然打不過這幫家伙,但他在當攝影師之前,也曾動心考過律師,雖然沒有成功,也懂了一些法律,這不就派上了用場嘛,把杠頭都教訓得反駁不了他。
楊國良給胡滿俊賠了不是,讓他擔驚受怕了。胡滿俊一拍胸脯:“這有什么呀,對付這些個壞人,那還不是小菜?!比耸艿襟@嚇,本能的反應之一就是放縱自己吹牛一下,好釋放些壓力。
經(jīng)過了這件事,楊小莉知道了胡滿俊真的是個攝影師,也就樂意時常給他客串一下模特,這讓胡滿俊更有成就感,而且,胡滿俊慢慢地喜歡上了這個率真的姑娘。
三枚藍色“鉆戒”最終都現(xiàn)了原形,無論是水鉆還是玻璃,離開了射燈的聚光照射,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它們原本的廉價性質,只不過張大牛的那一枚,是個精工細作的而已,那也脫不了一個假字。而人們向往的真正愛情,就算是真正的價值連城的世界第一號大鉆石也比不上。
現(xiàn)在的胡滿俊,正在努力培養(yǎng)著與楊小莉的這種情感,不過事實上,只要他在拍攝楊小莉這個客串的純業(yè)余模特時,有那么一點點輕浮的意思,輕則被楊小莉戳腦門,嚴重時,楊小莉會對他施展表哥教的防身術,讓胡滿俊當一回人肉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