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若魚
多春魚罐頭,喵
文/陳若魚
這是年少的他
所能想出的最完美的辦法
01
周途有過一段鮮為人知的姐弟戀,和一個胡同里的顧繆,十八九歲的年紀,知道些什么,又還有許多事不知道,比如他知道顧繆喜歡他,但不知道顧繆也會喜歡上別人。
其實,周途比顧繆只小一歲,但因為一歲之差他就只能追著顧繆的尾巴,她入學的時候,他還在學前班;她小升初,他還是小學生;她高考完,他才邁進高三。他總是比她晚一步,這一步拉開了他們的距離。
周途喜歡顧繆,大概是從高中開始的,沒有什么莫名的原因,就是青春荷爾蒙作祟,他看見顧繆朝他笑會緊張,她來他家找冰棍兒時,他能用十秒鐘換上他媽在外貿店里買的耐克T恤,像列隊似的站得筆直。
冰棍兒是顧繆家的貓,很老很肥,黃白雜色,整天在胡同的門檻上曬太陽。那一陣子它不知怎么了,老愛往周途家跑,顧繆總在傍晚去找它,然后周途就看見她一把揪住冰棍兒的脖子,它的四只腳和尾巴耷拉著,一副任人處置的無所畏懼。
周途真羨慕它,能在顧繆的手里待著。
顧繆一走,周途的背就駝了,把唯一一件耐克T恤換下來,下次顧繆再來,又派上用場。
以至于后來,顧繆問他是不是有十件一模一樣的耐克短袖時,他不知要怎么回答,只好胡亂搪塞過去。
顧繆說,那件短袖挺好看。
周途尷尬地紅了臉。
02
周途和顧繆表白,是一個晴朗的午后,一起在胡同里逗冰棍兒,它一點也不給面子地半瞇著眼,周途突然抬起頭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
顧繆說,有個學長不錯。
周途倒沒失落,痞子樣地問她,你覺得我怎么樣?
挺好。顧繆說。
顧繆說的是實話,周途的好名氣在這條胡同里是人盡皆知的,人帥嘴甜,還有兩歲的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以后長大了要嫁給他。
周途接著問,那我們處對象咋樣?
顧繆像模像樣地考慮了一分鐘,說,可以試試。
后來,周途回憶起這個場景,仍覺得有些恍惚。他不知道那時顧繆到底有沒有愛上他,因為顧繆在答應他之后,還提出了附加條件,那就是保密。
周途和顧繆的戀愛,從開始到結束,整條胡同都只有他倆知道。整個暑假,他們倆都在胡同里逗貓、找貓。周途把冰棍兒強行從墻上扒拉下來,然后不久顧繆就來找貓,堂而皇之地穿過院子到了周途房間,一個小時后再抱著冰棍兒從里面出來。
買菜回來的周途媽看見她問,找到冰棍兒啦?
顧繆笑嘻嘻地答:找到了。
那天,顧繆又去找貓,然后和周途在房間里看一部動物紀錄片,講的是企鵝繁衍。周途一點點靠近顧繆,摸索著她的臉,措不及防地吻上去。
一分鐘后,顧繆氣鼓鼓地抱著貓從房間里跑出去時,周途媽進來問怎么回事。
周途解釋,冰棍兒發(fā)春撓了顧繆。
03
周途和顧繆在一起的第二個月,一起翹課去了趟懷柔。
十月懷柔的板栗熟了,周途說要帶周繆去摘板栗,他們從東直門坐了一個小時的長途大巴,透過車窗看見一大片栗子林。周途搖晃板栗樹,顧繆在地上撿板栗,那天顧繆很開心,她第一次主動牽了周途的手,空氣中是一股新鮮的板栗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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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們在天黑前,趕最后一班車回北京,除了冰棍兒,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因為它今天竟然安然無恙地在墻上睡了一整個下午。
十一月,北京進入冬季,連續(xù)下了好多場雪,胡同里的孩子們堆了雪人,從顧繆家到周途家的雪都被踩化了,但依然分辨得出冰棍兒和顧繆雪地靴的腳印。
二月,北京依舊冷得要命,顧繆開始起早貪黑地備戰(zhàn)高考,周途不敢去打擾她。但是他們每天都會見一次面。
高考之前,顧繆大半夜把周途叫出來,兩人躲在胡同深處見面。
顧繆說,她會在大學里等周途,等他去了大學,他們就不保密了,再也不拿冰棍兒當幌子。
周途仿佛在黑夜里也能看見顧繆的眼睛,明亮又真誠,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顧繆也是愛著他的。
可是,這樣情真意切的愛,為什么會如此脆弱?
顧繆去上大學后,周途拼命地惡補英語,晚上回家經過顧繆家,只會看見在門檻上打呼嚕的冰棍兒。他大概是唯一一個期待高考快點來臨的人,不僅是因為顧繆在等他,還因為似乎只有上了大學才能成為正兒八經的大人,可以正兒八經地戀愛。
周途搶答:我是她鄰居。
因為他不想讓人知道,顧繆有一個還在念高中的男朋友,這樣她大概會很沒面子。
周途邀功般地看了一眼顧繆,他以為顧繆會夸他聰明機智,而她的眼神卻有些失落,周途當時沒在意。
可是,后來顧繆在分手的時候說,其實那時候她的室友們早就知道他是她男友了。
她們會那樣問,不過是最正常的八卦。
04
顧繆提分手,是在周途高考結束后的第二天。
他信心滿滿地告訴她,他發(fā)揮得不錯,而她在電話里猶豫了好久,還是說了分手,原因是,她忽然沒那么喜歡他了。
周途迎著獵獵的夏風,看著顧繆家敞開的門,愣了好久,直到顧繆說了一句抱歉,掛斷了電話,他仍然發(fā)著呆。
填志愿那天,周途猶豫了好久還是填了顧繆的大學。他給自己的理由是,盡管顧繆不要他了,可是這所大學也等了他一年,他不能辜負它。
暑假里,顧繆開始在餐廳里打工,時常不著家,而周途卻守在家里,守著冰棍兒跑來他家,守著顧繆來尋貓。
但是冰棍兒似乎也知道他們分手了,一次也沒來過,而顧繆,他從放暑假開始就只在胡同里打過一個照面,他知道她躲著他。
周途在開學之前,只見過一次顧繆,是冰棍兒出事的那天。
那天早晨,周途照常出門吃胡同口的早餐,在距離顧繆家不遠的地方,有幾個孩子圍在一處,他走近了才發(fā)現有只貓死了,再仔細看,那是冰棍兒。一定是它又老又肥的身體過馬路時,被誰家的電動車給撞了,死相慘不忍睹。
周途在冰棍兒身邊蹲下來,不久后他聽見了顧繆的聲音。她扒開圍觀的孩子,目光落在死掉的冰棍兒身上,又落在周途身上,周途抬起頭對上她的眼睛。她的眼里滿是淚光。
那天,周途忘了他們曾戀愛的事,也忘了被甩的事,只以一個愛慕者的身份陪顧繆哭了好久,最后又陪她一起把冰棍兒埋在胡同盡頭的柿子樹下。
周途也難過,但顧繆把他的那份眼淚也哭了,他也就哭不出來了。
顧繆在進門前,沒頭沒尾地對周途說了一句對不起,周途知道她的意思,想回一句沒關系,但沒能說出口,因為他真的好難過,難過到無法寬宏大量。
雖然是同一所大學,但是周途和顧繆很少碰見,大學四年撞見的次數屈指可數。顧繆在大三開始了新的戀情,周途留意過那個男生,很優(yōu)秀也很帥,他有一種莫名的挫敗感。
周途直到大學畢業(yè),也沒有再談一場戀愛,好像所有的心力都在和顧繆的那場密戀里用盡了。
他想,再老一些的時候再戀愛。
05
三年前,顧繆一家從胡同里搬走了。
周途遠遠地看著搬家公司把他們家的行李一件件搬走,顧繆忙著實習沒有回來,周途后知后覺地醒悟,顧繆是真的要徹底脫離他的生命了。
2014年夏天,周途大學畢業(yè),在實習公司遇見了一個南方姑娘,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巧的是她也養(yǎng)了一只貓,也是黃白雜色,胖得跟冰棍兒很像。
姑娘喜歡周途,噓寒問暖之后寫了長長的郵件告白,周途望著窗外青灰色的天,像當年顧繆一樣說,那就處著試試吧。
那時他才明白這句話的意義,只是試試,會不會愛上你我也不知道。
周途去超市給姑娘的貓買魚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那是周途發(fā)現自己喜歡顧繆之后,他偷偷用零花錢去超市買多春魚喂冰棍兒,在它習慣這個味道之后就用多春魚把冰棍兒吸引到他家,這樣不久,顧繆就會尋貓了。
這是年少的他,所能想出的最完美的辦法,可是這一切在顧繆看來不過是自以為是的聰明,就像他跟她的室友們說,他是她的鄰居,這讓顧繆顏面盡失。
她的愛,也從那一刻開始,一分一毫地消散了。
今年夏天,顧繆要結婚了,周途還是從他媽媽那知道的。顧家邀請了昔日胡同里的鄰居參加婚宴。
周途媽媽問,怎么顧繆沒告訴你?那時候,你和她不是挺要好的嗎,我還以為你們在談戀愛呢。
周途搖頭又點頭,忽然想起那一年板栗林里板栗味兒的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