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增儀
宜是個很奇怪的人,即在一些事情上可以無師自通,一看一想一點一撥就可以明明白白,但偏又有些事她是怎么也學(xué)不來,比如電腦連兩三歲小孩兒都能一上手就精通的事,她卻怎么也學(xué)不會,笨得還不如一頭驢。
而這也不能構(gòu)成奇景,在這世上即使你有如來佛的法術(shù),有愛因斯坦的大腦,你也無法把所有事都搞明白,即使是這世界的億萬分之一。但奇就奇在以她的性情和做派,偏是大家以為她都該會的她卻不會,比如英語,比如電腦,比如開車,反而人們認為她最不可能喜歡的事她卻喜歡了,以為她最不可能會的事她卻非常會了。
比如此刻,外邊下著大雨,說是什么臺風(fēng)來襲,她從醒來始就拿著一本《合肥四姊妹》的書來看。這本書寫的是一個世紀一個奇特家族的命運,這本書她已作為一個長假的“點心”,細細品味三天了。這在她是不常見的,因為她讀書的速度一向是“吞”。但這書中的家族太有趣,而她一直都有想鉆尋古人遺跡的興趣——更何況這“四姊妹”中有一位“兆和”,還是她熱愛的大文豪沈從文的太太。
讀得倒是有趣,肚子卻有點空了,吃點啥?昨天從“清清美舍”拿回來了米、面,還有老家貴州松桃來的稀罕的“包谷粑粑”,但她嫌麻煩。她此時極想弄一點不至于影響她看書的、能一邊捧著書一邊送食的東西。她想到了昨日買的紅皮小?;ㄉ?。
她本是不太愛吃花生米的,幾十年來她幾乎沒怎么碰過它們,不用說自己去買,就是每回酒席上必配的下酒小菜油炸花生,她都幾乎不碰。大概就是因為花生含油量太高,又用油炸,這油油相加壞了她的胃口。但不久前卻破了例。一次,在一個檔次很高的餐館里,吃過一種花生后就不可收拾了。那天有人點了一碟花生,頗為神秘地說:“這兒的花生可是重頭戲,很少有人錯過它?!?/p>
她嘗了一粒就收不了手,那一次一連要了三碟,如果不是不好意思,不知會怎樣收場。那花生確實是她平生吃過最好吃的:沒有剝開——那些小白胖子還沒有從麻帳里出來;似是煮的卻又不軟,似是炸的但又無半點油腥;有鹽有味,但最妙的是花生的脆度,既很香又不硬,一切正好。好比這花生仍是一個處子身,但又被一雙老手很經(jīng)意給開苞過了。
一問價格,老天!這么貴 ,她知道不能專為這碟花生而來此消費一擲千金,她得自己做了。
她琢磨——(其實是很簡單的思維)這花生既然不是生的,那么就得煮過,既然有硬度那就得烤過,既然那么香那就一定得加香料,剩下來的就是煮多久?烤多久?加什么料的問題了?
經(jīng)過不下五次的試驗,她終于摸索(褻瀆這兩個字了)出了以下方法:
洗凈花生(花生最好是小粒紅皮的);
燒水開至(里邊放茶葉、鹽、花椒、八角、三奈)熬出味來;
放入花生,煮開三分鐘(絕不能長)關(guān)火浸泡至少半小時以上(長一點入味);
撈起花生瀝干(半小時以上),平鋪器皿上,放入微波爐烤4至6分鐘(中間翻兩次)。
這個被大酒店視為“密寶”的東西就成了。
不知人家酒店認不認可,她可是很滿意了,她還自認為與酒店的水準不相上下。從此,她常去買花生,以至于從不買花生的她如今只要往賣花生的攤前一站,那小販就要提秤了。
這其中最難拿捏的是煮花生的時間。煮短了,香味進不去,枉費了先放的茶葉、大料,煮長了白胖子又稀爛了。妙就妙在只煮三分鐘,剛好七分熟,剛好去掉花生的生腥又沒有傷到清香,至于大料怎樣入味,就讓它們慢慢去浸泡了。
此刻她正一手捧書,一手送花生入口,好不愜意。愜意之余便是得意。自己為自己得意——我咋就這么聰明?咋就啥一見就會?不光這個“煮烤”花生,還有許多絕活——諸如“天下第一包子”、“天下第一餅”、“天下第一泡菜”,還有“天下第一雞飯”、“天下第一辣椒”;還有她做的雖沒人夸“第一”但也被人贊不絕口的“蝦餃”、“雞湯魚翅”、“木瓜雪蛤”、“XO醬”……
為什么什么樣的吃食只要經(jīng)她留意就會加入她的獨創(chuàng),就會風(fēng)靡天……天……不敢自稱“天下”,至少是周圍、家族上下呢?
很多人發(fā)出倡議:“不如去開個飯店好了,省得我們饞了又不好意思白吃?!彼腴_飯店是不會了,天天盯在那兒沒了自己的時間,那可受不了,但高興了可以把每一樣?xùn)|西寫出來呀,自個高興,別人效仿也未必不可。
但也有很多人不太相信她,雖然喜歡這些個吃食,及到東西放到眼前吃得“碟空盤光”但還是要問:“真?zhèn)€是你做的?”
于是她想與其讓人去猜想,不如自己先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