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曉晨
摘要:新百倫貿(mào)易(中國)有限公司因侵犯周樂倫的注冊商標專用權,一審被判9800萬元賠償金,二審法院將賠償金改為500萬元,引發(fā)熱議。一審法院對于賠償金的認定,矯枉過正,二審法院分離了“新百倫”中文標識對新百倫公司利潤的貢獻,由此確定賠償數(shù)額,體現(xiàn)了較高審判水準。該案說明了企業(yè)知識產(chǎn)權戰(zhàn)略的重要性,特別是對核心商標的保護;以及在相關法律中引入懲罰性賠償,以此預防企業(yè)故意侵權、反復侵權的必要性。
關鍵詞:新百倫;商標;賠償
中圖分類號:D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17.05.063
2015年4月21日,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美國新平衡運動鞋公司在中國的關聯(lián)公司新百倫貿(mào)易(中國)有限公司因侵犯他人注冊商標“新百倫”,需賠償9800萬元。這是廣州市中院有史以來,判賠侵權額度最高的知識產(chǎn)權案件。新百倫貿(mào)易(中國)有限公司不服一審判決,上訴至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年6月23日,廣東省高院作出終審判決,將賠償金額改判為500萬元,賠償數(shù)額的變化引發(fā)社會的強烈關注。
1“新百倫”商標案案情簡介
原告周樂倫于1996年獲得了“百倫”商標的商標權,2004年,因?qū)嶋H經(jīng)營需求,周樂倫申請注冊了“新百倫”商標,用于鞋類和服飾產(chǎn)品上。美國新平衡運動鞋公司(NEW BALANCE ATHLETIC SHOE,INC.)于2006年在中國設立新百倫貿(mào)易(中國)有限公司(以下稱新百倫公司),并在宣傳推廣中將公司英文名稱“NEW BALANCE”的中文翻譯“新百倫”作為其品牌使用。
2012年,原告周樂倫發(fā)現(xiàn)天貓商城上已有“新百倫”品牌,而這些“新百倫”產(chǎn)品并不屬于自己,而是指向了NEW BALANCE的運動鞋產(chǎn)品,遂向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2015年4月21日,廣州市中院做出一審判決,要求新百倫公司停止將“新百倫”用于標識及宣傳其商品,賠償周樂倫人民幣9800萬元,并在官方網(wǎng)站首頁以及其天貓旗艦店首頁刊登聲明消除影響。新百倫公司不服一審判決,向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2016年6月23日,廣東省高院做出終審判決,要求新百倫公司立即停止侵害周樂倫“百倫”“新百倫”注冊商標權;賠償周樂倫500萬元;新百倫公司在其官方網(wǎng)站以及天貓旗艦店的首頁刊登聲明消除影響。
2“新百倫”商標案案件評析
2.1“新百倫”商標案一審
一審法院認為,原告周樂倫享有“百倫”、“新百倫”商標的注冊商標專用權,被告新百倫公司對“新百倫”字樣的進行了商標性使用,侵犯了原告的注冊商標專用權,新百倫公司應當立即停止侵權行為,并向原告賠償損失。被告新百倫公司在原告所主張的侵權期間獲利共1.958億元,由于新百倫公司只在銷售過程中使用“新百倫”來介紹和宣傳其產(chǎn)品,法院酌情確定被告向原告賠償數(shù)額為被告獲利總額的一半,即9800萬元人民幣。
筆者認為,被告新百倫公司侵犯了原告“百倫”和“新百倫”商標權,故法院判令被告停止侵權并賠償原告損失是正確的。然而,對于賠償金額,筆者認為判定標準太過于模糊。
由于該案是2013年7月提起的,故適用《商標法》(2001)。該法第五十六條中明確了賠償數(shù)額的計算方式可以是侵權人在侵權期間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也可以是被侵權人在被侵權期間因被侵權所受到的損失,且沒有明確兩種賠償方式適用的先后順序。
我國傳統(tǒng)民法理論認為,因侵權行為造成受害人損失時,以實際財產(chǎn)利益損失為標準確定賠償數(shù)額。究其原因主要是民法調(diào)整的對象主要是平等主體之間的法律關系,其核心為當事人的地位平等。無論是采取民事、行政甚至是刑事手段,都是對受害人的直接救濟。既然雙方當事人為平等主體,那雙方當事人均不享有向?qū)Ψ綄嵤土P的權利,這也就是所謂的“填平原則”。新修訂的《商標法》(2013)中第六十三條明確規(guī)定侵犯商標專用權的賠償數(shù)額,應當首先按照權利人因被侵權所受到的實際損失確定;當實際損失難以確定時,可以按照侵權人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確定。該條文體現(xiàn)了《商標法》應當遵循“填平原則”。雖然《商標法》(2001)中沒有明確應當首先適用那種方式來計算賠償數(shù)額,但是無論采取哪種計算方式,也應當遵循“填平原則”,以實際財產(chǎn)利益損失來確定賠償金額。
本案新百倫公司侵犯周樂倫的注冊商標專用權,被告新百倫公司所獲得的利益明顯遠遠大于周樂倫所遭受的損失,如果此時選擇“侵權人在侵權期間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這種計算方式,通過新百倫公司的利潤來計算賠償數(shù)額,即使將新百倫公司所獲利潤的一半作為賠償金額,這種賠償不僅能“填平”被侵權人的損失,而且其中大部分能夠“滿溢”出來,超出了被侵權人所遭受的損失,與“填平原則”相悖。
一審法院認定新百倫公司僅在銷售過程中使用了“新百倫”來介紹和宣傳其產(chǎn)品,并據(jù)此決定賠償數(shù)額應當是被告獲利的二分之一,太過于輕率。首先,“新百倫”不僅是周樂倫的注冊商標,也是新百倫公司的企業(yè)字號,新百倫公司有規(guī)范使用其企業(yè)字號的權利,僅僅是因為使用了“新百倫”標識就判決賠償全部利潤的二分之一,太過草率。其次,新百倫公司將“新百倫”這一個詞與“New Balance”、“NB”、“N”等商標組合使用,且新百倫公司的商品、服務、品牌影響力均對利潤有貢獻,公司所獲得的利潤大部分并不是通過使用“新百倫”標識獲得的。再次,二審開庭時,新百倫公司稱已將“新百倫”中文標識撤回,發(fā)現(xiàn)其銷量仍如往日一直在上漲,也就是說“新百倫”中文標識對新百倫公司所獲利潤的貢獻微乎其微。故一審法院判決新百倫公司賠償其全部利潤的二分之一,即9800萬元人民幣,遠大于被侵權人周樂倫實際遭受的損失,實屬矯枉過正。
2.2“新百倫”商標案二審
二審法院認為,周樂倫對“百倫”、“新百倫”注冊商標進行了商標性使用,而新百倫公司不享有在先的企業(yè)名稱權、未注冊商標先用權、知名商品特有名稱權,周樂倫并沒有惡意搶注“新百倫”商標,新百倫公司侵犯了周樂倫的注冊商標專用權。針對賠償金額,法院認為,消費者在購買商品時更多地考慮新百倫公司的聲譽以及商品質(zhì)量,新百倫公司的獲利并非全部來自侵權行為。根據(jù)資產(chǎn)評估結果,考慮新百倫公司侵權主觀因素、周樂倫因侵權行為遭受的經(jīng)濟損失、新百倫公司侵權標識使用方式以及侵權規(guī)模,確定賠償金額為500萬元。
筆者認為,二審法院對于賠償數(shù)額的認定更加科學合理。二審法院在判決書中明確表示在計算商標專用權賠償數(shù)額時,應當注重侵權人的產(chǎn)品利潤總額與侵權行為之間的直接因果關系。且新百倫公司在使用“新百倫”字樣時,基本上會同時與“N”、“NB”、“NEW BALANCE”這些商標組合使用,故在認定賠償數(shù)額時不可簡單以新百倫公司被訴侵權期間全部產(chǎn)品利潤作為計算賠償數(shù)額的依據(jù)。
二審法院的判決充分考慮了“新百倫”標識對新百倫公司利潤的貢獻,兼顧了被侵權人周樂倫所遭受的損失,堅持了“填平原則”,同時考慮了商標的市場價值以及商標價值的無形性以及不確定性,最終將賠償金額確定為500萬元,體現(xiàn)了法院的裁判水平。相較于一審判決的9800萬元天價,更加科學合理,也更符合我國傳統(tǒng)民法理論,體現(xiàn)了我國民法理論所遵循的“填平原則”。
3“新百倫”商標案啟示
本案涉及到“新百倫”作為商標和企業(yè)字號使用的問題。對于美國New Balance公司在中國的關聯(lián)公司新百倫公司,其在2003年就在中國將其品牌“New Balance”的中文名稱“新百倫”在商業(yè)活動中進行使用,卻沒有在開拓中國市場時事先做好知識產(chǎn)權的相關準備工作,未將“新百倫”標識注冊成為商標。2004年,該商標被他人注冊,由此而導致了“新百倫”中文標識變成了他人的商標。正是由于沒有制定完備的知識產(chǎn)權戰(zhàn)略來保護自己的核心商標,才產(chǎn)生了相關的訴訟紛爭。
2004年,周樂倫基于其原先品牌“百倫”的基礎上,注冊了“新百倫”商標,兩商標聯(lián)系緊密。且新百倫公司剛進入中國市場,該公司對于企業(yè)字號“新百倫”的宣傳并沒有達到了眾所周知的程度,周樂倫注冊“新百倫”商標也并非惡意搶注。2007年,新百倫公司對“新百倫”商標的注冊提出了異議,證明新百倫公司知道該商標的存在。但新百倫公司仍然在之后的宣傳經(jīng)營活動中,將“新百倫”進行商標性使用。因此,應當認為新百倫公司對“新百倫”標識的使用并不屬于善意使用,而是一種惡意侵權行為。對于惡意的侵權人,應當予以處罰。
新修訂的《商標法》(2013)的第六十三條中規(guī)定:“……對惡意侵犯商標專用權,情節(jié)嚴重的,可以在按照上述方法確定數(shù)額的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確定賠償數(shù)額……”。該條文首次在我國知識產(chǎn)權法領域引入懲罰性賠償制度。由于本案適用《商標法》(2001),所以懲罰性賠償并不能適用。但是該條文的出現(xiàn),對于惡意侵權人是一個警示作用,懲罰性賠償可以提高侵權成本,起到震懾作用,防止故意侵權、反復侵權的情形發(fā)生。
4結論
“新百倫”商標案因為一審和二審判罰金額的巨大變化而受到廣泛關注,然而,9800萬元這個天文數(shù)字,使得本案有違我國傳統(tǒng)民法領域的“填平原則”。一審法院認定事實清楚,但對于賠償金額的確定明顯過高。二審法院對賠償金額進行了糾正,體現(xiàn)了我國傳統(tǒng)民法理論的“填平原則”,在懲罰侵權人的同時,賠償被侵權人所遭受的合理損失。在賠償金額的計算問題上,很好的分離了“新百倫”標識對新百倫公司獲利的貢獻度,對今后類似案件的處理,具有一定指導意義。
該案也提醒相關企業(yè),一定要制定完備的知識產(chǎn)權戰(zhàn)略,在開拓市場前就完成核心商標的注冊,莫到出問題時才追悔莫及。該案的出現(xiàn)也正是體現(xiàn)了在《商標法》中引入懲罰性賠償?shù)谋匾?,對于一些企業(yè)的故意侵權、反復侵權行為起到震懾和預防的作用。
參考文獻
[1]楊河.“廣州新百倫”大勝“美國NB”——律師親歷“新百倫”商標侵權天價賠償案[J].消費電子,2015,(9).
[2]穗中法知民初字第547號民事判決書[Z].2013.
[3]王利明.侵權責任法研究(上卷)[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
[4]張弛,韓強.民法同質(zhì)補償原則新思考[J].法學,2000,(3).
[5]劉小鵬.從新百倫案看我國商標侵權賠償原則的司法適用[J].知識產(chǎn)權,2015,(10).
[6]粵高法民三終字第444號判決書[Z].2015.
[7]秦鵬.從“反向混淆”評NEW BALANCE商標天價賠償案[J].中華商標,2015,(12).
[8]袁博.淺析“新百倫”商標案的侵權賠償數(shù)額[J].中華商標,20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