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藍芳 焦鈺涵

問學就是力量
——記天津大學藥物科學與技術學院副院長羅伯特·鮑里斯教授

文/藍芳 焦鈺涵

鮑里斯（左四）與天津大學藥學院同事合影

“君子之學必好問”

面前這位教授在采訪之初就提出了一個頗為犀利的問題：“如果你用錄音筆做采訪記錄，是否會失真且難以還原現(xiàn)場？”一上來就是個“下馬威”，看來這是一位“提問”界的資深人士。

其實，鮑里斯教授就是被專程請來提問題的。2014年，天津大學藥物科學與技術學院（以下簡稱“藥學院”）成功獲批“高校國際化示范學院推進計劃”試點學院，把“建設既符合國際慣例、又具有中國特色的高等教育改革樣板，推進國家高等教育內涵式發(fā)展”作為項目建設的目標，開始全力打造國際化品牌學院。院長杰伊·西格爾教授把鮑里斯教授引進到了藥學院，讓其負責統(tǒng)籌管理學院的教學改革和工業(yè)合作等方面的工作。

“我們藥學院的行政管理模式是‘國內執(zhí)行團隊+海外顧問團隊’的組合，中方副院長團隊負責執(zhí)行，外籍副院長更多的是提出問題、提供建議，比如目前項目進展到何種程度、面臨著哪些問題、怎樣建設才能讓這個項目為國際同行所認可等等。我們的教學改革，不僅學科架構需要合理，而且需要在師資水平、學生能力、行政管理等一切要素上具備國際化高水準?！?/p>

鮑里斯教授說，一個好的教學體系具有自我維持的能力。在來天津大學之前，他是夏威夷大學藥學院的副院長，“我在那兒干了7年，我們建立了全新的藥學院，進行了學科建設、教學課程的改革，并且取得成功，因為這個系統(tǒng)離開了誰都可以很好地自我運轉了。作為管理者，已經(jīng)沒有太多可以做的了。當我在2012、2013年間遇到杰伊的時候，我們很深入地討論了天大藥學院的教學改革，然后我們有了共識，我也決定全職來這里參與這項工作?！?/p>

鮑里斯教授笑稱，對于他這樣已經(jīng)步入職場末段的人而言，天津大學藥學院是很好的機會，很有吸引力?！拔遗c妻子搬到這里差不多兩年了，我很喜歡這里。天津這座城市很美麗、很安全，這份工作也讓我樂在其中，很難想象還能有比現(xiàn)在更好的情況了。我在這里參與了很多工作，藥學院的發(fā)展也達到了預期?！?/p>

“你喜歡一座城，不在于它有7種或70種奇觀，只在于它對你的問題所提示的答案?！笨柧S諾在《看不見的城市》中曾這樣寫道。

科研工作需要耐得住長期寂寞的煎熬，教學工作需要守得住日復一日的平凡。摒棄嘈雜，只為全神貫注投身熱愛的事業(yè)，對于這位“君子”的提問，天津這座城市用其踏實平和的力量回答著。

突出“解決問題”的能力

“我們的計劃是對本科生、碩士生、博士生項目都開始全英文授課，并且達到國際化的標準?！滨U里斯教授介紹道，去年9月，本科全英文教學體系已經(jīng)對入學新生正式啟用，目前學生的反饋很好?！拔視c他們聊天，他們感覺都還不錯。如果我們看到大部分學生都對目前的教學體系無法適應、不開心，那就是在暗示這個課程設置有問題。全英文授課，你說目前有多少中國大學的學院能夠做到？愉悅與質量就像是一個硬幣的兩面。學生不開心就無法好好學習，我們通過考試成績、出勤率等指標對教學質量進行評判，目前來看雖然學生像是在一個‘外星球’上學習，但是他們適應得很好且能很開心地學習著。這也說明面向本科生的教改項目進展很不錯?！?/p>

面向碩士生和博士生的教改項目更牽動鮑里斯教授的心。他說，看到這些即將步入科研領域、把科研當作事業(yè)的年輕人，就想到了40年前的自己?！拔野炎约旱男亩純A注進去了，這是很感性的?！闭f罷，鮑里斯教授把雙手壓在了右胸口，像說著一個曾經(jīng)對心許下的承諾。針對研究生的全英文課程設計，其中作為特色被凸顯出來的是“強化解決問題的能力”?！皝砦覀兯帉W院讀書的學生，都是很有才華的。我自己實驗室現(xiàn)在有5名學生，他們大概是與我一起工作過的最聰明的一組人馬了。他們很棒，科學訓練和素養(yǎng)都非常扎實。自然科學是以探究為基礎的，在實驗室里通過實踐而獲取真知，這些并非是靠記憶背誦獲取的。我告訴學生，要了解一個陌生的事物，最快的方式就是動動手指頭，用手機搜一搜。找對了獲取信息的方式，就不需要死記硬背了。真正要做的是整合信息，然后用來解決問題。所有我在課堂上和實驗室里教的，都圍繞著‘探究問題’這個核心，這是科學的研究路徑?！?/p>

羅伯特·鮑里斯教授

歷史上，人們將“科學”拆解為一個個學科，如化學、生物、物理等等，它們被嚴謹?shù)亩x和學科分類所阻隔，從來沒有交集，科學所認知的世界、事物也因此被碎片化。鮑里斯教授認為，這種思維定式是需要打破的?！拔蚁Ｍ麑W生能夠明白，這些不同的學科都是科學的組成部分，當各種學科的信息匯聚到一起，就可以從不同的層面上去解釋事物，能夠讓我們對科學有一個更全面的認知。這是我希望他們能夠做到的?！?/p>

準備好土壤，在土壤里備好一切需要的營養(yǎng)，讓學生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茁壯成長，而且這種成長是自由的，是多元化的。為了培養(yǎng)出與國際接軌的一流學生，藥學院按照“邊試點、邊總結”的原則不斷地嘗試、梳理、探索和反思教學經(jīng)驗，時常翻新土壤，“我們每年都重新評估教學體系，時常重新打磨、推敲調整課程?！比∑渚A、去其糟粕，養(yǎng)料如斯富集、學生如斯成長。

“我們的改革努力不會讓這所學院丟失中國元素。我們很看重文化，這一點，對我們和學生來說很重要?！痹邗U里斯教授看來，即便這所學院再怎么國際化，也理應是“一個中國大學在國際教育領域的前沿陣地”?！罢f到這兒，我要提一提麥當勞的擴張了。當我小的時候，麥當勞在美國也還不多呢。后來我去瑞士讀博士后，看到那里也有了麥當勞。在上世紀90年代末我去南非出差的時候，那里最出名的飯店竟然就是麥當勞。我說想帶團隊成員去吃好吃的，他們卻說想吃麥當勞。這樣不好，麥當勞既不是美國傳統(tǒng)食物，也不是南非抑或中國的傳統(tǒng)食物，是對本土文化的侵襲。學生們需要知道自己的文化土壤是多么地有價值，我們想要保持這一點，真正想改變和提升的還是他們解決問題的能力?！?/p>

探尋“天然產物”的奧秘

科學誕生自人類對物質世界的追問。從那天起，人類就一直用“科學”追逐著自然、探尋著自然。鮑里斯教授的專業(yè)很直接地關聯(lián)著自然，并且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拔覐拇髮W開始就接受生藥學的訓練，其間有23年在制藥行業(yè)工作，至今在這個領域40多年了?！?/p>

“生藥學”這三個字乍一看，令人頗為費解，其實就是研究天然藥物應用的學科。說起屠呦呦教授和她的青蒿素，說起中藥就更加豁然開朗了，講得這么學術和深奧，其實就是我們中國人都能略懂一二的傳統(tǒng)漢方?！爱斘疫€是大學生的時候，上世紀70年代的事情了，我曾和一位對中藥很感興趣的專家一起工作過，他可能是當時最早一批來中國研究學習中藥的外國人。受他的影響，我對中藥興趣已久，來中國真是讓我重新回到了長久以來感興趣的事物上。”

“希望我的講解不會讓你覺得復雜，雖然對我來說這個領域就是很復雜。我嘗試用更寬的角度來做科研，一方面，我對找到可以制藥的天然產物很有興趣；另一方面，我也對基礎化學比如植物很感興趣。我對于為什么在一些植物中能夠提取到一系列結構類似的化合物，而在其他植物里卻有另外的一系列其他結構相似的化合物很感興趣。這也讓我沉醉其中40余年?！?/p>

鮑里斯教授介紹道，時至今日，大多數(shù)藥物還是從天然產物中發(fā)現(xiàn)的，而這些來源僅僅是人類對大自然瑰寶的匆匆一瞥，還有大量的未知化學結構有待研究和開發(fā)。

“在中國，你們有數(shù)千年的文字記載中藥歷史，這是很了不起的資源?！闭f到如今新藥研發(fā)越來越難，鮑里斯教授直言不諱，“那是因為西方傳統(tǒng)醫(yī)藥沒有探尋到對的問題。西方藥物化學家認為一種藥只能有一個化合物、一個活性、一個靶點。只能是這樣，基本上是根據(jù)定義來的。相對他們，也許我顯得比較激進，我致力于研究制藥并且不拘泥于一種制藥體系。在中國有傳統(tǒng)醫(yī)藥，其實在非洲、南美等地區(qū)也都有。這些獨特的藥物配方就是能夠起效，而且都無法用西方制藥體系解釋清楚到底為什么。我認為，這些謎團里有我們真正需要探尋的東西?！?/p>

“像傳統(tǒng)中藥，可以有很多化合物為很多靶點服務，以便創(chuàng)造很多活性，共同作用發(fā)揮藥效。一張中藥處方上可以有5到6種草藥，還有一些礦物質和其他配料。用水煮之，成為湯藥。其實，這個過程中的每一步都有它的意義。若無這些步驟，就無從知曉病人吃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單看其中一種草藥，只能是一葉障目。你需要給它們一個機會，讓它們在煮的時候發(fā)生化學反應。因為也許就是在煮制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化學反應產生了新的藥效成分，而這種成分并不在原始的植物中。我的課題小組就在研究這個，這可以成為讓西方了解中國傳統(tǒng)醫(yī)學的一把鑰匙?！?/p>

“很顯然，有一些疾病像癌癥、糖尿病、老年癡呆癥等，是不可能在短期之內找到有效藥物的，但我希望繼我之后我的學生可以在未來數(shù)十年繼續(xù)求索?！滨U里斯說。

（選自《求賢》2016年第11期“海外人才”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