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一寧
(一)
在臺灣做交流的那半年,我常去宿舍旁的一家紅豆餅攤位買小吃。我愛去的那家小吃攤是三個男人共同經(jīng)營的:阿公、爸爸、兒子。阿公負責翻烤外圈,讓它維持脆而不焦的口感,爸爸負責攪拌制作不同的餡料,兒子正當壯年,負責用沉重的木勺子,把一口口餡料涂抹均勻。
買得多了,我排隊時開始細細觀察他們的動作配合、語言交流,甚至眼神交換。一句廢話也不需要,他們就能流暢地完成一整道制作工序。這種看似渾然天成的默契,其實來得艱難。從阿公擺攤賣紅豆餅起,這家店已存在有五十年,父親接過了阿公的手藝,再把它傳給了兒子。和他們變成朋友后,我曾問過他們:“會覺得悶嗎?把一輩子都融進這甜食里,會不會感慨壯志未酬?”“不會啊?!蹦亲鍪吕涞哪贻p人答得也干脆,“你看那么多人喜歡吃我做的紅豆餅?!?/p>
年輕人看著我,用輕松的口吻答道:“一開始是會啊,覺得阿爸和阿公教我的東西很不時髦。憑什么別人都在玩搖滾,我在捏紅豆餅?但是我后來發(fā)現(xiàn),那么簡單的一門手藝,居然也有很多訣竅和要點,也需要花費好多心力,那時候我才想明白,攀登每一個行業(yè)的最高峰都不容易,做最棒的紅豆餅和做最牛的工程師一樣,都是要非常專注才能成功的。你聞一聞,多香啊,我怎么舍得放棄?!?/p>
(二)
剛上大學時,我常常翹課,在專業(yè)課上翻小說,在選修課上看電影,期末考試前通宵一場,就算是給這門課的最高敬意。
但與我同宿舍的一個女同學就不一樣,她把做科研作為奮斗目標,堅定得讓我們汗顏。平日里她沉默寡言,當我們討論時事、交換《三聯(lián)生活周刊》看時,她埋頭看大部頭的專業(yè)著作,對一連串時髦詞匯完全無感。文學史課上,我跟老師一唱一和講段子,一扭頭,看到她在默背民國大事記。半年前,她拿了國家獎學金,去了美國交換學習,甚至連留給我們的結(jié)尾,都讓人無語凝噎:宿舍里四人碰杯,我們喝的是啤酒,她拿茶水蒙混過關(guān)。
我以前很輕易地判定她很悶。但此刻,我卻覺得她挺炫酷的。
在全班人都在焦慮畢業(yè)擔憂前程時,她選擇了老老實實的活法。在我們踴躍表演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事情時,她選擇了克己復禮。她這種節(jié)制的不動聲色的活法,好像比荷爾蒙慫恿下的滿不在乎更酷。她擺明了只想做優(yōu)等生,她也確實做成了優(yōu)等生。
我認慫了,我不再用無所事事的口吻來證明自己的炫酷。有些人生來就能用單腳站立,我不行,我需要兩只腳踏踏實實地踩在地面上,才能站得很穩(wěn)。
我開始收起自己所謂的個性和自認為的與眾不同的炫酷,專心于課業(yè)學問,終究也在努力堅持后得到了肯定。我突然明白生活哪有什么“洪荒之力”,只不過是你曾咬咬牙堅持下來罷了。
很喜歡喬· 貝利說的一句話:“有了堅定的意志,就等于給雙腳添了一對翅膀?!蔽覀冇脠猿之斪鞒岚?,越過層層阻礙,才能慢慢飛向夢想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