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付銀

中世紀藝術的百科全書《不同技藝論》在工藝美術文獻中的地位

The place of On divers Arts in the literature of the practicial Arts

王付銀

《不同技藝論》是中世紀留下的唯一一部幾乎論及中世紀所有主要藝術的著作，因其包含中世紀大多數(shù)技能和工藝內容而被19世紀時的三位重要學者稱為基督教藝術的百科全書。該著作不僅是一個“下傳者”，還是更為古老的亞述、古埃及技藝的“上承者”。在穿越九個世紀的歷史中，該著作始終保持著強勁的生命力，吸引著人們的目光，時至今日依然是中世紀藝術與科學研究不可或缺的原典資料。

On divers Arts was the only treatise on almost all the major arts that was produced during the thousand years of the Middle Ages,andtherefore it has with some justification been described by three nineteenth-century important scholars as an encyclopaedia of Christian art,for it embraces most of the medieval skills and crafts. The treatise not only be a receiver and imporver of older crafts of Assyrian and Egyptian ,but also a disseminator. During the history of nine centuries, the book has always maintained a strong vitality, attracting people's attention, it is still an indispensable source to the study of medieval art and scientific.

《不同技藝論》是中世紀盛期留下的唯一一部論述藝術的完整著作，寫作時間一般認為是12世紀，作者是一位化名為“迪奧菲魯斯”的僧侶。該著作分為三書，第一書論繪畫工藝，第二書論玻璃工藝，第三書論金屬工藝。每一書都內容詳實，且前面都附有一篇內涵豐富的序言。

該著作的原手稿已不復存在，目前留存下來的不同精度的抄本約有二十幾個，其中最早兩個產(chǎn)生于12世紀早期（也許是第三代抄本)，皆出自德國人之手，而且在隨后的每一個世紀里都有抄本存在。這說明了該著作一開始就有較大的影響力，而且這種影響力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一直持續(xù)地存在著。尤其是近代以來，人們對迪奧菲魯斯的研究熱情空前高漲，僅在1843至1963年就至少產(chǎn)生了12個印刷版本。是什么原因讓這樣一本中世紀的著作擁有如此魅力？

一、基督教藝術的百科全書

顯然，這是一本具有強大生命力的中世紀藝術家的著作，它像一面鏡子，照向悠遠的中古時期，為我們呈現(xiàn)出中世紀藝術家及其工作的真切圖景。的確，該著作因為包含了大部分中世紀的藝術技藝，在19世紀時被三位重要的學者稱為基督教藝術的百科全書。

《不同技藝論》雖然分三部分，但并沒有對所有涉及的技藝都同著筆墨，而是有詳有略。盡管如此，作者也力求以嚴謹?shù)倪壿媽⒚恳粋€主題從準備工作一直講到最后階段。在論繪畫工藝中，從顏料的選料、配置和加工開始，直到在各種繪畫表面上的使用工藝。在彩色玻璃制作工藝中，從如何造窯，如何制作裝盛原料的容器開始，直到玻璃本身的冶煉與加工。在金屬工藝中，作者從金屬物品制作前的準備工作開始介紹，介紹如何建設所需要的工作室，以及如何制作工作爐、風箱、鐵砧、錘子、鉗子、銼子、鑿子、粗銼、鏤刻工具、坩堝等，也介紹一些相關的金屬冶煉的知識。事實上，正是這種理性的語言組織，對每一種技法及技法組合的詳細介紹整合成了一種完整的制作工藝說明，而非其它著作那樣，不是被分解成一系列五花八門的提示就是玄虛神秘的配方，使得該著作從其他類似的中世紀著作中脫穎而出。

歷史上,《不同技藝論》成書不久便是一本非常實用的藝術實踐的指導文本，這一點，我們從最早的兩個抄本，即12世紀中期的維也納抄本（V抄本）可以推知。該抄本尺寸小、單面抄寫、序言和技術性的主體內容被分別抄寫在一起。這反映了它的實用性和方便性的要求，適合藝術家在實踐中隨時翻看和工作室中使用的特點。實際上，該著作無論是作為實踐之用還是作為對中世紀藝術興趣的饗食或研究之用，從歷代流傳下來的收藏書目看被收入者甚多。

二、古老技藝的傳承

《不同技藝論》不僅作為一個“下傳者”，將歐洲中世紀多種工藝美術復雜工藝及流程傳下去，而且還是古老技藝的“上承者”。該著作中很多的技術本身可以追蹤到公元前3000年，甚至更早，其中就包括留存至今的陶器和金屬工藝品的制作技術。

迪奧菲魯斯所記載的工藝技術，最早可以追溯到亞述人在粘土板上用楔形文字所做的相關記錄。這批最早可追溯至公元前17世紀的粘土板上，清楚易懂地描述了制作玻璃的原材料。而公元前7世紀尼尼微的泥板上則更好地保留著著顏料制作、玻璃窯的搭建、透明和有色玻璃的批量生產(chǎn)的技術和工藝流程，其中還包含了有關焊料和其它合金的知識。埃及著名紙莎草所記載的內容可追溯至公元3世紀，現(xiàn)在收藏在萊頓和斯德哥爾摩，其與亞述人泥板上記載的許多工藝秘訣內容是一致的，這些紙莎草上以優(yōu)美的希臘語所做的記載，不像出自專業(yè)的手藝人而可能是他周圍的某個人員所寫。其內容包括染色、顏料制作以及一些合金技術。

諸如此類的文本記載傳統(tǒng)一直沒有間斷地延續(xù)到中世紀，并以兩個獨立的文本系列存在著。其一以《工藝匯編》為代表，另一個系列的代表是《繪畫小重點》。約翰遜對各種文本之間的連續(xù)性和相互關系作了研究。前者的寫作時間是8世紀末，其中許多條目的內容在本質上同保存于萊頓的埃及紙莎草上的記載是相同的，里面包含著一些實用的合金制作秘訣，以及金葉制作工藝、礦物質顏料制作和玻璃馬賽克著色劑的描述。后者的編纂時間是9世紀初。雖然后者比前者包含了更多技術方面的信息，但后者的受關注度遠不及前者。這些文本中的一些內容為《不同技藝論》所繼承，而且在更系統(tǒng)和更具有實操性的文本表述下而將各類技藝發(fā)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另外，《不同技藝論》在金葉制作工藝的記載中用到了“拜占庭羊皮紙”，這或許是歐洲最早提到紙的文獻，對歐洲書寫載體歷史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毫無疑問，一個連續(xù)的傳抄及再傳抄的手稿序列從古代、也許從亞述時，或更肯定地說從希臘化-埃及時延續(xù)到了12世紀，再由《不同技藝論》傳承至14世紀末琴尼尼的《藝匠手冊》及其以后16世紀的曼森、比林格塞奧、瓦薩里等人的著作。然而，可以說在古老工藝技術的傳、承及為藝術創(chuàng)作提供技術指導上，無論是琴尼尼、曼森，還是比林格塞奧、瓦薩里的著作都難以與《不同技藝論》相媲美。

三、中世紀藝術與科學研究的重要原典資料

《不同技藝論》向我們真實地呈現(xiàn)了12世紀時的藝術技藝，成為遠遠優(yōu)于其它早期工藝技術的文獻，因而一直是中世紀藝術研究的重要原典參考資料。因為在中世紀，尤其是哥特時代以前，關于藝術家及其作品哪怕一小段內容的記載都是難能可貴的。的確，12世紀時留下來的文本已經(jīng)非常稀少，哪怕當時基督教早已征服歐洲，教皇權力與日俱增，1100年時教皇的書信每年也只有大約35封保存下來，而到1300年時，每年則多達3600封。

現(xiàn)保存在沃爾芬布特的一個抄本，其中包含的《不同技藝論》是12世紀兩個流傳下來的抄本之一。該抄本或許直到14世紀末或到15世紀都收藏在圣潘達雷昂教堂。1545年，該抄本保存在德國文藝復興時的知識巨人阿格里科拉手中，他是那本有關金屬科學知識的經(jīng)典著作《礦冶全書》的作者。該著作雖然廣泛引用了該抄本中古羅馬著作的內容，但是阿格里科拉對該抄本的興趣主要集中在與維特魯威的著作有關的內容上，而且他關于冶金的對話中也沒有提到迪奧菲魯斯。然而，從內容的考察來看，阿格里科拉的著作的確參考了《不同技藝論》，雖然有些地方的參考是模棱兩可的。這也許是文藝復興時的學者對中世紀作家總體性觀點的反映：阿格里科拉似乎認為《不同技藝論》的價值在于它的歷史意義，而且還把它看作一個為了適應現(xiàn)代的應用必須要進行解釋、更新和系統(tǒng)化的參考文獻。

阿格里科拉同時代的科尼利厄斯·阿格里帕也使用《不同技藝論》，并將其作者迪奧菲魯斯定位為玻璃制造史上的重要人物。在談到金屬加工工藝時，阿格里帕認為“興起的各種玻璃制作藝術是最高貴的發(fā)明，其中迪奧菲魯斯的著作是最為優(yōu)秀的?！?/p>

1774年，著名作家、評論家和哲學家萊辛在一篇論油畫史的論文中，引用了《不同技藝論》中以油調制顏料的相關內容，以闡述油畫顏料在油畫歷史上的悠久應用歷史，進而證明油畫技法在揚.凡.艾克之前已為人所知。的確，《不同技藝論》中有關以油調制和繪制的工藝記載是第一書“論繪畫工藝”中最知名的一部分。其中提到了顏料調制中的多種調色劑——亞麻籽油、蛋清或蛋黃、酸橙汁、某些樹脂或植物的汁液。其中的亞麻籽油在油畫中是一種溶劑，能使顏料稀滑，且有油亮感，這在當時一定是干得最快的油性媒介劑，且已經(jīng)為藝術家熟知并使用。因此，被16世紀“藝術史之父”瓦薩里所稱道的15世紀時“油畫藝術的發(fā)明者”凡.艾克，實際上也只是古老油畫技法的繼承者和改進者。

總之，在與中世紀藝術有關的方方面面中，材料加工工藝是藝術實踐最發(fā)達的技術分支。毫無疑問，迪奧菲魯斯對于中世紀藝術加工工藝的討論為這一分支的研究提供了最有價值的原始資料。尤其是近些年，在西方學者把更多的目光投向北方文藝復興時期藝術研究的時候，相關研究論文大都集中在技法和材料的考察上，取得了不少新的科研成果，其中就包括對凡.艾克之前油畫技法領域的更多新發(fā)現(xiàn)。這些成果的取得，不僅是在先進儀器的配合下取得的，更是與對諸如《不同技藝論》這樣的古代工藝技術文獻的研究是密不可分的。因為其中很多的工藝記載是詳細、可靠，且可以與歷史遺存下來的工藝品的制作加工工藝有效對應的。

〔1〕 [美]朱迪斯·M·本內特,C·沃倫·霍利斯特.歐洲中世紀史[M].楊寧,李韻譯.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7年第164頁.

〔2〕曹意強,薛軍偉.國外藝術學科研究狀況（2009-2010）[J].藝術與設計,201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