蠡諾
開學一個月了,一切步入正常。
多多正在輔導早自習,突然,一個靦腆的大男孩在門口喊,老師,您出來一下。
多多走到門口,“什么事兒?”
他說:“我來領我妹妹……”
他的話還沒說完,多多還沒反應過來,只覺一個身影已從背后沖過來。
只見小雪沉著臉,馬上就要哭了。
對著多多喊了一聲“老師”就哭著對那個大男孩說:“哥,我要回家?!?/p>
多多一看,就知道事有蹊蹺,叮囑了一聲值日班長,關上教室門,把他們帶著樓梯口,“小雪,怎么了?能跟我說一下嗎?”
小雪泣不成聲,只是哭著。
說真的,多多對小雪印象并不深。
多多任教的中學是縣城眾多的寄宿制學校之一,這里收納了本縣和周邊縣的學生,達5000多人,其中又以留守孩子為多。
因為是一所封閉式住宿學校,兩周回家一次。管理嚴格而省卻父母操太多心。所以,這類學校也是在外打工掙錢的父母為孩子選擇學校的最佳去處之一。
雖然每個班都是大班,近百人,但多多已經(jīng)有了兩年的班主任經(jīng)驗,所以不算很吃力。
新生報到那天,多多按名單掌握學生的到校情況。因為是開學第一天,孩子們到校都比較積極,最忙亂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看著花名冊,沒報道的沒剩下幾個了。多多正要問有沒有到了還沒報到的同學,只見一個女生文靜地站在右手邊,靜靜地看著她,卻沒有說話。
多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雪。羞澀得滿臉緋紅。
一看就是不常跟人搭話的孩子。聲音柔而低,多多幾乎聽不見,但從僅剩的幾個沒報到的花名冊里還是找到了她的名字,王小雪。
哦,王小雪,你先找個空位坐下吧,下午我們排座位,現(xiàn)在坐哪里都一樣??粗⌒囊硪淼臉幼樱喽嗾媾伦约荷砸粐烂C就會嚇著她,始終保持著自己笑了半天的表情,說真的,臉都有點僵硬了呢。而且很多孩子都是父母帶著來的,問了太多事情,多多一一解答,早已口干舌燥了。
多多讓她填一些基本情況,父母的聯(lián)系方式,然后,她找了個空位坐下。
看著小雪娟秀的字體,多多便知道,這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不會給自己惹是生非的,心中暗自高興。
畢竟調(diào)皮搗蛋的,真的能要了老師的命,課堂上百十號人,但凡有幾個興風作浪,全班人一起哄,那就課將不課啦。班主任便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雖然多多不會拒絕任何類型的孩子,但是遇到乖巧的孩子,心里便有一分松快。
小雪給多多的第一印象,安靜,羞澀,話不多。但越是安靜乖巧的孩子,因為省心,便容易被忽略。她一直安靜地在多多的大視野下乖巧著、學習著,不怎么與人交往。
如果沒有今天的事兒,小雪在多多的記憶里,可能就是一個乖巧的名字。
小雪哥哥比她大幾歲,說話卻也拘謹,“老師,我妹妹有點事,不方便跟您說,得回家一趟?!?/p>
多多有些吃驚,有什么不方便跟班主任說的呢,再說,回家也得說明理由啊。再看小雪,她已經(jīng)蹲在地上,哭得讓人心疼,終于聽清了她說的一句話,“我要死了,嗚嗚,我快不能活了……”
女孩子坐在地上害怕得哭,尤其是這么個安靜乖巧的女孩子這樣不顧形象地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天這么冷,水泥地上冰涼又潮濕,多多扶小雪起來,她就是不起,只顧捂著臉哭得稀里嘩啦,哥哥也來幫忙一起扶妹妹起身。
多多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時,突然看見地上有血,多多恍然大悟,再看小雪哥哥手里的一包衣服,多多終于一目了然,而心里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多多對小雪哥哥說:“我有辦法了,稍等一下,看好你妹妹。”說罷,便轉(zhuǎn)身走進教室,拎包而出。
多多蹲在坐地不起哭泣不止的小雪身旁,“小雪,你不會有事的。你再聽我講幾句話,就知道為什么了,行不?咱們先去洗手間,你聽完,如果想回家還可以回家,好嗎?”
多多接過小雪哥哥拿的衣服,告讓他等會兒,然后扶著抽噎不止的小雪走進洗手間。
“小雪,不要擔心,你不會有事的,我打包票?!?/p>
小雪還是半信半疑,“你看,這不是你哥哥給你拿的衣服嗎,你換了衣服,我給你用一樣東西,你就會好好的,沒事啦?!?/p>
多多擦了一下還掛在小雪臉上的淚珠,“小雪,你先洗一把臉,我這就拿給你。”說著從包里拿出一個衛(wèi)生巾,“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小雪搖搖頭,多多的心不由得哆嗦得厲害,卻云淡風輕地說:“這個啊,就是以后你和我都離不開的貼身寶貝哦,你看,咱來趕巧啦,我包里今天就帶著呢?!?/p>
小雪眼睛紅腫著,總算不哭了,靜靜地聽多多說:“當然,這只是特殊的幾天,就是通常女孩子說的例假,其實這很正常的生理現(xiàn)象,說明你長大了,長大的女孩子每個月有幾天都要用這個寶貝。現(xiàn)在快下課了,你趕緊換好衣服,用上這個貼身寶貝,你就不會弄到衣服上啦。我教你,好嗎?”
小雪點點頭,多多給她講了怎么使用后,跟她說:“老師給你站崗,誰都進不來,放心?!?/p>
小雪終于笑了一下。
多多站在門口,大約五六分鐘小雪推開門,“老師,好了?!?/p>
“真快。小雪,你回家的話,都有誰在家呢?”
“我奶奶?!?/p>
“如果你想回家聽奶奶給你再講一些這方面的知識,你就可以回家,感覺沒事了盡快回學校。如果你今天不回家,我今晚去寢室給大家講一些衛(wèi)生知識,你可以聽聽。你覺得呢?”
小雪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害怕是因為不了解,而回家奶奶也不會講什么的,此時,她已經(jīng)沒有先前的緊張害怕了,“老師,我不回家了,今晚聽你講?!?/p>
“那你去跟你哥哥說一下,別讓他擔心,讓他回去吧。待會去我那里拿幾片備用,晚上我去寢室看你們,咱們多聊聊這些方面應該注意的問題?!?/p>
“嗯。”小雪望了多多一眼,從她的眼神多多便能讀出她的感激。
其實,多多心里是愧疚的,她從沒想過女孩子應該提前懂得這方面的知識,以至于讓她們毫不知情地面對時如此緊張。讓一個女孩這么害怕、這么恐懼地毫無預防地迎接第一次生理期,而她事先對小雪的害怕毫無察覺。
多多了解班級的整體情況,九十多個孩子有六十多個孩子是農(nóng)村來的,他們多是父母留守在家的孩子。一年見個一兩次就不錯了,好久不回家的媽媽哪有時間提前給女兒普及生理知識?更何況,中國傳統(tǒng)的家庭對此很少言傳身教。而多多,作為老師,基本忽略了這一點。多多真的好愧疚。
直到看到小雪終于安然無恙地坐回座位,多多的哆嗦才漸停。
那天晚上查女寢,多多特地去得很早,跟一幫女孩子們聊了很多生理知識,還讓兩個個已經(jīng)正在生理期的小萌和琴講講注意的問題。那些女孩子,一開始都羞澀地笑著,卻都聽得很認真。
同齡人之間說什么都比較好溝通,寢室長小萌一副大姐姐的做派,“我媽去年就給我講了一些生理知識,所以,今年開學前當我來例假時,我沒有緊張,也不害怕,姐姐妹妹們,誰若還沒經(jīng)驗,問我,我可以現(xiàn)場解答。如果你不好意思買,我們一塊去壯膽哦。”真不愧是個寢室長,大家都被小萌的豪爽逗笑了,當然,小雪也笑了。
從那一年開始,多多在新生報道后的第二天便會和女生聊聊生理知識,來彌補多多對小雪的愧疚。
小雪自然是化名。
謹以此文獻給小雪一樣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