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榮芳

缺錢。

陳三才說了兩個字，老萬就被蜂蜇了似的跳起來，喲，看我這記性，灶上還開著火呢，老鼠似的麻利地溜了。

這年頭，誰手頭上沒有幾萬塊閑錢呢？但是陳三就是沒有。

傍晚，老方來借錢時，陳三告訴他自己手頭上沒有，老方的那張方臉就想翻臉了。

老方和陳三是哥們，他倆住在一個小區(qū)，沒事時常粘一起下棋，就坐在小區(qū)臨湖的垂柳下。老方傍晚夾了一根煙低著頭過來，陳三還以為老方是來找他夜戰(zhàn)的。老方下午在湖邊的垂柳下連敗了兩局，陳三估計老方咽不下那口氣。

老方說，我找你有個事。

陳三見老方一臉正經(jīng)，就知道和下棋沒什么關系了。

陳三給老方遞了一根煙，你說。老方朝廚房那邊張望。陳三說，不在家，去跳廣場舞了。老方這才清了清嗓子，說兒子在省城找了個女朋友，要在省城買房子……陳三知道了，老方來借錢。陳三就不斷地用一只手撓另一只胳膊肘。

老方說給兒子在這里買了房的，現(xiàn)在一時又脫不了手，你可能借我?guī)兹f塊錢？

陳三說，沒有，真沒有。老方便訕訕的，下不了臺。

陳三解釋，家里的親戚多，這幾年都一窩蜂地買房子，都怕房子還要漲。都知道我家沒有買二套房，都來借……

我不是怕房子漲價去投資的，我是真的急著要買房，兒媳婦的肚子大了。老方打斷陳三的話。

陳三說……陳三沒的說。說什么都像是假話。陳三知道老方性子直，好面子，不是好哥們他也不會開這個口，這回臉上肯定掛不住。陳三連說對不住，說我替你去別處想想辦法。老方把半截煙頭直接扔在陳三的地板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三夫妻挺會過日子，吃菜從不搶上市菜買，衣服總是買換季打折的，手頭上這幾年確實存下了幾十萬塊錢，但這些錢現(xiàn)在都在別人手上。來借錢的都不是外人，想不借又拉不下面子，怕得罪人。沒的借了，還是得罪人。

陳三不想得罪老方，幾十年的朋友了，陳三也真想給他幫上忙。陳三拿出手機，翻出大舅子的電話：喂，你最近手頭如果方便的話……大舅子起先還熱情地問他好，一聽陳三提到錢，情緒馬上激動起來：借你那七萬塊錢，說好會還你就是會還你，你還怕我賴賬不成？陳三連忙說，不是不是。

陳三又打老同學的電話：喂，你現(xiàn)在周轉(zhuǎn)還靈活嗎？老同學那邊聲音嘈雜，勸酒聲不絕于耳。老同學大聲“喂”了一陣，大著舌頭罵：X的，人一到困難時期就知道誰是真朋友，誰是假朋友。你，老同學關心我，我一輩子記住你。不像有些人，只認錢不認人……陳三硬著頭皮聽老同學一頓數(shù)落，心里后悔不迭。

改日，陳三又習慣地去了臨湖公園，不遠處看見老方，陳三伸手示意老方過來殺一盤，不想老方卻裝作沒看見，轉(zhuǎn)過身去看別人下棋，把個冷屁股對著他。陳三的動作做了一半，胳膊就僵住了。

陳三悶悶不樂，坐在門口拔煙。鄰居老萬湊過來，借了火，在他對面蹲下來。怎么了，遇到事了？

缺錢。

陳三才說了兩個字，老萬就被蜂蜇了似的跳起來，喲，看我這記性，灶上還開著火呢，老鼠似的麻利地溜了。

什么德行，還鄰居哩！陳三憤憤不平，把抽了幾口的煙狠狠地碾在腳下。正要起身進門，老萬又閃出來了。

等等。老萬說，我把火關了，你有啥急事，需要多少錢，盡管開口。

你真肯借？陳三將信將疑。

誰還沒有個難事呢？遇到難事，親戚朋友鄰居都指靠不上，還能指靠誰？

陳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