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新敏
有一天茍勝說被人坑了,進(jìn)了一批貨沒人要了。過了幾天,茍勝給我打電話,有個傻缺把那積壓的貨給買走了。
遇見文老師純粹是芝麻落進(jìn)針眼里——湊巧了。我從茍勝的公司往外走,文老師從外面朝里走,保安吆喝他,我就多看了一眼,我倆的眼神就交會了。
文老師!
大虎!
我們倆幾乎同時叫出了對方。
小學(xué)畢業(yè)那天我晃著大拇哥說,文老師,小學(xué)我上了八年,你沒給過我一個白眼,就憑這,以后有事你說話,我為你兩肋插刀不帶哆嗦的。文老師說,心領(lǐng)了,心領(lǐng)了,你好自為之吧。
我對文老師是真心感恩的,我做夢都揪著欺負(fù)文老師的毛賊的領(lǐng)子抽呀抽呀,抽得脆響。我媳婦說我有病。她哪兒懂我對文老師的感情呀。我就是苦惱找不到機會。
我沖著保安吼,叫什么叫,屬驢的啊,不會說人話嗎?文老師趕緊攔我。
我跟文老師到茶館敘舊。
文老師是來找茍勝的。茍勝欠他錢。三年了不給。
原來文老師退休后,一念之間想做生意,一個學(xué)生在南方做防水材料,文老師就做了代理商。茍勝購了一批貨后,非說有質(zhì)量問題要調(diào)換,文老師二話沒說把新貨拉過來,茍勝又說不換了,兩批貨都要,可是,第二批的款總是拖,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也不給打條兒,三年了,始終不見人。文老師來找,門衛(wèi)不放行。
我一聽就炸了,這不欺負(fù)人嗎?
我對文老師說,你別怕,我給你要。我要給茍勝打電話,我要罵這孫子,誰都坑呀?文老師一把攥著我的手說,不用不用,我自己慢慢要,肯定能要回來。我說,茍勝壓根就沒想給你,他公司的流水我知道,有錢。文老師說,和平解決,和平解決。我說好,我等你和平解決的捷報。
半月后,文老師約我喝酒。酒桌上,文老師激動得手都發(fā)顫,茍勝還我貨款了,這兩天又進(jìn)了批貨,十萬,給的現(xiàn)金。我舉杯祝賀,高興。我倆喝了一杯又一杯。文老師喝得舌頭長了,我的舌頭也長了。
我一喝多我就話多,我說文老師,生意場上你誰也別怕,有事你就跟我說一聲,只要不是我親爹坑你,任何人我都能治他們,我治得他們滿地找牙。
文老師擺手,不用,不用,大虎呀,我也讓你看看,文明也能經(jīng)商。
我嘎嘎嘎就笑了,聲音把杯中酒震得直蕩漾。拉倒吧,文老師,你以為茍勝是真想給你貨款嗎?是我天天派我的手下去他那兒談業(yè)務(wù),就要買你供應(yīng)的防水材料。第一次茍勝說沒貨,第二次還說沒貨,我天天換著人去,我不信他有錢不想賺。我給他打心理戰(zhàn),連去了十天,茍勝架不住了,趕緊還錢要貨,嘎嘎嘎,這孫子!
文老師聽得張大了嘴,跟我小時候聽他上語文課一樣癡。聽呆了。我接著滔滔不絕,茍勝現(xiàn)在熱鍋上螞蟻了,我一個人都不派了,我把他卷起來,我又狠狠拋下他。我的那批人都是新招的,我一個一個把他們打發(fā)走了,茍勝那批貨,非砸他手里不可,活該他,欠!
文老師當(dāng)?shù)囊宦暦畔戮票U卣f,你怎么能那樣?
我這不比茍勝文明多嗎?
文老師說,他要的是老產(chǎn)品,合同條款是這貨當(dāng)面驗收,概不退換?,F(xiàn)在市面都是更新?lián)Q代的,除非外行用,否則他根本賣不出去。文老師的酒是一下子醒的。我的酒也一下子醒了,他賣不出去,不正好嗎?
離開酒桌時,文老師眉頭是皺著的,新煩舊惱擠成了一個死疙瘩。我跟文老師說,沒關(guān)系,啥事,你說,我為你兩肋插刀。
文老師說,你這刀插我肋上了。
有一天茍勝說被人坑了,進(jìn)了一批貨沒人要了。過了幾天,茍勝給我打電話,有個傻缺把那積壓的貨給買走了。
千真萬確是文老師!我輾轉(zhuǎn)做了核實。
現(xiàn)在,新煩舊惱涌上了我心頭,我的眉頭也擠成了一個死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