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堯

老劉不愿意在兒子那待了。

兒子兒媳上了班，家里空落落的，從里屋到外屋，外屋到里屋，走得老劉心煩。

和對門只有幾步卻好似隔著一座山，在電梯里遇見也不說話，那些人盛氣凌人，都是一個嘴臉。不如在農(nóng)村，院子里隔著墻，有事兒前后院喊一嗓子，這可倒好，沒病都得憋出病來。

老劉想回去，兒子死活不同意。這不，給老劉買了牧羊犬做伴。

老劉思來想去，也算幸福了。這年頭有幾個年輕人愿意跟老人住一塊的，老劉事嘛不用操心，兒子還偷著塞零花錢。

有了牧羊犬后，老劉每天要做的一件事就是遛狗。 早起公園里打太極的、跳廣場舞的、走圈的、遛狗的，好像成了習(xí)慣。像老劉，想偷懶，狗都不讓，幾乎定點出門。

牧羊犬通人性，在樓里老老實實，到了公園是又蹦又跳，在草地上打滾兒，沒命地撒歡。老劉的牧羊犬這么歡實，還有一個原因，看上了一只女牧羊犬了。老劉站在邊上傻呵呵地笑。幾次想和遛狗的老太太搭話，老太太不抬頭，也就沒說成。但也有四目相對的時候，老劉一時又不知道聊些啥，干脆不說為好。

兩個牧羊犬打得火熱，很快戀愛了。

老劉遛狗如果先到公園，牧羊犬就朝家的方向叫，老劉也跟著看，發(fā)現(xiàn)和那只女牧羊犬居然同住一個樓。不出一刻鐘，那個老太太牽著牧羊犬就來了。有時老劉遛狗的時間晚了，牧羊犬會蹦到窗臺上朝公園叫，老劉走到窗口一望，那只女牧羊犬在樓下叫，兩只狗一上一下，隔空叫喚，叫得心煩，趕緊下樓去了公園。兩只狗狗相戀在一起，歡實極了。老劉想起了自己年輕時，一天不見心上人，總是空落落的。兩年前，老伴走了，如今形只影單。

沒過多久，老太太的狗懷孕了，找到老劉，說她家的狗第一次當(dāng)媽媽，讓他出一些營養(yǎng)費，老劉懵了，怎么你家狗懷孕，讓我出營養(yǎng)費？活了68年的老劉不會了，傻傻地站在那兒，完全傻掉了。

老劉看著自己的牧羊犬是又氣又恨。

老太太給老劉五天時間，讓老劉“反省”。

第一天，老劉堅決想不通，還反省呢！一只狗而已，還什么營養(yǎng)費？自己的事情自己辦！

白天和夜里想的就不一樣。第二天夜里就不那么硬氣了，狗也是生命，和狗相處有感情了，換位一想，要是自己家的狗懷孕了，也真就需要一些營養(yǎng)。

到了第三天第四天夜里，老劉的想法完全變了。老太太也不壞，好像慈眉善目的，根本不是訛人的人，應(yīng)該給一些營養(yǎng)費。再說了，兒子給的零花錢花不了。

第五天，想著見老太太好好商量商量。到了老太太的門前，幾次想敲門，又不太好意思，狗狗發(fā)現(xiàn)了門外的聲音，門里門外叫個不停。老太太聽見動靜，開了門，老劉的狗等不急了，竄進(jìn)屋里，熱戀在一起。老劉紅著臉不說話，讓進(jìn)屋，傻傻的一副相，眼睛不知道瞅哪好了，看狗親熱，屋里還有老太太呢，又覺得不妥，看老太太吧，孤男寡女的，同處一室，還是不妥。老太太自己孤身一人幾年了，慣了，家里頭一回來了客人，一副無處適從的樣子。

老劉突然想起來的目的，營養(yǎng)費的事，剛一張嘴，老太太搶先說：“還提什么營養(yǎng)費！我只是說說?！?/p>

就這一句，老劉瞬間對老太太有了好感。老太太看狗，老劉看老太太，老太太不好意思，把臉轉(zhuǎn)過來。

“我‘閨女成親了！我們已經(jīng)是‘親家了！”

老劉瞪大了眼睛，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尷尬地笑了。

老劉不想回農(nóng)村了，總想去老太太那坐一坐，聊點什么。因為他不忍心分開兩只相戀的狗狗。還有，按老太太的說法，他們算是“親家”了，為什么不能說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