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恩絲

馬丁·沃爾在戰(zhàn)時成了西伯利亞的戰(zhàn)俘，離開了遠在烏克蘭的太太安娜和兒子雅各，后來太太生下一個小女兒名叫桑雅，而他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

當馬丁出獄時身體虛弱而且衰老，身上到處都是被拷打的傷痕，他知道自己已不能生育，不過他終于獲得自由，于是立即四處尋找安娜和雅各。最后卻從紅十字會得知他的家屬在前往西伯利亞的途中喪生了。這時，他的心都碎了。但他仍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小女兒。

戰(zhàn)爭剛開始的時候，安娜很幸運地逃到德國去了，幫一對很有愛心的農家夫婦工作。他們對安娜很好，小女兒桑雅就是在這兒出生的。

這個地方跟多年前她和馬丁小時候住過的烏克蘭鄉(xiāng)下的寧靜家園很像。

“我們的生活可以不再受到痛苦、悲傷與離別的折磨嗎？”她想著，而且相信只要馬丁也來到德國，他們一定可以重新開始新生活。

但是事與愿違，戰(zhàn)爭因德國的挫敗而告終結，安娜和孩子們被斯大林的軍隊集中起來，并被告知他們即將被遣送回鄉(xiāng)。人們被塞進運送牲口的車上，既寒冷又缺乏食物和水，安娜的心里明白，其實她正被送往西伯利亞那個充滿恐懼的死亡集中營，她的希望變成了泡影，最后終于病倒了?！芭叮癜?，請保佑這兩個無辜的孩子?！卑材纫辉賾┣笊系鄣谋幼o，另一方面她呼吸困難，胸痛持續(xù)加劇。

“雅各，”她喘著氣低聲對兒子說：“我病得很重，可能會死，我會到天堂去請上帝保佑你們。千萬不要離開小桑雅，上帝會保佑你們兩個的?！?/p>

第二天早上，安娜死了，她的尸體被人們用載貨的馬車運走，埋在荒煙蔓草中。她的孩子則被遷離火車送入孤兒院，現在，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是孤孤單單的了。

當馬丁接獲家人死亡的消息之后，他便不再禱告，因為他覺得上帝每一次都令他失望。馬丁被分配到公社里工作，他在那兒機械似的工作著，但健康與氣力已逐漸恢復了，只是他的心像死了一樣，任何事情對他來說都已無關緊要。

后來，有一天早上，他遇見同在一家公社上班的格雷塔。要是她沒對馬丁笑，馬丁絕對認不出這位昔日的同鄉(xiāng)，她曾是一位既快樂又聰明的同學。走過這么多地方、經過了這么久時間、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之后，他們能在此重逢是多么的幸運??！

于是他們很快就結婚了，生命再度有了意義。但有些女人總是要有孩子才能撫平缺憾，格雷格正是如此，她知道馬丁無法生育，不過她仍渴望有孩子。

“馬丁，孤兒院里有許多孟諾派教徒（基督教派之一——譯者注）的孩子，我們何不去領養(yǎng)一個？”

她乞求著。

“格雷塔，”馬丁回道：“你怎會想領一個孩子回家？難道你不知道那些孩子發(fā)生過什么事嗎？”

他封閉的心再也經不起刺激了。

然而，格雷塔堅持到底，最后，她不屈不撓的愛戰(zhàn)勝了馬丁的固執(zhí)，終于有一天早上，馬丁說：“去吧，格雷塔，帶一個孩子回來吧！”

赴孤兒院的日子來了，格雷塔準備選一個孩子回來。她搭上火車到孤兒院尋找一個她要的孩子，她走進孤兒院又長又暗的門廊，看見里面一張張靜默中帶著乞求的臉，她真希望能一把摟住這些孩子，把他們都帶回家去。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小女孩面帶羞怯微笑地走向她，“這是上帝幫我做的選擇?！薄窭姿羞@種感覺。她跪在小女孩身邊，問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一個有爸爸媽媽、真正的家?！?/p>

“哦，好啊，我很想?！焙⒆哟鸬?，“但是，請等等，我去叫哥哥來。我們一定要在一起，我不能離開他?！?/p>

格雷塔難過地搖搖頭：“我只能帶走一個孩子，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迸⒃僖淮螉^力地搖著頭：“我要和哥哥在一起，以前我們也有媽媽，她交待哥哥要照顧我，她說上帝會照顧我們兩個。”

格雷塔發(fā)現她已經不想要別的孩子了，因為眼前的這個女孩已經虜獲她的心?！榜R丁，”她回到家向丈夫乞求道：“求求你，我必須帶兩個回來。我選的那個孩子有個哥哥，她不能沒有他?！?/p>

“說真的，格雷塔，”馬丁應道：“有上千個孩子可以選，難道你只能要這一個？別的都不行嗎？我真搞不懂你?！瘪R丁見到格雷塔那么傷心，而且也不肯回孤兒院再選一次。于是，愛又克服了一切。這次馬丁提議兩個人一道去，并見見那個小女孩。

也許他可以說服她一個人接受領養(yǎng)，離開哥哥。這時，他想到自己的兒子雅各，要是他也在這個孤兒院里呢？難道他不希望雅各被格雷塔這樣的好人領養(yǎng)嗎？

“你為了我們又來一趟，”小女孩到大廳迎接他們時，睜著大大的眼睛小聲地說著。這次她手里牽著一個目光溫和但虛弱、纖細的男孩?！拔掖饝^永不離棄她，”男孩說道：“我媽媽過世的時候要我保證，我答應了，我很抱歉，她不能跟你們走。”

馬丁沉默地看著這兩個小小的孩子，過了一會兒，他以肯定的語氣說道：“我們要這兩個孩子?！?/p>

他已經被這個瘦弱的男孩吸引住了。

格雷塔去收拾兩兄妹的衣物時，馬丁到柜臺去簽寫領養(yǎng)文件。

當格雷塔兩手各牽著一個孩子到柜臺時，她發(fā)現馬丁站在那兒發(fā)呆，他的臉色蒼白，雙手抖得非常厲害，以致于根本無法簽字。

她立刻沖上前去，大叫道：“馬?。≡趺蠢?？”當然，他并不是突然發(fā)了什么病癥。

“格雷塔，你看看這些名字！”

他把文件拿到她眼前，格雷塔拿起文件，看到孩子的資料上寫著：“雅各·沃爾與桑雅·沃爾。母親系安娜·沃爾；父親系馬丁·沃爾?！?/p>

所有的出生日期也都完全符合。

“哦，格雷塔，他們是我的孩子??！這是我以為已經死去的寶貝兒子雅各，還有一個我從來不知道的女兒！要不是你懇求我領養(yǎng)孩子，我可能會錯失這場奇跡！”他擁抱兒子，哭了起來：“哦，格雷塔，上帝真的存在！”

余長生摘自《親情記錄》（現代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