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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匪

        2017-03-22 16:40:09季明
        民間故事選刊·上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祭品老母毛筆字

        季明

        夜,荒山之上有一座墳。墳前,立了一塊碑,碑上無字。在碑的正前方,砌有一個(gè)小小的石案,上面擺滿祭品,案下,是一堆剛燒化不久的紙灰,還散發(fā)著余溫。

        雷神刀疑惑起來,他不明白,是誰來這里祭拜呢?

        雷神刀的祖墳,早已被無處發(fā)泄憤怒和仇恨的百姓、官兵,掘了挫骨揚(yáng)灰,而他母親的墳,由于地處偏僻,極少有人知道,故得以保存。他雖然為母親立了碑,但卻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沒敢在碑上鐫刻母親的名諱。

        在這世上,雷神刀早已沒了親人,而同時(shí),也不可能是他的結(jié)拜兄弟,沒有他的允許,弟兄們不敢私自前來祭拜。

        雷神刀的山寨,離此一百余里,今天,是他母親祭日,每年的此時(shí),他都會(huì)獨(dú)自趕來祭拜。

        雷神刀愣了片刻,便把自己帶來的祭品擺好,上香,燃起紙錢,跪倒,低喊一聲:娘啊……磕著響頭,潸然淚下。

        突然,一個(gè)聲音飄了過來:看來惡匪雷神刀,果真良心未泯??!

        雷神刀抬頭,見不遠(yuǎn)處的樹下,一個(gè)人正站在斑駁的月影里。

        雷神刀騰身而起,瞬間利刃在手,一晃即到,刀尖頂在那人喉上。

        那人絲毫不懼,笑道:雷神刀,還怕我一介書生么?

        見那人果真書生模樣,雷神刀撤了刀,喝問:你是誰?

        那人一拱手:在下云平新任縣令鄭松宜。

        雷神刀微微一怔,他知道,這鄭松宜,來云平上任幾個(gè)月了,卻沒有像前幾任縣令那樣,急三火四地帶兵來圍剿他雷神刀。

        你來干什么?

        鄭松宜緩緩地道:一來拜祭老夫人;二來想見識(shí)一下,曾經(jīng)將我的幾個(gè)前任,打得丟盔棄甲、損兵折將的雷神刀,究竟是何尊容。

        雷神刀已經(jīng)察覺鄭松宜是獨(dú)自一人,便哈哈一笑,問:既然探知我來此處,為何不帶兵擒拿?

        鄭松宜凜然道:祭拜慈母,是盡孝道,若此時(shí)興兵擒拿,豈不有悖人倫?本縣決不做如此陰暗下作之事。說完,他在雷母墳前,又拜了幾拜,嘆息道:雷神刀,你殺人如麻,雖是孝子,卻是惡匪!

        鄭松宜拱拱手,飄然離去,遠(yuǎn)遠(yuǎn)拋來一句話:我敬你是至孝之人,今日一別,他日戰(zhàn)場再相見!

        雷神刀收刀入鞘,突然,發(fā)現(xiàn)那塊無字碑上,多了一行毛筆字:母慈子惡,隱姓埋名,情哉痛哉!

        字剛寫上不久,墨跡未干。

        雷神刀默然站立半晌,忽然很后悔,為了母親墓地的安寧,他很想追上鄭松宜,一刀結(jié)果他的性命,但轉(zhuǎn)念一想,既然鄭松宜能夠挖空心思找到這個(gè)地方,獨(dú)自前來,肯定會(huì)留一手。

        雷神刀蹲下身,用手輕輕擦去碑上的毛筆字,然后,翻轉(zhuǎn)手掌,盯著滿手漆黑發(fā)亮的墨跡,怔怔地發(fā)呆。

        這一夜,雷神刀緊鎖眉頭,枯坐在母親的墳前,直至天明,方才黯然離去。

        幾天之后,云平縣境內(nèi)幾股勢(shì)力較大的土匪,發(fā)生了火并,為首的,正是雷神刀。雷神刀蕩平了這幾股土匪,自己也損失慘重。

        不幾日,鄭松宜又得到消息,雷神刀遣散了剩余的兄弟,一把火燒了山寨。

        這天,鄭松宜正在縣衙公干,忽然,衙役慌慌張張地進(jìn)來稟報(bào):雷神刀求見。

        一身疲憊的雷神刀進(jìn)來,筆直地立在堂前,朗聲說,大人,在下已為云平縣滅了匪患。

        鄭松宜微微一笑,說,我早已料到會(huì)有今日。

        雷神刀說,在下這么做,不是想將功折罪,而是為求得官府和百姓諒解,力保老母九泉之下的安寧而已。

        說完,雷神刀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雙手捧著,恭敬地遞過來,上面寫著雷神刀母親的名諱。

        瞬間,雷神刀眼含熱淚,哽咽道:老母慈愛,一生多難,孩兒不孝,但絕不能讓她老人家生前有姓、死后無名!

        鄭松宜接過那張紙,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接下來,雷神刀仰天一笑:我作惡多端,今日愿一死,求得老母能擁有一方安睡之地。

        倏地,他拔出刀,手腕一抖,拋向空中,那刀,帶著尖利的呼哨,飛快地旋轉(zhuǎn)起來,風(fēng)車一般。緊接著,雷神刀足尖一點(diǎn),縱身而起,伸長脖子,迎向刀影……

        雷神刀就是雷神刀,連死法,也是與眾不同。

        荒山之上,有兩座墳,一座墳的石碑上,醒目地鐫刻著雷母的名諱,另外一座,是新墳,無碑。

        選自《小說月刊》2016.11

        (段明 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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