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非

一

故事發(fā)生在五代時的后晉。

一天深夜，汴州節(jié)度使范延光的書房里依然燈火通明，十幾個武將全身戎裝，滿臉嚴(yán)肅地看著范延光，好像有什么大事就要發(fā)生。范延光在屋里來回走了幾圈，突然停下來，滿臉殺氣地說：“明天秘瓊就要經(jīng)過這里，大家務(wù)必小心，活要干得干凈利索！”眾人領(lǐng)命而去。

范延光關(guān)好房門，見夫人從屏風(fēng)后面閃了出來，吃了一驚。

夫人問：“老爺是想殺死秘瓊？”

范延光把手一背，眼睛望著窗外的月亮，反問道：“難道夫人以為秘瓊這種背信棄義的人不該殺？”

夫人說：“秘瓊作為董溫其的部將，殺了董家全家，掠奪了董家的萬貫家財，的確罪不可赦。但我們既不是主宰天庭的玉皇大帝，也不是萬民之上的國之君王，憑什么要他的性命？”

“夠了！”范延光粗暴地打斷夫人的話，“真是婦人之見！你怎么知道我不會成為君王？哼！”說完，摔門而去。

其實，范延光之所以下決心除掉秘瓊，一是為了得到那筆巨額財產(chǎn)，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范延光先前想背叛后晉曾與秘瓊聯(lián)絡(luò)，未得回音，因而對秘瓊心懷不滿。前幾天，范延光派出去的探子回來報告說，秘瓊被派去做齊州防御使，這小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帶著幾大車財寶去赴任。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范延光和部下一商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連人加財全要了。

第二天早上，范延光秘密派兵埋伏在秘瓊的必經(jīng)之路上，自己則假惺惺地等在大路上。

一個時辰后，前面塵土飛揚(yáng)，一溜馬車耀武揚(yáng)威地出現(xiàn)在范延光的視野里。那伙人也看到范延光他們了，一個軍官策馬跑上前，詢問范延光要干什么。范延光客氣地說：“這可是秘防御使的隊伍？”那個軍官說是。范延光又說：“告訴你家御史大人，就說范延光在此恭候多時了?！蹦莻€軍官策馬回去，不一會兒，一輛馬車跑到前面，車上一人高聲說道：“范大人太客氣了，怎敢勞您大駕？”范延光哈哈一笑道：“秘大人還有不敢做的事情？”秘瓊一愣，才知道范延光不是來給自己接風(fēng)的，臉也沉下來。

“范大人，我和你遠(yuǎn)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帶人擋在路上，卻是為何？”秘瓊問道。

范延光一提馬的韁繩，來到秘瓊的車前，神秘地說：“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你在赴任的路上遭人暗算。這不，我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你！”秘瓊氣得渾身哆嗦，但一想，自己在人家的一畝三分地上，糾纏起來對自己不利。于是強(qiáng)壓怒火，回身拿起一個黑檀木匣子，雙手舉起來，強(qiáng)裝笑臉說：“范大人莫要開玩笑了。我知道要經(jīng)過范大人這里，特地準(zhǔn)備了夜明珠一顆，還望范大人笑納?！?/p>

范延光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手下接過來，拱拱手說：“兄弟我能力有限，致使轄區(qū)內(nèi)匪頑猖獗，秘大人前路多保重?！?/p>

秘瓊回禮謝過，指揮人馬向前走去。

范延光站在路邊，清點(diǎn)了馬車，給身邊的將領(lǐng)使了個眼色，打馬回了城里。

中午時分，秘瓊的馬車悉數(shù)被帶到城里，那個將領(lǐng)告訴范延光，秘瓊和其親信都被送上了黃泉路。范延光很高興，把那顆夜明珠塞到將領(lǐng)的懷里，讓他清點(diǎn)車上財物，送到后院。

二

幾天后，范延光正在客廳把玩一對小巧玲瓏的玉麒麟，屬下來報，說京城孫金昌大人已經(jīng)來到府門外。

范延光吃了一驚。京城官員無事不下來，莫非是為了這批財寶？

范延光趕緊小跑著來到府門外，果然見一隊人馬分列府門兩旁，中間停著一頂綠呢大轎。一個官員背著手站在轎子旁，正仰臉觀看大門上的牌匾。范延光認(rèn)得，此人正是孫金昌。

“哎呀，孫大人，哪陣香風(fēng)把您吹來了？”范延光趨步上前，深施一禮。孫金昌抱拳還禮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說著，隨范延光來到大廳，分賓主落座。

范延光試探著問：“孫大人此次來到汴州，不會是為圣上挑選美眷吧？”

孫金昌看看門邊站著的侍衛(wèi)，欲言又止。

范延光會意，對幾個侍衛(wèi)說：“你們幾個都到后院吧，不叫你們不要過來。”

孫金昌見侍衛(wèi)都走了，這才神秘地說：“咱兄弟兩個關(guān)系如何？”

范延光趕緊說：“那還用說！”孫金昌點(diǎn)點(diǎn)頭，突然問道：“那你說實話，秘瓊是不是你殺的？”

范延光皺了一下眉頭，沒有立即回答。

“兄弟向來處事果斷，怎么這次留了活口？秘瓊的一個貼身侍衛(wèi)進(jìn)京告你去了！”孫金昌說道。

范延光把手一攤，面露難色：“秘瓊帶著一千多人，我怎么能全部殺光？”

孫金昌說：“萬歲這次讓我來，就是來調(diào)查此事。不過，秘瓊是董溫其一手提拔起來的，他不僅不報恩，還趁董溫其被契丹擄去之機(jī)，把他全家都?xì)⒘?，挖個地洞將尸體一埋了事，確實罪大惡極。我就恨這種忘恩負(fù)義之徒，所以，我這次來并沒有想治你的罪。”

范延光聽到這里，感動得差點(diǎn)兒給孫金昌跪下。兩人一商量，秘瓊死在汴州地界，范延光脫不了干系，不承認(rèn)只會越描越黑，倒不如直接說是因巡邏兵不認(rèn)識秘瓊而誤殺的，皇上也就沒有辦法治范延光的罪了。

三

孫金昌在汴州玩了幾天，拿了范延光送的珠寶玉器回京城交差去了。范延光長舒一口氣，看來別人只知道秘瓊得了董溫其的家財，卻不知道有多少。想到這里，范延光高興地笑出聲來。

這時，范延光的一個叫張乾的謀士對他說：“大人，此事雖然暫時搪塞過去了，但紙里包不住火，我看遲早要出事。依小人之見，倒不如拿出一些財寶招兵買馬，干一番大事業(yè)，也不枉此生此世?！狈堆庸饴犕瓴粌H沒吃驚，還兩眼放光。他緊緊握住謀士張乾的手，點(diǎn)著頭說：“知我者，張乾也！”

第二天，范延光讓張乾全權(quán)代理招兵事宜，為防打草驚蛇，兩個月后，范延光率眾扯旗造反了。

消息傳到京城，后晉高祖大驚，忙命令楊光遠(yuǎn)當(dāng)招討使，去討伐范延光。

誰知，范延光兵強(qiáng)馬壯，雙方爭戰(zhàn)了兩年，竟難分勝負(fù)。后晉高祖派人捎信給范延光，說如果他肯投降，朝廷可以既往不咎。范延光也猶豫了，打吧，自己連一個楊光遠(yuǎn)都解決不了，想登基稱帝恐怕不那么容易。于是，范延光順?biāo)浦郏虺⑼督?。后晉高祖恪守前言，不僅沒有殺他，還封他做了東平郡王，又賜給鐵券，保證其子孫后代都享富貴。

范延光很高興，自己既展示了實力，又封了王侯，世上竟有如此便宜的事情。幾天后，一聲炮響，范延光帶著幾馬車財寶和親信隨從遷居河陽。當(dāng)人馬走到一條大河跟前時，見有人擋在浮橋上。

范延光正春風(fēng)得意，哪容得別人在自己跟前撒野？他催馬上前，見站在浮橋上的將領(lǐng)竟是楊光遠(yuǎn)的兒子楊世飛。楊世飛見范延光怒氣沖沖過來，連忙抱拳道：“范大人別來無恙，我奉父親大人之命，來給范大人送行?！闭f完，一閃身，浮橋上真擺有一張簡易的方桌，酒菜的香氣撲面而來。

范延光松了口氣，下的馬來，笑著說：“承蒙楊大人掛牽，范某感激不盡?！睏钍里w一手端起一杯酒，往前走了幾步，來到范延光跟前，低聲說：“范大人，你帶著這么多財寶上路，我父親不放心，特派我來幫你接管這些財寶。怎么樣？你是乖乖交出來，還是讓我動手？”范延光這才知道中計了，但為時已晚，楊世飛一揚(yáng)手，杯中的酒全潑到范延光臉上，然后，趁范延光無法睜眼，一腳將他踹到河里。

范延光的隨從剛才還看到大人笑嘻嘻地和一位年輕將領(lǐng)聊天，眨眼之間，范大人竟到了水里。有人剛想跳下去救范延光，楊世飛一揮手，身后早已準(zhǔn)備好的弓箭手一齊放箭，前面的人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都中箭倒地了。后面的人一見大人落水，知道對方早有準(zhǔn)備，膽小的呼啦一下全跑了，剩下幾十個心腹拼死抵抗，怎奈寡不敵眾，一個個成了箭下鬼。楊世飛吩咐自己人趕上馬車，將幾大車財寶運(yùn)回自己的府邸。

第二天早朝時，楊光遠(yuǎn)出班奏道：“范延光反反復(fù)復(fù)，不忠不信，如不處置，終是禍患。幸好，昨天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經(jīng)跳水自殺了?！?/p>

高祖心說，我剛給過范延光鐵券文書，他會自殺？定是你小子搞的鬼！但范延光確實是個禍害，死了就死了吧，大家都放心。

就這樣，這批換了三個主人的血腥財寶，又到了楊光遠(yuǎn)的手中。

四

不久，晉出帝即位，楊光遠(yuǎn)欺他年輕，陰謀發(fā)動叛亂。他秘密送信給契丹說：后晉饑荒，國庫空虛，契丹只要出兵定能一舉消滅后晉。耶律德光未加深慮貿(mào)然出兵南犯，結(jié)果被晉將李守貞打得大敗而歸。

李守貞早就聽說楊光遠(yuǎn)有大筆財寶，當(dāng)然不會放過這次機(jī)會，于是，殺死了楊光遠(yuǎn)。楊光遠(yuǎn)有個部下，為了活命，帶著李守貞打開了楊光遠(yuǎn)的密室，把楊光遠(yuǎn)從范延光手中搶來的那筆巨財獻(xiàn)給了李守貞。

李守貞看著大堆的財寶，直笑前四個主人廢物。財寶不用還有什么價值？于是，李守貞把楊光遠(yuǎn)的住宅據(jù)為己有后，便趕走附近居民，大興土木，把那所住宅改建成京城里最豪華的府第。

按說，李守貞也該知足了，但他忘了前車之鑒，后漢隱帝時，李守貞也背叛了朝廷，結(jié)果失敗，全家自焚而死。那筆為之死了無數(shù)人的巨額血腥財寶，最終落到什么人手里，成了千古之謎。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2015.3下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