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凱碩
西方世界可以從亞洲的崛起中獲益。為了實現這一愿景,西方世界應當學會分享權力并調整心態(tài)
對于地球上70億人類的未來,我們應該感到悲觀還是樂觀?不同地區(qū)的人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各不相同。過去,西方國家更加樂觀,而現在的情況截然相反,許多西方國家都持悲觀態(tài)度,其他國家卻空前樂觀。
這是因為主導了全球學術討論的西方學者們只看到了當前社會的“近憂”,忽略了世界長遠的發(fā)展前景。在特朗普贏得美國選舉之后,著名學者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唐納德·特朗普在選舉中意外擊敗了希拉里·克林頓,不僅將成為美國政治的轉折點,更將成為整個世界秩序的轉折點。我們將踏入民粹民族主義的時代。”
但福山把西方的社會狀況同整個世界的狀況混為一談。的確,民粹主義正在西方世界興起,這也是特朗普能夠當選美國總統的原因之一,英國也正是因此退歐成功(這可能也是勒龐能夠獲得法國總統競選資格的原因)。而在人口更加稠密的亞洲、非洲,這些情況卻并未出現。
更為重要的是,整個西方世界只擁有全球12%的人口。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除了少數阿拉伯國家和朝鮮)的生活狀況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好。以亞洲人口最多的中國、印度、印尼為例,三個國家共計擁有近30億人口,他們的生活水平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高,并且在未來數十年中還會顯著提升。
2010-2020年也許將是亞洲最好的十年。在亞洲,中產階級的人數將從2010年的5億增長到2020年的17.5億。簡而言之,在十年內,亞洲新增的中產階級人數甚至可能達到西方世界總人數的1.5倍。
如果世界正在變得更好,為何西方人反而更加悲觀呢?這是因為西方國家自以為他們在冷戰(zhàn)中取得了勝利,因此忽略了與之同時發(fā)生的亞洲的“回歸”。20世紀80年代,中國決定重新加入世界經濟秩序;印度也在20世紀90年代重返世界經濟舞臺。毫無疑問,近30億亞洲人口的參與,動搖了既有的世界經濟秩序。然而西方社會卻忽略了這個比冷戰(zhàn)更大的挑戰(zhàn)。
西方社會之所以忽略了這一切,是因為他們沉溺在“西方常勝”的思想中無法自拔。西方社會對全世界實行干涉主義的戰(zhàn)略,然而這一戰(zhàn)略本身卻有缺陷。事實也證明,許多干涉行為的后果是災難性的。麥克爾·曼德鮑姆(Michael Mandelbaum)指出:“克林頓政府的所作所為并不鼓舞人心。這一政府曾承諾維持索馬里區(qū)域的秩序穩(wěn)定,曾試圖在海地終結無政府狀態(tài)并建立民主秩序,還曾以維持國家統一的名義轟炸波斯尼亞,結果該地區(qū)卻仍舊四分五裂?!?/p>
“9·11事件”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襲擊發(fā)生后,小布什及他的新保守主義幕僚們發(fā)動了阿富汗和伊拉克戰(zhàn)爭。十年之后,逃往歐洲的難民中,有三分之二來自伊拉克、阿富汗和敘利亞。
但真正的災難性后果并不止如此。西方的戰(zhàn)略家們被“9·11事件”分散了精力,沒有意識到2001年發(fā)生的最重要的事件其實并不是“9·11事件”,而是中國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鑒于西方社會未能妥善處理其所面臨的經濟挑戰(zhàn),其發(fā)展戰(zhàn)略也有一定缺陷,特朗普贏得競選、英國退出歐盟也就是情理之中、合乎邏輯的結果了。
如今,西方社會所面臨的本質問題相當簡單。西方的實力及影響力會逐步衰退嗎?西方社會還有希望嗎?西方世界能從世界各國的復蘇中獲益嗎?答案相當簡單:西方世界可以從各國的崛起中獲益。
為了實現這一愿景,西方世界應當學會分享權力,而非一味追求對世界的控制權。亞洲人也可以掌管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同樣重要的是,西方領導人和權威人士需要調整心態(tài),必須拋棄對其他國家居高臨下的傲慢態(tài)度。中國、印度、東盟等日漸興起的亞洲經濟體應當受到更多尊重。
(作者為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