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苑
龍梓嘉有很嚴重的拖延癥。
記者意識到這一點,是因為龍梓嘉的采訪時間一改再改,原因卻僅是因為要上刊就要拍照,要拍照就要收拾工作室,可他懶。
午飯時間也比別人拖一點。下午兩點,見到龍梓嘉時,正撞上了他當天的brunch time。是的,見到龍梓嘉的第一件事——除了開門時兩人的自報家門外——我花了13分鐘看龍梓嘉吃飯:他一只手拿著不知怎么摔裂了屏的手機刷刷刷,另一只手負責往嘴里送送送。吃的就是肯德基的基礎外賣:香辣雞腿堡、上校雞塊、薯條和九珍果汁。吃飯時身子會隨著音樂來回輕晃,要等一樣東西全吃完了才去吃下一樣。
BGM從碧昂斯的《Love On Top》切到典雅卻不知作曲家的交響樂時,龍梓嘉終于吃完了,隨便擦了擦嘴,他說:“那開始采吧?!?/p>
記者為了這幾日的焦灼等待發(fā)難,開口第一句就是“你有拖延癥的吧”,龍梓嘉完全肯定了這一點,并把他拖著的原因歸于工作,說他的那些珠寶都是要慢慢設計的,龍梓嘉又擦了擦嘴:“不要急,靈感是急不來的啦?!?p>
珠寶是一種雕塑
龍梓嘉剛剛在歐洲完成了個人品牌Ciga Long Jewelry的巡展。
他本來想帶五件新作高珠去展覽,但時間有限,他做東西又慢,最終只完成了三件。作品延續(xù)了他一貫的古典風格和專業(yè)技法,充斥著他鐘愛的不對稱設計。
三件里,他最喜歡的(也是他推廣最少的),是一件“蘇州團扇喜鵲圖騰”胸針,他甚至找了一把真正的緙絲團扇放在旁邊作為比較。這次,龍梓嘉把蘇州園林刺繡還原在了珠寶上,他以大面積的釉面琺瑯充當藻綠色的湖水,并處理出了那種隨機起伏的波浪感,團扇柄端綴有珍珠流蘇穗頭,稍稍傾斜佩戴胸前,便會形成階梯性的美。
濃縮的景致里充滿著中國傳統(tǒng)美學,這是一件充滿龍梓嘉氣息的設計,他眼里,珠寶是一種雕塑,這種雕塑的極致在于釋放自我。
盧浮宮布展時,他們遇到了新聞里的“盧浮宮暴恐”,好在第一晚是住在了巴黎市政廳,逃過一劫。暴恐沒能讓龍梓嘉“產(chǎn)生什么多余的想法”,“因為還是很多工作,還該布展就布展嘛?!毖舱箮渍?,分別布在盧浮宮、拿破侖三世宮殿和楓丹白露宮,展出時,一批巴黎市政府的領導都來了,還有人現(xiàn)場演繹了他的“幽蘭花胸針”,他也依然不是很在意。
直到展覽完成,龍梓嘉像小孩子一樣從盧浮宮鋪了紅毯的樓梯上一路輕快跑下,終于恣意享受了一把,我才感受到他的輕松。
“清宮照”打破了我的“靜”
雖然多數(shù)人都是通過一組“清宮照”認識的他,但龍梓嘉已經(jīng)不太想談論那組照片了,他說那組圖帶來的不可避免的曝光度增加,有點打破他的“靜”。
龍梓嘉在工作室里設了一整面墻來擺自己收藏的老物件兒們,細看發(fā)現(xiàn)每格櫥窗只有雅玩二三,余地還很大,卻偏要留白,龍梓嘉解釋,少就是多,精致的點綴比繁瑣的堆砌更有說服力。
龍梓嘉的樂趣是搭配每個格子,時間久了,他覺得收藏只是擺在這里挺可惜:“它們是只有在人身上才能展現(xiàn)出來,同時又能夠把人裝扮地很漂亮的存在,我就想讓它們活起來?!边@個讓人與物產(chǎn)生關系的念頭就是一切的緣起。
為此,龍梓嘉花三個多月的時間琢磨,搭配、手作、布景,他在細節(jié)方面來回推敲,只在定照片人選時絲毫沒有猶豫:專業(yè)戲曲演員出身的姥姥,學過表演又從事影視工作的媽媽,加上北方昆曲劇院的兩名演員。他沒找錯人,她們傳神地演繹出了那份高貴慵懶。
片中女子妝容、服飾、配飾、器物都極為考究,龍梓嘉把這組圖當做自己美學的新嘗試,更重要的是,清代古董石底青八團團花吉服袍、大拉翅、東珠朝珠、清代粵繡團扇都因此有了溫度,這讓他很開心。
潮流會受到時間的控制
龍梓嘉今年21歲,已經(jīng)在設計這條路上走了6年了。他把東方的內涵物通過西方的工藝展示出來,這個融匯東西兩方的點是“古典文化”。
龍梓嘉出身梨園,父母忙,幼年龍梓嘉大把大把的時間都花在聽外婆唱戲上,那時外婆佩戴精美頭面,身披的繡花長巾,十幾年后再憶,龍梓嘉語氣仍有向往:“可能從小就種下了珠光寶氣的種子吧?!?/p>
隨后,中國美術學院附中建立了他正統(tǒng)的東方美學審美觀,大學時佛羅倫薩整個城市濃厚的文藝氣息,又帶給了他精湛的歐洲首飾制作工藝和不同的創(chuàng)作靈感,他的理念就在這些年間形成了。
這個理念是,做出可以與時間對抗的東西。
龍梓嘉會從自己十年前的非主流照片里論證潮流文化的弊病。它們受到時間的控制,會隨著時代的流逝而流逝,甚至可能在短時間就遭到唾棄。
龍梓嘉要求自己追求大美?!拔抑耙步?jīng)歷過那種時候,就是自己覺得很妖嬈很美艷的作品放在那里,別人看不懂,我卻覺得我自己棒極了,回想起來,就覺得那樣挺傻,因為你的東西還需要被解釋,美的東西是不需要被解釋的?!?/p>
不過其實龍梓嘉本來也不愛解釋,他一向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校園里如果有龍梓嘉的傳說,大概會稱他為“那個瘋子”。
龍梓嘉自稱,他在學校時人緣不好,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一直沒有幾個朋友,“可能我很多言論和想法都比較偏執(zhí)、比較遠、大、空,就會跟他們有非常大的分歧”,是的,在初中,聽周杰倫的和聽昆曲的必然是兩派了。
所以當北方昆曲劇院的人找到他,請他負責昆曲《憐香伴》的頭飾設計時,龍梓嘉便欣然應允了。
《憐香伴》是一出講古代女子互生愛慕努力廝守的戲,龍梓嘉更愿意把它理解成一個“關于知音的故事”,他說,這很容易讓“朋友很少”的他帶入自己。
龍梓嘉記不清《憐香伴》已經(jīng)巡演多少次了,但這個妝容還是會引起爭議,“有人會覺得沒把演員所謂的現(xiàn)代美給凸現(xiàn)出來吧”。當然也有很多表揚的,但龍梓嘉是一樣的態(tài)度:尊重一切評論,但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因為他覺得,所謂傳統(tǒng)美學的極致,就是要人極致地去表達真實想法,他在努力走向極致。
遺憾是永無止境的
龍梓嘉在北京四環(huán)外租了個70平的房子作為工作室,自己加了個扶梯,造了個小小二層,大部分時間,龍梓嘉就在這里構思和放空。
他與大部分在帝都打拼的年輕人沒有區(qū)別:穿20塊的T恤和人字拖鞋;沒車,出門全靠地鐵;工作室里沒鏡子,梳頭刮胡子等規(guī)定動作就靠墻上掛畫的玻璃反光;用淘寶買來的最普通的小米音響各種外放;飲食和作息巨不規(guī)律;出席活動要穿的禮服能借就借,去LV的活動跟人聊的卻是狼人殺;并且,除了特殊場合,他身上一律干干凈凈,不戴珠寶。
總的來說,龍梓嘉對自己的現(xiàn)狀挺滿意:“我又不會突然說請讓我當總統(tǒng),或者要成為什么壟斷藝術圈的大藝術家,我都不會有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边z憾肯定會有,龍梓嘉說,才進這圈子第二年,總要留點進步空間,“其實這有點雞蛋里頭挑骨頭、不讓自己好過的意思,但遺憾總得來點兒啊,這個東西是永無止境的?!?/p>
至于現(xiàn)在,龍梓嘉說:“就把事情做好,自然而然,一切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