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永 燦
(中共蘇州市委黨校 馬克思主義理論教研室,江蘇 蘇州 215011)
【秦地文化研究】
李二曲、顏習齋經(jīng)世思想異同簡論
王 永 燦
(中共蘇州市委黨校 馬克思主義理論教研室,江蘇 蘇州 215011)
二曲習齋同為清初之際重要思想家。面對共同的時代問題,由于二人不同的學術背景及對時代問題不同的感受,導致在經(jīng)世主張上,二曲以“明學術、正人心”為經(jīng)世指向;而習齋則以復歸于堯舜周孔的“三事”“三物”為最終的經(jīng)世指向。二曲重視社會教化,而顏元則重視實習、實行、實用。二人經(jīng)世思想雖然存在如此巨大的差異,但最終都是通過講學和主持書院等途徑來實現(xiàn)各自的經(jīng)世主張,而真正的經(jīng)世抱負卻無法施展,這不能不說是歷史的悲劇。
李二曲;顏習齋;經(jīng)世;體用;王道
李二曲(1627—1705),字中孚,陜西周至人。顏習齋(1635—1704),字易直,河北博野人。二者同為明清之際生活在北方的重要思想家。
主于經(jīng)世是儒家思想的重要內(nèi)容,從先秦“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孔夫子到“文章事功,卓絕海內(nèi)”的王陽明,這一傳統(tǒng)在儒家思想當中都一直存在著。中國社會發(fā)展到了明末,資本主義萌芽的出現(xiàn),李自成起義及滿清入關,明朝滅亡,清朝定鼎,使得思想界引起了極大動蕩,由明中葉王學盛行轉為批判王學或由王轉朱,或轉為經(jīng)史。但這一時代的思想家都無一例外地主張由虛返實。如孫奇逢和會朱王,躬行實踐;顧炎武批判王學末流的同時,提倡“修己以治人”的實學??梢哉f,主于經(jīng)世已經(jīng)成為明清之際學者共同的學術主張。李二曲和顏習齋共同生活在明清之際,共同面對著明朝滅亡,清朝定鼎的歷史變革,面對著明清之際世風和學風的轉變,經(jīng)世也就不可避免地成為他們共同的理想追求。
面對共同的時代主題二者都提出了哪些經(jīng)世主張?二者經(jīng)世思想有何不同?二者經(jīng)世思想與經(jīng)世實踐之間內(nèi)在關聯(lián)如何?這些都需要我們做認真的考察。
二曲與習齋的經(jīng)世思想離不開時代的變革,明清之際的巨大變化導致二者自覺對時代做出回應。這種回應主要表現(xiàn)為三個方面:一是明朝滅亡,清朝定鼎巨大的歷史巨變導致二曲、習齋對歷史興衰的自覺反思;二是朱王后學末流發(fā)展到了清初所產(chǎn)生的“情識”“玄虛”及沉淪于辭章的弊病而做出的學術回應;三是由于明末所出現(xiàn)的資本主義萌芽而導致在意識形態(tài)上出現(xiàn)人欲之防的松動所做出的自覺性批判。這三個方面中,二曲較為重視第二與第三方面的反思與回應,而習齋則較為重視第一與第二方面的反思與回應。但是這僅僅是從刺激與反應這一方面而言的。這只是外在的原因。而思想家對這個時代如何做出反思與回應,則是依據(jù)自身所固有的學術思想。這是內(nèi)在的思想根源。因此,我們除了從時代性上來看二者經(jīng)世思想產(chǎn)生的根據(jù)之外,更應當從其學術思想本身來了解經(jīng)世思想所產(chǎn)生的內(nèi)在根源。
二曲與習齋的經(jīng)世思想與其學術思想是內(nèi)在的統(tǒng)一關系??梢哉f,二者的經(jīng)世思想是以其學術思想為內(nèi)在根據(jù)的,不同的學術思想也就決定了二者經(jīng)世思想的不同路向。
體用觀念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的一對常用范疇。體一般指主體、本體,用為作用或者功用。體一般具有超越意義,而用則表現(xiàn)為體之用。因此有體必有用。體用觀念最早在先秦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并不具有哲學意義。魏晉時期王弼將體用觀念賦予哲學含義。發(fā)展到了宋明理學,體用觀念已經(jīng)廣泛使用,如程頤、張載及朱熹、王陽明等。明清之際的儒家學者接續(xù)宋明理學傳統(tǒng),對體用關系做了新的闡發(fā),如王夫之提出器體道用,李二曲提出“明體適用”,顏習齋提出的“體用一致”等都是從不同層次對體用觀念所做出的新的詮釋。
二曲與習齋都是從體用關系來闡發(fā)經(jīng)世思想的。體在二曲習齋思想中為心性本體,二曲強調(diào)先明體而后致用;而習齋則是在批判宋明理學有體而無用前提下強調(diào)體用一致,注重用以復體。
二曲注重“明體適用”。何為明體適用?二曲說:“窮理致知,反之于內(nèi),則識心悟性,實修實證;達之于外,則開物成務,康濟群生,夫是之謂‘明體適用’?!盵1]120他還說:“如明道存心以為體,經(jīng)世宰物以為用,則‘體’謂真體,‘用’為適用?!盵1]149二曲所說的“體”,是心性本體,是內(nèi)圣之學;二曲所說的“用”,是經(jīng)世致用,是外王之學,因此“明體適用”,就是通過內(nèi)在的修養(yǎng)實現(xiàn)外在的經(jīng)世致用?!斑m用”是“明體”的延伸,“明體適用”重點在“明體”上面。具體到與經(jīng)世思想的關系上面,二曲認為先明本體而后才能經(jīng)世致用。他說:“學不信心,終非實學;仕不信心,經(jīng)綸無本。成己而后能成物,自治而后可治人。”[1]446可見,二曲所走的是先明本體,而后才能經(jīng)世載物的思想路線。
顏元強調(diào)明德之體:“明德者,誠明者也,其余都被引、蔽、習、染昏此明德,所以在明之?!盵2]650認為人原具善性,但受后天影響使得心性本體受到蒙蔽,因此要用以復體。所以在體用關系上,顏元雖然強調(diào)“體用一致”:“吾儒起手便與禪異者,正在徹始徹終,總是體用一致耳?!盵2]55實際上是在明體的基礎上更側重于用的一面,即經(jīng)世致用的一面。顏元雖然強調(diào)體用一致,但是更注重用以復體,所以他說:人心動物也,習于事則有所寄而不妄動,故吾儒時習力行,皆所以治心”[3]646。
通過對二者學術思想與經(jīng)世思想之間的關系比較,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二曲更重視體上說用,把用看作是體的自然流行,所以二曲學術重點始終在體的一面,即內(nèi)圣的一面;而習齋雖然注重體用一致,并且更重視用上說體,用以復體,強調(diào)用對于體的作用。所以顏元的學術重點則在用的一面,即經(jīng)世致用的方面。
面對共同的時代主題,由于二曲習齋不同的學術路向,導致二人在經(jīng)世宗旨、內(nèi)容及最終旨歸上均有不同之處。
二曲學無師承,全靠自己反省自得。據(jù)林樂昌先生研究,二曲經(jīng)世思想的演變,“大致可將順治十四年(1657)即二曲31歲作為界線,劃分前后兩個時期”[4]115。前期經(jīng)世思想主要以政治、兵法、富民和理財為主要內(nèi)容,后期則轉變?yōu)椤懊鲗W術”“醒人心”的社會教化為中心。因此二曲早年的經(jīng)世實踐只是停留在觀念層面,到了31歲之后則落實到社會教化層面。
二曲經(jīng)世思想的重心放在“正學術,明人心”上面,但是其早年的經(jīng)世主張卻包含著豐富的內(nèi)容,表現(xiàn)為政治、經(jīng)濟、軍事等各個方面。這些方面我們可以用“王道思想”來概括。
王道思想屬于儒家政治思想范疇,主要是通過推行“仁政”而“王天下”。仁政措施包括政治、經(jīng)濟等各方面。如孟子認為推行王道,首先在于關注民生:“養(yǎng)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盵5]5二曲多次提到王道,他的王道思想涉及經(jīng)濟、政治、人才選拔及社會教化等方面。他首先把擇吏、重農(nóng)、輕斂、禁暴看作是王道之始:“擇吏、重農(nóng)、輕斂、禁暴,其始乎?”[1]537他認為要慎擇吏,官吏的好壞決定了政令實行的好壞:“得其人則法行,非其人則法廢。”[1]537而農(nóng)則為“國之本”,重農(nóng)之要在于“民富國足”;民力有限而賦稅太多導致百姓窮苦不堪,因此要輕斂;而污吏、豪強及奸商共同欺壓百姓,導致民不聊生,因此要“禁暴”[1]538。對于王道之始,二曲雖然只講了四個方面,但是卻針對當時社會現(xiàn)狀,觸及當時諸多社會問題,如人才選拔問題、農(nóng)業(yè)發(fā)展問題、地方官吏橫征暴斂問題、土地兼并問題及商人對農(nóng)民的盤剝等問題。
上述四個方面是王道之始,是實行王道的政治和經(jīng)濟基礎。在這個基礎上,二曲提倡“明禮”“正學”和興賢,他認為這三者是王道之成:“明禮、正學、興賢,其成乎?!盵1]537禮是民眾日常的行為規(guī)則,涉及社會的方方面面,禮可以節(jié)情,可以明分,從而有利于社會穩(wěn)定,因此要以儒家學說來正民風,排斥異端?!芭d賢”則關系到國家治理問題:“治以賢始,治以賢終。”[1]538如何興賢?二曲歸結為教化,他認為:“教化明則學術端而人心正,人心正則人才蒸蒸然出而不窮,人才眾而天下有不久安長治者乎?”[1]538實際上,不僅僅是“興賢”要通過教化,而且“明禮”“正學”無不是通過社會教化來實現(xiàn)的。
當然,二曲的王道思想內(nèi)容并非是一體平鋪的,而是有重點的,針對當時剛剛易代、人民貧困、學風疲敝的現(xiàn)實狀況,他把農(nóng)業(yè)和教育看作是實行王道的重點。認為“今欲力行王道,唯重農(nóng)、興學二事”[1]537。從他的王道思想中我們也可以看出二曲為什么把“明學術,重人心”看作是其經(jīng)世宗旨,把社會教化作為自己的社會使命。其原因在于二曲一方面從自己的學術體系出發(fā),另一方面對于時代的關切而做出的合理判斷。
二曲的經(jīng)世思想還表現(xiàn)為其他方面,在政治上,二曲著有《司牧寶鑒》,主要是思考政治治理問題,他認為政治之本在于正風化:“蓋聞為政之本,風化是先?!盵1]370而對于為政者來說,應當做到“撫民以仁”“存心以公”“涖事以勤”[1]371。在具體治理方式上,應當做到去民十害,即“斷獄不公”“聽訟不審”“淹延囚系”“殘酷用刑”“泛濫追呼”“招引告訐”“重疊催稅”“苛罰取財”“縱吏下鄉(xiāng)”“低價買物”。二曲希望官吏能夠做到不斷自我反省和自我約束,做到以仁政治天下。
二曲33歲后經(jīng)世思想由具體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層面轉向社會教化層面,一是由于二曲31歲時一次精神體驗。據(jù)年譜記載,順治十四年,二曲曾“患病靜攝,深有感于‘默坐澄心’之說,于是一味切己自反,以心觀心”[1]634,而后在《圣學指南小引》中反省到:“三十以后,始誤前非,深悔從前自誤誤人,罪何可言?”[1]225二是受其學術背景的影響。二曲批判當時學風,“略工夫而談本體,舍下學而務上達,高則做工夫而昧本體”[1]532,世風則是“風俗頹敝”[1]569。面對這樣的學風與世風,二曲提出把正學術、明人心作為經(jīng)世第一要務:“夫天下之大根本,莫過于人心;天下之大肯綮,莫過于提醒天下之人心。然欲醒人心,惟在明學術,此在今日為匡時第一要務?!盵1]104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林樂昌先生認為“以‘明學術’‘正人心’的社會教化為己任,正是二曲經(jīng)世方向的新選擇?!盵4]117因此,二曲在中年以后把經(jīng)世的中心放在社會教化上,試圖通過社會教化來達到“正學術,明人心”的目的。
顏元在其經(jīng)世宗旨、經(jīng)世主張上與二曲均有所不同。在經(jīng)世宗旨上,顏元全面反對宋明理學,他批評宋儒及當時學者空疏無用:“今日滿天下都是個虛局,宋儒卻還向靜坐,章句上做,是欲無敵以天下而不實。”[2]231因此他主張由虛返實,復歸于堯舜周孔的“三事”“三物”的實習、實行之學:“唐虞之世,學治俱在六府、三事而別有學術,便是異端。周孔之時,學治只有個三物,外三物而別有學術,便是外道?!盵3]685
因此反映到顏元的經(jīng)世思想當中,顏元主張“三事”“三物”之學。所謂“三事”,即《尚書·大禹謨》中所說的“正德、利用、厚生”,所謂三物,即《周禮·大司徒》中的六德(知、仁、圣、義、忠、和),六行(孝、友、睦、姻、任、卹),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他認為儒學之道即在堯舜“三事”,周孔“三物”之中,他說:“道即堯舜三事,周孔三物,大學括為‘明親’,孔子統(tǒng)為‘博文約禮’者是也。”[2]233又有孔子以后學者忽略了堯舜周孔的“三事”“三物”,也就違背了吾儒本業(yè),成了無用之虛體。因此顏元認為今日學者所學只是堯舜三事三物:“學非他學,學堯舜之三事,學周公之三物也?!盵2]175
具體到經(jīng)世主張,顏元提出了具體的王道思想。顏元認為,行王道的關鍵,仍然要復歸于三代,在土地制度上,實行井田制;在政治制度上,實行封建制;在文化制度上,重視學校教育。因此顏元講:“欲法三代,宜何如哉?井田、封建、學校,皆斟酌復之,則無一民一物之不得其所,是之謂王道?!盵2]103顏元在批判當時土地制度的基礎上,提出恢復井田制的主張。清初土地兼并十分嚴重,而眾多農(nóng)民失去土地而導致流離失所。而顏元在認為“天地間田宜天地間人共享之”的思想前提之下,提出“井無定而主乎地,可井則井,不可則均”的主張[2]104。因此,顏元所主張的井田制,其實質是以井田為名的均田制。在政治制度上,顏元則提出恢復封建制。他反對郡縣制,認為郡縣制容易造成一人之專制,他批評秦始皇“任智力以自雄,收萬方以自私”[2]113,而導致了秦王朝的速亡。因此他認為“非封建不能盡天下人民之治,盡天下人才之用”[2]111。這種思想的實質,是在反對專制基礎之上的均天下,是一種共治的主張。在文化制度上面,顏元提出興學校,顏元認為政治治理的好壞關鍵在于人才的優(yōu)劣,而培養(yǎng)人才的關鍵則在于學校:“有人才則有政事,有政事則有太平?!盵3]667“人才為政事之本,而學校尤為人才之本。”[3]768因此他主張通過學校教育來培養(yǎng)政治上所需要的各種人才。
顏元的王道思想與二曲王道思想相比,沒有二曲王道思想具體。顏元王道思想著眼于社會基本問題,如政治制度、土地制度及文化教育制度等方面,而二曲的王道思想則側重于社會具體問題,如擇吏、重農(nóng)、輕斂、禁暴等方面。但是有一點二者是相同的,那就是二者都著眼于現(xiàn)實問題,體現(xiàn)了二者對于當時時代所產(chǎn)生問題的關注。
顏元經(jīng)世思想是多方面的,不僅體現(xiàn)在其王道思想,顏元還有遠大的政治抱負,具體體現(xiàn)在他的王天下思想。顏元說:“如天不廢予,將以七字富天下,墾荒、均田、興水利;以六字強天下,人皆兵,官皆將;將以九字安天下,舉人才,正大經(jīng),興禮樂。”[3]763但是很可惜的是直到顏元去世,也沒有人邀請他施展他的經(jīng)世抱負,這不能不說是時代的悲哀。
可見,二曲與習齋都試圖通過推行王道來實現(xiàn)自身的經(jīng)世思想,但是二曲由于學術背景的不同,二曲把經(jīng)世思想的重點放在“明學術,正人心”的社會教化上面,而習齋則注重恢復周孔“三事”“三物”的實習、實行之學。
二曲與習齋在經(jīng)世思想上雖然大相徑庭,但是體現(xiàn)在具體的經(jīng)世實踐上,都是通過講學及主持書院來實現(xiàn)自己的經(jīng)世主張的。
二曲成名甚早且弟子眾多,早在二曲34歲時就有眾多求學者,如同州黨湛、天水蔡溪巖、蒲城王省庵等。二曲37歲時,東吳顧炎武來訪學,二曲堅持自己的學術立場,批評顧氏遺本重末:“茍內(nèi)不足以明道存心,外不足以經(jīng)世宰物,則‘體’為虛體,‘用’為無用?!盵2]151-152真正使二曲學術思想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是二曲的三次出游。二曲42歲時,應同州門人白含章、蒲城門人王省庵之邀,前往蒲城、同州兩地講學。43歲時東游太華時,再次前往同州講學。講學內(nèi)容多為提醒人心之學,闡明人心固有之良知,以達到社會教化的目的。這兩次講學分別輯為《東行述》和《讀書次第》。44歲時二曲前往襄城為父招魂,受駱仲麟之邀,南行講學,先后講學于常州、武進、江陰、靖江、無錫等地。來學者眾多,講學大旨在發(fā)明心性,實修實證。此次講學內(nèi)容主要輯為《兩庠會語》《東林會語》《梁溪應求錄》《靖江語要》《傳心錄》《錫山語要》等。47歲應總督鄂善之邀,主持關中書院。來學者近千人,復振關中講學之風。通過講學,使當?shù)氐摹笆苛曍ё儭盵2]667。后被舉薦,二曲堅辭不受,于是就停止在關中書院的講學活動。自此以后,一直在家閉門不出,不再與人交往。
與二曲不同,習齋早年曾經(jīng)學仙,習八股文。19歲時考中秀才。20歲時,家道中落,便主動參加各種勞作以維持生計。23歲時學習兵法。后與孫奇逢弟子王五修一起學陽明學??梢娏朂S早年人生經(jīng)歷頗為曲折,學習內(nèi)容甚為廣泛,因此其學術思想也較為駁雜。習齋早年便以教書為生。后來隨著顏元名聲的擴大,前來就學者日眾。
而對顏元學術傳播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是顏元57歲時的一次南游,據(jù)陳山榜先生考訂,顏元南游“歷時七個月又二十天(當年農(nóng)歷閏七月)其行進路線大致為:博野—安平—深州—順德—安陽—回龍—濬縣—延津—開封—杞縣—鄢陵—上蔡—商水—奉天峙—杞縣—湯陰—磁州—臨城—博野”[6]68。在出游過程中,顏元不斷拜訪各地名士,進行辯論和探討學術問題,并且宣傳他的“三事”“三物”的經(jīng)世主張。
由于顏元聲名日隆,在顏元62歲時,受鄉(xiāng)紳郝文燦之邀,主持漳南書院。據(jù)年譜記載,顏元按照自己的經(jīng)世主張,對漳南書院重新設計。所教科目主要有禮、樂、書、數(shù)、天文、地理、兵法、射、御、經(jīng)、史、水學、工學、象數(shù)等。顏元雖然反對理學和八股舉業(yè),但是仍然置“理學齋”和“帖括齋”,以與顏元所主張的新教育內(nèi)容相對。顏元的經(jīng)世主張最終在其主持漳南書院時實現(xiàn)。但吊詭的是,僅僅幾個月以后,漳南書院就被洪水所淹沒,顏元再也就無法實踐自己的經(jīng)世抱負了。
從二者的經(jīng)世實踐可以看出,雖然二者經(jīng)世思想存在著巨大的差異。但是落實到現(xiàn)實社會,都是通過講學和教化實現(xiàn)自己的經(jīng)世思想,但是由于外在環(huán)境的限制,最后均未能實現(xiàn)其經(jīng)世抱負。
二曲與顏元雖然生在同一時代,但是并沒有來往。根據(jù)二人現(xiàn)有文獻,二曲對顏元毫無認識,而顏元則是通過二曲的一些講學資料來了解二曲的。顏元認為二曲所學宋學是無用之學問:“所聞如耿逸庵、李中孚、俞春山皆宋人之學,而更不及,仁義真充塞矣。非罷口敝舌,辯開一分宋學,孔道一分不如?!盵3]439所以顏元在與關中李復元書時,讓李復元轉寄其著作,以讓二曲歸于堯舜周孔之“三事”“三物”之道。顏元在信中說:“貴地鄰邑有李道丈名颙字中孚者,專講陽明學,便中求轉寄仆之拙著,與茲道丈書一致意。倘肯舍尊信王子而尊信周公、孔子,實學二圣之學,行二圣之道,則此道庶其復明;生民世道,庶沐宏庥矣?!盵3]435-436二曲弘揚宋明理學,尤其是陽明心學,二曲除了強調(diào)“明體適用”之外,還強調(diào)本體工夫的一致性。這恰恰是習齋所反對的,因此習齋要勸二曲舍棄其心性之學,轉為周公、孔子之事功之學。卻并沒有得到二曲的回應。但是到后來顏元看到李塨所輯諸儒論學當中,李二曲講“吾儒之學,以經(jīng)世為宗”此類的話,便因為同道。便在后面批注:“見確如此?!盵3]773
面對同樣的時代問題,由于二人不同的感受及不同的為學路向導致了在經(jīng)世主張上存在著巨大差異。二曲所看到當時的學風是:“士自辭章記誦之外,不復知理學為何事?!盵2]222當時的世風也是“風俗頹敝”[2]369。而習齋在南游時,則看到人人禪子,家家虛文,于是發(fā)出“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3]774的感慨。這種不同的感受,加上不同的學術背景,導致二人在解決路徑上也采取了不同的方法。二曲采取明體適用,但是注重明體的一面;而習齋則采取體用一致,但是注重用的一面。因此反映到二者的經(jīng)世主張上,二曲主張通過“明學術、正人心”來挽救頹廢的世風與學風;而習齋則主張通過恢復堯舜周孔的“三事”“三物”,來挽救當時虛弊的世風。
二曲與顏元的經(jīng)世主張雖然存在著如此大的差異,但是體現(xiàn)在經(jīng)世實踐上,都只能通過講學與主持書院的方式來實現(xiàn)自己的經(jīng)世主張。受外在環(huán)境的影響,二人主持的書院時間都很短暫,最終以隱退的方式結束書院講學活動。這不僅僅是個人的悲劇,更是時代的悲劇。
[1] [清]李颙.二曲集[M].北京:中華書局,1996.
[2] [清]顏元.顏元集(上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7.
[3] [清]顏元.顏元集(下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7.
[4] 林樂昌.李二曲經(jīng)世觀念與講學實踐[J].中國哲學史,2000.
[5] 楊伯峻.孟子譯注(上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8.
[6] 陳山榜.顏元評傳[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
【責任編輯 賀 晴】
Preliminary Study on Differences and Similarities of Li Erqu’s and Yan Xizhai’s Thoughts of Managing the State Affairs
WANG Yong-can
(Marxism Theory Teaching and Research Office,Party School of CPC of Suzhou Municipal Committee,Suzhou 215011,China)
Both Li Erqu and Yan Xizhai are ones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ideologists in the beginning of Qing dynasty. Facing the common issues in their age, however, Li and Yan differ in the academic opinions due to their different academic backgrounds and consideration of their era. Li has founded his own thinking “Bright Academic, Positive Human Heart”, but Yan,back to Yao,Shun,Zhou and Kong, has built up “Sanshi” as the final direction of his statecraft. Li values social education. On the contrary, Yan emphasizes on the internship,implementation and pragmatics. Although they have huge discrepancy, those two thoughts has been fulfilled both through teaching and presiding academies. But it is a historic tragedy that two great men, Li and Yan haven’t been involved in the matter of statecraft with their own thoughts.
Li Erqu;Yan Xizhai;statecraft; ontology and function;benevolent government
B249
A
1009-5128(2017)03-0020-05
2016-10-15
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創(chuàng)新社會治理體制與社會和諧穩(wěn)定長效機制研究(14JZD029)
王永燦(1981—),男,河南漯河人,中共蘇州市委黨校馬克思主義理論教研室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