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范

風，繼續(xù)刮來

風刮來，我的鄉(xiāng)間老家

涌現的千家萬戶

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陽光

順著風

種進了祖父和父親的土地

我們磕頭面對著一茬茬春秋

而今窮日子從這里連根拔掉

驚動了長出老年斑的石頭

打動了時光的感嘆

被風迅速燃成了故事

一只鳥暴露了歌聲

但不是以前的那只鳥

那些房屋、院套

遮住了貧困的舊址

情不自禁的歌謠小調

都借給了硬化的街巷

老人拿著卡去刷報銷的藥費

孩子用橡皮擦去學費的字樣

爬上墻的花和站成排的樹

靜靜地觀看與傾聽

順著風

露珠喊醒村子的這個早晨

又來了背著行李的幾個人

拿汗滴跟農民交流眼神

風，繼續(xù)刮來

心離夢很近

很近

路

以前，那些路

如祖父的皺紋曲曲彎彎

像父親的鞋帶系著風雪泥濘

而村前的獨木橋似串魚的一根鐵絲

長銹了也串不盡四下泄露的

嘆息

一場雨，以春色覆蓋了鄉(xiāng)村

陽光和溫暖被輸送進心靈

喜歡用鍬鎬歌唱的莊稼人

就那么一唱

路基就墊高了期望

壓道機和水泥送來堅實的光陰

路面的青輝給日子抹上亮色

自來水沿水泥路走來

水泥路旁的紅十字高出了村莊

聲光電給現代家庭代言

莊稼院的日與夜

都安排了美滿的生活

路那邊守家的狗像把黑鎖

這面開襠的老母雞下蛋了

跟莊稼一起長大的孩子

注視遠方

在路上

水泥路與鄉(xiāng)情一起縱橫交錯

平坦和寬廣著鄉(xiāng)村的歲月

凡是小康的目標

從水泥路出發(fā)

便能抵達

老哥家的新房

手機屏突然一亮

運送來鄉(xiāng)間一座新房

畫面扶著老哥的微笑

小汽車的喇叭在路上狂喜

轍印拉長了記憶

老哥家的那所老屋

早跟夕陽做了鄰居

卡在破舊的黃昏里

什么情節(jié)都隨墻皮剝落了

只有那盞燈亮著期待

春風刮來春天的故事

房屋改造上演家庭喜劇

磚壘起堅實的日子

瓦浪涌動新生活的色彩

院套固定了幸福的地址

新房撐起屬于自己的天空

跟老哥站在一起的老榆樹認出了我

嘩嘩啦啦說著老哥的話

風如溫柔的舌頭舐進心里

我呼喊著撲去。然后

流淚

老林叔

笑里涌現莊稼的長勢

他披著一片田野

老林叔說他知道自己是莊稼人

草帽是他的天空

彎著腰如手中的勾勾鋤

嘩嘩啦啦跟土地對話

田垅比他的路還長

他一生只做這一件事情

他很辛勤很忙

卻從不覺得累

目光望出很遠

抹把汗，回頭一看

沒憋住笑

他把禾苗看成兒子了

盡管前面是夕陽

他還是等待，等待

莊稼和日子一起拔節(jié)

臥牛屯

過了山海關，碰見春了

家還在父親的獨輪車上問路

一頭牛累倒了，臥成山谷

頭拱地姿勢繃圓了天空

當小河用浪花喊醒娘的時候

我們把村子的名字種進這片沃土

跟著早和晚跑來跑去

長高便做了一棵莊稼

最有營養(yǎng)地根扎在心里

我回來，選擇田間小道做拄棍

叩拜白菜、土豆

也尋找往事的地址

被莊稼注視被鄉(xiāng)風親近

盡管額頭的皺紋像一條條長垅

父老鄉(xiāng)親忙活著農事、田野

和小康的事情

說貧窮開始遙遠

夢正在農家漫步

村頭的嗩吶聲歡快報喜

老張家娶進一個洋媳婦

田頭上碰見童年的伙伴

他正準備駕駛小轎車下工

緊緊擁抱像熟透了的兩穗玉米

老爹和他的谷子

風刮來，谷子垂頭

統(tǒng)一沉甸甸的姿勢

黃澄澄的一片

變幻著風的方向

老爹獨自一人

沿著長垅

跟谷子穿越田野

他哈腰尋找往事

谷子也彎腰

秋在田頭等待

繼續(xù)一個人

他是谷子

其余的是風

和另一部分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