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董糖 香甜中國

前不久，我的一個老友，高郵省親歸來，特意饋我兩盒董糖。這董糖是高郵特產(chǎn)，堪稱大名鼎鼎。老友知道我喜愛美食，酷喜甜食，投其所好，堪稱知己。再者，被人記掛，真是一種幸福。

董糖亦叫酥糖，它不僅江蘇有，安徽、山東、湖南、湖北等地均有，只是各地的叫法不一而已，其形式與內(nèi)容，大同小異。這也說明喜甜嗜糖者，大有人在。在我國，若論董糖的品質(zhì)與名氣，我以為尤以高郵為最。

董糖的外觀呈長方形，狀如麻將牌。揭開糖紙，那糖猶如書畫的冊頁一樣，頁頁分明，頁頁相連，連綿不斷。好像精彩連連，給人漸入佳境之妙。我的朋友夸耀說，按照傳統(tǒng)工藝制作的董糖，每塊共有48層，且是厚薄均勻，層次分明，不粘不連。說實(shí)話，我還真沒有留意過。生活中要做個明白人，要成大事，這細(xì)節(jié)還真不可忽視。

董糖的主要成分為面粉、綿糖、黑芝麻、麥芽糖諸等精細(xì)食材。它集香、甜、酥、脆為一體。這香是面粉、芝麻、飴糖的天然之香，有機(jī)之香。這幾種香型，相互融合，把尋常的生活，渲染得香氣馥馥。此甜既不平淡，也不齁人，更不黏牙，堪稱恰到好處。該酥勝過桃酥，超越龍須酥，其實(shí)是種柔軟細(xì)膩的酥。其脆不是薄脆、馓子實(shí)實(shí)在在的脆，而是堪比曲奇餅的脆；實(shí)則是點(diǎn)到為止，會意的脆。

這董糖屬于休閑食品，您可以斯文地三五片地細(xì)品慢嘗，亦可整塊地咀嚼，不過這有點(diǎn)囫圇吞棗，過于粗放了。對待美食，只要您喜歡，怎么吃都行，但要品出滋味，這才不會辜負(fù)美食的初衷。其實(shí)享用董糖，佐以茶水最好。記得有年去鄉(xiāng)間旅行，我曾在高郵三垛小鎮(zhèn)的一家茶館，見有幾個老太，圍桌而坐，就著一杯香茶，佐以一碟瓜子，一盒董糖，便有滋有味地談家常，說農(nóng)事。說到開心處，舒展著寫滿滄桑的臉膛，咧開缺牙的嘴巴，開懷大笑。那個甜蜜的程度，勝過董糖。老太們聊天有個特點(diǎn)，此刻她們的嘴與耳雖是忙碌著，一雙雙手也不停歇，或織著毛衣，或納著鞋底。她們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個甜蜜、充實(shí)、而又快樂的下午。

說來有趣，我有個鄰居，姓李，高郵人，是所大學(xué)文學(xué)院的退休教授。李教授就喜歡吃董糖，每到冬季，他常到小區(qū)的花園曬太陽。陪伴他的是一張?zhí)梢?，一杯熱茶，一份?dāng)天的報紙，隔三差五的，也少不了幾塊董糖。小區(qū)的花園是公共場所，自然少不了來來往往、嬉笑奔跑的孩子們。李教授的董糖，朝身旁的凳上放置且不要緊，卻磁鐵一樣吸引著一旁玩耍的孩子們。孩子們見了董糖，腳下就差生了根，目光自然是直勾勾的，嘴里還抿著不住打轉(zhuǎn)的口涎。有些膽大、機(jī)靈而又討喜的孩子，主動湊近，試探地打招呼。于是，“爺爺好！姥爺好！”叫成了一條聲。俗話說：“禮下于人，必有所求?！崩罱淌谑沁^來之人，孩子的這一舉動，能不明白？又怎能無動于衷！于是笑瞇瞇地，大方地將董糖分發(fā)給孩子們。這真是“嘴甜的孩子有糖吃，嘴甜的下級有官當(dāng)?！编?，您說這“嘴甜”是人的天性？還是官場的習(xí)氣？這些見機(jī)行事，嘴甜如蜜的孩子，日后的發(fā)展，肯定是不可限量。

說到董糖，印象最為深的當(dāng)屬孩提時代。那時節(jié)，每到春節(jié)，千家萬戶的孩子們，都能得到“紅紙包”。這個“紅紙包”不是壓歲錢，而是紅紙包裹的酥糖。用現(xiàn)如今的話來說，就是地產(chǎn)簡裝的董糖。這個“紅紙包”的包裝，很紅很艷，跟寫春聯(lián)的紅紙一模一樣，紅彤彤的，喜氣洋洋?！凹t紙包”的外觀是正方形的，方方正正的，見棱見角的。它的體量跟火柴盒相仿，內(nèi)里的酥糖裝填得滿滿的，飽鼓鼓的。小心揭開糖紙，一片一片地品嘗，酥甜，噴香，一直香甜到骨頭里。有的孩子吃完董糖，就連糖紙上殘存的糖屑，也用嘴與舌頭，連吸帶舔地，打掃得干干凈凈。最后擦擦嘴，拍拍手，撣撣衣襟，是說不盡的滿足。

那位說了，這 “紅紙包” 有啥稀罕？常言道： “要知往日事，須問過來人?！?早年間，人們的收入普遍低下，只能做到三餐飽。這個“紅紙包”屬于副食與年貨的范疇，平日里，它們只在食品店里模特樣勾人地展示。孩子們只能飽飽眼福，心存覬覦而已。若還奢想，那就過屠門而大嚼，咽咽口水，自我慰藉吧。千等待，萬期盼，眼巴巴地期盼到了春節(jié)，方能圓夢，才有口福。況且這 “紅紙包”，每個孩子只有兩塊，還想？要等來年。面對渴望已久的“紅紙包”，孩子們那個幸福感，比討飯和尚朱元璋得到皇位還要開心。

若論高郵董糖的歷史，已有六百多年。它的起源，還跟孝道有關(guān)。據(jù)相關(guān)資料記載，此糖為高郵名士董璘所創(chuàng)，故名。董璘系明朝永樂年間進(jìn)士，官至翰林編修，晚年辭官回鄉(xiāng)，侍奉老母。董璘深知老母牙口不好，但又喜甜嗜糖。常言道： “百善孝為先”。為滿足母親的喜好，董璘是苦思冥想，反復(fù)實(shí)踐，最終研制出母親喜愛的董糖。此糖不僅營養(yǎng)豐富，老少皆宜，還容易消化，備受歡迎。其后，董璘將此糖的制作秘方，大度地公諸于世。使得天下兒女均可盡孝，四海父母均可共享。此后，董糖便在高郵流布，并在全國光大。

徐永清

江蘇作協(xié)會員， 已常規(guī)出版圖文并茂、共計24.5 萬字的美食隨筆《味蕾之旅》一書。

高郵的董糖，雖是好吃，平日里卻難覓蹤跡，尤在炎熱的夏季，它像海參一樣需要“夏眠”。董糖的短板是怕高溫，怕潮濕。一旦遇熱，或是受潮，不僅易融化，易粘連，甚者形味盡失。因而，董糖的生產(chǎn)與銷售有著很強(qiáng)的季節(jié)性。每每元旦與春節(jié)，才是董糖的熱賣時節(jié)。是故，每到秋冬時節(jié)，那些食品廠，才會嘹亮地吹響董糖的集結(jié)號。那些工人師傅們，甩開膀子，鼓足干勁；快馬加鞭，大舉生產(chǎn)。此舉，一是為了人民的甜蜜事業(yè)，二來也為自己豐厚的回報。高郵的董糖，不僅香甜了中國，更是香甜了每個勞動者的燦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