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芙葒
他和她是同學。他在市報做記者時,她已是他們那個市的一個局長。
一次,報社派他去采訪她,他本想推辭,總編卻說,你和局長是同學,你去采訪更方便些。
他就去了。
他找到她的辦公室,進門時,他見辦公室有兩個人正在和她說事,他叫了一聲局長,就想退出來,想等他們說完事了再去。她見是他,說了一聲,先坐,就又和那兩人繼續(xù)說事。聲音冷得像塊冰,有些愛理不理的樣子。
他只好坐了下來。
很快,她就和那兩人說完了事,也不是說完了,有些草草收兵的意思??赡苁撬趫?,不好再說了。
那兩人走后,她一下子像變了一個人,如同一條解凍的河,竟有了漣漪。她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在他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說,哼,你剛才喊我什么來著?
他笑了笑說,局長。
她的這種變化,讓他有些不適應。他看慣了電視上的那個她。嚴肅、認真,不茍言笑。
她說,我還以為你和其他同學不一樣呢,可你也是這個樣子。
其實,他和她同學時,他是學習委員,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只是他長得矮,一直自卑地活著。而她呢,學習一般,人卻風情萬種,是學校的一枝花,就活得自信滿滿。
兩個人的差距因此就越來越大。像一棵樹,她是往上長,他卻斜著長出去了。
不過,他還是一直在暗暗地關(guān)注著她。
他是記者,也是個作家,名氣雖然不太大,卻總有作品在報刊上發(fā)表。她呢,也一直在關(guān)注著他。
那天的采訪相當順利,采訪完了,她就問他說,你寫了那么多的作品,出書了嗎?
他笑了笑,說,沒?,F(xiàn)在的出版社,沒名氣的作者出書都要自己掏錢。我沒那閑錢。
她就說,出吧,到時我投資。
他說,謝謝局長同學了。
她聽他這樣稱呼自己,搖頭笑了笑,就沒再說什么。
臨走時,她送了他一條煙,一盒茶,還有一件襯衣。
他回家時打開襯衣的標簽一看價錢,嚇了一跳。
這之后,他很少再有機會見她。要見也是在電視上,她還是那個樣子:嚴肅、認真、不茍言笑。他一直想回憶他們上學時她的風情萬種的樣子,竟然就再也想不起來了。她那時的樣子就這樣從他的記憶中消失了。
半年后的一天,他突然接到一個同學的電話,說她出事了。一打聽,竟然是真的。
傳聞有很多個版本,其中有一條是,她的后院起了火。她的老公把她出賣了。據(jù)說,她被帶走后,沒等人家怎么審問,她就一股腦地把她的事說了。
案子就辦得很輕松,很順利。她也很快就判了刑。
和別人不同,很多人出了這樣的事后,都被轉(zhuǎn)到別的監(jiān)獄去改造,她卻沒有。據(jù)說,是她自己要求留在了本市的那所監(jiān)獄。但她拒絕和所有去探望她的人見面。
一次,他去市監(jiān)獄做一個調(diào)查,他終于又見到了她。那時,她進去已有一年了,他呢,已做了市報的總編。
監(jiān)獄長告訴他,她在這里表現(xiàn)得很好,只是她的情緒一直很低落。
他向監(jiān)獄長做出了請求,把和她見面的地點放在了監(jiān)獄里面的那塊草坪里。當他看見她向他走來時,不知為什么,他竟然有些緊張。當然,她看起來更緊張些。
他沒有喊她局長,也沒叫她同學。他說,哎,知道我為什么來找你嗎?
她的情緒真的不怎么好。她說,不知道。
他笑了一下說,你曾經(jīng)可是答應過我一件事的。
她“哦”了一聲,似乎有些想不起來的樣子。她把頭抬起來向遠處看去,草坪的邊上有一棵樹,有一只鳥飛過來,正好落在了那棵樹的樹枝上。
他說,你說過的,我出書,你投資。
噢,她說。他看見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還算數(shù)嗎?他問。
可是,她說,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你說過的,就得算數(shù)。
為什么?她說,沒這個必要的。
當然有必要,你知道嗎?那天你說出這話時,我的心里有多么激動?打我們一起上學時,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神,我一直在暗戀著你的。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初戀!
真的?她說。然后,她竟然有些羞澀地笑了一下。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他還是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