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冰

前次回娘家，我為了找一件東西，翻遍了家里的箱箱柜柜。正在外面的自留地里摘紅辣椒的母親問：

“丫頭，你找啥呀？”

“……”

“看看梳妝盒里有沒有？”

“梳妝盒？梳妝盒！”我趕緊沖到西廂房的五斗櫥那兒，打開那個古舊的楠木盒子，里面沒有我要找的東西，可是有很多……

那兩個被母親用紅綢細(xì)心地繡著玉蘭花的香囊里竟然放著我和姐姐的胎發(fā)（母親乳名“玉蘭”），里面各有一張約3x6毫米紅紙，上面是母親娟秀的字體，工整地寫著我們的姓名、乳名、生辰！三四十年過去了，我和姐姐都為人妻，為人母，紅紙和紅綢鮮潔的顏色也早已褪成淺淺的粉白色，可里面的胎發(fā)依然烏黑發(fā)亮，母親的字跡依然娟秀動人。當(dāng)母親布滿老繭褐斑的手拿起它們時，她心里涌動的是怎樣一份感情呢？

那一疊用紅絲絳扎得整整齊齊的舊紙箋居然是我和姐姐小學(xué)時代所有的成績通知單，它們被母親一個不落地好好保存在這里。

那個鑄有正在跑步中的運動健將模樣的銅質(zhì)獎牌，依然如小時看到的那樣光潔明凈，肯定是母親經(jīng)常擦拭的功勞！這塊獎牌是父親在高中時代參加“馬拉松”比賽獲得的榮譽，半個多世紀(jì)過去了，每當(dāng)我們拿起那塊獎牌，說起當(dāng)年的那場賽事，父親依然激情飛揚?！盁崃易ＹR馬拉松比賽在崇明誕生”的橫幅至今還拉在他鮮明的記憶里，當(dāng)時的崇明縣萬人空巷，農(nóng)工商學(xué)兵全民出動，所有人都被編組成臨時救護隊、擔(dān)架隊、啦啦隊，從起點一直鋪排到終點！當(dāng)年的崇明縣縣長親自為上海歷史上第一屆“馬拉松比賽”致開幕辭，運動員所到之處莫不群情振奮、鞭炮震天！父親當(dāng)年的成績是3小時25分16秒，“我是貨真價實的國家三級運動員！”70歲的父親驕傲地說。

再好奇地看下去，哦，這是我和姐姐用輸液帶編的第一條小金魚，那是我長大后自己編織的第一只蛋袋，那是父親的先進工作者獎?wù)拢€有小龍女小時最愛的那個木質(zhì)撥浪鼓……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我仔細(xì)地翻著，甚至把梳妝盒中的所有東西全部倒出來，用心地翻檢，我的淚又流下來了，母親的梳妝盒里沒有一樣屬于母親的東西！

母親的梳妝盒里沒有一樣屬于她自己的東西！

親愛的朋友，請你告訴我，母愛是什么呢？母愛是什么呢？它就是一只古色古香的楠木梳妝盒，隨意地放在歲月的深處，默默地留在舊時庭院的角落里！一個女子一生的牽掛，一生的驕傲都被完整地保存在這里，保存在她最珍貴最私密的梳妝盒里！她的胭脂粉呢？她的青黛眉呢？她如花似玉的年華呢？

母親的梳妝盒里沒有一樣屬于她自己的東西，可是又有哪一樣不屬于她呢？

無私的奉獻，絕對的犧牲，我想這句話說的就是母親這樣操持一生、勞碌一生、辛苦一生的女子，她們堅忍不拔地挺立在風(fēng)雨的深處，像大地一樣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