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欣悅

待到橙花怒放的季節(jié)，整座山頭都彌漫著香氣。那是種不同于梔子花、月桂花的香氣，和著晨露的味道，別樣清冽。站在樹下仰望橙樹，會看見繁花萬千滿枝丫，一結果便是密密麻麻的一串，垂懸著，卻因身量輕盈，不曾將樹枝壓彎。無數白橙花伸展開瓷樣的花瓣，甘澈的芬芳穿透簇簇綠葉落下，連臉頰上也會泛開香氣。

奇怪的是，我摘下一朵未開的花苞細細嗅聞，卻聞不到一絲香氣。那些玲瓏橢圓的花苞們，一枝便結了珍珠似的數朵。可是當它沒有了香氣，就如同一個美麗的女子沒有了靈魂。

我有些困惑，便詢問正在橙樹下扛著鋤頭穿行的農人：“叔叔，您知道為什么沒開花的橙花苞沒有香氣嗎？”

他看了橙樹一眼，笑著搖搖頭：“我們靠這些樹吃飯的，哪里管它有什么為什么，山野里的東西玄妙著呢，只要知道它們都不是壞東西就好咧?！?/p>

我有些遺憾，原來連一直置身其中的人都未曾探究過這自然的謎底。

一陣風吹來，我不慎將花苞的花瓣掰開，忽然，我嗅到了淡淡的香，像是細小的潮汐，從最深的花蕊里傾瀉而出，那一瞬間我才徹悟

原來綻放前的花苞不會將最美的芬芳泄露分毫，只會將其包裹在稚嫩的花瓣之中，直到花瓣迎風盛放，它才會如破繭的蝶注滿新鮮的血液，貫通無比的力量，將自己蘊藏已久的香氣毫無保留地傾吐出來，又在花謝的那一刻奉以秋天豐碩的果實——圓潤的橙子。

花苞之所以沒有香氣，是為花開時的驚艷做綿長的鋪墊。

我也終于明白了為何盛放的橙花擁有如此香氣，是因為它有著悠久的醞釀，有行到盡頭才傾瀉一切的勇氣。一直相信花苞蒼老了才會有花朵，萌芽、結苞、開花、結果，每一個成長過程都是一次重生，直到年輕的心歷盡秋寒春暖，花也終會獲得自己的香氣，如同蝶終于淬煉出強健的翼迎風飛舞。就是這大自然里小小的一樹花，都比許多人更懂得如何才能做到最好——在適宜的時刻，把以心血供養(yǎng)的美麗傾囊盡放。這不是一種故弄玄虛。

花在開放著，永遠是現(xiàn)在進行時。悄然展開的花瓣，是一場場呢喃細語。

我張開手指，花苞被風吹走，但指尖仍盤旋著一陣淺香，令我過了一段時間，還是忍不住將手指湊近鼻尖去聞。

生當如橙花。韜光養(yǎng)晦，細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