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

離愛無憂無怖，但不能有恃無恐。如此說，簡明的擦肩，倒比膠著明智，因為，虐愛和錯愛必須戛然而止，這就好比快車惹的禍，超過去是什么情況，有沒有殺手貼過來，那就是惡魔的陷阱。

一直以來，也求淡泊。遇見過很好的友人，記得有一個美女文友，她坐在豪車?yán)铮鋸埖膿]著手，很低調(diào)，卻喜歡物質(zhì)，喜歡被別人瞧得起，很優(yōu)雅，很干凈，每次遇見感覺都特別洗了個澡，發(fā)香淡雅，乖得很韓版，很像一個星兒。有日在說說里念了一聲佛，止步，止水，沉淪了落花的顏色，我想她是沉淪過的，但她寡言少欲，令你只有仰望的份兒，這種仰望你不得不每每懷想，而不是壞想，壞不起來，卻令你精神起來，這是哪一種世界呢？花香世界。

我也曾有一個假唐僧一樣的皮箱，負(fù)篋曳屣，失落“女兒國”的忘情水，每每三更，呆坐衰草蒲團(tuán)，慶幸自己將劫緣算成了減法，不在皮相里苦苦撐著，耐著性子，將小小的關(guān)懷刺血泥金，重寫不能忘卻的感恩。認(rèn)為焦灼的纏綿實在味同嚼蠟，也對掉書袋的苦情研磨，重新認(rèn)知，那讀過的相思局怎樣解釋？王摩詰的“安禪制毒龍”，點了哪些是非的眼睛？

以往也酷愛徐悲鴻先生筆下的無羈奔馬，可惜他五十幾歲英年早逝。后來與某名家游，那位老人家就讀過舊上海美專的，而今九十幾歲，筆下的馬，很有達(dá)摩意，結(jié)穴于樹，安心而居，這個“安”，是東晉王羲之筆下的“佳想安善”，不去為心愛的人求福避禍，難道還非得冒天下之大不韙，非在人潮人海中，上演新的《雁丘詞》么？

夢里，我聽見花兒的嘆息，她們目睹了多少情愛的婉約，閱盡多少跌落的星光和憂郁。

突然悲憫起來，你的知己一樣的冷月，我的紅顏一樣的雪，代替我們別離的叮嚀。

不遠(yuǎn)不近的愛戀，復(fù)雜到糾結(jié)不休，仍然只能是與愛情只差一個夢境。我倘或也有夢，必然也是明媚的憂傷，側(cè)影，是紅藥香里的醉臥，夢幻的燈亮起來，續(xù)寫下一次的依偎，突然一愣怔，覺得這夢的真，一定就是緣分的模樣。

有個夢多好，每每想起，就在花香里，臨摹到知己一樣的從容，那一天，該是也像小晏詞營造的落花微雨，可人如玉。對于真正牽掛你的人，這個初心，是不會改變的。“卻道故人心易變”，變化的只是環(huán)境而已。

世故，為人性留下缺憾。殘缺的美在于留念空白，用心于高貴。每每想到張愛玲那句不早不晚的遇見，想到低到塵埃的堅守，就知道那樣的存在也是奢侈了，擦肩都是緣，一秒萬年。

從前有個知性的文友，一天拜訪我兩次，堅持三年，后來我說給我一個仰望的距離，人家多心了，以為你無趣。如此，桃源遂無問津者，我也少了罪過。其實，給自己留一個空間也好，還有更痛的，被指為“穿越戀”，也不知師從何來，就這樣別離得堂而皇之，只留下白雪的窗臺，第一次用網(wǎng)絡(luò)郵箱的認(rèn)真，夢斷了。還記得那位有著甜美嗓音的，穿蘇繡旗袍的長大的孩子，留給我一枝寫風(fēng)月的筆，她說：“你有一天，會不會寫一本書給我”？我說：“先欠著”。事實上這羅曼蒂克對于現(xiàn)實社會沒多少可讀性，倒不如薄幸錦衣者一蹴而就。可對于精神圖騰者而言，若真讓愛情撒了野，恐怕連諸葛先生也要臥龍假寐，做如是觀：且娶人間之丑，這是不是智慧還真不好說，現(xiàn)代人的審美觀有一種叫盜版。

低俗的愛情從不講高姿態(tài)，高姿態(tài)也注定不能收獲太靈魂的愛情。詩意一點看感情，感情就是待轉(zhuǎn)的燈語。勸退自己，在最沖動的時候，也正為不背棄，說服自己，也為了更為廣遠(yuǎn)的光明。

憑欄，我們同望下弦月，看蒼吳的手語，你讀到別離，甚為感傷，我也不太慶幸，只是這樣的冬天，我真實地陪你度過寒冬，想起無數(shù)次大雪紛飛，在少有的暖冬里，同渡悵恍，還需要什么瑣碎的言語，我的瑣碎，連自己都驚訝到一頭白霧，這不是相守是什么？

我們都不再是青梅竹馬的孩童，卻依然懷戀煙雨紅塵中，伙伴一樣的投緣，幻夢一樣的憧憬，正常得不得了。知己天涯，將生活中缺失的爛漫，在虛擬空間做個歡樂園，只是別任性涂抹紅粉色調(diào)就好，還是竹里館中，聽琴對月比較適合。于煙火禪中，拈一杯你愛喝的茶，消退炎涼，覓一段清歡，何必飛蛾撲火，非上演訣別的殤。

也許上蒼賜予每個人的歷練都不可能一樣，而感情是有分水嶺的，一旦觸及到底線，就得用一千個謊言解釋一個謊言，自己累，別人也累，如此“誠愛”，就成了座右銘，以此代替無欲主義者的“慎獨”。別說，在自己最為青春期的時候，也附庸文雅的寫過這兩個字。正邪如冰炭，在骨頭里好個楚河漢界一番大戰(zhàn)，最后輸給了情感。這就是日日念，日日空念，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最后，我們都把情感好好埋藏，知道就是好了，《好了歌》的“好”。

那一年自己正當(dāng)壯年，精神很愛溜號，妻子給我講了兩句臺詞，情節(jié)兩個，一個在賭桌上，一個在酒桌上，核心就是如果有人故意輸給你，如果有人故意喝醉。能拒絕這兩點的人，不一定就不現(xiàn)代。話語很不柔和，有情節(jié)的樣子，但我聽懂了，她度過了雅魯藏布江的意思。所以甘心吃著她做成的慌菜配忙豆，享受這情的苦甘，知恥而后勇罷了。

大浪淘沙，剩下點什么最好呢？眼下只有一種可以存活，那就是“隔岸賞蓮”，欣賞與傾聽，應(yīng)不應(yīng)該包括在愛的范疇，沒有朝朝暮暮，有沒有可以銘記的情感？還記得自己沒成婚的時候，一位極有風(fēng)韻的高挑姐姐說，她理解的愛情頭三年新，后來叫堅強。初聽不信，現(xiàn)在一琢磨，還真是。作為傳統(tǒng)里的人，無憂無怖，禪靜寡愛，好沒助力系統(tǒng)的樣子，事實上這心經(jīng)的“心”，放大在群峰之上也還是要有結(jié)構(gòu)，不能解構(gòu)，如此注入自然的情緒最好，一旦惹上黛玉之悲，喝茶喝出千紅一窟的憂郁，那還采茶干什么呢？我們品濃淡，識新舊，懂茶溫，更要去求清涼境，羽化而登仙，是蘇子的臨江一賦，我輩復(fù)登臨，不會超越人家的一壺清雋。對于塵緣，如不能一醉方休，就不能勉強，斷岸千尺，是自然的殘缺，江流有聲，是靈魂的繼續(xù)。

我只希望我愛的人好著，當(dāng)我老了，當(dāng)你老了，記得我們逆境中沒有相互推諉，共同承受了生活賜予的磨難與考驗，相思莫相負(fù)，活出個理想給自己看，活出個灑脫給愛人看。盡心成人之美，即使有一天低到塵埃里，也不妄盲人種花一樣的情節(jié)，不為識色聞香，只為你路過，在有光明，有顏色，有未來的春天。

我的堅持，只因有你。我的存在，只因有你，我的幸與不幸只因有你，而我的快樂，是否也只因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