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鵬程

(華東師范大學 傳播學院，上海 200241)

政黨為體，黨報為用
——孫中山辛亥革命時期黨報思想述評

路鵬程

(華東師范大學 傳播學院，上海 200241)

辛亥革命時期，孫中山在總結(jié)海外革命黨黨報實踐經(jīng)驗教訓的基礎上，圍繞“政黨為體，黨報為用”為核心，對黨報的根本性質(zhì)、功能作用、經(jīng)營管理、宣傳策略等均作出細致深入的論述，初步建構(gòu)其黨報思想。但揆諸實際，孫中山當時領導下的革命黨，政黨之“體”尚未健全，黨報之“用”自然也難以最大化地發(fā)揮其效力。

黨報原則；革命宣傳；資產(chǎn)階級政黨觀

孫中山的黨報思想發(fā)端發(fā)展在辛亥革命期間，成長成熟于民國成立后的進一步革命斗爭中，兩者一脈相承，緊密相連。但是從孫中山對黨報組織原則、管理方式、宣傳策略和地位作用的思考論述及其領導實踐來看，其在辛亥時期和民國初期又發(fā)生了顯著變化，顯然可分為兩個階段。而目前學界在論述孫中山黨報思想時，主要集中在其民國成立以后至北伐之前的黨報觀念和實踐，[1]72而對孫中山在辛亥革命時期針對黨報的有關談話、通信、報刊文章等相關材料則不甚注意，或研究不深。[2]150較為系統(tǒng)地研究孫中山辛亥革命時期的黨報思想，究其淵源，詳其端緒，無疑有助于我們?nèi)姘盐諏O中山黨報思想的發(fā)生脈絡、發(fā)展動因和演變軌跡，深刻地認識孫中山黨報思想的歷史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為此，本研究擬對孫中山辛亥革命時期的黨報思想做一扼要述評。

一

19世紀末，孫中山發(fā)起興中會之初，恰值維新思潮勃興之際，革命思想既鮮為人知，又乏人認同。當時追隨孫中山，加入興中會者，僅數(shù)百人而已。并且其三分之二為遠離故國，漂泊海外，艱辛謀生的華工和華商，受到良好教育的知識分子屈指可數(shù)。此外，興中會組織松散，會員聯(lián)系極少。[3]456有鑒于此，孫中山將建設興中會的四大任務之首就是開設報館，以通風氣?！氨緯M辦之事，務須利國益民者方能行之。如設報館以開風氣，……皆當惟力是視，逐漸舉行。以期上匡國家以臻隆治，下維黎庶以絕苛殘，必使吾國四百兆生民各得其所，方為滿志?！盵4]22這是孫中山在興中會創(chuàng)辦之后四五年中內(nèi)唯一一篇論述到黨報的文章。這代表著孫中山黨報思想的萌芽，除提出組織革命黨，就要創(chuàng)設報刊，以求開通風氣之外，尚無其他具體內(nèi)容。孫中山此時的黨報思想不僅和康梁維新派的黨報思想沒有什么差別，甚至和一般商業(yè)報刊思想也沒有實質(zhì)差異。這是因為革命黨勢力弱小、財力窘迫、影響甚微，特別是因“文人墨士極感缺乏”，[5]10其尚無力創(chuàng)辦一份機關報，孫中山及其領導的興中會都還缺乏實際運作黨報的實踐和經(jīng)驗。

二

1900年，孫中山命陳少白在香港創(chuàng)辦興中會的機關報《中國日報》，方為第一張革命黨報刊。此后，伴隨革命力量的日漸壯大和革命形勢的蓬勃發(fā)展，特別是隨著1905年同盟會成立以后，留學生逐步成為革命的主體力量，并在海內(nèi)外掀起創(chuàng)辦革命報刊的熱潮，[6]56孫中山在指導革命報刊的建設和宣傳活動中，以及在總結(jié)革命報刊建設和宣傳活動的得失成敗中，他的黨報思想逐步形成，日漸成熟。孫中山對黨報的指導工作主要是通過和廣大革命同志的頻繁通信和講話晤談，以及少量在報刊上發(fā)表的文章。因此，他的黨報思想也主要體現(xiàn)在這些書信、講話和報刊文章中。其主要內(nèi)容包括：

(一)黨務、軍務和報務的高度一體化

為集中革命黨有限的財力和人力，孫中山指出既要將黨報建設成宣傳革命思想的陣地，同時又要將其建設成為聯(lián)絡和指導革命工作的機關。這是孫中山從創(chuàng)辦第一份黨報《中國日報》起一以貫之的指導思想，他每創(chuàng)辦或指導創(chuàng)辦一份黨報在進行輿論宣傳的同時，都將報館建設為負責當?shù)攸h務、軍務的革命機關。如1909年，他在指導同盟會巴黎通訊處創(chuàng)建黨報時，就明確指出“此報將來可作交通內(nèi)地各省有心人之機關，又可作聯(lián)絡歐洲學界之樞紐。”[4]4161910年，孫中山將這種思想精辟地概括為政黨為體，黨報為用。體用之說在清末流行一時，體用本身的意義也是人言人殊。[7]95孫中山這里所說的“體”是機體，“用”是功用。他在與舊金山美西同盟會機關報《美洲少年》的負責同志談話時指出，革命黨機關是實現(xiàn)革命黨宗旨，發(fā)揮革命效力的根本；而革命宗旨的充分發(fā)揚，革命效力的全部發(fā)揮端賴于革命報刊的大力宣揚?！皵U大少年學社，公開為中國同盟會是體，擴大《美洲少年》，改組為日報是用，有體有用，我們黨的宗旨和作用才發(fā)揮出來?！盵4]439他認為創(chuàng)辦革命報刊和革命機關建設“兩件事就是一件事?！盵4]439

政黨須注重黨報建設，以借助黨報光大黨義，擴張黨勢，這是孫中山對西方資產(chǎn)階級政黨和中國資產(chǎn)階級改良派黨報思想的繼承。當時西方黨報大致可分為三種，一是黨報紙不隸屬于政黨，但出于對該黨理念的認同自愿支持和宣傳該黨思想；二是報紙組織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社會訴求，自主創(chuàng)辦一個政黨；三是政黨出資創(chuàng)辦，津貼支持，直接組織領導的黨報。與西方當時通行的黨報組織形態(tài)和運作觀念不同，孫中山提出政黨為體，黨報為用，將黨與黨報上升到體用合一的密切關系，則是他在總結(jié)中國革命黨黨建和黨報實踐經(jīng)驗基礎上的創(chuàng)造。雖然當時在列寧領導下有嚴密組織和嚴格紀律的新型黨報已經(jīng)在俄國出現(xiàn)，但當時俄國共產(chǎn)黨黨報還處于秘密活動狀態(tài)，孫中山對它還不了解。

(二)黨報具有強大的革命宣傳效應和廣泛的革命動員效力

孫中山之所以重視黨報的建設和宣傳活動，將黨與黨報上升到體用合一的緊密關系，就是因為他認為黨報具有強大的革命宣傳效應，能夠達到廣泛的革命動員效力。在辛亥革命時期，革命黨力單勢弱，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一時無法撼動清廷統(tǒng)治。而當時絕大多數(shù)中國民眾都沉溺在忠君愛國的封建意識形態(tài)之中，根本缺乏革命思想，“人心幾死，是猶醉夢者雖饑渴亦不知飲食也”。[4]387在這種局勢之下，革命宣傳工作尤為重要。黨報確為革命黨之“體”發(fā)揮其“用”的必要條件和必備手段。1905年，聚集了“當時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最精銳的辦報力量”創(chuàng)辦《民報》時，孫中山對其給予厚望。這集中體現(xiàn)在他為該報撰寫的《發(fā)刊詞》中，在教育啟迪群眾革命思想活動中，報刊是最適當，最有力的工具。“夫繕群之道，與群俱進，而擇別取舍，惟其最宜”。而群眾獲悉革命思想，養(yǎng)成革命意識，則又是展開革命行動的前提?！耙址浅８镄轮畬W說，其理想輸灌于人心而化為常識，則其去實行也近”因此，他稱報刊是“輿論之母”。[4]288他希望《民報》能夠擔此重任，發(fā)揮這樣的力量。

即使在革命經(jīng)費最緊張，革命活動最困難之時，“吾黨財政之困難，真為十余年來所未有”[4]367孫中山依然緊抓黨報建設宣傳工作毫不松懈?！敖袢蘸Ｍ馔镜墓ぷ饕c應該著眼在此處，務必做到宣傳與籌款同時并重?！盵4]438也正是因為，他認為黨報的革命宣傳直接關系著革命黨的命運和革命活動的前途。當主持《民報》的章太炎與孫中山發(fā)生矛盾，孫中山再也無法有效地領導《民報》時，他全力投入同盟會新加坡分會機關報《中興日報》的建設中，他指出，在這種情況下，“《中興報》……此于南洋吾黨前途關系至大，不待贅言，望我兄提倡，與各同志朂力?！盵4]410

(三)黨報應根據(jù)革命局勢和環(huán)境靈活調(diào)整宣傳策略

體貴一，用貴活。黨的革命目標要明確而堅定，而黨報的革命宣傳則要靈活而不拘泥。因此，孫中山注重黨報的宣傳策略問題，他提出黨報應根據(jù)其所身處的社會環(huán)境，面對變化著的革命形勢，針對不同層次政治覺悟和文化素質(zhì)的讀者采取不同的宣傳方式。二十世紀初，革命思潮日漸勃興，清政府不僅嚴厲查封國內(nèi)公開倡言推翻清廷，建立民國的革命黨報紙，同時對激烈宣揚革命思潮的海外革命黨黨報，也是嚴防死堵，禁其入境。鑒于這種情形，孫中山指出，在中國內(nèi)地發(fā)行的革命報刊可以不必直接訴諸激烈的革命言論，可采取隱晦和曲折方式宣傳革命思想。如1909年，同盟會巴黎通訊處的同志計劃創(chuàng)辦一份發(fā)行到中國內(nèi)地的黨報，孫中山就此指出，這份報刊“其言論表面當主平和，以不觸滿政府之忌，而暗中曲折，引人入革命之思想?！盵4]416他還要求報刊名稱也可隱匿其革命色彩，名之為貌似學術刊物的《學報》。在淡到該報具體刊載內(nèi)容時，孫中山指出，“可言科學、政理及歐洲時事(此門便可多引革命之事實)等等大端?！盵4]416這些內(nèi)容從表面上看與中國革命無涉，但其則蘊含著反封建反專制的先進思想，這其實就間接起到宣傳革命的效果。揆諸實際，孫中山的建議是切實可行的。當時在國內(nèi)公開出版的革命黨黨報，絕大多數(shù)都是采取隱蔽曲折的方式宣傳革命思想。孫中山還提出在報刊發(fā)行方面也要講究策略。如為了使前文所說的《學報》，便利地輸入內(nèi)地，孫中山建議革命黨黨員去游說清廷駐外公使，設法招募他們?nèi)牍蓤罂＿@樣有清廷高級官員為報紙做掩護，其在內(nèi)地發(fā)售即可通行無礙?！拔狳h各同志可各就其地運動清公使助資；公使肯出資，將來必肯代為介紹行銷內(nèi)地，如此銷場一廣，則運展可靈。”[4]416

而在社會形勢已經(jīng)轉(zhuǎn)變?yōu)閷Ω锩欣麜r，黨報應當“大張旗鼓盡力宣傳”。1910年，孫中山看到革命態(tài)勢的發(fā)展日新月異，“是革命風潮高漲的一年”時，他指出黨報要“大張旗鼓盡力宣傳”，這才能及時跟上革命形勢，從而推動革命風潮的進一步發(fā)展。因此，他建議“最好還是把《美洲少年》改組成為一間每日出版的日報，這樣方負起大張旗鼓盡力宣傳的義務?！盵4]439隨后不久，《美洲少年》改組為日刊，定名為《少年中國晨報》，在美洲華僑中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4]439

此外，孫中山還指出報刊應針對不同文化層次的讀者調(diào)整其刊載內(nèi)容的思想水平和難易程度。他與《美洲少年》的負責人談話時就指出，《美洲少年》適合知識豐富、思想活躍的青少年閱讀，而對一般讀者來說則顯得思想復雜，內(nèi)容不夠普及?！啊睹乐奚倌辍肥沁m合有思想的少年閱讀的，但對于一般華僑而論，好象還有一些不夠普遍?！盵8]578

(四)黨報要注重資金募集和出版發(fā)行工作

無論是立“體”還是致“用”，即無論是建黨，還是辦報都必須建立在一定物質(zhì)力量的基礎上。孫中山清楚辦好黨報需要相當?shù)慕?jīng)濟實力來支持，他多次體會過黨報因資金匱乏致使報務窘迫的局面。如1908年，當《中興日報》遭遇財務危機時，他曾致信鄧澤如說：“因今年資本不足，屢次臨渴掘井，故報務甚為支絀；非得資本較充，不能從事改良進步。”[4]401他甚至痛苦地經(jīng)歷過《民報》因資金入不敷出，最終導致主持報務的同志發(fā)生分裂的悲劇。因此他非常重視黨報的資金募集工作。當時革命黨黨報的經(jīng)費來源主要有三種形式：一向社會公開發(fā)行股票募集資金，二由本黨資本家黨員出資贊助，三是本黨黨員集資入股。憑借第一種情況籌款實屬不易。而依靠第二種形式，黨報的宣傳內(nèi)容針和管理運營又往往會受到個人牽制和制約。只有采用第三形式，由全黨出資辦報，黨報的人、財、物完全隸屬于黨組織，黨報是黨下屬的宣傳機構(gòu)，這才能將黨報真正建設為與革命黨體用合一的黨報。因此，孫中山特別贊成第三種形式。1909年為“維持擴充《中興報》計”，孫中山致信新加坡的革命同志要積極入股《中興日報》，并特派羅節(jié)單前去勸招入股。1910年，當《美洲少年》周刊因試圖改組為日報出版，而面臨資金短缺問題時，孫中山也向該報負責同志指出要號召黨員籌措經(jīng)費，“你們不要以為辦日報資金難籌，其實會員眾多，自然容易，向這一條路子想想是通的。”[4]439除積極為黨報籌措資金外，他也關注如何擴大黨報發(fā)行銷售的工作。1905年9月，在《民報》即將創(chuàng)刊前，他就致信新加坡的革命同志，要求他們代為經(jīng)理銷售《民報》?！暗墁F(xiàn)與同志在東京創(chuàng)辦一雜志，名曰《民報》，不日可以出版，自當請足下為星洲之總理也”[4]286他在面向群眾宣傳革命思想時，也會借機推廣革命報刊。1906年，他在馬來西亞塞倫班與當?shù)厝A僑談話，在駁斥康梁改良派宣揚的中國進行革命會招致列強瓜分的觀點時，就不失時機地推銷《民報》。他說：“《民報》精衛(wèi)有論說《駁革命可以召瓜分說》，可購一份《民報》便知道其道理也?！盵4] 294

(五)優(yōu)秀的革命報人在黨報興衰中發(fā)揮著決定性作用

在思考如何辦好黨報中，孫中山固然重視報刊要擁有充足的經(jīng)費，但他更為看重優(yōu)秀革命報人的決定性作用。正是因為認識到優(yōu)秀革命報人在黨報組織宣傳活動中的關鍵作用，他始終注意為黨報推薦和羅致此類專才。鄭貫公加盟《中國日報》，馮自由擔任《大同日報》駐日本記者，盧信主持《檀山新報》筆政，等等，都得力于孫中山的舉薦。為了能給黨報招募到得力的主筆，他往往不惜不遺余力地積極奔走，殷勤勸說。如為勸說吳稚暉加盟《美洲少年》，孫中山致信吳氏，真摯懇勸：“若得先生之筆以發(fā)揮之，必可一華僑之志也。此事關系于中國前途甚大，弟切望先生為大局一來美洲，千萬勿卻。”[4]510

(六)黨報要有鮮明的革命立場和強勁有力的戰(zhàn)斗性

這主要是針對那些擺脫了清廷查禁迫害，能夠在海外自由出版的革命派黨報。當時，海外革命黨黨報的主要對手和最大競爭來自?；庶h黨報。它們進行的?；柿椥麄鳎雀蓴_了革命思想的傳播，又誘使海外僑民拋棄革命，支持立憲。為此，孫中山指出革命黨黨報要有鮮明的革命立場，劃清革命與保皇的界限?！拔崛烁锩?，不說?；省?，“革命、保皇二事決分兩途，如黑白之不能混淆，如東西之不能易位”。[4]232

黨報的戰(zhàn)斗性則表現(xiàn)為，革命黨黨報與保皇派報紙的激烈論戰(zhàn)。孫中山身先士卒首先拉開論戰(zhàn)序幕。1903年12月和1904年1月，他在《檀山新報》上發(fā)表著名的《敬告同鄉(xiāng)書》和《駁保皇報》，批判康梁宣揚的中國只能改良不能革命、?；始锤锩扔^點。此外，他要求革命同志“如有新書新報，務要設法多寄往美洲及檀香山分售，使人人知所適從，并當竭力大擊?；识狙嬗诟鞯匾病！盵4]230此后，在孫中山的指揮和參與下，兩派在海外論戰(zhàn)的進一步擴大。1908年，他在《中興日報》上，發(fā)表《論懼革命招瓜分者乃不識時務者也》《平實尚不肯認錯》、《平實開口便錯》等文章，抨擊?；庶h機關報《總匯新報》鼓吹的?；柿椫鲝?。他有時還口授要點，提供論據(jù)，讓別人執(zhí)筆，寫成專文去參戰(zhàn)。胡漢民和汪精衛(wèi)在《民報》上發(fā)表的很多出色論文就是“時時受到孫中山指導而寫成的?！盵9]421

三

當時的革命環(huán)境、黨報實踐，以及孫中山本人的獨特思考和認識，使孫中山辛亥革命時期的黨報思想具有以下幾點特征：

(一)主要對海外革命黨黨報經(jīng)驗教訓的總結(jié)

孫中山對在香港和海外出版發(fā)行的革命黨黨報的組織宣傳工作指導較多，而對在中國內(nèi)地刊行的革命黨黨報的實踐活動的直接指導則很少。這可能主要是因為，自1895年廣州起義失敗，孫中山遭清政府嚴密通緝后，在整個辛亥革命期間，他都無法踏入國門，一直流亡在海外進行革命工作。同時受當時交通通訊條件的限制，更主要是因為同盟會本身組織松散，聯(lián)系疏闊，除同國內(nèi)邊境地區(qū)的革命黨和黨報有所聯(lián)系外，他同內(nèi)陸腹地的革命黨和黨報則鮮有聯(lián)系，更談不上對其進行直接的領導和指揮。從孫中山現(xiàn)存的文集和當時革命黨人的回憶文章也可以看出，孫中山?jīng)]有直接對中國內(nèi)地革命黨黨報活動做出過具體的指示和教導。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孫中山辛亥革命時期的黨報思想主要是對海外革命黨黨報經(jīng)驗教訓的總結(jié)。當然，在國內(nèi)主持黨報的同志，很多都是從海外歸來的同盟會會員，他們中很多人曾與孫中山有過密切的接觸和頻繁的往來，在一定程度上接受和認同孫中山思想，作為孫中山思想重要組成部分的黨報思想對他們的黨報活動或多或少會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

(二)精英主義的黨報觀

一則深受中國傳統(tǒng)英雄主義思想和西方個人主義思想的影響，二則基于對當時中國民眾普遍愚昧無知，自由民主思想極度匱乏的現(xiàn)實認識，[10]30孫中山一貫秉持一種精英主義的革命觀和黨報觀。在革命活動中，他呼吁作為“先知先覺”的社會精英挺身而出領導革命運動?！疤煜掳参?，匹夫有責，先知先覺，義豈容辭！”[4]192在黨報的革命宣傳中同樣，他倡導并力行，作為“先知先覺”的社會精英分子——革命黨擔負起向民眾傳播自由民主思潮的“天職”，以啟發(fā)和號召民眾為爭取自由民主而革命。如他在《〈民報〉發(fā)刊詞》中所說：“惟夫一群之中，有少數(shù)最良心之心理能策其群而進之，使最宜之治法適應于吾群，吾群之進步適應于世界，此先知先覺之天職，而吾《民報》所為作也?！盵4]289

(三)黨務軍務報務的高度集中化，有時對報務造成不必要的妨礙和影響

孫中山指出黨建和辦報 “兩件事就是一件事”。黨務、軍務、報務一體化的優(yōu)點在于可以集中有限的人力和財力投入到黨報宣傳和革命活動中來，但是黨務、軍務、報務的高度集中化也會對報務造成不必要的妨礙和影響。在革命活動中有時單純是軍務方面出現(xiàn)了問題，就會嚴重影響到報務。當《中興日報》銷路日廣，影響日大的時候，因國內(nèi)起義失敗而流亡新加坡的革命同志視報館為機關，都來投靠，寄寓報館，衣食住行，所有費用全靠報館開銷，結(jié)果導致報館的主要資助人張永福不堪重負，報刊也幾乎無法維持。[4]254《中國日報》也曾遭遇過類似的情況，不過，恰巧當時香港富商李紀堂加入同盟會，捐資襄助，方使《中國日報》度過危機得以繼續(xù)出版。[11]67

(四)無組織，無系統(tǒng)的黨報宣傳，削弱了宣傳效果

雖然，同盟會對興中會的革命組織和革命方式進行了修正與否定，確立了新的組織與方式，[12]但無論是興中會還是同盟會都是松散的革命聯(lián)盟，它們既缺乏固定的組織生活和嚴格的組織紀律，也缺乏行動上的堅強有力的統(tǒng)一領導。[13]120政黨之“體”尚未健全，黨報之“用”自然也難以最大化地發(fā)揮其效力。

辛亥革命時期，孫中山領導下的革命黨既未設立過統(tǒng)一管轄黨報活動的組織機構(gòu)，也未發(fā)布過具體指導黨報工作的文件命令。孫中山對黨報的領導一般都是依靠私人情意，以商量的口吻，通過通信交流和講話晤談的方式進行。如《民報》經(jīng)費短缺問題，導致黨內(nèi)同志不和，產(chǎn)生嚴重不良社會影響時。孫中山為此八次致信在巴黎的吳稚暉，希望他能在他主持的同盟會系黨報《新世紀》上著文辟謠，講明事實真相。對于黨激烈矛盾這樣嚴重的問題，孫中山也是以協(xié)商的語氣致函吳稚暉，客氣地說“請先生費神為之”，[4]425“可否再下公評于《新世紀》，一聽高見裁之?！盵4]425就像同盟會會員對同盟會的忠誠一樣，黨報對黨的服從完全依靠他們對共同的革命目標、理論、綱領、策略的信仰與追求。遺憾的是，除了推翻清廷統(tǒng)治這個共同的革命目標外，革命黨團體在革命理論、建國綱領和斗爭策略上從未取得過一致。這造成各黨報之間派系林立，成見深重，不僅宣傳步調(diào)不協(xié)，口徑不一，而且還為互爭雄長，相互詆毀。1905年同屬同盟會系的《中國日報》和《有所謂報》因為抵制美約意見不和，互相攻擊。[14]173甚至有些黨報內(nèi)部因意見分歧嚴重，各持己見，導致組織分裂。更有甚者，在脫離黨報之后，倒戈相向。[14]59-66黨報內(nèi)部、黨報之間矛盾重重，沖突頻發(fā)，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革命黨黨報作為一個整體的宣傳力量，特別是嚴重地制約了黨報統(tǒng)一、完整地宣傳以三民主義、五權(quán)憲法為核心內(nèi)容的孫中山思想。

對于一個正在為推翻清廷專制統(tǒng)治而進行堅苦卓絕斗爭的革命黨來說，黨報之間缺乏統(tǒng)一的部署和行動，黨報內(nèi)部缺乏嚴格的組織和紀律，黨報同志又無共同的思想和認識，這不能不說是革命黨黨報的重大缺陷?？赡軐O中山當時已經(jīng)在一定程度上意識到這種缺陷，只是由于革命黨實力太弱小，革命工作又千頭萬緒，他無力糾正和改變這種狀況。

后來當民國成立，他對辛亥革命時期黨報宣傳中存在的重大問題也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檢討，“革命未成功以前，吾等非不從事于宣傳，但當時宣傳方法，皆是個人宣傳，既無組織，又無系統(tǒng)，故收效仍小，故可謂之‘人自為戰(zhàn)’的宣傳?！盵4]436并且鑒于民國成而不立，帝制推而不翻，新的革命局勢的斗爭需要，特別是在借鑒和學習俄國蘇維埃革命成功經(jīng)驗之后，孫中山的黨建和黨報思想走向成熟，他提出了新的黨報工作方針，并領導國民黨采取了一系列加強黨報建設的措施。這不僅表明孫中山將黨報為主體的宣傳工作提到新的高度，同時也標志著孫中山黨報思想體系最終的形成和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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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珂

“Revolutionary Party is the Body, while Party Newspaper is the Tool”：Review on Sun Yat-sen’s Thoughts of the Revolutionary Party Newspaper During the Revolution of 1911

LU Pengcheng

(School of Communication,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China)

Based on summarizing the experience of the overseas Revolutionary Party Newspaper activities, Sun Yat-sen made a deep interpretation on the basic principles, function, management and strategies of the Party newspaper and established his initial thought of the Revolutionary Party Newspapers with the core of “Revolutionary Party is the body, while Party Newspaper is the tool” during the Revolution of 1911. However, there still existed lots of flaws in the orgnization and activity of Revolutionary Party under Sun’s leadership, which greatly weaken the effectiveness of the Revolutionary Party Newspapers.

principle of the Revolutionary Party Newspapers; revolutionary propoganda; Bourgeois party view

10.3969/j.issn.1674-117X.2017.01.004

2017-01-06

路鵬程(1977-)，男，山西長治人，華東師范大學副教授，博士，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中國近代新聞史。

G216

A

1674-117X(2017)01-001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