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鈞濤
(蘇州市公安局,江蘇蘇州215131)
論武力使用立法之完善
——以實戰(zhàn)教官法治思維為視角
戴鈞濤
(蘇州市公安局,江蘇蘇州215131)
在警察武力使用訓練日趨成熟的的當下,存在著為訓練而訓練,把技戰(zhàn)術訓練作為施教施訓的全部內容或主要內容。如果從更高的標準考量,必須努力突破瓶頸。目前亟待解決的問題是,教官除掌握技能之外,要樹立牢固法律思想、法治思維。要解決這個問題、增加實戰(zhàn)訓練中的法律含金量,需要重新回頭審視自己,厘清法律原則、法律規(guī)則的概念;了解最小武力原則、武力升級規(guī)則和“加一”安全原則之間的法律邏輯關系;積極尋找確立法律精神和法治思維的理念、方法和途徑。
最小武力原則;“加一”安全原則;法律精神;法治思維
毋庸置疑,中國警察在經過了幾十年的實踐訓練,特別是在近十來年的爆發(fā)性成長后,在使用武力時戰(zhàn)術技能已經比較成熟。然而,現(xiàn)實中警察武力使用還有諸多的問題困擾著每一位民警并考驗著每一位教官。這樣的現(xiàn)象或許令我們深深思考過:群體性事件處置中,面對對峙著的民眾,我們一定會牢牢堅持“三大原則”,盡量在初始階段不“亮劍”,殺傷力強的警械武器裝備一般都不預先直接部署在現(xiàn)場,為的是不刺激民眾的情緒而致事態(tài)擴大。而反觀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的警方的做法,在現(xiàn)場警察警械武器裝備的配備和部署上都沒有很大的顧慮,對峙的雙方都清楚,只要相對方的騷亂升格,警方必定武力升級。為何有此區(qū)別?稍作思考就能發(fā)現(xiàn),其實個中原因很簡單:執(zhí)法依據模糊!導致當民眾行為有所升格后現(xiàn)場指揮員和民警往往無法清楚地依法判斷自己應該如何作為。這樣的情況在各種武力使用過程中并不少見。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必須建立和完善警察武力使用的法律體系。這是無法繞過的坎。沒有立法意義上武力使用中的指導原則、武力升級規(guī)則,缺乏執(zhí)法層面上的理念技巧,僅靠民警技能戰(zhàn)術上的提高和感性情緒的昂揚是遠遠不夠的。
我們都知道,警察使用武力,是一種很嚴厲甚至是非常極端的強力措施,往往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使用的。通常說,需要在遇到嚴重危害公共安全和社會秩序,有直接侵犯人的生命和公私財產安全的情況下才使用。回顧我國警察武力使用發(fā)展過程可以看到,它正逐漸穩(wěn)步地由傳統(tǒng)的武力手段朝著高新技術作為依托的現(xiàn)代化方向發(fā)展。然而,就當前的情況看還存在著不少亟待解決的問題,而眾多的問題最后的歸結點都涉及法的層面。
(一)概念不統(tǒng)一
從概念包含的內容來說,“警察武力使用”即“警務實戰(zhàn)”。警務實戰(zhàn)這個概念自公安部第一期警務實戰(zhàn)教官培訓班開始啟用(當時使用了“警務技能與戰(zhàn)術訓練”,之后使用了“警務實戰(zhàn)訓練”的名稱。)至今已有十多個年頭,在全國起到了示范效應和標桿作用。教官們以及全國公安系統(tǒng)上下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名稱。然而,它只是約定俗成的說法,卻并不是一個邏輯嚴密、外延清晰的法律用詞。(關于對兩者的辨析,筆者在“‘警務實戰(zhàn)’概念及其訓練(課程)體系的再思考”一文中有較為詳細論證,此處不再贅述。)因為需要從法的視角切入,所以本文將使用中外學界和實踐中已廣為接受和正在接受的法律概念——武力使用(Use of Force)。
目前,對警察武力使用概念的解釋眾說紛紜,而法律理論研究界和官方至今都沒有予以明確的界定。由于警察武力使用本身引用于西方發(fā)達國家,因而在眾多的闡述中較具權威性,并符合理論解釋、貼近實際應用且容易被我國大陸法理所能解釋和接受的概念來自國際警長協(xié)會(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Chiefs of Police,簡稱IACP)的定義:警察用以迫使不服從的嫌疑人服從所必要的具有強制性對抗性的執(zhí)法手段的總稱。
正是由于一些諸如基本概念、原則、規(guī)則沒有統(tǒng)一定論,至今一直影響著立法的規(guī)范性。
(二)立法缺規(guī)范
盡管法律法規(guī)對我國大陸關于警察武力使用進行了一定的規(guī)制,但嚴密的法律體系尚未建立完善,仍存在諸多不足之處,其法律依據都是散見在各種法律法規(guī)中。如以法律形式出現(xiàn)的主要有:《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武裝警察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監(jiān)獄法》;以行政法規(guī)形式出現(xiàn)的主要有:《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看守所條例》;以部門規(guī)章形式出現(xiàn)的主要有:《公安機關人民警察現(xiàn)場制止違法犯罪行為操作規(guī)程》《公安機關公務用槍配備辦法》《公安機關公務用槍管理使用規(guī)定》以及《公安單警裝備配備標準》等;以司法解釋形式出現(xiàn)的主要有《關于人民警察執(zhí)行職務中實行正當防衛(wèi)的具體規(guī)定》。
(三)實戰(zhàn)欠指導
正是由于法律法規(guī)的粗糙,沒有針對實務實戰(zhàn)的具體問題作出引領,使得民警在實際執(zhí)法中得不到實打實的指導,理解現(xiàn)有的規(guī)定時容易出現(xiàn)偏差,極易受上級領導的理念、意志、情緒的影響。反映在具體執(zhí)法過程中出現(xiàn)違法使用武力、不當使用武力、不敢使用武力的現(xiàn)象。在現(xiàn)有有限的法律規(guī)定情況下,當遇到一些民警法律知識缺乏、權力意識膨脹,那么不按法定要求(包括實體和程序兩部分),違法使用武力的現(xiàn)象必然會出現(xiàn)。例如在治安管理過程中,不會或不愿做調解工作,動輒以強制手段威懾,高壓使當事人“和解”;在群體性事件處置中,不重視信息情報研判,忽視矛盾化解,而“被迫”在事發(fā)時運用強力強行驅散、緝拿、羈押執(zhí)法相對人,而輕易將好不容易靠細水長流般累積起來的警民和諧關系毀于一旦。同樣也能看到,由于缺乏良好法律指導,民警安全意識沒有真正固化,而在使用武力執(zhí)法前缺少預案和安全策略,靠臨場發(fā)揮,蠻干硬干,造成執(zhí)法成本和代價過大。由于法律規(guī)定不甚明確,在對抗性執(zhí)法情景下,針對瞬息萬變、判斷困難的現(xiàn)場,民警不由自主會產生瞻前顧后情形,害怕承擔相應的刑事、行政或民事等法律責任,而不敢用、不愿用、不會用武力,甚至有的民警為了避責,干脆不帶警械武器,致使執(zhí)法不作為,放任違法犯罪行為。
目前,警察武力使用法律規(guī)范方面的問題已得到了眾多專家學者、業(yè)內高層的重視,各種論壇研討、學術交流時有發(fā)聲,立法前景十分樂觀。在對現(xiàn)有法律法規(guī)進行初步梳理后發(fā)現(xiàn),有關問題需進一步研究探討。
(一)法律位階偏低,有待提升效力
《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是由行政機關以行政命令、法規(guī)命令形式出現(xiàn)的,在法律效力位階上屬于行政法規(guī),低于基本法律(狹義)。這樣的位階與公安機關擔當?shù)穆氊煵环?,也與國家依法治國方略特別是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強調的法治思想有一定的差距。從立法技術看,對照2000年3月15日全國人大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第八條之規(guī)定:“對公民政治權利的剝奪、限制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和處罰”只能制定法律。很顯然,警察武力使用是“對抗性”執(zhí)法,必將在形式上、個案中對相對方的生命健康和財產安全造成相應的“侵害”;同時立法法第9條明確:“本法第八條規(guī)定的事項尚未制定法律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有權作出決定,授權國務院可以根據實際需要,對其中的部分事項先制定行政法規(guī)。但是有關犯罪和刑罰、對公民政治權利的剝奪和限制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和處罰、司法制度等事項除外?!焙苊黠@,警察武力使用的法律規(guī)范屬于立法法的強制規(guī)定范疇,從第九條規(guī)定看,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法》進行授權,在法理上很難解釋得通。因此,將《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的行政法規(guī)上升為基本法律勢在必行。
(二)法律規(guī)定分散,實施易出偏差
正如前文所述,警察武力使用現(xiàn)在不是沒有法的規(guī)定,而是散見于各個層面,有“東一榔頭西一錘”的現(xiàn)象,缺乏自身的規(guī)范,形成不了合力,執(zhí)法者理解時容易出現(xiàn)矛盾,法的威懾力以及靈活性、救濟性不足。公安部在《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的基礎上又發(fā)布了《公安機關公務用槍配備辦法》和《公安機關公務用槍管理使用規(guī)定》作為配套規(guī)章,對民警正確使用警械武器起了積極的指導作用。但是,對什么部門和什么警種民警可以配備何種警械武器裝備,可以配備警械武器裝備的民警需要具備何等條件,具體在什么場合下可以使用或不可以使用武力、使用什么武力,如何對警械裝備進行有效管理(如點檢制度)等一系列問題尚未明確。特別是對非具備主體資格的警務輔助人員,如現(xiàn)在大量存在的甚至是不可或缺的縣級公安機關和城市公安分局的防暴隊員,其裝備器械配備和使用的法理解釋問題。當然,這些問題需要在改革創(chuàng)新的過程中加以解決和突破。改革突破或許會有巨大的困難,但不改革更會被不斷進步發(fā)展的社會淘汰,立法的完善和發(fā)展,是方向是愿景也是大勢所趨,因而也考量著我們的膽識和智慧。
(三)法的理念掣肘,程序操作偏差
執(zhí)法進程中法的理念的欠佳、程序濫設是制約民警依法使用武力和實戰(zhàn)技能提升的重要因素,因此也制約了公安機關職能的正確發(fā)揮,影響著公安機關的執(zhí)法規(guī)范化建設,最終必將損害警民關系和自身權威。執(zhí)法的問題其實也反映出了立法的科學性和周密性的欠缺。目前看來,受法的理念掣肘問題集中反映在兩個方面:一是人本理念不牢。首先,一部好的警察武力使用法律,要求一定首先要保護警察自身安全,不做無謂犧牲,只有在能確保民警自身安全情況下,才能有效保證行使武力執(zhí)法權;其次,應當盡可能地保障執(zhí)法對象的安全?,F(xiàn)有的警察武力使用法律規(guī)范賦予了警察在緊急狀態(tài)下向現(xiàn)行暴力犯罪嫌疑人員使用壓制性武力的權力,但這并不代表著可以不考慮相對人的合法權益。現(xiàn)代法律思想越來越將保障人權和懲罰犯罪并重。在程序上合理設置,在既保證人權的同時也確保執(zhí)法全過程能完整順利地進行。二是法律至上虛置。執(zhí)法必須嚴格按照法定職權范圍、法定條件、法定程序依法執(zhí)行。如果無法可依或法律規(guī)定太粗或法律不是良法,那就很容易被權力占有。我們知道,法無明文規(guī)定權力不可為,而事實上這只是美好的愿望,當權力失去監(jiān)督和自律,久而久之就必然失范。警察武力使用的領域也不是圣地,無論是故意濫用還是無意的“自衛(wèi)”,都將成為恣意的亂作為。警察權作為公權力與民眾的“人權天賦”永遠是一對斗爭永不停息的矛盾。約翰·安德遜在他的《警察權力論》中曾經描述到“風物長宜放眼量,警察弱而獲得民眾強烈支持,將勝于警察強而民眾不支持的情況?!雹賉英]約翰·安德遜著,王大偉譯:《警察權力論》,載《福建公安??茖W校學報》1999年第1期?!鞍褭嗔﹃P在制度的牢籠里”是我們奮斗不止的目標。
總之,無論是現(xiàn)實情況還是理論考量,不難看出,我國警察武力使用完善立法勢在必行。現(xiàn)今,眾多教官在教學過程中都會對學員強調,每個戰(zhàn)術動作、每條技能標準、每項合成演練,最后的落腳點都在“法”上。我們更提出了“貼近實戰(zhàn)、面向實際、追求實效”這樣非常好的口號,但如何在實際問題面前超越應然的要求而真正完善實然的執(zhí)法操作呢?那就要看教官的態(tài)度、認識。
客觀地講,現(xiàn)在大陸武力使用(警務實戰(zhàn))教官的單警技戰(zhàn)術水平已越來越接近世界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的警察,在一些比武項目和訓練領域我們甚至已經超越了他們。然而,衡量一個國家和地區(qū)水平的真正高低并不在于看某一單人或單項,而在于從理論到實戰(zhàn)、從理念到環(huán)境(執(zhí)法)、從技能到科技……的整體,就像高樓的漂亮并不僅僅在于遠看的形象,而在于它的設計水平、施工質量、成本核算、風雨考驗……等等。武力使用最緊要核心的問題是:需要一部良好的法律。然而,良法是等不來的,實際執(zhí)法活動也不可能停頓下來,實戰(zhàn)訓練更要完善和加強。因此,筆者認為,今后一段時間,教官在施教施訓的過程中要抓住以下重點:
(一)廓清原則和規(guī)則的邏輯承接
教官們都明白,警察武力大致分為控制性武力、殺傷性武力、致命性武力幾種類型。控制性武力主要包括:徒手控制,使用警械控制,以徒手技術、使用警棍、警繩、手銬、抓捕器等器具控制、制服執(zhí)法相對人。殺傷性武力主要包括:徒手擊打、使用警棍擊打、使用警用催淚噴射器噴射、發(fā)射橡膠彈頭等,以制止執(zhí)法相對人的抗拒。致命性武力手段主要包括:使用槍支彈藥,以及徒手或使用警棍對人體要害部位的重擊,制止并控制嚴重暴力犯罪嫌疑人,避免或減輕其暴力犯罪的影響。
這些單警或集體組合的技戰(zhàn)術如何分別不同情況準確使用呢?自從香港教官給我們進行無私的傳授后,我們逐漸了解了“加一”理念、戰(zhàn)術“三寶”、武力升級這些概念和做法。教官們在教學中也毫無保留地根據自己的經驗和上級領導的要求將這些傳授給廣大民警,使得大陸民警的武力使用水平有了整體上質的飛躍。然而,當經歷了短時間轟轟烈烈的“惡補”以及較長時間的“修補”后,下一步要搞什么?怎么搞?似乎進入了瓶頸階段。本人認為,下一步的突破點在于法律的層面。因此,在理解立法的重要性后,緊接著就要理解武力使用各種必然要涉及的法的要素,厘清武力使用法律原則和法律規(guī)則的關系。
1.最小武力原則
大家知道,每一部法律都不可能窮盡對每一個問題的規(guī)范,作為對實際執(zhí)法中起到指導思想作用的靈魂,每部法律都有直接的指導原則,以指導紛繁復雜的實際情況處理。法律原則是為法律規(guī)則提供某種基礎或根源的綜合性的、指導性的價值準則或規(guī)范,是法律訴訟、法律程序和法律裁決的確認規(guī)范。
“最小武力原則”由現(xiàn)代警察之父羅伯特·比爾率先提出。最小武力使用原則是指警察執(zhí)行任務所采取的行為應當與所追求的目的保持合理的比例,在確保公共利益的前提下,該武力措施必須是在諸種可供選擇的措施中是最溫和的、侵害性最小的,以保證對相對人的損害保持在最小的限度之內。①陳瑋.警察行政執(zhí)法中最小使用武力原則研究[D].上海:華東政法大學,2007.換句話說,民警在對抗性執(zhí)法過程中所采用的強制手段是以達到被執(zhí)法人的最大“配合”為限度的,也即是他“服了”就為止。這樣的立法和執(zhí)法理念來自于英美法系思想,它的核心就是“當事人主義”,也就是以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為重點。新中國法律體系脫胎于紅色蘇維埃共和國的法律思想,而當時的法律思想模仿的是前蘇聯(lián),更深受中華民國法律思想的影響,而民國學習的又是西方大陸法系思想。因而很明顯我國的法律淵源來自于大陸法系,其核心是“國家職權主義”,也就是以國家強制力為保證,以直接懲罰犯罪為目的的法律思想。幾十年的實踐經歷也告訴我們,新中國法律思想一直是“國家職權主義”。然而,我們要看到,兩大法系正在逐漸向對方靠攏。改革開放后,我國對社會主義法制建設進行了重構和完善,正大踏步地朝著“當事人主義”方向發(fā)展,逐漸做到在懲罰違法犯罪的同時,最大限度地保障當事人作為人的各項權益,即所謂的“人權”。每部法律都有若干原則的規(guī)定,各條原則都會因本部法律的主旨的不同而有自己特有的規(guī)定,但比例原則、法律優(yōu)位原則也叫法律優(yōu)先原則(最先由德國的行政法學的鼻祖奧托·邁耶在其《德國行政法》一書中提出)是不可或缺的原則,或者可稱之為“原則之王”,而最小武力原則正是警察武力使用立法中的必然體現(xiàn),或者說一定是法理精神指導下的基本原則。
最小武力原則有其國際法、國內法基礎。作為國際法基礎的是國際上已創(chuàng)立的許多規(guī)制警察武力使用的條約,其中主要包括:《聯(lián)合國憲章》《世界人權宣言》《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禁止酷刑和其他殘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處罰公約》《囚犯待遇最低限度標準規(guī)則》《執(zhí)法人員行為守則》《執(zhí)法人員使用武力和火器的基本原則》。至今,我國已經加入或批準了上述大部分公約,所以必須承擔起所承諾的相應義務。
最小武力原則目前的國內法基礎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第二條、第四條規(guī)定,這兩條規(guī)定可以說是最小武力原則在我國的現(xiàn)行法律中的體現(xiàn)。此外,還有許多具體規(guī)定保障了最小武力原則的落實。《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第七條至第九條對警械和武器的使用情況作了詳細的規(guī)定,但具體規(guī)定明顯寬泛。在其他法律中也有相應規(guī)定,如前文所列,此處不贅述。
在使用武力時,除了知道現(xiàn)有法律條文規(guī)定外,還要注意三方面的要求:第一,適當性要求。即在動用武力行為時,必須對各種武力措施進行比較與權衡,選擇一種最能實現(xiàn)行政目的的武力行為。第二,必要性要求。即必須在可選用的手段中選擇對相對人損害最小的那一種。如果能夠通過一般性的手段就能制服違法者,就不能使用槍械等武力手段。如果可以使用約束性警械,就不必使用制服性警械。如果使用警械可以達到目的,就不必使用武器。第三,法益相稱性要求。即在使用武力時,必須先進行利益的全面衡量,只有在確定實施該種行為可能獲得或者保護的公共利益大于可能損害的私人利益時才能實施。①戴鈞濤.淺議最小武力原則的應用[J].法制與社會,2010(5).
2.“加一”安全原則
“加一”,實際上是建立在武力升級規(guī)則基礎上的操作規(guī)律和要求,目的是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對執(zhí)法相對人施之以高于違法行為“一級”的武力措施。此處的“加一”,既是戰(zhàn)術意義上的議題,更是作為法律意義上的原則要求。當然,從目的方向上來看,無論是戰(zhàn)術要求還是法律要求,兩者沒有本質區(qū)別。將“加一”理念固化為法律原則,是執(zhí)法環(huán)境所決定的。保護人民、維護社會治安是警察的職責所在,但只有在執(zhí)法者自身安全得以保障的前提下,才能更好地打擊犯罪,履行保障公民合法權益和維護社會長治久安。在使用武力的對抗性執(zhí)法中,安全風險值高是不爭的事實。在倡導勇敢擔當?shù)耐瑫r,如何保證保護公民安全與保障自身安全甚至是執(zhí)法相對人安全,將是重要的考驗。從源頭上做到三位并重,這是立法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也是教官必須時刻關注的問題??梢哉f,堪稱所有訓練和執(zhí)法實務中的重中之重,有如圍棋中的“筋”,一旦失守,滿盤皆輸。為了確保安全,在戰(zhàn)術上我們有了“三寶”,在策略上香港警方教會了我們“加一”。使我們理解了要安全就要“加一”,采取“加一”是為了安全。因此,應該清楚,將“加一”理念作為法律原則是安全的需要、生命的要求。
3.武力升級規(guī)則
龐德認為,規(guī)則指的是與明確具體的事實狀態(tài)所引起的具體的法律后果相聯(lián)系的規(guī)范②龐德.法理學(第二卷)[M].封麗霞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100.。張文顯教授認為法律規(guī)則的概念也可被定義為賦予一種事實狀態(tài)以明確法律效果的一般性規(guī)定③張文顯主編.法理學(第三版)[D].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115.。法律規(guī)則是法律規(guī)范的組成要素之一,以權利義務內容為核心的受強制力保護的具體行為規(guī)范。法律原則相較于法律規(guī)則畢竟是抽象的,并沒有法律規(guī)則那么明確,在執(zhí)法抑或司法過程中運用法律原則可能存在操作行為的不確定性,或致使使用自由裁量權過度的可能。因此,法律原則是法律規(guī)則的基礎,具有指導性的作用,原則指導規(guī)則的具體運用。
如何選擇適當?shù)奈淞Υ胧??其邏輯關系是:原則是前述“最小”和“安全”兩大原則,它是民警執(zhí)法使用武力的靈魂;而規(guī)則則是“武力升級”每一條規(guī)定,它使在兩大原則指導下,分級使用按比例(加一)使用最小的能取得實際效果的強力措施。目前,大陸的武力升級還沒有明確的法律規(guī)定,只是借鑒香港和西方發(fā)達國家警察武力升級規(guī)則而在實踐中按照經驗和自我摸索形成的不定型強力措施手段,按強度依此分類分級別,有的分為四級,也有分為五級、六級的,而香港和發(fā)達國家的執(zhí)法手冊中通常是設定六級。但不管是分多少級,基本含義是完全相同的,即當遇到心理威脅、口頭不服從、消極抵抗、防衛(wèi)性反抗、惡意攻擊、致命攻擊等情形時,依次分級使用語言指示、情勢威懾、語言控制、徒手控制、中級武器使用、致命武器的使用等。也可以說,一是不借助警械、警用武器等工具,徒手對相對人實施的具有傷害可能性的強力人身性武力行為;二是使用“手銬、腳鐐、警繩等約束性警械”的約束性警械的武力行為;三是在特定情況下可以使用“警棍、催淚彈、高壓水槍、特種防暴槍等驅逐性、制服性警械”等制服性警械的武力行為;四是在警告無效的情況下及其他緊急情況下可以使用武器的武力行為;五是使用既不屬于人身性武力,也不屬于前述法律明確規(guī)定的器械性武力行為,例如民警在實施武力行為中借助身邊的工具對相對人實施的武力行為。當然,在實踐中往往存在幾種情形同時實施的情況,比如警察在對相對人使用約束性警械時使用警棍消除相對人的人身危險性,就是約束性警械武力行為與制服性警械武力行為相結合的表現(xiàn)。另外,不同武力實施的方式雖然在大致上對相對人的人身傷害的可能和概率上具有層次性,但是并不意味著在實際情況中低層次武力行為不會造成相對人的重度傷害或死亡。
至此,可以歸納,一部完整的警察武力使用的法律以及實戰(zhàn)訓練中教官務必重點把握的核心思想是: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以最小武力使用為基礎,以武力升級規(guī)則為保證,對執(zhí)法相對人實施強弱得當?shù)奈淞Υ胧?/p>
(二)正確把握技能和法律的關系
可以欣慰地說,在日常訓練中,廣大教官都能夠在技戰(zhàn)術訓練方面,把先進實用的技能戰(zhàn)術等無私地教給學員,在反復訓練中許多學員都能較好地掌握;多年的努力使警隊真正多了屬于人民警察自身必備的特有的警察氣質。但是,教學中如何把法律邏輯、法律思想、法律知識等內容貫徹于技戰(zhàn)術訓練中去,的確是亟待解決的一個重大問題。這其間其實涉及一個“納什均衡”問題。
首先,人才結構問題。也即是教官隊伍的專業(yè)結構銜接問題。這里既有在一個教學組成單元內(如某一個培訓班),要配備實戰(zhàn)技能類教官和法律教官的問題,也有作為一名合格的實戰(zhàn)教官除了具備實戰(zhàn)技能條件外,還需要具備怎樣的法律業(yè)務能力的問題,當然也可以說一名合格的法律教官應具備怎樣的警察實戰(zhàn)技能。
其次,教學組織模式問題。我們一直強調教學訓練要實施團隊形式,但實際過程中受多種因素影響,教官往往多是單兵作戰(zhàn)。團隊教學并不是簡單的有主講教官集中主講、有輔助教官協(xié)助分散教練就行了,而是要真正以開放的思路為重點,人人參與(包括學員),以開放的空間為形式實施互動式教學。開放空間形式是一種新的高效的教學模式,對教官要求很高,但在當前法律規(guī)定尚不成熟的條件下,采取這種形式教學要把握分寸。
再次,教學內容的法律內涵問題。這是最要緊的問題。以往很多教官在訓練中為練而練,可以使訓練的動作爐火純青,使學員熟能生巧,但真正遇到實戰(zhàn)問題卻用不上、不知怎么用。如果將每一個技戰(zhàn)術動作的內容予以法律的背景、法律的內涵、法律的后果,那么在實際執(zhí)法中遇到問題時,民警的每一個技戰(zhàn)術動作就都可能是法律的回應。一個不恰當?shù)谋扔?,就像練習武術套路時,對于旋風腿的動作如果只知道飄逸矯健,那就會落入美麗好看的花拳繡腿中;而能明白是為了增加攻擊動能、攻擊強度、攻擊力度,那就真正理解了動作的意義,也會讓習練者積極主動想辦法練好腿部擊打和抗擊打能力等輔助訓練內容。從這意義上講,教官在設置、準備訓練內容時,懂技戰(zhàn)術也要懂法律知識;會做“教練”也要會做“教官”,所謂師者必定“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也。
(三)真正具備法律精神和法治思維
有這樣一種現(xiàn)象我們已經司空見慣:當某一貪官被查處后,在他們的懺悔語中往往都會談到什么“法律意識淡薄了”“學習法律知識疏忽了”等等。其實,真正淡薄的不是法律意識,少的也不是法律知識。試想,一個為黨為國家工作許多年的干部,怎會沒有法律意識缺少法律常識呢?其實真正缺失的應該是法律精神!以此比喻教官的法律精神雖然有點過分,但道理卻很明顯。我們常會把精神和文化聯(lián)系起來說,精神文化是什么?概括起來說就是根植于內心的修養(yǎng),無需提醒的自覺,以約束為前提的自由,為別人著想的善良。法律精神(即法的精神),看似抽象,但無處不在,它很好地貫徹在法律中,充斥在生活中,約束著人們的行為,匡正著整個社會。進而可以說,教官的法律精神應無處不在,充斥在教學中,匡正著整個警察武力使用。
1.正確理解法律精神含義
法律精神是人們基于對法律現(xiàn)象的感受而形成的內心對法律價值的認同和敬畏,從而對法律的堅定信念的神圣心理體驗。有法律精神必會堅信法律是公平正義的體現(xiàn),是人類幸福生活的制度保障,人們可以依靠法律保障人的權利和自由,維護和實現(xiàn)社會的公平和正義。法律精神不僅僅是個人守法的精神動力,也是社會秩序和諧的根本保證。對于社會而言,法律精神是法治社會法律產生實效、法律秩序得以維持的根基。伯爾曼指出:“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必將形同虛設?!雹賉美]伯爾曼.法律與宗教[M].梁治平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3.法律信仰是法治精神的基本內容,而法律精神的培育和養(yǎng)成,應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武力使用訓練教官人才的基本標志。警察武力使用教官作為學員警察靈魂和行為的再塑者,其法律精神如何將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民警隊伍的成色和光芒。
2.清楚了解法律精神價值
這在訓練執(zhí)法者正確執(zhí)法中居于核心地位。人的法律精神,是堅信法律是幸福生活之源。教官幫助民警的行為形成一套既定的具有約束力的規(guī)則,在規(guī)則之內讓人自由行動并行不悖;而在規(guī)則之外便無自由可言。法律精神缺失,原因不在于人們心中沒有自由平等和公平正義的價值理念,而在于對法律能否實現(xiàn)公平正義缺乏信心。沒有信心就沒有信任,沒有對法律的信任就談不上對法律的信仰并具備法律精神。因此,我們在教學訓練實踐中,一是要在施教實訓中正確定位教學目標,明晰法理思想法律內容在民警執(zhí)法訓練中的重要性。二是要在創(chuàng)新武力使用訓練中的教學內容,深入挖掘富含培育法律精神的因子,努力引導學員挖掘每一個原則規(guī)則和理論現(xiàn)實背后的法律落腳點。大量運用案例式教學和開放式教學形式,讓學員在主動探索法律知識的過程中確立法律精神。
3.養(yǎng)成邏輯嚴密法治思維
“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寫進了十八大報告,這是對貫徹落實依法治國基本方略的進一步升華,也表明了中國共產黨作為執(zhí)政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方略的鮮明態(tài)度和堅定決心。善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治國理政,是黨在新時期對執(zhí)政基本素質提出的新要求,對于公安民警以及擔負培養(yǎng)訓練民警的教官而言,更需要深刻領會、全面貫徹和落實?!胺ㄖ嗡季S就是從法治理念出發(fā),由法律規(guī)范進行相關引導,并且通過判斷、推理,形成認識和解決相應問題的一種法治邏輯思維方式。”①楊明.“領導干部法治思維培養(yǎng)”,2015年優(yōu)秀碩士論文。法治理念、法律規(guī)范、法治邏輯是組成法治思維的不可缺少的三個部分。
公安民警法治思維主要包括法律主治、規(guī)則意識、合法性思維、程序正當?shù)人膫€方面。法治思維根本上說是憲法和法律至上的思維方式。我們要明白,國家之所以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來治理國家、管理社會,其意義在于,努力將解決社會矛盾的方式從武力對抗、流血沖突鈍化為從方法技術的角度化解矛盾。對于規(guī)則而言,重要的是要知道,沒有規(guī)則意識就沒有形式法治;沒有對規(guī)則的尊重,就意味著混亂。法治思維的本質是一種理性,而且是一種形式合理、可實踐的理性。合法性思維可以做到把利益的博弈和價值衡量轉化為法治框架內理性的訴求。要清楚,武力使用的最終目的不是為制服而制服,而是要化解矛盾,回歸平和的社會環(huán)境。程序正當性是看得見的正義,只有通過程序正當性的要求,才能實現(xiàn)實體正義。如果拋棄程序正當性的要求,只追求實體正義,就很容易落入人治思維的窠臼。很明顯,武力使用如果只為泄憤,僅僅停留在以暴制暴上,最后必將讓矛盾成為仇恨,讓黨和政府與民眾對立。
站得高才能看得遠,看得遠才能做得實。讓我們真正成為和平時代“藏著翅膀的鷹!”
【責任編校:邊草】
Discussion on Perfecting the Legislation of the Use of Force
(Jiangsu Provincial Public Security Bureau,Nanjing 210024,China)
Nowadays,with the increasing maturity of force training,the police people carries on the train for training and takestechnicalandtactical training as theentirecontent or maincontenttoteach andtrain.Considering higherstandard, efforts must be made to break through the bottleneck.Now,the question that shall be solved fast for drillmasters is establishing firm legal thought and rule of law thought except mastering skills.In order to solve this question and increase the gold content of law in competitive training,many measures shall be taken:looking back to examine themselves,clarifying the concept of legal principle and rule of law;understanding the legal and logic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minimum force principle,escalation rule of force and“plus one”safety principle;actively seeking the idea,method,way to establish legal spirit and rule of law thought.
Principle of Minimum Force;"Plus One"Security Principle;Spirit of Law;Rule of Law Thought
D631
A
1673―2391(2017)01―0055―07
2016-11-25
戴鈞濤(1963—),江蘇蘇州人,江蘇省公安廳高級教官,原蘇州市公安局教育訓練處處長兼蘇州市人民警察培訓學校副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