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劍鋒(四川)
劍煮紅顏(組章)
趙劍鋒(四川)
一冊長卷,輕輕合上,最后一句:魚,涸死在自己的水域。
轉(zhuǎn)過身去,將一生放下,天空不舍日月,江湖不舍涓滴,而你卻將儲君放下,置入沒有鑰匙的柜子。天黑之時,誰都不會忘記回家的路,惟一手指,還能觸摸到一縷血脈的途經(jīng)。
信手拈花,一場持續(xù)不斷的大風,吹來一陣陣漣漪,從寺廟到江邊,完成一次深水區(qū)的夜游。
將劍收起寒光,懷念過去的履歷?;鹧妗⒑K?、珊瑚化石、玉制床榻以及黃金扶手和龍椅靠背。
如同一場失語者的目光,只有施法者能在黎明前一滴露水的輕嘆中得到注釋。
記得她的孤獨,在黃昏啟程,正午時分才趕到陸地中央的水路行走,她一定見過滿林子的夕陽,透過肥碩的葉片,拍打在水嫩的皮膚上。她一定見過夜燈撐起的一座露天酒館,煮酒的女子用黝黑的發(fā)絲攪動每一碗米酒的波紋。她一定見過打柴而歸的樵哥,腳上的粗麻制品,譬如綁腿和草鞋都帶著泥土的香溢和生命的白描。然而,她的孤獨明顯刻在臉上。
記得她的幸福,是從一束移動的光開始的,宣武帝隨一套馬車離去的時候,她的移動,便使眾臣為她而沮喪,或許,她本身就是一枚鐵,是一具最后才看見的兵器,用厚重而飽滿的語言和充沛的元素提煉而成的,堅不可摧。
像初寒。也像光芒。
用鐵打制的法車,用鐵鍛鑄的寺鐘,用鐵鋪滿傷痕的弓箭,還有用鐵寫就一生的手腕……
這些鐵的交織,試圖在我的身旁形成一種敲打,直到城池空蕩,所有的聲音盡皆合上,臉和心臟退至深夜靜歇。
直到最后,我只能躲在這處傾聽一枚鐵在屋子里來回走動的聲音,孤獨而蒼涼。
而仇家沒有放過這種融入,將她和散落民間的骨肉沉入黃河,粗暴地疼痛……
這里是一座用骨骼壘積的城,城門一直不開。
無數(shù)雙響晴的眼睛沉默,深默為一樹臨風的月季,多想,不再受風霜的苦,好好地開放一次。
采蓮的曲子嫩了又黃,像一池春水,曲子里的水聲,短了又長,只有在清明放晴的剎那,才有一朵快樂的漣漪爬上那個山坡。
走出故土的那一刻,家書厚如夜雨,密密地織滿窗臺,哪怕平地響起一陣驚雷,也難見風的自由和寬厚。
走出故土,歸夢瘋長,云中錦書,枯黃如冬,用一生的幸福換來家園片刻的安寧,心泊為書簽掉在下嫁的旗中,落地,生根。長成一樹悲歌望長安。
槐花香在路上,銷盡一生風情。手執(zhí)一壺暖酒,高一腳低一腳踩在郁郁寡歡的路上,吟一首故鄉(xiāng)的詩,白凈的臉上頓時泛起陣陣甜蜜和苦澀。
魂回來了,肉身也回來了,入不了皇陵,就躺在兒時的泥土里,有幸被這氣息和顏色吸收為養(yǎng)分,這種快樂靜美的樣子,使蒼白而荒涼的心像櫻桃一樣朗朗地紅潤起來。
躺在你的懷里,熟悉愛情的到來。
一座座孤墳是大地溫暖的鼻息。而大地能讀懂墳的境遇嗎?
一杯酒插在微風里,八大胡同瞬間被熏醉。搖搖晃晃的燭火,在窗欞紙上不停地來回舞蹈,披著長發(fā)的風,從窗前經(jīng)過,它要告訴每一個幸福的人,誘惑不必每次都拒絕!
他打開她的身體,像一張蓄勢待發(fā)的弓!將軍夜引,她是將軍今夜最豐碩的獵物。
鴉雀無聲的夜晚,連呻吟都變得多余,精致的臉龐,精美的身段,精神抖擻的年華,廣袖散開,麗裳落地,一滴怒放的血盛開在夜空,成為一朵炫目的花。
這是一朵將軍的花。
狂風暴雨,喧囂了一整夜,隱姓埋名的將軍容光煥發(fā)。星夜,能看見最遠的天空,晚照里,燭火一動不動,呼吸停止了,時間凝固了,唯有夜色還在靜脈血管里緩緩流淌。
失敬了,將軍!水仙花開在你云蒸霞蔚的路口,甚至開在你長有朱砂的胸口,成為黑衣人手里發(fā)光的鱗片。
臨風的長發(fā),逶迤而生,像地平線一樣伸向不可知的遠方。那個欲言又止的旨意,秘而不宣,唯有次日升起的太陽才有權(quán)利證明:一朵嬌艷的水仙在昨夜盡情綻放過,第一次綻放就如此完美,如此不想結(jié)束,比佩劍還短的時光,輕輕一捅,黎明就破了。她翻山越嶺輕身而起,血液回轉(zhuǎn),向上拔節(jié),俯仰此刻,沒有比回味更值錢的事物了。
一場謀定的替身戲,注定假戲真做。情變演繹成軍變,愛情里面埋藏著三十六計,天子不知道,臣子要過海。
水仙花想過自己的花期:當陽光再次普照而來,四壁光鮮如昨,夜晚始終不渝地流淌,千姿百態(tài)搖曳的燭火,深刻的穿梭,葳蕤的留戀,血漿討好血漿,液體包容液體,她在巍峨群山之巔起舞,她在碧波蕩漾之上撫琴,而他,始終在敲她的木魚聲。
臨行前,將軍把國家放在身后,把自己放在風雨的前面。喉嚨疼痛得說不出話來,他依然高舉反旗,讓民主和自由前行。
他被異鄉(xiāng)的手術(shù)刀收割了生命,水仙花從此開始凋零,她失去了身體的水分和生命的養(yǎng)分,她必須趕在將軍的體溫還沒徹底冰涼之前,向東上一炷香,飯后訂做一副對聯(lián)勿忘心安:
萬里南天鵬翼,直上扶搖,那堪憂患余生,萍水姻緣成一夢;
幾年北地胭脂,自悲淪落,贏得英雄知己,桃花顏色亦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