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錚伊(長沙市一中1603班)
嘴角那最后一抹笑
文/王錚伊(長沙市一中1603班)
他的世界一片死寂,沒有生命,沒有溫度。
一個滿是補丁的破布袋子,一只很舊卻保護得很好的口琴,一床散發(fā)著惡心臭味的爛被褥,幾個從垃圾堆里搶到的大紙板便是他的全部家當(dāng)。他有很多個家,不過,那也是他其他同伴的家,每天他家都有許多形形色色的陌生人經(jīng)過,那些人大多都皺著眉頭,捂著鼻子,快步走過。雖然他們都穿著不一樣的衣服,有著不一樣的身份,但無人駐足,無人回頭。
他一直都認為,他那混沌的余生,終將一個人混沌的度過。他知道不會有人愿意靠近他,畢竟,連那些與他朝夕相處的同伴,都沒跟他講過幾句話,他已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開口與人交談了,也許時間久得早已讓他喪失了語言能力。他從不回憶過去,因為,他每天除了睡覺,便是翻垃圾堆,天天如此,年年如此,他有時會因翻到了半個漢堡或一瓶剩余很多的飲料,而吹口琴慶祝,這算是他最豐富多彩的生活了。他一頭亂糟糟的長發(fā),似乎從未洗過,胡須長得快到肚臍,無論春夏秋冬,他都穿著唯一的那件軍大衣。他沒錢打理自己,更不想打理自己,還是幾天前,經(jīng)過百貨大樓的透明櫥窗時,他才記起自己臉上燒傷的痕跡。
他以為自己會在那場大火里離開人世,雖然他不曾把那件事從記憶最深處翻出來,但并不代表他忘記了。那次刺眼的火光,他忘不了,也不會忘。他還記得,從那熊熊烈火中掙扎著擠出來的求救聲;他還記得,火苗照亮了人們心中的恐懼,自私。往日,那些樂于助人的人,在生死關(guān)頭,一個勁地往外跑,哪里顧及友情,親情,怎么記得生死與共的海誓山盟。那些人在狹窄的樓道里,擁擠,亂叫,每個都想逃離火海,跑得快的年輕人只是輕微燒傷,那些年老的、腿腳不便的或是小孩子,要么被嚴重?zé)齻?,要么在擁擠中丟了性命,要么就被大火吞噬。他自然是“幸運”的年輕人,著火時,他拎起包就拼死往外跑,忘了平日里,最照顧他的隔壁鄰居老大爺,忘了一起長大的兄弟,忘了樓下可愛的小妹妹。直到旁邊幾個同樣年輕的人,對著那棟冒著濃濃黑煙的建筑大哭大吼時,他才記起那些給他如親人般溫暖的人,他才意識到,那些人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他的世界里。
他原本可以選擇,拿著保險公司賠的錢重新生活。但不知是內(nèi)疚,還是自責(zé),他選擇離開那兒,離開那個到給過他溫暖地方。于是他來到了“新家”,那個很長的家,那個冬暖夏涼,人來人往的家——地下通道。他花光了僅有不多的積蓄,臉上的傷痕,讓他看起來很恐怖,大家都不愿意靠近他,只有那只鄰居大爺送給他的口琴,兄弟送給他的破包陪著他。起初,他會經(jīng)常夢到那些人,夢見他們笑著望著他,夢見自己和他們像過去一樣那么好,可每當(dāng)夢醒時,眼前仍是那又臭又臟的窩,還有那厭惡的目光。
他覺得自己生不如死,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罪有應(yīng)得。但時間似乎沒讓他蘇醒,反而讓他更加麻木,一天又一天,看慣了別人對于自己的鄙夷,受慣了別人對自己的嫌棄。到后來,他的世界再無人路過,一片死寂,他沒力氣翻垃圾堆,整日躺在骯臟的窩里。
“起火了,救命??!”他似乎聽見了求救聲,那好像是多年前那個鄰居小妹妹的哭聲,他以為是錯覺,便吃力地眨了眨眼,眼前卻是一片火海,身旁是和他一起逃出來的年輕人,他想都沒想就沖進火海中,身后是年輕人的呼喊,眼前是刺眼的光亮。
他死了,病死在那個地下通道里,三四天后,他的同伴才發(fā)現(xiàn)他的死。他的嘴角上揚,頭枕著那個破包,手攥著那只口琴,就像睡著了,不過他好像趕走了往日的陰霾……
他的死并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只有幾個湊熱鬧的人在遠處望一下,有人說他很可憐,有人說他很可悲,有人說他的心早就死了,只有軀殼留下茍且活著。
但沒人知道,他留在這個世界的最后一抹笑,是他整個世界的復(fù)蘇,人們不知道,在他的彌留之際,內(nèi)心的繁花似錦,草長鶯飛。大概是他思想的復(fù)蘇,帶給了他最后的溫暖。
他的世界一片繁榮,生機勃勃,綠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