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林
摘要 為爭取早日解決南海爭端,國內外學者提出了大量的建議對策一是選擇戰(zhàn)爭方式還是選擇和平手段,是通過雙邊途徑還是借助多邊機制,是日后解決還是及早解決,是各國分治還是統(tǒng)一處置,國內外學者雖有分歧,但共識不斷增多一這些共識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南海爭端解決的框架和前景一在具體解決方案上,現(xiàn)有研究提供了四項路徑選擇:劃分權利方案、共同開發(fā)方案、主權共享方案和司法裁決方案。未來南海爭端的解決很可能建立在這些方案的基礎之上。
關鍵詞 南海爭端 論爭 解決方案
近幾年來,在國際能源格局轉變和美國重返亞洲戰(zhàn)略的大背景下,部分南海聲索國不斷強化對各自實際占有的島礁和海域的管轄與開發(fā)力度,域外大國勢力對南海地區(qū)事務的介入程度不斷深化,南海爭端的復雜化多邊化和國際化趨勢已難以避免國內外學術界對南海問題的研究在范圍上涉及各個領域,在數(shù)量上也呈現(xiàn)出有增無減的趨勢,南海問題儼然已成為國際關系研究領域的熱門問題其中,比較具有前瞻性和現(xiàn)實意義的是如何化解南海爭端的戰(zhàn)略對策研究,并且產(chǎn)生了不少研究成果。問題在于,為什么南海爭端局勢卻更加撲朔迷離讓人看不到解決的前景呢?存在兩種可能性:一是在于問題本身,即南海局勢的快速變化和日益復雜:二是在于應對方案,即現(xiàn)有的解決方案存在不足之處或是時機不夠成熟。本文旨在對已有的南海問題研究路徑進行回顧和分析,以期深化對南海爭端解決前景的認識。
一、幾對論爭
在涉及解決南海爭端的具體方案之前,有必要對相關的幾個基本的原則性問題進行闡釋這些論爭的結果對各個聲索國,特別是對中國具有重要的意義,它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南海爭端解決的框架和前景。
論爭一:戰(zhàn)爭方式還是和平手段
國際上通行的解決領土邊界爭端的模式可以概括為三種:軍事手段、政治談判和司法仲裁。也有學者將共同開發(fā)視為一種手段。①本文認為,共同開發(fā)模式是一種擱置主權爭議的妥協(xié)性折中性的臨時方案,其針對的客體是資源及其開發(fā)而非主權及其劃定,因此嚴格意義上不能算是解決主權爭端的手段。李金明也指出,共同開發(fā)只是臨時性措施,南海爭議的最終解決仍需要通過談判。
總體上,解決爭端的手段可以劃分為和平手段和非和平手段。國外學者就這一議題爭議不是太大,現(xiàn)實主義者和自由主義者都普遍贊同通過和平手段解決南海爭端,認為戰(zhàn)爭方式對所有南海周邊國家以及有重要地區(qū)利益的域外國家都是一場災難。通過和平手段解決南海爭端的具體方式多種多樣,但是非和平手段就是戰(zhàn)爭,這是大多數(shù)學者不愿意看到的。印尼海洋與海事法巡回大使,處理南海潛在沖突研討會的發(fā)起者和召集人哈斯金(Hasiim)在談及經(jīng)驗時指出,“爭端各方必須認識到,爆發(fā)沖突尤其是武裝沖突不會解決爭端,也不會給任何一方帶來好處。事實上,可能只能帶來相互損害或損失”。拉爾夫·埃默斯(Ralf Emmers)認為,這些爭端可以實現(xiàn)和平的管理和解決,和平解決地區(qū)爭端仍然是考慮??伦谠↘wa Chong Guan)等認為“南海爭端仍然只是一個政治問題而非軍事問題”,雖然沒有一個國家會在南海問題上妥協(xié)自己的主張,但為了長遠的利益,各方將采取擱置爭議的方法,而非某一方的妥協(xié)或者訴諸武力,從而排除了各方使用軍事手段的可能性。
國外學者關注的與之相關的問題還有兩個:一是中國目前沒有選擇以武力方式解決南海爭端是因為自身的軍事實力有限,還是有其他方面的考慮;二是擔心將來中國實力壯大以后會放棄談判的手段轉而訴諸武力。對于后者,真正擔憂的是崛起的中國將會變成什么樣的一種大國,能否遵守國際法并做一個負責任的大國
正是基于這種擔憂,不少人擔心中國有朝一日將以武力方式解決與包括東南亞國家在內的周邊國家之間的領土爭端。
中國學者多從長遠發(fā)展戰(zhàn)略角度出發(fā)看待南海地區(qū)的和平穩(wěn)定對于中國的重要戰(zhàn)略意義,對南海爭端普遍持和平立場,認為“南海問題的和平解決都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同時,不少學者也提醒到,在堅持和平訴求的同時也不能放棄武力解決的最后手段,必須適度地進行戰(zhàn)略威懾,加快藍水海軍建設刻不容緩
比如,要有積極談和準備打的兩手準備:加快建設強大的海上力量,增加中國在南海尤其是南沙群島的軍事存在:敢于亮劍,制止它國對南沙島礁的進一步侵占和掠奪性開發(fā),增大其使用武力的代價。
論爭二:拖延戰(zhàn)略還是及早解決
中國學者多認為,南海問題的多邊化和國際化加大了中國按照自己的戰(zhàn)略意圖早日解決南海爭端的難度。但也有觀點認為,時間在中國一方,隨著中國和其他聲索國之間實力差距的逐漸拉大,將有利于中國今后在南海爭端上的談判地位。國外學者對此也有自己的看法。
鞏建華認為,南海問題久拖不決勢必會嚴重影響中國的國家尊嚴和民族自信心,影響中國軍隊的形象和戰(zhàn)斗力,黨和政府的政治合法性資源也會遭受損失。閻學通也認為南海爭端應盡快著手談判解決而非留給后代,無限期拖延對中國弊大于利。查爾斯·劉(Charles Liu)的觀點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從東南亞國家的角度出發(fā),鼓勵相關國家抓住機遇早日解決爭端。他認為,一味地維持現(xiàn)狀推遲爭端的解決,東南亞聲索國可能會失去根據(jù)可接受的方式解決問題的機會,而且所謂現(xiàn)狀也可能在下一世紀改變。持續(xù)的經(jīng)濟增長將推動中國的軍事現(xiàn)代化,這將使東南亞聲索國的談判地位受到削弱。下一世紀中國對資源的要求也會增加。資源豐富、價值重要的南沙群島對一個“饑餓”而強大的21世紀中國產(chǎn)生的誘惑將越來越大,這一前景應該進一步敦促聲索國不要拖延解決南沙群島爭端。此外,主權爭端拖延的越長,聲索國之間發(fā)生對峙事件的機會越大。此類事件可能會導致嚴重的沖突,例如大國的介入以保障國際航道。這一前景要求南沙群島爭端迅速的解決。米爾斯海默(Mearsheimer)指出,中國希望時間在自己這邊,事實上時間也在中國一邊,但與中國存在海洋爭端的菲律賓等鄰國的動機是在現(xiàn)階段就把問題解決掉而不是等到中國強大了,解決得越早越好。
但泰勒·弗萊維爾(Tador Fravel)卻將南海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的責任推到中國身上,認為自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中國在南海爭端上尋求一種拖延戰(zhàn)略,該戰(zhàn)略的目標是鞏固中國的主張,尤其是對這一海域的海上權利和管轄權,以及阻止他國增強他們自己的不利于中國的主張,包括排除中國參與的資源開發(fā)項目:同時,拖延戰(zhàn)略包括努力防止緊張局勢升級,威脅爭端中的弱小國家。
相對于泰勒。弗萊維爾的觀點,國內外學者普遍認為南海爭端正趨于復雜化,解決起來困難重重,必須具有足夠的智慧和耐心。即便是“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但其投入實施仍然是件漫長而復雜的工作,需要時間與耐心。洛麗塔·卜普萬(Lolita Boonpriwan)甚至對南海爭端能否得到解決表示懷疑。他指出,南海海洋邊界爭端的解決是困難的,因為它像眾多聲索國多種多樣的動機和疑慮一樣復雜:南海主權爭端是棘手的,在可預見的未來不可能得到解決。但是,他的觀點中“只使用一種方法很難解決南海爭端”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也許未來在解決爭端的過程中可以考慮多種方式同時或交互使用。
論爭三:雙邊途徑還是多邊機制
就中國學者而言,多數(shù)堅持認為南海爭端屬于中國與其他聲索國之間的問題,理應通過雙邊之間的談判和協(xié)商解決問題,反對南海爭端多邊化尤其是域外大國的介入。但隨著南海形勢的發(fā)展,越來越多的中國學者開始關注多邊機制的可能性。在雙邊途徑作用有限和多邊途徑難以避免的情況下,他們贊同在雙邊機制協(xié)商基礎上,嘗試構建合理的多邊機制,并將多邊機制與雙邊機制適當結合。
葛勇平主張通過雙邊途徑以和平協(xié)商方式尋求解決中國與周邊國家的南海主權爭端。為此,要積極防止第三方尤其是美日等大國的介入,同時不應讓提交國際解決爭端成為主要方式,美、日的插手只會增加中國的壓力,使中國在解決爭端過程中受到牽制和抗衡。羅國強認為,在單邊,雙邊,多邊三種路徑中,多邊路徑是解決南海爭端的最佳選擇。構建合理的南海爭端解決多邊路徑,應當致力于爭端的法律解決而非政治宣告,直接與南海爭端當事方而非東盟洽談有關爭端的解決事宜,采取分散協(xié)議而非一攬子協(xié)議的方式進行有關的磋商談判,并將多邊路徑與雙邊路徑適當?shù)亟Y合起來。
譚衛(wèi)元探討了使用多邊機制解決南海爭端的可能性。他認為雙邊機制雖然在南海爭端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只適合解決部分特定海域的劃界和權益歸屬問題,遠不足以解決整個南海海域的劃界和海洋權益歸屬問題。當前南海問題解決方式的演進實際上已經(jīng)進入一種緩慢的多邊主義安排階段。他建議中國在現(xiàn)有中國一東盟機制的基礎上,構建南海周邊地區(qū)多邊機制。薛力也認為,基于南海爭端的復雜性,徹底的多邊主義與徹底的雙邊主義都難以被有關各方尤其是聲索國所接受。一種靈活的多邊主義或有望結合兩者的長處,從而為聲索國提供解決方案的最大的公約數(shù)。
李開盛認為,不應拘泥于雙邊談判與多邊談判的形式限制,取得更大談判效果和促進問題的有效解決才應是主要評判標準。目前進行雙邊談判的難度越來越大,實質上的多邊談判可能難以避免,因此應在雙邊談判的基礎上尋求多邊談判。他在另一篇文章中建議提出一整套的戰(zhàn)略性解決方案,這種戰(zhàn)略方案應以通過落實共同開發(fā),以建立地區(qū)合作機制為依歸,通過機制的方式把南海爭端固定為地區(qū)議題,避免上升為中美間的“大國政治”。這一機制由三個分支構成:成員國理事會,地區(qū)法院,以各國為單位并考慮人口數(shù)量、由各國人民自行選出的共同議會。作者樂觀地認為,這一方案可以成為中國解決南海問題以及處理與東盟關系的終極目標。
國外學者基本上清一色地贊同使用多邊途徑處理南海爭端。他們還提出了各種多邊方案,涵蓋資源開發(fā)、島礁爭端,但總體上是建立多邊機構或提交國際法庭等。比如將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作為海洋生態(tài)公園,成立南沙管理機構來管理南海問題??死锼雇懈ィ–hristopher)認為,創(chuàng)造一個專門的聯(lián)合機構來指導南沙群島區(qū)域的資源共同開發(fā)是解決像南海一樣復雜的領土爭端最有吸引力的、最合理的解決辦法,和中國政府的聲明也是一致的。建議各國將他們對南沙群島的要求擱置起來,共同構建一個“南沙資源開發(fā)機構”來管理資源勘探,包括漁業(yè)、環(huán)境和安全談判。東南亞國家的學者也提出了設置“特別敏感海域”建立“專用海上和空中防護識別區(qū)”建立“南海經(jīng)濟合作組織”等建議。
國外學者對多邊的推崇主要源于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現(xiàn)代國際關系準則和國際法源于西方,他們對此有濃郁的情結;二是西方國家在以多邊途徑解決爭端方面取得了成功,增加了自信;三是中國與越南之間東南亞國家之間成功解決海洋爭端的案例以及世界上其他地區(qū)類似的成功案例;四是隱藏著以多邊制衡中國的企圖,他們認定其他聲索國與中國實力相差懸殊,聯(lián)合起來對付中國是最佳的選項;五是為域外大國的介入提供借口。也正是因為如此,中國學者普遍對多邊機制心存疑慮,擔心這種多邊機制會削弱或限制中國在南海的行動,受困于“暴力多邊主義”。
論爭四:分而治之還是統(tǒng)一處置
統(tǒng)一處置是指聲索國暫時或永久放棄島礁、海域、資源的權利,將其委托屬于第三方的機構來管理和分配,第三方機構可以是由各個聲索國組成,可以包括域外國家,也可以是國際法庭。上述學者提出的建立各類多邊機制和提交國際法庭的方式均屬于統(tǒng)一處置行為。中國學者基本上一致認可共同開發(fā)模式,認為它最具有現(xiàn)實可能性和可操作性。分而治之是指將南海地區(qū)的島礁、海域、資源等權利由各聲索國分割,徹底解決其所有權之爭。分而治之政策與中國一貫堅持的通過雙邊協(xié)商的方式解決爭端的政策是一致的,后者的終極要求也就是解決所有權問題。
克里斯托弗的研究具有一定的說服力。他建議使用共同開發(fā)模式。在南海建立合作性的聯(lián)合開發(fā)機制的關鍵是,有關各方一致同意將他們對南沙群島的要求擱置起來,共同構建一個“南沙資源開發(fā)機構”來管理資源勘探。其一,很多跨國石油公司不太可能在有爭議區(qū)開展油氣勘探和開發(fā),緊張的局勢可能會影響它們的投資環(huán)境;其二,單邊的勘探和開發(fā)所需投入巨大;其三,島礁上軍事基地的存在延緩了該地區(qū)資源的提取,而且只要爭端存在,該地區(qū)就一直遭受不穩(wěn)定的威脅——而在共同開發(fā)模式下以上這些擔心將不復存在。作者由此認為,一個南沙機構可以很好地服務于所有聲索國的利益。至于提交國際法庭,西方學者普遍認為,《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應該成為解決南海爭端的主要依據(jù),所有聲索國作為成員國都要尊重和遵守《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
中國學者一般都期盼能早日實現(xiàn)所有權劃分。一旦分而治之政策能夠實現(xiàn),將很可能會一勞永逸地解決南海問題,爭端將不復存在。困難在于就島礁,海域,資源等權利如何分配各聲索國難以達成一致。部分學者知難而進對此進行了探索。
鄒克淵研究了中越北部灣海上邊界協(xié)定所產(chǎn)生的示范效應。他認為,作為中國和鄰國達成的第一個海上邊界線,北部灣的劃界表明了中國在與越南及其他鄰國解決海洋問題的積極態(tài)度。中國和其他八個鄰國也存在海洋劃界問題,北部灣劃界的成功將賦予中國在未來的談判中有價值的經(jīng)驗。使用一條線劃分三類不同的海域(領海專屬經(jīng)濟區(qū)和大陸架)的方法也許會在未來和其他鄰國的談判中被中國采納。滕內森曾提出解決南海爭端的“六步走”的和平建議其中第一步、第三步、第四步和第五步都是進行雙邊或多邊的談判并爭取達成協(xié)議?!傲阶摺甭肪€圖力圖解決權利分割,求助第三方只是最后的選擇。
需要指出的是,分而治之政策與統(tǒng)一處理并非是完全對立的,而是相互統(tǒng)一和交互存在的。一方面,分而治之與統(tǒng)一處置是現(xiàn)有的處理南海爭端的兩種方式,以后任何解決方案都脫離不了這一范疇。另一方面,提交國際法庭同時具有這兩種方式:提交屬于第一階段,為統(tǒng)一處理方式,聲索國將所有權交予第三方的國際法庭裁決;裁決為第二階段,法院將所有權判給其中一方或者在聲索國之間分配,從而終結所有權之爭。
二、解決南海爭端的幾種方案
根據(jù)是分而治之還是統(tǒng)一處置,是提交國際法院還是建立共同管理機構,是處置資源問題還是島礁和海域問題,可以將現(xiàn)有的南海爭端解決方案劃分為四類:劃分權利方案。共同開發(fā)方案,主權共享方案和司法裁決方案。
方案一:劃分權利方案
劃分權利方案屬于典型的分而治之政策,力求南海爭端中各項權利實現(xiàn)在各聲索國之間的最終分配,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南海權利爭端問題。其另一優(yōu)勢是中國一貫堅持通過雙邊協(xié)商的方式解決爭端,中國因素是南海爭端中最關鍵的影響變量,且中國和其他聲索國及東盟之間也早已就通過談判用政治手段解決南海問題達成了系列共識。其困難在于島礁,海域,資源等權利如何分配各聲索國難以達成一致。在已有的探索中,滕內森曾提出的解決南海爭端的“六步走”和平建議最具有代表性。
第一步,中越雙邊談判達成解決北部灣的協(xié)議。理由是這是中國在南海地區(qū)唯一不考慮臺灣、西沙和南沙在內的部分。作者的判斷是正確的。而且,這一部分不僅屬于不涉及第三方的中越之間的雙邊爭端,而且是不包括島礁主權的海域劃界問題,是最容易解決的海洋爭端問題。目前中越不僅早已完成了北部灣劃界問題,還決定成立海上聯(lián)合工作組開始著手北部灣灣口外海域劃界和共同開發(fā)工作。第一步的實現(xiàn),不僅簡化了中越爭端,也為下一步解決中國與其他聲索國之間的爭端積累了經(jīng)驗。
第二步,中國需要尋求和臺灣的合作,用一致的談判戰(zhàn)略應對其他國家。中國可以建立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案,損害臺灣未來的地位是不可能確定中國的海洋主張的。雙方可以建立共享的大陸架和專屬經(jīng)濟區(qū),如果需要的話可以以后再劃分,或在整個中國的區(qū)域內劃分為單獨的次區(qū)域,或劃分為彼此相聯(lián)系的區(qū)域。該處啟示在于:無論是大陸的還是臺灣的都是中國的;海峽兩岸在南海問題的底線應是互不否認,若能合作即便是形式上的合作也具有重大的戰(zhàn)略威懾作用。
第三步,中國(含臺灣)與菲律賓就黃巖島展開談判。作者指出,盡管黃巖島——屬于國際法對島的定義——最有可能處于菲律賓的大陸架上,但菲律賓并不自動獲得對其主權。一國專屬經(jīng)濟區(qū)范圍內的島礁也可能處于他國的主權管轄下,島礁領海將成為一個飛地。而且,黃巖島明顯位于1898年西班牙和美國條約確定的線以外,該條約界定了菲律賓的位置。盡管黃巖島擁有島礁的法律地位,但是可能并不能享有專屬經(jīng)濟區(qū)和大陸架,因為《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規(guī)定,不適合人類居住或經(jīng)濟生活的巖石不能擁有大陸架和專屬經(jīng)濟區(qū)。但是他同時又建議將黃巖島主權擱置,推進共同開發(fā)。從目前看,中國已經(jīng)重獲對黃巖島的控制權,中菲下一步的共同開發(fā)必然要基于這一事實。
第四步,中國(含臺灣)、菲律賓、馬來西亞、文萊、越南之間進行雙邊的會談和多邊的談判相結合。可以尋求國際仲裁,或求助于位于海牙的國際法院。作為談判的一部分,中國不得不做出退讓,以便更好地促進海洋劃界:南沙群島22~40個島礁只能產(chǎn)生12海里的領水。中國可以得到回報:首先中國可以盼望越南放棄對西沙的主權要求;其次,中國可以獲得其他聲索國的承諾,即在西沙群島的大陸架和專屬經(jīng)濟區(qū)的劃界上予以充分的效力。但是西沙群島和越南海岸之間的區(qū)域的比例必須得到尊重。越南漫長的海岸線比西沙群島擁有更大的效力,因此該部分海域和海床將處于越南的行政管轄之下。越南長期以來堅持對西沙群島的主權,此舉意味著越南做出了讓步。總體上講,這是一次大的討價還價。越南方面完全贏回西沙群島幾乎沒有任何現(xiàn)實可能性,這種交易將給越南在南沙群島西部獲得巨大范圍的大陸架和專屬經(jīng)濟區(qū),而這里擁有具有巨大的油氣開發(fā)潛能。
第五步,各聲索國只需要界定他們具體的大陸架和專屬經(jīng)濟區(qū)的主張。由于前幾步工作已經(jīng)完成,剩下的就是沿岸各聲索國根據(jù)距離海岸遠近和離岸島來進行海洋邊界劃分,主要是根據(jù)中間線進行談判。
第六步,各聲索國對爭議島礁達成妥協(xié)或是提交國家法院,也可以建立海上自然公園。除黃巖島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外,“建立海上自然公園”是藤內森的六步走路線圖中唯一不屬于將權利最終交付給聲索國的部分。
中國學者薛力建議在南沙海域與島礁的處置上建立中國大陸、中國臺灣、越南、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文萊與菲律賓都共同參與的“七方圓桌機制”。在整個“七方機制”的框架下,依據(jù)爭端的島礁、水域等議題確定各方的參與方式比如,印尼只需與中國就專屬經(jīng)濟區(qū)進行談判;越南只參與南沙西部海域爭端處置部分;菲律賓只參加南沙東部海域爭端處置部分;文萊只參加南通礁及其附近海域的爭端處置;馬來西亞只參加南沙南部海域的爭端處置。臺灣的參與方式,可在兩岸協(xié)商的基礎上由臺灣方面自行決定。
方案二:共同開發(fā)方案
共同開發(fā)方案最早由中方提出,上個世紀70年代,鄧小平針對中日領土爭議提出了“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的政策主張,其前提是“主權歸我”,其目的是為最終解決領土問題創(chuàng)造條件。80年代以后,該原則開始被探索用于南海問題。整體上而言,共同開發(fā)方案獲得了國內外學者廣泛贊同,在他們的研究成果中都少不了對共同開發(fā)的討論。但也有部分學者對此提出了疑問。如伊曼·斯托里(Ian Storey)認為,中國的共同開發(fā)方案意在否定他國南海島嶼主權,不承認中國的南海主權要求存在爭議,而且中國自身從未提出具體共同開發(fā)計劃,此外中國所提出的具體開發(fā)地區(qū)也僅指中國未能控制地區(qū)。他認為這是共同開發(fā)方案行不通的原因。范全明(Ouang Minh Pham)也認為,“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是不現(xiàn)實的,因為任何一方需要愿意放棄他們的要求而去支持一個共同的解決方案。而且每個政府都會被民眾批評不能保護他們的國家,其自身的合法性就會遭受質疑。還有一些批判者認為,該建議旨在使覆蓋南海80%區(qū)域的九段線的主權主張合法化。也有中國學者認為,由于政治意愿缺乏、現(xiàn)實需要不強島嶼主權爭議、爭議海域模糊,以及外部勢力干擾等原因,“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不僅在理論上陷入困境,時間上也遭遇嚴峻的挑戰(zhàn)。
嚴格來說,共同開發(fā)并不是解決爭端的手段。其一,它的客體是資源而非島礁;其二,它只是一種臨時性的妥協(xié)之策,主權只是被暫時擱置而非放棄或解決國際海洋法規(guī)定“陸地決定海洋”,島礁的主權之爭才是南海爭端的核心和關鍵,在島礁沒有獲得解決之前任何海洋劃界和資源開發(fā)都是臨時性的。其三,如何確定共同開發(fā)的區(qū)域組成機構中各國的權重與收益分配等。但即便如此,在學術界提出的南海解決方案中,共同開發(fā)模式仍是最受歡迎的,也是模式最多的。畢竟,在南海爭端逐漸深入僵局的形勢下,進行權利分割并非一件簡單的事情。
代表性方案有以下幾個。達頓(Dutton)高度贊揚了中越共同漁區(qū),認為中越兩國在北部灣地區(qū)的共同漁區(qū)就是應對重疊的管轄權和調解共同的、長期利益的一個例子,且成立的執(zhí)行機構工作高效。作者認為,南海地區(qū)可以模仿的多邊實體可以是西北大西洋漁業(yè)組織(the Northwest Atlantic Fisheries Organization,NAFO)克里斯托弗認為,在南海建立合作性的共同開發(fā)機制的關鍵是,有關各方一致同意將他們對南沙群島的要求擱置起來。就談判達成協(xié)議的途徑,作者指出,存在一些成功解決領土爭端的案例,如帝汶缺口地區(qū),南極地區(qū)、斯瓦爾巴群島,這些案例提供了模式作者也承認,共同開發(fā)對于解決邊界和對從權利到資源的國際管轄爭端既不是永久的也不是最理想之道,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它也許是唯一可供選擇的,要么什么都不做——也沒有資源開發(fā),要么對抗和沖突。
瓦倫西亞也探討了多種資源分享方式的可能性。他提出建立“共同使用區(qū)”,這個區(qū)域可以是各國200海里之外的區(qū)域,或者各國海岸線和南沙諸島中間線構成的區(qū)域,并創(chuàng)設一種區(qū)域性的多邊資源管理主體來進行管理,這個主體就是南沙管理機構(the Spratly Management Authority,SMA)。根絕各國海岸線長度和聲索內容劃分各成員國的權利、收益和責任份額,中國(含臺灣)占據(jù)52%,越南為28%,菲律賓為11%,馬來西亞為8%,文萊為1%。重大決策需要三分之二的絕對多數(shù)通過:域內外非聲索國擁有發(fā)言權但無投票權:由中國人(含臺灣)為秘書長,其他重要職位則需要給予其他國家:機構配置上,設置專門的秘書或技術與財政委員會指導地區(qū)資源的共同開發(fā),必要時可以成立共同開發(fā)公司。該方案的一個前提是各國擱置主權爭議。
孫健建議由六國七方成立“南沙能源開發(fā)組織”,大致思路是:由這一組織牽頭對南沙海域進行全面的地質調查,摸清資源底細,確定一個較小的未開發(fā)區(qū)塊作為實驗區(qū)進行聯(lián)合開采,總結經(jīng)驗后再擴大合作的范圍與面積。與此同時,組織學者、退休官員等組成專家顧問團,以第二軌道的方式頻繁互動,提供進一步合作的可行性議案。相對而言,中國學者對共同開發(fā)模式的支持還停留在口頭上,尚沒有提出像國外學者那樣詳盡的具體方案。
方案三:主權共享方案
主權共享方案處置的對象以島礁及其權利為主。由于涉及國家主權等敏感領域,國內外學者提出的各類方案具有明顯的選擇性傾向,多是從它們本國的利益或制衡中國出發(fā),無視中國對南海的合法權利,實質是將各國對南海的要求推倒從來,迫使中國和其他聲索國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進而實現(xiàn)對南海瓜分企圖合法化
瓦倫西亞提出把南極公約作為南沙公約草案的模式。他認為,在此草案下所有的爭議國都將是成員,而領土爭議將被凍結,成立一個南沙權威機構來排除沖突并處理資源開發(fā)事宜,即前述的南沙管理機構。但該機構以處理資源開發(fā)和管理為主,對島礁權利的處置只是權宜性的“凍結”。與此類似,瓦倫西亞還提出了“海上公園”海洋保護區(qū)”的建議。即將南海諸島及其附近海域宣布為“共同區(qū)”,各國對島礁的實際占有不尋求變更,但不能用于軍事目的,且對他國出于和平目的的行為開放。具體區(qū)域在南海諸島的西北部。
贊同該方案的還有維諾德,他主張把整個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作為海洋生態(tài)公園:在南沙以及西沙群島停止進一步占領、建設活動、軍事化或派駐海軍艦艇;在某一特定日期前逐步拆除現(xiàn)有的軍事結構,并進一步宣布南海為和平區(qū);共同開發(fā)爭議區(qū)域的天然氣資源,聲索國組成的資源開發(fā)委員會應有權基于各方的利益進行勘探活動,收益的分配應由委員會決定,并經(jīng)有關國家批準:在該委員會已完成其工作并獲得批準之前,停止任何進一步的開發(fā)工作。
達頓和瓦倫西亞都研究了斯瓦爾巴群島(Svalbard)的案例在南海地區(qū)的可行性,認為該方案應被視為談判解決南沙群島爭端的一個潛在的模式。斯瓦爾巴群島位于挪威和格陵蘭島的北部海岸之間。為了解決斯瓦爾巴特群島的未定地位,以及避免圍繞其資源發(fā)生國際沖突,有關國家經(jīng)過談判于1920年簽署了《斯匹次卑爾根群島條約》(Treaty of Spitsbergen)。該條約承認挪威對該島擁有主權,但允許所有簽署國享有與資源相關的權利。1925年8月14日條約生效,挪威接管主權,尊重所有各方漁獵的權利,以及“無條件平等、自由的通行和進入,正當?shù)纳a(chǎn)和商業(yè)以及科學考察等活動不受阻礙”。這一針對主權的創(chuàng)造性方式——容納了所有各方的共同利益,得到了國際社會的廣泛支持——通過避免沖突和有效地管理生物資源和非生物資源有利于地區(qū)安全,同時也非常有利于國際科學考察。
無論是南極方案還是海上公園方案,均將南沙群島視為南極一樣的無主之地,以期和中國一道對南沙群島及其資源進行再分配。這種否認中國主權系列方案沒有得到中國學者的認可,在他們看來,主權問題不容談判,分享、分隔都是不尊重中國對南沙群島主權的行為,也是行不通的。
方案四:提交法院方案
將領土海洋爭端提交法院主要是指將爭端提交給聯(lián)合國下屬的國際法院和依據(jù)《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實施管轄權的國際海洋法法庭。在領土爭端方面,國際法院從成立至今,不僅為形成一整套制約領土獲得和劃界的法律原則做出了貢獻,而且還在這個過程中解決了許多國家之間的爭端?!堵?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在第十五部分“爭端的解決”中規(guī)定了爭端各方利用和平方式解決爭端的義務,締約國可以選擇將爭端提交國際法院。國際海洋法法庭或是其他的仲裁法庭特別仲裁法庭。
中國學者從國際海洋法法庭的管轄權和《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的局限性入手,普遍不贊同將南海爭端進行司法裁決。曲波認為,重申我國否定采用司法方式解決島嶼主權爭端的立場不能改變。國際法院及國際海洋法法庭的訴訟管轄權取決于主權國家的同意,即便是任擇性的強制管轄,也只有在爭端當事方均選擇國際法院或國際海洋法法庭時,法院或法庭才能行使。同時對法院判決缺乏靈活性島嶼主權爭端案的證明標準明確等表達了憂慮。李星,劉萬文指出,即便運用國際司法程序解決問題,仍然需要配合使用談判的方式。需要指出的是,雖然中國學者對司法裁決手段普遍持有保留立場,但他們開始越來越多地關注司法裁決的途徑,包括司法裁決對中國的利弊研究、司法裁決判例對中國的啟示以及對國際法的研究等。
比較而言,國外學者更傾向于將南海爭端提交法院裁決。比如貝克曼(Beckman)認為,最新裁定的尼加拉瓜與哥倫比亞關于圣安德烈斯群島爭端的判例來可以為未來南海島礁的歸屬提供借鑒。但也有部分國外學者不贊同將南海爭端提交法院裁決。亞太安全研究專家提姆·赫胥黎(Tim Huxldy)表示,南沙群島主權糾紛不可能透過法律途徑獲得解決。由于有太多國家對南沙群島提出主權主張,所以以法律途徑解決糾紛非常困難?!胺赏緩讲荒芙鉀Q……解決方案還有很長的路”。
司法裁決的主要依據(jù)是以《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為代表的國際法,這引起了學者對《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的討論。不少國外學者抨擊中國的南海行為違反了《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等國際法,甚至將南海爭端的解決上升到懷疑中國是否愿意遵守國際法,遵守國際規(guī)范。對此不少學者給予了客觀評價??频羌{(Cordner)認為,依據(jù)公約無法解決聲索國之間的矛盾,其效用有限。羅恩(Rowan)等人都認為,《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存在嚴重缺陷,其條款在南海的運用不但沒有減少南海海域的爭端,反而加劇了這些爭端,造成了更多的麻煩。②克里斯托弗認為,只有主權問題得到解決,《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確立的海洋管轄原則才可能得以應用到南沙群島:南沙爭端的實質在于領土主權問題,不是海洋法問題。
結語
總之,南海爭端是異常復雜的,武力的方式、單邊的手段以及短期內都無法妥善解決這一問題?!皵R置爭議”并非長久之道,主權共享目前也存在諸多困境。只使用一種方法很難解決南海爭端,無論是政治談判、共同開發(fā)、主權共享還是司法裁決,各種方案都有其缺陷和可取之處。未來在解決爭端的過程中,基于不同的形勢可能會考慮多種方式同時或交互使用。然而,在各方就主權爭議達成一致之前,協(xié)力避免爭端復雜化,有效管控危機,才是各方優(yōu)先處理的重大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