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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釋衰老

        2017-02-15 19:26:56林少華
        視野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林少華文思泉涌老林

        林少華

        我正在變老。以前燈下伏案,即使深夜零點我也文思泉涌,甚至聽得見腦子運轉(zhuǎn)的愜意聲響。而現(xiàn)在,不到晚上10點半它就運轉(zhuǎn)不靈了,如當(dāng)年在鄉(xiāng)下推的石碾一樣沉重。

        不過還好,上天畢竟沒把我一下子推進(jìn)老年這道門,而是在門前留了一道尚可徘徊的隔離帶。我仍在講課,還時不時東南西北登臺演講。如果頭天晚上睡個好覺,加上臺下無數(shù)雙熱切的眼睛、無數(shù)張真誠的笑臉正對著自己,我就精神百倍,容光煥發(fā),全然不知老之已至。我想,我未必多么熱愛演講本身,而是在用演講抗拒衰老。

        在北京演講時我刻意提到老,倚老賣老:“都說村上春樹的文學(xué)主題是孤獨,其實世界上最孤獨、最最孤獨的莫過于一個老男人深更半夜獨自躲在衛(wèi)生間里對著鏡子染頭發(fā)……”臺下頓時響起爽朗的笑聲。年輕人在笑聲中記住和領(lǐng)悟孤獨,我在笑聲中把玩孤獨,稀釋孤獨,流放孤獨。更重要的是,在笑聲中忘記了老。

        真正讓我從不老夢中醒來的是電話鈴聲。聽筒中傳來老同學(xué)急切的聲音:“老林啊老林,養(yǎng)老金可要并軌了呀!我們這兒一千七百多個教授差不多有四百個退休拿養(yǎng)老金去了。你是將革命進(jìn)行到底,還是馬上撂挑子趕在并軌前告老還鄉(xiāng)?”

        這個“老”還能抗拒嗎?

        ——摘自作家出版社《異鄉(xiāng)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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