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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刀大天使

        2017-02-15 17:10:40余澤民
        十月 2017年1期
        關鍵詞:心外科病人手術

        余澤民

        專家檔案:

        來永強,男,主任醫(yī)師,教授,博士生導師。北京安貞醫(yī)院心外三科副主任,中華醫(yī)學會胸心血管外科學分會青年委員,中國醫(yī)師協(xié)會瓣膜學術委員會委員,中國醫(yī)師協(xié)會冠脈外科學術委員會委員。2013年榮獲第七屆中國醫(yī)師協(xié)會心血管外科分會優(yōu)秀醫(yī)師獎——“金刀獎”。

        有時

        當我歡蹦亂跳

        或者欣喜若狂

        突然

        我想停下來

        靜聽自己

        怦怦的心跳

        ——莉麗安·莫爾(英格蘭)

        去手術室之前,他習慣獨自在七樓病房的主任醫(yī)師辦公室內待一小會兒,沏一杯家鄉(xiāng)特產(chǎn)的日照綠茶,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卷了邊、翻了毛的小本子(有時只是一張折成四折、皺皺巴巴的A4打印紙),上面列有當天要做的幾臺手術,字跡潦草,畫圖簡明,清楚標記了每位患者的臨床診斷、手術名稱、病變位置和程度,以及針對不同情況制訂的個性化治療方案(假如是一臺冠狀動脈搭橋手術,會標明預計要搭幾個橋,搭哪幾根血管,搭在什么部位)。雖然,他做過的手術早就數(shù)以千計,有時一天就馬不停蹄地轉6張手術臺,但他每次仍舊像小學生溫習作業(yè)似的按照手術的順序專心致志地細捋一遍,最后再在電腦屏幕上看一遍每個病例的冠狀動脈造影。

        對于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來永強教授來講,手術的技術和方法都早已不是問題,在上手術臺前,他要求自己做到的是要對每位手術對象的病情心中有數(shù)。

        茶水清香的熱氣就像一層濾紙,濾掉腦子里所有與手術無關的近期記憶與情緒的雜質,此刻,他的大腦不僅需要絕對的安靜,更需要絕對的干凈。安靜,干凈——說來容易做來難,對外科醫(yī)生來講每天都是“撒旦的考驗”,比如家里瑣事的煩擾,病人家屬的糾纏,個人事務和科室工作的壓力,身體和情緒的即時狀態(tài)……他現(xiàn)在之所以能夠做到這樣,是經(jīng)過了達摩面壁般的身心苦修。要知道,來永強自1989年從北京醫(yī)科大學(現(xiàn)北京大學醫(yī)學部)畢業(yè)分配到北京安貞醫(yī)院的心臟外科工作,轉眼已過去20多個春秋,達摩面壁也不過只有9年。在這經(jīng)風歷雨的20多年里,他不僅攻讀了碩士、博士,從住院醫(yī)師成長為主任醫(yī)師,還完成各類心外科手術5000多例,在先心病、瓣膜外科、冠心病外科均有相當高的學術造詣,經(jīng)驗對他來說已是血液里的成分;此刻,他需要的只是腦子里安靜和干凈。

        放下內壁上漬滿褐色茶堿的陶瓷茶缸,踱步走出辦公室,他已經(jīng)胸有成竹。他的助手們已經(jīng)先行一步,正在手術室里做前期的準備,因此他總是一個人去手術室。他所管的病房在心外大樓七層,手術室在二層。他出門左轉,沿著雪白的墻壁走一小段路,從電梯門前經(jīng)過但是不會停步,而是推開一扇鐵門拐進樓梯井,沿著安全通道步行下樓。他習慣這樣,一是避開可能遇到的寒暄,二是利用步行下樓的時間把手術方案再在腦子里過一遍,考慮到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和應變措施,對手術做一個整體的判斷。

        樓梯井空蕩,腳步聲回響。他清楚地知道每個樓層有多少級臺階,在每個樓梯拐角處轉身的速度和幅度都是恒定的。對來永強教授來說,這段路是一段比原本更長許多的時空隧道,樓梯井內的光線(無論日光還是燈光)也與生活中其他地方的有所不同,有一點神圣,仿佛通向神殿或圣壇。在外科大夫看來,手術室確是一個最神圣的地方,在那里他要像虔誠使徒一樣心無旁騖。

        下到二樓,脫掉皮鞋,換上綠色的塑料拖鞋。他徑直進到手術室區(qū)域,走進手術人員的更衣室,站到自己專用的衣柜前。更衣室是一個大約40平方米的敞亮房間,里面擺了很多個一人多高的灰漆鐵柜,每個柜子上都標有編號,來永強的編號是“103”。脫掉衣褲,換上護工遞給他的綠色刷手衣,戴上一次性消毒口罩和淺藍色紙帽,然后拿著頭燈和有2.5~3倍放大功效的手術專用眼鏡,根據(jù)手術室排表找到將做第一臺手術的手術間。

        手術間四白落地。在乳白色的無影燈下,兩位助手和護士們正在手術臺周圍緊張地忙碌,準備好將要使用的手術器械和血漿、藥液。他徑直先走到手術臺前,看了一下病人的情況。這時候,患者已經(jīng)處于麻醉狀態(tài);來教授就術前的準備工作跟助手和麻醉師低聲詢問了幾句,交代了幾句。

        隨后,來大夫轉身走到手術間門口的刷手池前,打開水龍頭,拿起一次性使用的塑料刷開始儀式性地刷手。說是刷手,實際要從掌心、掌背、指間、指腹一直刷到胳膊肘以上;按照習慣先左后右,而且要反復、認真地刷上兩遍,不會漏掉每個指甲和每寸肌膚,整個過程需要六七分鐘。對外科醫(yī)生來講,刷手也像坐禪,需要集中心神,寧心靜氣,將日常的雜思瑣緒徹底地留在手術間外。

        進入手術室,巡回護士拿來棉質、厚實、漿洗挺括的無菌手術衣并幫他穿上,套在雖經(jīng)消毒、但非無菌的刷手衣外,系好背后的系帶,并幫他戴上無菌的乳膠手套,調整好鼻梁上的眼鏡和前額上的頭燈,之后他信心滿滿地踱步走向手術臺,像一位主持彌撒的神父走上圣壇,或一位戲劇名角從幕后走出,閃亮登場(當然,這一切都是旁觀者的感覺,對于一位日復一日重復這些過程的主刀醫(yī)生來講,無異于車工走向車床,教師走到講臺)。

        按照手術習規(guī),來永強站在病人的右側,對面是兩位助手和器械護士,如果需要安排第三助手,那么這位助手會站在主刀醫(yī)生的右側。在手術臺的床頭,兩位麻醉師密切監(jiān)測著心率、血壓、呼吸等重要生命指標。

        此刻,病人的胸腔已經(jīng)被打開。在手術單露出的手術區(qū)域內,不僅皮膚、皮下脂肪和肌肉已被逐層切開,從胸骨柄到劍突也已經(jīng)劈開,分成左右兩扇,在銀灰色金屬開胸器撐開的手術視野里,乳白色的心包已被打開,只等著主刀醫(yī)生上臺做關鍵階段的手術。

        來永強上臺后,先是看了一眼跳動的心臟(此刻他的眼神,即使不比上帝,也是大天使的),隨后抬頭望一眼掛在墻上的巨大顯示屏上顯示的時間,再次低下頭,將敏捷的左手探進敞露的心包腔內,輕輕托起跳動的心臟,乳白色的橡膠手套頓時被血染紅,他感受到心臟在手中有力地搏動和心肌散發(fā)出的滾燙熱度,隨后,他用右手將一厚沓紗布墊到心臟的下面,將心臟位置抬高。器械護士遞過來鑷子和小圓刀;他右手執(zhí)刀,左手持鑷,動作麻利、準確地將需要做“搭橋”的血管部位解剖,接著,將右手中的小圓刀換成尖細、鋒利的冠狀動脈刀,果斷地刺破冠狀動脈,再用纖巧、異形的冠狀動脈剪順著血管的走向剪開一個4~5毫米的切口……之后用左手中的鑷子剝離乳內動脈的周圍組織,檢查將用來做“搭橋”的乳內動脈質量;最后,將它接到已經(jīng)切開了的冠狀動脈切口上,用比頭發(fā)絲還細的藍色聚丙烯線(prolene縫線)精細地縫合,一針排一針地將乳內動脈的斷壁和冠狀動脈的切口縫合到一起,總共要縫12針。通常,心外科同行們習慣用7.0的縫線做這類血管吻合術,來永強則選用8.0的,雖然縫合的難度加大,但由于縫線更細,遠期和近期的愈合效果也會更好。

        外行人形容一臺手術的難易,習慣用這臺手術做了多少小時來衡量或描述,而對于心外科醫(yī)生來說,手術無論大小難易,每一臺都是性命攸關。在動脈阻斷的情況下,手術速度越快越好,否則會對心肌造成明顯的損壞?!皶r間就是生命”,這話用在心外科手術上恰如其分,手術時間拖得越長,失敗的風險也隨之增高。

        做完第一臺“搭橋”后,接著再做第二臺,通常是用大隱靜脈與其他冠狀動脈血管吻合。在許多病人身上,一次手術要做三四個“搭橋”,才能夠完成理想的血運重建。然后,用血液流量測量儀監(jiān)測吻合后冠狀動脈血流的通暢情況,如果通暢情況不理想,需要馬上重做或修改手術方案。這樣一臺手術,一般需要一個小時左右。

        第一臺手術做完,需要立即轉臺做第二臺手術。在重新刷手之前,來永強會掏出小本翻看一下。如果下一臺是體外循環(huán)手術,他進手術間的時候,助手們已經(jīng)給病人接上了龐大、復雜的體外循環(huán)機(俗稱人工心肺機);手術視野里,升主動脈和上、下腔靜脈都已經(jīng)插管。他一上臺,體外循環(huán)機開始運轉,將病人的體溫降至鼻咽溫度30℃左右,然后阻斷升主動脈,用心肌保護液和冰屑保護心肌……這時候,心臟完全停止跳動,靜止在那里,像一朵鮮紅的蓮花。

        心臟內的手術更加復雜多樣,比如:更換心臟瓣膜,肥厚性心肌病或先天性心臟病的矯正,切除大血管動脈瘤或心臟腫瘤(黏液瘤、平滑肌瘤、淋巴瘤、未分化肉瘤或橫紋肌肉瘤等)……毫無疑問,這些醫(yī)學術語對外行人來說如同天書,但每一個術語的背后都有許多醫(yī)學家畢生的實踐,也有無數(shù)生命被拯救的故事。如果我們把心血管專業(yè)的醫(yī)生們稱作“守護心臟的大天使”,那么安貞醫(yī)院心臟外科的來永強教授便是諸神中的一位。

        來永強的老家山東莒縣位于沂蒙山區(qū),現(xiàn)歸日照市管轄。在5000年前的部落時代,“莒”字就用作地名和姓氏,甲骨文和金文都有此字,后又被記錄在《春秋左傳正義》和《說文解字》中。根據(jù)文獻記載,周武王于西周初年封少昊之后茲輿期于莒,之后這塊地方從莒地、莒國、都莒、莒縣、莒州到今日的莒縣,其行政歸屬隨著朝代的更迭變更過無數(shù)次,見證了歷史的動蕩與滄桑。來永強1965年出生的時候,家鄉(xiāng)還是屬于沂蒙老區(qū)的貧困縣,他的出生地嶠山鎮(zhèn),則是一片荒坡土嶺,當時叫“嶠山公社”。

        父親來逢武是解放前就參加工作的“老革命”,從通訊員干到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年輕時“掃盲”后自學成才,在當?shù)厮闶怯形幕娜?;母親董家竹沒讀過書,只上過解放后辦的識字班,一直在當?shù)氐募Z管所工作。雖然父母都是“吃國庫糧”的國家干部,兩個人的工資加在一起有80元,跟農(nóng)民們相比還算優(yōu)越,但對來永強來說,他的童年跟當?shù)氐霓r(nóng)村孩子沒什么兩樣。他記憶中的家是一棟草房:土坯墻,稻草頂,紙糊的門窗,昏暗的燈光,父母和6個孩子擠在3間小屋里,“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的生活還是很苦的”。草房是從農(nóng)民手里租來的,按照“文化大革命”時髦的說法,“與貧下中農(nóng)同吃同住同勞動,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

        院子的東邊有一片死水的池塘,盡管又臟又臭,但夏天還是蛙聲一片;再往東走,是村子里的打谷場,秋收的時候,那里無疑是熱火朝天的“主戰(zhàn)場”,但在夏日農(nóng)閑的日子里,則是村里人乘涼的聚集地。吃過晚飯,來永強和小伙伴們躺在席子上看星星,聽善談的大人們談古論今,還有寡言的大人不時發(fā)出的“唉”“對”“是啊”之類的低聲附和。大人們講的事情,孩子們聽得半懂不懂,時而爬起來追戲一番,時而披著柔和的月光呼呼打鼾。什么“樂毅連克七十余城,唯莒與即墨不下”啊,什么“齊公子小白奔莒避亂”啊,什么“魯南古城秀,瑯琊名士多”啊,還有“毋忘在莒”這個讓家鄉(xiāng)人自豪的成語,都是在半夢半醒時聽來的。

        經(jīng)過打谷場繼續(xù)往前走,是一片灌樹叢密集的小山丘。孩提時代,來永強常在放學之后去山里撿柴火,或者打草回家喂兔子。來永強有三個哥哥,兩個妹妹,加上父母兩家的老人,所以日子過得并不寬裕,大哥16歲就參加了工作。來永強小時候,父母鼓勵他們養(yǎng)兔子,總共養(yǎng)了二三十只,誰養(yǎng)的兔子賣掉后,誰就可以得到些零花錢。來永強至今記得,兔子的價格是五毛錢一斤,賣一只能掙兩塊錢,對孩子們來說高興得就像發(fā)了大財,過年用來買衣服買鞋。

        來永強就讀的牛莊小學離家不遠,大概只有一里地的土路,晴天還好,到了雨季,不得不戴著斗笠、挽高褲腿赤著腳上學。要知道,那時候在農(nóng)村連雨傘、雨靴都算奢侈品。石頭瓦房的校舍破舊不堪,教室里的課桌是用土坯架起的石板,孩子們上學要自帶板凳,黑板是一塊涂了黑漆的水泥墻。門窗漏風,冬冷夏熱,下雨后的操場一片泥濘,在冬季教室里沒有爐子,孩子們熬到下課后用瘋跑暖身。全班總共40多個學生,像來永強這樣的“干部子弟”只有4個,民辦教師里有的只是初中畢業(yè),教課只為了掙工分。在“讀書無用論”的年代,上學實際也學不到什么,來永強記得非常清楚,小學三年級開始上作文課,語文老師出的題目是“狠批克己復禮”,孩子們全都抄報紙,但對所抄的東西不知所云。

        1975年,來永強讀小學五年級時,父親被調到新成立的店子集鄉(xiāng)擔任第一任鄉(xiāng)黨委書記,一家人也跟著搬到了名叫“張家圍子”的鄉(xiāng)政府駐地,他母親工作的糧管所駐地也設在那里。張家圍子原是當?shù)匾患掖蟮刂鞯那f園,不但有高大的青磚圍墻,高大的門洞,在宅院的南邊還有一座炮樓。來家的住房也鳥槍換炮,不僅有大大小小8間磚房,還擁有一座獨家小院,花園里還種了白菜、茄子、扁豆、韭菜和大蔥,每天下學回家,孩子們都要提水澆菜。來永強回憶說:“那時候我有3個特要好的朋友,張根興、婁紅玉和張春晚,我們每天全都形影不離,被同學稱作‘四人幫。張家圍子大院就是我們的游樂場,我們一起捉刺猬,逮蛐蛐,粘知了,捕麻雀,能干的事情都干過……”由于大院里蓋有糧庫,所以招來的麻雀非常多,特別是在冬季,許多麻雀棲居在糧庫的屋檐下。天黑之后,孩子們打著手電筒,用長竹竿綁成的捕捉網(wǎng)扣麻雀,然后在火上烤著吃,“我在大院里的青少年時代是無憂無慮的”。

        搬到店子集鄉(xiāng)后,來永強到店子聯(lián)中繼續(xù)讀書,最讓他興奮的一個變化是:學校教室里有桌椅,他也不用拎著小板凳去上學了!在店子聯(lián)中上學后,發(fā)生了兩個重要事件:1976年毛主席去世,看到老師們悲痛欲絕,孩子們也感到天塌下來的恐懼;1977恢復高考,社會上開始重視文化,學校里的學習氛圍越來越濃,號召“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不過,來永強感受到的學習壓力并不是很大。

        來永強的父親雖是黨委書記,但那時代的基層官員的生活水平跟老百姓一樣。在來永強的印象里,父親是一個素質高、講原則的耿直男人,由于平日里寡言少語又不怒而威,來永強小的時候有一點怕他。不過,父親也有浪漫的時候,偶爾會穿著大背心、大褲衩坐在桌旁拉二胡,拉樣板戲里的經(jīng)典唱段。這種時候,孩子們會滿懷欽佩地圍坐一旁,但當琴聲中斷,誰都不敢說“再拉一次”。父親經(jīng)常騎著自行車下鄉(xiāng),挎包里揣著煎餅、鍋盔,一去就是三四天,回來的時候即使不是深更半夜,人也已經(jīng)筋疲力盡,很少有機會跟孩子們說話。

        母親也一樣,除了忙工作,就是忙家務,他們不但從來沒參加過家長會,甚至都沒有去過學校。另外還有一個原因,父母自己的文化程度就不是很高,父親是掃盲后自學成才,母親是在解放后參加的識字班,在他們看來,孩子們能健康地長大就很不錯了,所以既不會逼著他們拼命讀書,也沒向他們灌輸考大學的意志?!耙苍S,我的父母不懂得愛情,但是他們懂得如何相濡以沫,從小到大,我從來沒見父母吵過架……”來永強說,他用“水乳相融”形容父母的關系。

        上初中時,來永強學文化課并不刻苦,但是非常喜歡讀課外書,每個星期至少兩次,他都會拿著大哥的借書證,騎一個多小時的車到縣圖書館去借小說看,比如《桐柏英雄》《林海雪原》《新兒女英雄傳》。借完書后,一個人在縣城里逛逛街,看看電影,每次都是深夜回家。

        初中畢業(yè)那年,來永強沒有考上莒縣一中,按照母親的意思:既然沒有考上高中,那就參加工作吧!當時,來永強已經(jīng)成了家中的“老大”,他的3個哥哥都已經(jīng)工作:大哥16歲就在縣印刷廠工作;二哥先到陵陽鎮(zhèn)的一個村子里上山下鄉(xiāng),之后被分配到韓旺鐵礦;三哥高中畢業(yè)后,在縣委擔任通訊員。來永強現(xiàn)在回想,非常感謝自己的三哥,他說:“是我三哥說服了母親讓我繼續(xù)讀書,他的理由是,我當時的個子還不到1.6米,看上去很柔弱,年紀只有十五六歲,應該等我長長個子后再參加工作……現(xiàn)在回想,我很感激我的三哥,若沒有他跟母親的那次談話,我現(xiàn)在不可能在這里給病人開刀?!?/p>

        疼孩子畢竟是母親的本性,母親不僅聽從了三兒子的意見,而且想方設法地托關系,將四兒子送進了莒縣一中。對來永強來說,這是他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莒縣一中是當?shù)刈詈玫膶W校,縣城里考上大學的年輕人,全都是從那里出去的。來永強所在的班里總共60多人,只有包括他在內的3名學生不是農(nóng)村戶口,大家學習勤奮,你追我趕,都不甘落后。他們住在學校,夜里點著蠟燭復習功課,清晨五六點鐘起床晨讀……在這種學習氛圍里,來永強也出于自尊和自覺,意識到自己應該好好學習了。他雖是“走后門”進去的,第一個學期的期末,卻一躍成為班里的第三名,到了第二學期,他考試成績全班榜首!由此獲得的自信與自得,使他從那之后自己跟自己較上了勁。

        高中三年,父母從來沒有去過一次學校,即使兒子每禮拜回一次家,他們也很少過問學校里的情況。來永強第一次去學校住校,也是大他3歲的三哥陪他去的。在來永強的記憶里,那3年過得很單調,除了學習還是學習。那時候他是個文學青年,在班里擔任語文課代表,數(shù)理化里最喜歡上的是化學課,身兼班主任的化學老師王明臣是他印象中最優(yōu)秀的老師,后來王老師當了學校的教導主任,再后來被調到莒縣二中當校長。當被問到高中畢業(yè)為什么報考醫(yī)學專業(yè),他想了想回答,一是由于他覺得醫(yī)學跟化學的關系更近,二是由于一個偶遇的場景:高考前夕,同學王玉勝得了扁桃體炎,來永強陪他去縣醫(yī)院看病。在縣醫(yī)院的大門口外,他看到一個男人躺在地上,身邊跪著一個十五六歲的農(nóng)村女孩和她年幼的弟弟,姐弟倆驚恐無措地在凄聲大哭。他從3個人的身邊走過,但他不敢看男人的那張臉,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甚至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就在那次從醫(yī)院回來的路上,他突然跟走在身邊的王玉勝冒出一句:“我要學醫(yī)!”

        1983年,他在第一志愿的欄目里毫不猶豫地填上了北京醫(yī)學院(即后來的北京醫(yī)科大學,現(xiàn)在的北京大學醫(yī)學部),而且報的是臨床醫(yī)學系;第二志愿是“西安交大”,第三志愿是“廈門大學”……

        我問他:“后兩個志愿是怎么選的?”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我是看著地圖挑的……如果考不上如意的志愿,那就走得盡量遠,去看看世界!”

        那年的夏季又熱又長,來永強和他的同學們一樣過得焦慮不安,當他終于從哥哥手里接過北醫(yī)寄來的錄取通知書時,感覺像坐上了熱氣球,看到了從來沒有看過的新天地。那一年,全班60多人里有40多人考上了大學,有的同學考上了北航、復旦、同濟、南大……來永強則是莒縣歷史上第一個考上北醫(yī)的人。一張薄薄的錄取通知書,相當于一張登上遠洋輪的船票,徹底改變了這些來自偏僻鄉(xiāng)鎮(zhèn)孩子們的命運。要知道,來永強長到18歲成年,居然沒有離開過莒縣,沒有見過火車。童年的時候,偶爾曾在村東頭的小山坡上眺望到飛機,確切地說,是藍天白云下一個渺茫的憧憬。他想過遠方,但僅僅想過而已,

        小兒子要去首都讀書,父母自然也很高興,認為“當醫(yī)生自古都是鐵飯碗”,以后用不著為孩子的工作發(fā)愁。具體到未來,不但父母沒有想過,來永強自己也沒有想過。其實,此刻更讓他興奮的并不是學醫(yī),而是將要離家遠行。就跟3年前來永強到莒縣一中一樣,父母這次也沒有遠送,而是派他們的二兒子代勞。當然,已經(jīng)是準新郎的二哥去北京并不僅僅為送弟弟,還為了順便去采購些結婚用品。

        兄弟倆于清晨6點鐘上路,在長途車上顛簸了10個小時才抵達濟南。來永強回憶說:“當我們第一眼看到火車時,整個人興奮得不得了,將鋪蓋卷扔到地上追著火車跑,撒歡兒地跑!”

        鋪蓋卷里有被子、褥子、枕頭、3套換洗衣服,其中有一套新做的深灰色中山裝。

        列車在夜里10:30啟程,兄弟倆興奮得都睡不著覺,伏在車窗上盯著黑洞洞的夜,一直盯到天光破曉,紅日高升。二哥也是第一次去北京。想來,家里面只有父親見過世面,曾去大寨取過經(jīng),曾去北京瞻仰過毛主席遺容。

        清晨,列車緩緩駛入北京站,駛進這座來永強過去只在圖片里看到過的“十大建筑之一”,在他拎著行李跳下站臺的那一刻,心里激動得真想叫喊:北京,我來了!

        到出站口,他一眼看到寫“歡迎”字樣的紅色條幅和人頭攢動的新生報到處,還沒有來得及弄清東西南北,就被迎新的校車拉到了北醫(yī)。那時的北京城還胡同交織,城里人還根據(jù)電報大樓的《東方紅》聲調準鬧鐘,學院路還是一條坑坑洼洼、沒有路燈的揚塵土路,北醫(yī)校園外還是一大片混合著植物、泥土和糞肥味兒的菜田。不大的校園圍在一圈紅磚矮墻內,大門口掛著毛體的“北京醫(yī)學院”木牌。男生宿舍樓是一棟三層高的灰磚樓,來永強在133號宿舍門上找到自己的姓名,同宿舍的還有4名同學:湖南的祁明芳,北京的薛奇、葛明和周光峰?,F(xiàn)如今,他們都成了京城名醫(yī),薛奇是中科院腫瘤醫(yī)院的胸外科專家,葛明在兒童醫(yī)院兼任神經(jīng)中心主任和神經(jīng)外科主任,周光峰則是積水潭醫(yī)院的燒傷整形專家,但在30多年前,他們都還是意氣風發(fā)、心性稚嫩的年輕人。

        “第一次見到葛明時,他穿了一件時髦的夾克,給我感覺很是洋氣?!蹦且惶欤瑏碛缽姶┝艘患菥G色舊軍裝上衣,一條肥大的藍布褲子和一雙膠底帆布的解放鞋,口袋里揣著父母塞給他的100塊錢。

        剛到北京,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二哥買了一張《北京地圖》,帶著他去了天安門、故宮,并在前門大柵欄花了18塊錢給弟弟買了一雙三接頭的黑皮鞋。來永強說,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穿皮鞋,這雙鞋一直穿到大學四年級,直到破爛得沒辦法再穿。第一個周末,北京的同學都回家了,他跟祁明芳一起去了頤和園,把昆明湖畔的景點全部走遍,唯一遺憾的是由于兜里拮據(jù)而沒能劃船。很快到了中秋節(jié)和國慶節(jié),他隨全班同學去游香山,并爬上長城當了把好漢。站在八達嶺的烽火臺上極目遠眺,剛剛成年的年輕人感受到憧憬未來的力量,或許就在那一刻,喚起了他強烈的社會理想。

        在北醫(yī)生活的前3年,對來永強來說是單調的,一門接一門的基礎課,每天都是教室、食堂、宿舍的“三點一線”,畢業(yè)20多年后驀然回首,只能記起幾個黑白膠片似的細節(jié)場面:枯燥乏味的電工學原理和感覺跟醫(yī)學無關的高等數(shù)學;解剖課上散發(fā)福爾馬林味的尸體,剝離的血管、神經(jīng)、黃色的大網(wǎng)膜和絳紫色的肌束,還有冰冷的解剖刀和被黃色人油浸透明了的、哈喇味兒的解剖課教材;直到現(xiàn)在想起來都惡心的蛙心實驗,他實在不敢抓那些供實驗用的癩蛤?。秽徏掖蠼阋粯悠恋妮o導員李鷹和歌聲嘹亮的施天明老師;能給本科生講生理課的大牌院士王志鈞和韓濟生;寄生蟲實驗室內裝在圓柱形的玻璃器皿里的粉紅色的蛔蟲和白色的絳蟲;將人體微循環(huán)形容為“大海的波濤”的修瑞娟教授,在世界醫(yī)學史上,“修氏理論”是第一個以中國人姓氏命名的醫(yī)學理論;學生食堂的干燒肉和教工食堂的小炒肉;新中國成立35周年大慶前的游行彩排和接受檢閱那天的喜興、疲憊和漫天禮花下的集體舞,《青春圓舞曲》《金梭和銀梭》《道拉基》《阿細跳月》;還有在學生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大操場和躍進廳……

        從四年級開始上臨床課,來永強和同學們搬到了離北大一院和西什庫教堂很近的草嵐子宿舍8號,舍友里又加進了周業(yè)平,如今是積水潭醫(yī)院燒傷整形科的知名教授。來永強說:進入臨床之后,學業(yè)變得有意思了,他開始找到學醫(yī)的感覺和熱情。在見習階段,也有不少上手術臺的機會,關鍵是看自己主不主動。

        來永強一進臨床就喜歡上了外科,決定以后做一名外科大夫,在宿舍里也忘不了練打梅花結、撕膠布的外科基本功,甚至用手術針縫被子。除了在教室里上課和在圖書館里背書,他一有時間就等在急診室里,尋找跟值班大夫上手術臺的機會。他永遠難忘自己第一次走進手術室時內心涌起的莊嚴崇高的感覺,無論刷手、更衣都有著神圣的儀式感。當時的北大一院名醫(yī)薈萃,他有幸親眼看到自己的偶像、被評為“北醫(yī)八大名醫(yī)”之一的大外科主任李通教授做的胃癌根治術,解剖層次非常清晰,手術視野十分干凈,下刀后幾乎見不到血,“看他做手術感覺就是藝術”。李老是一位典型的外科大夫,身材高大,頭發(fā)灰白,舉止穩(wěn)健,嚴肅而不失親和力,雖然以做復雜疑難的肝膽、腸胃、甲狀腺手術和各類晚期或復發(fā)的腫瘤切除見長,做小手術也同樣精益求精,細致認真;對年輕人的培養(yǎng)也十分重視,“他一邊手術一邊給我們講解,能夠把課本里講的死知識變活”。當然,他還記得張樹基教授在內科查房時邏輯嚴密的病例分析,記得“中國圍產(chǎn)保健之母”嚴仁英老人的儒雅風采,記得帶他們內科見習的消化科教授劉新光的耐心講解;記得血液科教授虞積仁指導他做關于血小板減少性紫癜的科研課題,當時就有意識地想了解臨床實驗室的科研程序與思路,了解臨床的基礎與實踐如何結合;事后回想,這對他后來的成功幫助很大……

        最后一年臨床實習,來永強和萬云高、謝京城等同學一起被安排到北醫(yī)三院做臨床實習。輪轉外科期間,他更是勤奮得像打了雞血,幾乎住在了急診室,軟磨硬泡地央求主管大夫做手術時帶上自己,哪怕在臺子上只能幫助拉個鉤,縫個皮,多看也是一種實踐,更何況他還有一個小小的私心:跟外科大夫們拉拉關系,爭取畢業(yè)留在科里。

        1989年是世界和中國都動蕩的一年,經(jīng)過了6年的寒窗苦讀,來永強終于從北醫(yī)畢業(yè),他將外科定為自己的方向,但是具體到哪個專業(yè),當時并不明確。本來,基于樸素的“附屬醫(yī)院情結”,來永強很想留在北醫(yī)系統(tǒng),但由于一個戲劇性的小小插曲,他拿著北醫(yī)三院心胸外科主任周冠漢教授的推薦信,在日光和煦,小風吹面的上午,蹬著一輛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的自行車從北醫(yī)趕到了安貞醫(yī)院,敲開了心臟外科主任陳寶田教授辦公室的門。

        那時候,安貞醫(yī)院還在創(chuàng)業(yè)階段,門診、急診建筑破舊,周圍還是空曠的菜地,給來永強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屏幕上看到過的《新龍門客?!贰.敃r的心外科病房也只有3個:一個小兒心外和兩個成人心外,總共只有120張病床,建院歷史也不到6年。

        說起安貞醫(yī)院,就必須先講一下70歲重新創(chuàng)業(yè)的吳英愷院士。1910年出生的吳英愷,是滿族人,中國著名的醫(yī)學家和胸心血管外科奠基人。他17歲那年高中還沒畢業(yè),就投考了蘇格蘭人于1912年創(chuàng)建的沈陽小沿河醫(yī)科大學,接受了6年學制、醫(yī)風學風嚴謹?shù)挠⑹结t(yī)學教育。1931年日本關東軍侵占了沈陽和全東北,吳英愷在完成學業(yè)的同時參加秘密的抗戰(zhàn)活動,后于1933年轉到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工作,在那里不僅讀了外科研究生,而且在30歲那年完成了我國第一例食管癌切除及胸內食管胃吻合術,結束了中國醫(yī)生不能做食管癌手術的歷史。當時這個手術本該由美籍外科主任婁克斯來做,但因主任生病而臨時決定讓他上陣。后來,吳老稱自己是“新手交好運”,當然這“好運”基于自己勤奮的努力。1941年,吳英愷到美國華盛頓大學巴恩醫(yī)院進修,原本去學習整形外科,但由于協(xié)和的人事變動,他轉到了外科權威葛蘭姆教授領導的胸外科。當時葛蘭姆教授也在試做食管癌切除術,但一直沒有存活的病人,而吳英愷做的11例手術中竟有6例病人成功存活,從而獲得葛蘭姆的賞識。1943年,吳英愷謝絕了導師的挽留,帶著許多外國專家的論文集和美國醫(yī)藥援華會資助醫(yī)療設備及手術器械回國參加抗戰(zhàn),就職于重慶的中央醫(yī)院。

        抗戰(zhàn)結束后,他在天津中央醫(yī)院建立胸外科,完成了我國首例慢性心包炎切除術。1951年協(xié)和醫(yī)院被新中國政府接管,他成為協(xié)和醫(yī)院第一位由中國人擔任的最年輕的外科主任。吳英愷一生創(chuàng)建過3家醫(yī)院:1956年創(chuàng)建解放軍胸科醫(yī)院,1958年創(chuàng)建阜外醫(yī)院,1984年創(chuàng)建安貞醫(yī)院,成為國內醫(yī)學界的傳奇。

        關于安貞醫(yī)院的創(chuàng)建還有一段曲折的故事。“文化大革命”結束后,已被“靠邊站”的吳老重新被任命為阜外醫(yī)院院長和醫(yī)科院心血管病研究所所長,本想把自己親手創(chuàng)建的醫(yī)院重新整頓好,但1980年新來的黨委領導以“領導班子年輕化”為理由勸他退休或轉業(yè),實際想迫使他離開醫(yī)院。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經(jīng)風歷雨的吳老并不沮喪,他決定在古稀之年重新創(chuàng)業(yè)。1981年與翁心植教授一起創(chuàng)建了北京市心肺血管醫(yī)療研究中心并擔任主任,1983年將中心遷往安定門外的原北京結核病院,利用遺留的房屋設備和部分人員聯(lián)合組建了一所綜合醫(yī)院,命名為“安貞”,吳老再次出任院長。

        說是綜合醫(yī)院,但剛建院時的安貞病房破舊,設備簡陋,就連心臟造影的機器也是用腎分泌造影X光機改造的,全院職工只有620人,所有科室加在一起不過13個,離綜合醫(yī)院的目標相差甚遠;心胸外科的床位只有10張。但是到了1984年,由李平教授任主任的心胸外科迅速發(fā)展,床位擴展到75張,全年完成心臟手術288例,其中體外循環(huán)下手術204例,是前一年的10倍!來永強去安貞醫(yī)院時,手術量已經(jīng)又翻了一番,陳寶田教授擔任心外科主任……雖然從硬件上看不那么理想,但對來永強來說還是充滿了誘惑力,畢竟當時國內的心外科水平還不是很高,從專業(yè)領域上說有非常大的發(fā)展空間。

        話題回到第一次去敲陳寶田主任的門,來永強描述:“那是一棟三層的舊樓,主任辦公室設在二層。我敲門的時候,陳主任正在辦公室里看書。陳主任是東北人,典型的東北漢子,長得非常精神,看上去既嚴厲又慈善。他見我之后,問我家是哪兒的?哪個學校畢業(yè)?學習成績怎么樣?實習外科時誰帶我???我為什么想干心外科?……”兩人聊了大概只有半個小時,性情爽快的陳主任當即拍板,親自把來永強帶到醫(yī)院的人事處,一進門,他對處長只說了3個字:“我要他!”

        8月底,來永強扛著6年前的鋪蓋卷和6年里攢下的課本、家當搬到了安貞醫(yī)院單身宿舍。那是一棟三層的筒子樓,來永強和另外3個年輕人住在二層一間十二三平方米的屋子里,4張床每個人一張,下鋪睡覺,上鋪堆行李、臉盆和盥洗用具,中間的窗前擺一張公用的木桌,他們在那里看書,交談,泡方便面。他的舍友之一是如今心血管疾病介入治療的權威、安貞醫(yī)院心內科主任和房顫中心主任馬長生,當時他剛剛碩士研究生畢業(yè)。

        幾天之后,身穿白大褂的吳英愷院長親自為新來的100多名醫(yī)生和后勤人員召開了一次歡迎會。說是“歡迎”,實際是“訓導”,他面色慈祥,精神矍鑠,語調嚴肅,聲音洪亮。他說:“要想做一位好醫(yī)生,必須先成名,后成家,24小時都在病房,30歲以后再結婚……”

        問及來永強對住院醫(yī)生活的印象,他沉吟了一下回答說:“那段時間,我前后跟過兩位住院總,一位是孟旭,另一位是顧承雄,每個人都是‘拼命三郎。我們真是24小時都在病房里,不分上班下班,更沒有節(jié)假日,搶救,搶救,沒完沒了地搶救……”說到這里他停頓片刻,心情頗為沉重地解釋道,“那時候的術后死亡率確實還很高,冠狀動脈搭橋病人的術后死亡率高達30%,動脈瘤和大血管瘤在20%~30%左右,就連瓣膜手術的死亡率都在10%左右。心外科是一個綜合學科,一臺手術是否成功,受影響的因素非常復雜。我們經(jīng)常遇到這樣的病人,手術雖然成功了,但術后由于這樣或那樣的原因,病人正吃著飯或睡著覺,心臟突然驟停,需要立即急救。在這種時候,我們住院醫(yī)要立即沖過去……這種情況真的非常多?!?/p>

        有一次,有一位換瓣術后的中年男病人,在術后第二天突然心臟驟停,主任帶著病房里的整個團隊一起上場,做常規(guī)的體外按壓和除顫均沒有效果,只得在監(jiān)護室的病床旁緊急開胸,做心臟按摩,除顫,緊張搶救了兩個多小時,并且通過一些藥物治療,病人奇跡般地復蘇過來,而且沒留下任何的并發(fā)癥!但也有的病人,術后突然大出血,從白天搶救到深夜,最終還是死掉了,這種時候,他們做醫(yī)生的也會非常沮喪……搶救病人,是名副其實地“與死神搏斗”,即使知道死神贏了,也不肯認輸。人在那種狀態(tài)下,就像一位在戰(zhàn)場上殺紅眼的士兵。

        來永強說:“我舉這個例子是想說明,醫(yī)生對待生命的態(tài)度是嚴肅的,不會輕易地放棄,不管是對哪個生命,沒有一位醫(yī)生樂意讓病人死在自己手里。請記住這一點,無論我看過多少次死亡,我都不會麻木!只要留有一線希望,都不放棄努力?!?/p>

        通過一次次這樣的搶救,他們將術后死亡率大幅度地降了下來。用數(shù)字說話更直接:現(xiàn)在大血管動脈瘤的死亡率約5%,瓣膜手術的死亡率1%~2%,冠狀動脈搭橋的死亡率不足1%,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

        心臟,是遠古人類最早認識到的自身器官。狩獵的時候,不僅感覺到自己心臟的狂跳,也知道捕捉獵物最迅速有效的就是刺入野獸的心臟。剖開獵物的肚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顆粉紅色、拳頭樣、像蜘蛛一般連有許多管道的硬實東西。在西班牙平達爾的一個山洞里,克羅馬農(nóng)人早在五萬年前巖壁上畫了一頭猛犸,在左前胸膛上畫有一個紅色的斑點,那是世界上第一幅描繪了心臟的畫。當然,無論是古埃及,還是世界上的其他文明,人們更重視心臟的精神力量,即便將動物的心臟切下來供在祭壇上,屠夫或巫師對心臟的解剖學并不感興趣。古埃及人在處理木乃伊時,也不會把心臟拿出來,因為在他們看來那是精神存在。人類發(fā)現(xiàn)心臟、血管、脈搏解剖關系的最好證據(jù),是公元前1550年留下的20米長的“埃伯斯草紙卷”,其中有一段這樣寫道:“醫(yī)學秘密的開端是對心臟和脈搏的了解……有通向身體各個部位的血管。無論醫(yī)生、巫師還是魔法師觸碰身體的哪個部位——脖頸、手掌、胸部、手臂或腳掌,都能通過周身的血管觸動到心臟?!?

        在古埃及人看來,在血管中流動的液體,猶如尼羅河的主干與支流……那時人的護身符通常是刻有神像面孔的心形紅寶石——“心中有神,百病不侵。”在中國的《黃帝內經(jīng)》里也描繪過心臟并把它視為生命的重要器官。

        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有據(jù)可查的人體解剖發(fā)生在公元前3世紀埃及北部的亞歷山大城,亞歷山大人不僅分清了血管與神經(jīng),還發(fā)現(xiàn)了心臟的泵血功能和血管的運血功能,不僅發(fā)現(xiàn)了血管在心臟里流進流出的位置和方向,還對心臟瓣膜進行了研究。后來,經(jīng)過許多世紀的漫長實踐,從蓋倫理論到塞爾維特理論,從維薩里理論到哈維理論,人類最終不僅弄清了心臟的解剖結構、生理功能,確立了血液循環(huán)理論,1889年心電圖的發(fā)明更解開了心臟的秘密。

        如果用科普的語言描述心臟:心臟是一個由肌肉構成的泵血器官,通過收縮推動血液在周身流動。成年人的心臟有拳頭大小,位于胸骨后兩肺之間偏左的位置。心臟里有4個心腔,稱:左心房和右心房,左心室和右心室;右心房連肺,左心房連全身;房在上,室在下。在4個心腔之間有心壁相隔,心壁則由心外膜、心肌層和心內膜構成。血液從心房流入心室,房室之間有瓣膜“把守”,保證血液單向灌注;右側有3片瓣膜,稱“三尖瓣”,左側有兩片瓣膜,稱“兩尖瓣”。心臟發(fā)出泵血命令的指揮部是竇房結。心臟的供血是通過冠狀動脈系統(tǒng)。人體總共約有4.5升血,但心臟每天的泵血量達7600升!如果心臟停跳幾秒鐘,人就會昏迷;如果停跳6分鐘,人就會死亡。

        弄清了心臟的解剖結構,我們就大致能夠弄明白心外科手術部位與分類。來永強說,很長時間,人類治療心臟病只是通過藥物,直到19世紀下半葉,心外科手術才慢慢開始出現(xiàn)并發(fā)展。當然,最早的嘗試多屬經(jīng)驗積累,成活的概率幾乎為零。特別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歐洲,醫(yī)生們做了成千上萬“不做手術肯定死、做了手術未必活”的心外科實驗。后來隨著麻醉術、細菌學和X光技術的迅速發(fā)展,胸腔外科也隨之興起:

        1923年,第一例成功的心臟瓣膜修復手術;

        1935年,第一例有案可查的冠心病手術;

        1938年,第一例成功的動脈導管閉合手術;

        1953年,第一例成功的人工瓣膜置換手術;

        1967年,第一例心臟移植手術,盡管沒有成功,患者只存活了18天;

        1978年,第一例中國心臟移植手術在上海瑞金醫(yī)院完成,患者存活了109天;

        1982年,第一例永久性人造心臟植入手術,延長了患者112天的生命;

        2014年,第一例用已經(jīng)停跳了的心臟成功進行了心臟移植手術……

        來永強教授說,與西方相比,中國的心臟外科發(fā)展雖然起步較晚,但發(fā)展很快,特別是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可以說是“奮起直追”。千禧年時,安貞醫(yī)院的年心臟手術量就已經(jīng)躍居全國綜合醫(yī)院第一;2003年,新建的心外科大樓也投入使用,硬件也趕上了國際先進水平。近年來,安貞醫(yī)院在魏永祥院長和金春明書記領導下,心臟外科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心外科的病床增加到了300多張,每年的手術量達一萬多例,僅來永強教授一個人,每年就能做500多例。而且,他們還能做許多其他醫(yī)院做不了或不敢做的危難手術,這都是在吳英愷、孫衍慶、李平、陳寶田、周其文等老一輩專家教授的帶領下代代傳承與發(fā)展的結果。

        事后回憶,來永強承認:“我第一次去到安貞醫(yī)院時,那里的環(huán)境和條件確實有點讓我失望,但是,我也了解到當時國內心外科的整體水平與國際上的相比還不是很高,在專業(yè)領域里有著巨大的發(fā)展空間。另外,吳英愷老先生70歲后重新創(chuàng)業(yè),憑他的毅力、能力和感召力,我相信這個醫(yī)院會有輝煌的前景,能給我們這些年輕人提供充分的平臺……所以,它當時即便簡陋破舊,對我來說還是有很大的誘惑力。”時過二十幾年,安貞醫(yī)院和國內心外科學的發(fā)展,來永強既是見證人,更是參與者。

        1991年,來永強在工作了兩年后,考上了北京市心肺血管病研究所周其文教授的碩士研究生,在當時,周教授在先天性心臟病的治療方面是國內的頂尖級專家。其實,來永強讀研究生就在安貞醫(yī)院,那時候的研究生還非常難考,全院總共只有5位,來永強的研究課題為“單向活瓣補片在室間隔缺損合并重度肺動脈高壓的應用研究”。當時這種手術的術后死亡率相當高。通常來講,比較大的先天性室間隔缺損一定要在兩歲之內通過手術解決,一旦超過兩歲,就會形成嚴重的肺動脈高壓。由于當時國內的經(jīng)濟和就醫(yī)條件比較落后,許多病人來看病時年齡已大,失去了最佳的手術時機。假如對這部分病人不做合理的救治,平均年齡也就在35歲左右。而已經(jīng)合并了肺動脈高壓的病人手術風險率很高,在過去被視為“不能做的手術”,因此,這個課題的研究直接涉及許多人的生命。來永強讀研期間,在周其文教授的帶領下做了50多例這樣的病人,將這個獨創(chuàng)的手術方法系統(tǒng)化和規(guī)范化,大幅度提高了手術成功率。

        在來永強主管過的病人里,他對一位來自內蒙古公安廳的女病人印象最深?;颊呤且晃簧聿拿鐥l、性格文靜、戴眼鏡的女孩,在父親的陪同下來到安貞醫(yī)院就診,當時只有26歲。女孩的主訴是“活動后心慌氣短,嘴唇發(fā)紫……”,經(jīng)過檢查診斷發(fā)現(xiàn):她不僅患有“先天性室間隔缺損合并重度肺動脈高壓”,而且伴有“主動脈弓離斷”。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病例,手術的風險也相當大,通常在術后無法停機,或在術后吸痰時造成肺動脈壓升高,憋停心臟,而采用這種新方法,可利用單向活瓣分流減壓,幫助病人度過術后危險期。這臺手術難度很大,總共做了8個小時,術后在重癥監(jiān)護室的情況也不穩(wěn)定,氣管插管3天后才拔,5天后才轉到普通病房。這5天對“管床大夫”來永強來說漫長無比,他幾乎沒有合過眼,在吸痰的時候,要通過“捏皮球給氧”的方法降低肺動脈壓,每隔5分鐘就要給病人量一次肺動脈壓,并且要隨時調整藥物……值得欣慰的是,盡管五天里險象叢生,最終還是柳暗花明,兩個星期后病人出院。20年過去,這位患者不僅始終能工作在公安崗位,而且像正常女人一樣結婚生子,享受天倫,跟醫(yī)生們也成了好朋友,逢年過節(jié)都不忘問候,她說“我這20年是撿回來的,我孩子的命也是白撿的”。

        來永強說:“外科臨床科研與基礎科研不同,通常只是一個方法或技術的改良或發(fā)現(xiàn),說起來細小,但立竿見影,可以拯救許多條生命?!笨傊@是一項突破性的研究成果,不僅獲得了北京市科學進步二等獎,其研究論文也于1995年發(fā)表在了美國的《胸心外科年鑒》上,這是安貞醫(yī)院第一次在這份國際最著名的專業(yè)雜志上發(fā)表論文,影響很大;后來,這一手術方法還被寫入了美國的《心臟外科學》。在發(fā)達國家,這類病人基本上在兩周歲前就手術解決了,而對跟中國情況相似的發(fā)展中國家的無數(shù)患者來說,毫無疑問是一個福音。

        碩士時期的生活,來永強說“還是挺苦的”,每月只有90塊錢,生活拮據(jù),吳英愷院長很關心他們,每個月發(fā)給每位研究生5斤雞蛋和兩袋奶粉以滋補身體。冬天的時候,他們有時“偷”醫(yī)院食堂冬儲的大白菜,回到宿舍煮方便面吃。盡管生活艱苦,但這3年的研究生生活使來永強對心外科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最重要的是學到了心外科的思維方法和研究手段。1994年,來永強研究生畢業(yè),獲得了北京市科委授予的“優(yōu)秀研究生”榮譽稱號。

        回到科里,來永強晉升為主治醫(yī)師,開始獨立做一些換瓣或先天性心臟病的簡單手術,并在上級醫(yī)生的帶領下參加了許多復雜的大手術。即便只是作為助手,他也會在進手術室之前研究病例,看書查文獻,充分做好準備功課,選擇最佳手術方案。上手術臺之后,他會將自己事先預想的方案跟上級大夫做的方案進行對照,并在腦子里演繹:“如果換我會怎么做?跟上級醫(yī)生的方法有什么差異?有什么利弊?許多時候,我并不是用手做手術,而是用心來做。能否有一個好的思路,對手術成敗至關重要?!?/p>

        研究生一畢業(yè),來永強就結了婚。但即使新婚燕爾,他也很少回家,周末也在病房里忙碌:收病人,看雜志,查文獻,寫材料,開始在國內專業(yè)雜志上發(fā)論文;他把自己注重臨床實踐與科研的好習慣歸功于在北醫(yī)母校所受到的教育,兩條腿走路,能夠走更遠。

        “外科大夫要學會用心做手術,用手做手術只是外科的技巧,假如手術的方法不對,再巧的手也無濟于事!”來永強言簡意賅地總結說,“由于醫(yī)院里有嚴格的等級,有許多手術我當時做不了,但即使沒有機會做,我也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p>

        機會終于到了!1999年,安貞醫(yī)院與河南的開封市人民醫(yī)院有一項協(xié)作,時任科主任的周其文教授大膽放手,派來永強以專家的身份去那里工作,獨立做了很多臺手術,處理了許多復雜的病例。有一位16歲的發(fā)紺女孩,被診斷為“單心房、單心室,肺動脈狹窄”。來永強決定給她做“全腔靜脈與肺動脈吻合術”。在當時的國內,這是一項“頂尖手術”,風險極大,在此之前安貞醫(yī)院也只有周其文教授做活過一例。

        手術方案做出后,開封市人民醫(yī)院心外科的門小毛主任擔心地問他:“你行嗎?”

        來永強沉穩(wěn)地應道:“我見到周主任做活過一個。”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這既是機會,也是冒風險,就自己未來的職業(yè)生涯而言,成敗在此一舉。

        那臺手術做了將近5個小時,結果順利,恢復順利?!笆中g成功的消息傳回到北京,轟動了整個安貞醫(yī)院!要知道在當時國內還沒有哪位主治醫(yī)能做,敢做,有機會做這樣一臺手術?!爆F(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知名教授的來永強總結說,“那次手術的成功,歸功于我之前實踐的積累和嚴密的思考,絕不是年輕人的敢沖敢干。心外科手術不同于實驗室研究,失敗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沒有做好各方面的準備是不能‘試嘗的……”

        10年后,來永強再去開封市,這位病人聞訊趕去見昔日的恩人。她激動萬分地跟來永強說:“別人都說我是‘鐵人,我能騎40公里的自行車從開封到鄭州,還安全地生下了兩個孩子……”來永強聽了也感慨萬分。通常來講,一位內科醫(yī)生的培養(yǎng)期是5年,心外科醫(yī)生的培養(yǎng)周期是15年,來永強是一個例外。

        在開封的這3個月,是來永強職業(yè)生涯上的重要轉折點,獨立做了許多臺之前他雖然想做、但沒有機會做的心外科手術,向導師和同事們證實了自己。之后那些年,來永強經(jīng)常應邀去外地“出臺”,花去了所有的節(jié)假日,他說:“實際上并不是為了掙錢,而是為了爭取更多的機會提高自己。只要我做過的病例就能夠重復,只要我看過的病例就能自己做?!碑斎?,科學就是科學,有成功就會有失敗,醫(yī)學在任何時候都不可能是萬能的。來永強說:“一旦遇到失敗,無論是別人的失敗,還是我的失敗,首先要從手術者身上找原因,不能簡單地推卸責任,必須反復思考,找出導致失敗的原因所在;查閱文獻,比較分析,總結出一個更好的方法,避免再發(fā)生同樣的問題。向自己問的‘為什么越多,以后的彎路就會越少;書里寫的病例當然要學,但是絕不能當成模式,要因人制宜,隨病應變,不然醫(yī)師就會變成‘醫(yī)匠。打一個淺顯的比方,木匠活好不一定能做出好家具來,還需要好的思路和好的設計,包豪斯的成功就在于此?!?/p>

        千禧年,來永強晉升為副主任醫(yī)師,獨立手術的機會越來越多,并開始用心地琢磨手術方法的改進,例如,他把“緣對緣瓣膜成型技術”用到對“先天性房室管畸形”和“重度三尖瓣關閉不全”的治療上,效果均很顯著。從2001年開始的3年里,這兩種手術他分別做了6例和15例,后來他寫成兩篇論文發(fā)表在美國的胸心血管外科雜志上。

        2003年到2006年,來永強又在周其文教授的指導下讀了在職博士,畢業(yè)典禮上,時任校長呂兆豐為他頒發(fā)了首都醫(yī)科大學優(yōu)秀博士研究生獎。在北醫(yī)讀書時,呂校長曾是他的輔導員。

        2004年年底,來永強申請下了國家留學基金委的訪問學者贊助,去美國哈佛大學附屬麻省總醫(yī)院進修一年。出國前,他已在國內核心雜志上發(fā)表過十幾篇論文;出國之后,他在短短的一年里,在美國《胸部外科年鑒》《胸心血管外科雜志》等著名的專業(yè)期刊上連續(xù)發(fā)表了4篇論文,讓國際同行們聽到了來自中國的聲音。舉一個例子:在2015年美國胸心血管外科年會上,5位發(fā)言人中有兩位引用了來永強的成果,其影響之大由此可見。

        盡管在語言和生活方面存在許多困難,但在美國的那些日子單調而充實,一分一秒都不曾浪費。白天,他跟著著名的黑根伯格教授查房,觀摩手術,或在圖書館里查閱資料;晚上,他把專業(yè)書、雜志、資料攤滿一地,在家里硬著頭皮寫英語論文,有的時候,一夜只能寫出一兩個句子,即使這樣,他都會感到“痛苦后的喜悅”。那一年里,他雖然沒有機會做手術,但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思考。

        回國之后,他于2006年晉升為主任醫(yī)師,并被破格聘為首都醫(yī)科大學心外科教授,兩年后擔任博士生導師,并將自己研究的重點放到了肥厚性心肌病的外科治療上。

        肥厚性心肌病大多發(fā)生在青壯年中,容易造成猝死。過去,心外科的前輩們也曾嘗試過用外科手段治療它,但由于并發(fā)癥和死亡率都很高,最終放棄了努力,要么等著做心臟移植,要么做保守的藥物治療。

        事實上,來永強在美國的時候,就開始琢磨這項工作,他認為過去的手術失敗的原因是對這個病的認識不夠深刻,手術做得不夠徹底。于是,他紙上談兵地改良了一個經(jīng)典手術,設計了一套完整認真、周密細致的手術方案,然后守株待兔地等候患者出現(xiàn)。

        2008年的一天,一位18歲的年輕人,在病房等待檢查時突然心臟驟停,來永強帶著助手們緊急搶救,做心臟按壓,等到心肺復蘇后,他立即將患者推進手術室,經(jīng)過4個小時的手術搶救,將年輕人從死神手里奪了回來。在同行們眼里,這是一臺具有挑戰(zhàn)性和開拓性的高難手術,也是來永強手術治療肥厚性心肌病的第一例。事后看來,這第一臺手術的成功充滿了前瞻性和戲劇性,說明他是一個能夠掌握命運的有心人。由于術后的效果非常好,遠期效果也很理想,從那次開始,手術治療肥厚性心肌病成了來永強教授的一面“招牌”,類似的病人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從第一例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做了約300例,成了他的常規(guī)手術。且不說國際,在我們國內,來永強對這種病的治療做出了重要貢獻。

        一臺接一臺的成功手術,使來永強在業(yè)內的名聲越來越響,慕名而來的患者也越來越多,許多病人在網(wǎng)上搜到他的消息,千里迢迢地趕到北京。有一位來自溫州,患有嚴重先天性心臟病的老年病人,雙腳水腫,渾身無力,在外地許多家醫(yī)院均求醫(yī)未果,小醫(yī)院說做不了這樣的手術,大醫(yī)院建議保守治療,即使上海兩家頂尖級醫(yī)院也以手術風險50%為由不愿給老人動手術,患者的身體每況愈下……最后,老人的孩子們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搜查信息,經(jīng)過反復比較和八方打聽,決定到安貞醫(yī)院找來永強教授。

        來教授檢查了老人的病情,很有把握地說:“這個手術可以做?!?/p>

        見到來教授第一面后,老人也放心地對女兒說:“我看來大夫慈眉善目,像菩薩一樣,他肯定能做好我的手術?!?/p>

        手術的日子定了下來。為了讓老人放心,給老人鼓勁,她的5個兒女和各路親戚組成了19人的“助陣團”,他們來自世界各地,最遠的來自埃塞俄比亞。手術開始后,親戚們兵分幾路,分別守在手術室、重癥監(jiān)護室門口和一層、二層、七層的樓梯口焦急地等待……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預計7個小時的手術,只用5個小時就順利完成了,家屬們分別在樓下、樓上堵到了來教授和他的助手戴江醫(yī)生,高興得全都流下了眼淚。術后,老人恢復得相當理想,從精神頭看,仿佛年輕了20歲。我去病房采訪的那天,正好遇到一家人送來一塊寫有“杏林春滿”4字的牌匾和一面感恩的錦旗。

        來永強不僅重視臨床實踐,同時也重視基礎研究,他從第一例肥厚型心肌病開始就搜集病理標本,研究探索發(fā)病機制,已在國內外核心論文上發(fā)表論文30余篇。來永強重視科研在業(yè)內有名,他總共培養(yǎng)10名碩士研究生,已經(jīng)畢業(yè)8名;培養(yǎng)博士研究生7名,已經(jīng)畢業(yè)4名。他帶的大多數(shù)學生的研究課題都是圍繞著肥厚型心肌病,因此無論這個病的臨床實踐還是基礎研究,來永強都是國內的頂尖。

        說起帶研究生,來永強也有自己的主見,必須要讓臨床與基礎結合。碩士生3年,他會把他們送到中國醫(yī)科院物理研究所、北京心肺血管病研究所等國內最好的實驗室做一年基礎研究,一是讓他們了解實驗室基礎研究的方式方法,二是培養(yǎng)他們嚴謹?shù)墓ぷ鲬B(tài)度,三是能參加學術交流和報告會,盡可能地開闊視野。他對博士生的要求更高一籌,不僅要掌握基礎研究的方式方法,還把他們送到國外頂級的醫(yī)學中心(如美國休斯敦紀念醫(yī)院和克利夫蘭心臟中心)進修學習,培養(yǎng)國際性的專業(yè)視角,了解國外同行的工作狀態(tài)。從聯(lián)系醫(yī)院、解決往返機票到國外的生活,來永強都通過自己的關系為年輕人安排妥當,讓他們能夠沒有后顧之憂地專心學習。

        “我自己出國就比較晚,出國時已經(jīng)40歲了,如果當年我能早出去幾年,肯定能更早地做出成績??傊?,我深知出國學習對專業(yè)發(fā)展的重要性,也了解在國外生存的種種不易,所以我盡量幫助他們,讓他們盡量少走彎路。我想培養(yǎng)的是有國際視野、有獨創(chuàng)能力的高水平醫(yī)生?!敝?,來永強滿意地說,“年輕人也很爭氣,不僅開闊了學術眼界,英語水平也突飛猛進。有一位名叫任長偉的博士生,在國外期間發(fā)表了8篇論文!我?guī)W生的想法是,一定要讓我培養(yǎng)的學生超過我,而且要盡早超過,我們的事業(yè)才會有發(fā)展。說‘理想也好,‘野心也罷,我希望今后在我的學生里能出一個院士、兩個院長,至少出四五個優(yōu)秀的外科大夫,我付出的精力就沒有白費。”

        戴江是來永強招的第一位碩士研究生,山東煙臺人,2008年從哈醫(yī)大畢業(yè),報考安貞醫(yī)院之前,只知道有4個研究方向,但并不知道導師是誰。直到面試那天,他才弄清自己所報的專業(yè)歸來永強教授指導,但臺下坐了許多人,他弄不清哪位是自己的導師。那天,來永強是從手術室趕來的,戴著口罩、帽子,連手術服都沒有來得及脫,外面罩了件白大褂。他開口問了兩個問題:你的英語怎么樣?能不能喝酒?戴江被突然問蒙了,支吾道:“還可以吧?!?/p>

        跟了來教授一段時間之后,戴江才理解了當初導師為什么要問他能不能喝酒。因為心外科醫(yī)生的工作強度極高,心理壓力極大,醫(yī)生們經(jīng)常聚到一起喝酒“減壓”。通過喝酒,戴江與導師之間的距離逐漸拉近,在醫(yī)院時是師生,出了醫(yī)院是朋友,酒友。“當然,不管在一起喝多少次酒,來主任在工作上始終很嚴厲,對我們的要求非常高,如果沒達到他的要求,他會罵人的。”戴江醫(yī)生說,“心外科是一個特殊專業(yè),要經(jīng)過千錘百煉才能獨當一面,這個過程通常需要20年,我們有的心外科醫(yī)生即使到了40多歲,仍需要在上級醫(yī)生的指導下做手術。而普外科或骨科醫(yī)生的培養(yǎng)周期只需10年,內科醫(yī)生會更短一些。在我們這一行里,來主任算是佼佼者,30多歲就獨當一面了。”

        2013年6月,來永強榮獲了由中國醫(yī)師協(xié)會批準、中國醫(yī)師協(xié)會心血管外科醫(yī)師分會評選的第七屆“金刀獎”(中國醫(yī)師協(xié)會心血管外科醫(yī)師獎)。授獎理由是:他重視臨床科研工作,在臨床中發(fā)現(xiàn)問題,并將科研成果回歸臨床解決問題?!敖鸬丢劇笔菄鴥刃呐K外科醫(yī)師的最高獎,代表了中國心血管外科臨床領域的最高水平。用俗話解釋:“金刀獎”是同行為同行評出的大獎,因此它的含金量極高。這既是對來永強教授從業(yè)24年來貢獻的承認,也是對他開拓精神的褒揚。

        再優(yōu)秀的醫(yī)生,也不可能只有成功與榮譽。心外科是離生死界最近的一個學科,心外科醫(yī)生是持劍而戰(zhàn)的護衛(wèi)天使。但是,再勇敢的大天使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在與死神進行的生命爭奪戰(zhàn)中難免會有失手的時候。來永強教授坦白地承認,由于心外科的自身特性,注定死亡率會高于皮膚科、眼科或耳鼻喉科,在醫(yī)患矛盾緊張的今天,心外科醫(yī)生也成了一項“高危職業(yè)”,即使像來永強這樣責任心極重的名醫(yī),也會遇到?jīng)_動鬧事或胡攪蠻纏的病人家屬。

        “對于那些在醫(yī)院鬧事的病人家屬,我在心里是理解的。且不說失去親人后的痛苦,他們傾家蕩產(chǎn)地湊錢送患者求醫(yī),結果‘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但日子還要繼續(xù)過下去,怎么辦?為了討一些賠償金而當‘醫(yī)鬧。有的家屬直接這樣跟醫(yī)生講,我們鬧不是沖著你們的,就是想讓醫(yī)院賠點錢……但是,理解該是雙向的,家屬是否理解我們醫(yī)生呢?”說到醫(yī)患關系的話題,來永強顯得有一些激動,“我們在手術臺上搶救幾小時,甚至十幾個小時,病人最終還是死了,這對醫(yī)生的打擊也非常大,但家屬不理解我們的沮喪,而是指責我們沒有盡力。有的術后病人上一次廁所就死掉了,連我們也都解釋不清原因,知識有限,永不可能解釋一切!但這個道理病人家屬不懂,也不想懂。他們鬧事是發(fā)泄情緒,為了索要賠款,賠多賠少都無所謂,獲得心理安慰?!?/p>

        病人將醫(yī)生視為上帝,但醫(yī)生畢竟不是上帝,不可能在人間消滅死亡。如果醫(yī)生真能夠包治百病,臺臺手術都萬無一失,那么天堂關門,火葬場停業(yè),上帝和死神都會很孤獨。全世界人都長生不死,這可能嗎?

        醫(yī)學是一門發(fā)展中的科學,醫(yī)生能夠做到的只是盡可能降低死亡率,并不能徹底戰(zhàn)勝死亡,永遠不可能。然而,在誠信缺乏、理性缺失的社會里,人與人之間的互不信任也蔓延到了醫(yī)療領域。媒體也經(jīng)常做一知半解的情緒性報道,要么把醫(yī)生夸耀成戰(zhàn)無不勝的神,要么把醫(yī)生描繪成唯利是圖、見死不救的冷血。當然,造成當今醫(yī)患關系惡化的原因非常復雜,包括醫(yī)療資源的不公平分布和醫(yī)療體制自身的問題,把醫(yī)生推到了矛盾的風口浪尖;包括在全社會泛濫的不信任情緒,以及在法律與執(zhí)法上的不作為;包括醫(yī)學科普做得還不夠,人們不能以平常之心對待醫(yī)學……

        關于醫(yī)療糾紛,來永強教授舉了一個在自己科里遇到過的例子:有一位年過六旬的女性病人,由于主動脈瓣重度狹窄接受了手術治療。雖然手術難度很大,但手術進行得很順利,但在術后恢復期內發(fā)生了腦梗,雖然經(jīng)過積極的搶救脫離了危險,但還是留下了腦梗后遺癥,一側肢體活動障礙。從道理上講,這是一種手術的并發(fā)癥,不是醫(yī)療事故,盡管醫(yī)患雙方都不希望發(fā)生,但發(fā)生也是難免的,心外科手術沒有百分之百的絕對成功率。但是患者家屬不能理性對待,情緒激動,理直氣壯地質問醫(yī)生:“我們是來治病的,但結果走著進來,瘸著出來,難道不是你們的責任?”不僅拖欠醫(yī)療費,而且要求醫(yī)院索賠。

        “每次遇到這類情況,對我們醫(yī)生心情的打擊都非常大,經(jīng)常一兩周都難以恢復平靜,難以集中精力投入工作。再遇到一個不理智、不講理的病人家屬,就會感到非常委屈,后悔趕上行醫(yī)這行……”來永強說,一位心外科醫(yī)生的培養(yǎng)周期是15年,也就是說,經(jīng)過許多年的寒窗苦讀,要在臨床打磨十幾年才能獨立上臺做手術,沒有一位醫(yī)生愿意手術失敗,但心外科的特點就是生死搏斗,“沒有功勞,也總有苦勞吧?醫(yī)院為你提供服務,你不僅不交醫(yī)療費,還要醫(yī)院賠你的錢,天下還有沒有道理可講?”

        “安貞醫(yī)院每年都要處理許多起這樣的醫(yī)療糾紛,在病人家屬看來,只要死了人,或留下后遺癥,醫(yī)院就應該給他們賠錢,不管什么原因。”來永強無可奈何地說。在外地醫(yī)院發(fā)生過這樣的事,家屬找來幾十口人把醫(yī)院圍住,使整個醫(yī)院無法正常運轉,心外科醫(yī)生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對小醫(yī)院來說,一場糾紛就可能搞垮一個科室。

        “有的時候我真是很煩!甚至會賭氣地這么想:以后再遇到高危病人,干脆不接了!看你還跟我鬧不鬧!”來永強接著解釋說,“現(xiàn)在醫(yī)院將給病人的賠償與醫(yī)生掛鉤,按照百分比扣醫(yī)生的工資,雖然也是出于無奈,但客觀上影響了醫(yī)生進取、探索的積極性。你想啊,如果只做輕癥的病人,做100個可能都死不了一個,但是做10個重癥的,可能有4個下不了臺,4個中若有一個人的家屬來跟你鬧,就會讓醫(yī)生苦不堪言,沮喪地對重癥打退堂鼓。這樣下去,年輕的醫(yī)生如何才能成長?像我們這樣的醫(yī)生怎么還敢挑戰(zhàn)疑難重癥?”

        來教授坦言,手術死亡率高低,并不能說明醫(yī)療水平的高低。小醫(yī)院不做危重手術,死亡率可以達到“零”,這個零死亡率又有什么意義?全國各地心外科的重癥、疑難病人全都集中到了安貞醫(yī)院和阜外醫(yī)院,這兩家醫(yī)院的手術死亡率自然要比其他醫(yī)院高,這又能說明什么問題?即使死亡率高,它們也是全國的頂級醫(yī)院。

        醫(yī)療糾紛是整個醫(yī)療界的問題,在心外科和腦外科領域尤其嚴重。在西方有完善的商業(yè)保險體系,醫(yī)院與病人不直接發(fā)生經(jīng)濟關系,一旦發(fā)生醫(yī)療問題,由保險公司出面調查,該不該賠,賠多賠少,不會把矛盾轉嫁到醫(yī)患之間。從去年開始,安貞醫(yī)院也開始推行“手術安心險”,多少能緩解一些矛盾,但要想徹底避免醫(yī)患矛盾,提高醫(yī)生的業(yè)務水平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更需要提高患者和家屬的理性認知。

        “應該讓患者和家屬知道,醫(yī)生是有權利拒絕的。我可以說‘我治不了你的病,可以告訴家屬‘病人很可能下不了手術臺,這你沒理由跟我鬧吧?少做高危手術,麻煩自然就會少。醫(yī)鬧的結果是,逼得一些醫(yī)生謹慎行事,選擇性手術,失去擔負風險的勇氣,這樣下去不僅威脅到學科的發(fā)展,而且最終吃虧的是患者,失掉了可能被救治的機會?!背烈髁似?,來永強又說,“要知道,醫(yī)生是一個良心職業(yè),有些病人是可以嘗試著去治療的。醫(yī)學的發(fā)展是醫(yī)患間的協(xié)作?!?

        隨后,來永強講了一個正能量的病例,證明醫(yī)患合作的必要性。有一個來自濰坊、患有嚴重心內膜炎的男性病人,二尖瓣上長滿了贅生物,不僅關閉不全,而且反復有菌栓脫落,藥物治療已經(jīng)無效,只有手術才有救治的希望,盡管手術風險相當高。來教授親自上臺,為病人做了換瓣手術。手術成功,恢復順利,病人出院后繼續(xù)接受抗生素治療。但是一個半月后,病人因為“瓣周漏”返回醫(yī)院,不僅急性左心衰,而且開始咯血痰,血液循環(huán)難以維持。在這種情況下,再度手術的風險極高,即使手術成功,“再漏”的可能性非常大。當時病人的乳酸指標高于20,說明病人的內環(huán)境極度紊亂,可以說“已站在死亡的門檻”。

        來永強將情況如實告訴了病人的妻子:如果不做手術,病人肯定熬不過當晚;如果手術,病人的死亡風險也是很高,有可能人財兩空。來永強知道,女人還有兩個孩子。

        來教授說:“我很佩服這位病人家屬,不僅通情達理,而且在這樣的關頭能保持理性。她說,來大夫,您不用勸我,盡管放心去做。我已經(jīng)想好了,只要他還有一線希望……”

        就這樣,來永強上了手術臺,他施展出自己的全部能力,應對手術中險象環(huán)生的種種變故。最終,病人不僅下了手術臺,并且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坝纱丝梢?,重癥也是可以做的,但風險需要醫(yī)生和家屬共同承擔。否則,十個病人本來能夠救活五個,但一個醫(yī)鬧,就可能讓醫(yī)生失去斗志……只有醫(yī)患合作,醫(yī)學才有發(fā)展,患者也才有更多‘活下去的可能性?!?/p>

        在心外科的戰(zhàn)場上,來永強教授是一位勇士,他將病人的生命視為自己的生命,只要有患者的信任,他就會不遺余力,不會因為重癥輕癥而權衡利弊。

        “自從干上了心外科這行,感覺像給自己戴上了一副枷鎖。責任心越強,自己就會越累,干的時間越長,越會不自覺地給自己加碼。”一向情緒樂觀的來永強偶爾也會無奈地搖頭。幾十年如一日繃緊弦的工作節(jié)奏,還有大腦不容有一刻斷片的思考慣性,都讓他的正常生活與正常人的不同。

        “有時候靜下心來,我還是覺得挺虧負他們的?!彼f的“他們”,是指自己的親人,他的父母、妻子和孩子。

        身為外科醫(yī)生,他在手術臺上沉著冷靜,遇變不驚,為的是能夠在一個個生死關頭做出最為客觀、正確、有效、無憾的決定。然而在生活中,他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沖動的男子,跟別人一樣,也要面對一個個即便無所謂對錯,但也事關責任與承諾的選擇路口。在塵世間,沒有風波的生活是不存在的,沒有煩惱的情感也是不現(xiàn)實的,人到中年的來永強也經(jīng)歷過困惑、苦悶、無措和糾結,但他最終都憑一個好男人的自省力和責任感找到了相對合理的平衡點,在灰色的現(xiàn)實中營造彩色的生活。

        他的“手術臺下生活”雖然只能占他的正常生活的幾分之一,但從參加工作的那一天起,都可以說是幸福、幸運的,始終都被愛與寬容包繞著,始終有一個溫暖的內核。他有愛他的妻子,盡管他很少能有時間廝守和陪伴;他有懂事的孩子,盡管寬厚的父愛像地基一樣堅實卻很少能有親昵的擁抱;他有情同手足的哥哥們和妹妹們,若沒有他們留在家鄉(xiāng)照看老人,他很難能像現(xiàn)在這樣無后顧之憂地埋頭工作;他有默默支持他的父母,盡管從離家之后見面很少,即便見面的時候話也很少,他們既遠又近的存在是他內心巨大的慰藉。

        掐指算算,來永強父母來北京的次數(shù)不超過三次,其中包括讀大四那年,母親來到北京看??;雖然每年來永強都會抽空回老家探望一兩次父母,跟他們的交流也多了一些。有一次,來永強好奇地問他們:“當年你們對我學醫(yī)有什么看法?”他們樸實地回答:“沒什么想法……我們也不懂那些事,給不了你任何的指導。不管你準備學什么,我們都會支持你?!?/p>

        直到現(xiàn)在,父母也未真正體會到兒子的成功,不清楚他在心外科學領域多么出類拔萃,只是從周圍人口中的夸獎里相信兒子在首都“混得不錯”,想來,每年從莒縣趕來找來永強看病的老鄉(xiāng)至少會有上百人。

        一個多星期前,我與來永強通微信。他沒在北京,正在山東老家的醫(yī)院陪床,陪伴病危中的老母親。我知道,就在半個多月前,他剛剛帶著妻子和孩子趕回去過一次。

        “我老媽的命很硬,本以為她這次扛過不去了……”來永強說,從語音里能聽出幾夜未眠后的疲憊,“我再陪她兩天,等病情稍微再穩(wěn)定一點,就回北京?!?/p>

        我勸他,既然回去了,不如多留下幾天陪陪老人。我倆都已年過半百,都知道能與母親一起的時間來日無多。

        他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應道:“我離開醫(yī)院幾天了,已經(jīng)壓了十幾臺手術,病人們都在等著呢?!?/p>

        的確,記得戴江醫(yī)生跟我講過,雖然來永強這些年培養(yǎng)出兩套手術班底,但是主刀醫(yī)生只有他一個。是啊,我理解他,兩頭都是脆弱的生命:一頭是母親,一頭是病人,面對死神。他必須兩頭奔跑,舞動天使之翼,與之搶奪時間。

        今天中午,我給來永強打了一個電話,想讓他抽空看一下我剛寫完的稿子,看看文字里有沒有必須修改的硬傷。

        “我在機場呢,馬上要去柳州?!绷硪欢藗鱽硭胶偷纳ひ?。

        “哪天回來?”

        “明天晚上就回來。”

        “你老媽還好吧?”我問。

        “已經(jīng)沒了?!?/p>

        隨后,沉默。

        責任編輯 谷 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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