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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論

        2017-02-12 15:27:51波蘭切斯瓦夫米沃什連晗生
        詩書畫 2017年1期
        關(guān)鍵詞:沃什波蘭

        [波蘭]切斯瓦夫·米沃什 連晗生 譯

        詩論

        [波蘭]切斯瓦夫·米沃什 連晗生 譯

        序詩①《序詩》的翻譯以米沃什和羅伯特·哈斯合譯的兩個略有差別的英譯本為基礎(chǔ),對照了波蘭原文和法文版,并參照了詩人張曙光的中譯本。

        首先,平易的言辭在母語中。

        聆聽它你會看到

        蘋果樹,一條河,路的轉(zhuǎn)彎,

        如同在夏日閃電的一亮中。

        而它應(yīng)比畫面包含更多。

        節(jié)奏引誘它進入存在,

        美妙的音樂,一個白日夢。無所防御的,

        被這干燥的、尖銳的世界所經(jīng)過。

        你總問自己為何感覺羞恥,

        每當你讀一本詩集。

        仿佛作者,由于你未明的原因,

        對你天性最壞的一面致辭,

        擱置思想,欺騙思想。

        詩,用反諷調(diào)味,扮著小丑,

        開著玩笑,仍知道怎樣愉悅?cè)恕?/p>

        然后它的優(yōu)點備受贊許。

        但嚴峻的的戰(zhàn)斗,在生命攸關(guān)之處

        用散文交鋒著。并非一直如此。

        而我們的遺憾還未曾坦白。

        小說和評論有用卻不持久。

        一個清澈的詩節(jié)比詳盡散文的

        整輛運貨馬車承載更多的份量。

        一、美好的時代(克拉科夫,1900~1914)

        馬車夫在圣瑪麗教堂的塔旁打盹。

        克拉科夫小如一枚彩蛋

        剛從復(fù)活節(jié)的染罐取出。

        披黑斗篷的詩人們在街上閑蕩。

        今天沒人記起他們的名字,

        然而他們的手一度是真實的,

        他們的袖扣在桌上閃亮。

        一個侍者領(lǐng)班取來架上的報紙

        和咖啡,然后像他們無名地

        消逝??娝箓儯L披肩的拉切爾們②拉切爾:斯·韋斯皮安斯基(1869-1907)的詩劇《婚禮》的角色。這部詩劇在1901年演出,成為轟動一時的事件。在這部詩劇中,拉切爾是一個猶太旅店老板的女兒,也是一個才女,受到詩人們的仰慕。,

        別起發(fā)辮時舌頭舔住嘴唇。

        現(xiàn)在別針和她們女兒的骨灰放在一起,

        或在一個玻璃盒,挨著緘默的海貝殼

        和一朵玻璃百合花。新藝術(shù)的天使們

        在父母家黑暗的盥洗室,

        沉思性與靈魂的關(guān)聯(lián),

        去維也納尋找偏頭痛和憂郁

        (我聽說,弗洛伊德也來自加里西亞),

        而安娜·西拉格長出長長的頭發(fā)。

        輕騎兵的短上衣懸著裝飾的穗帶。

        皇帝的新聞傳遍一個個山村。

        有人曾在峽谷見到他的馬車。

        這是我們的開始。否認是徒勞的。

        回想遙遠的黃金時代是徒勞的。

        我們不得不接受并把涂發(fā)油的胡子,

        投滾球者的卷邊帽,還有合金表鏈的

        丁當聲當成我們自己的。

        這些屬于我們,工人之歌,工廠鎮(zhèn)

        黑如厚布的大杯啤酒。

        火柴在拂曉時分劃開,而十二小時的

        勞作,為了從煙霧中創(chuàng)造財富和進步。

        哀悼吧,歐洲!等待著一張船票③原文為德語:Schiffskarte。。

        十二月的一個夜晚,鹿特丹港

        一艘塞滿移民的輪船,靜靜地泊于

        凍得像覆雪的冷杉的桅桿下。

        一個合唱,或連禱,在下面甲板從某個

        斯洛文尼亞或波蘭農(nóng)民的方言唱起。

        一臺被子彈擊中的自動鋼琴,開始演奏。

        在一個沙龍,方舞曲驅(qū)動一對對野蠻人,

        而她肥胖,紅發(fā),啪地一聲繃斷吊襪帶,

        穿著絨毛拖鞋,大腿癱開

        在王座,她,謎一般,等待

        旅行推銷員的灑爾佛散①灑爾佛散:治梅毒的特效藥。和避孕套。

        這是我們的開始。一臺電影放映機:

        馬克斯·林德②馬克斯·林德:法國默片時代的喜劇演員。牽著一頭奶牛傾倒在地。

        露天咖啡館的燈光透過樹葉。

        一個女子管弦樂隊吹起長號。

        直到從手,寶石指環(huán),淡紫色緊身胸衣,

        從雪茄煙灰,全部展開,蜿蜒行進,

        穿過森林,低地,山巒,平原—

        命令“Vorwarts”、“En avant”、“Allez”③德語、西班牙語和法語:“前進”。

        我們的心在那兒,連同生石灰撒落

        在一直為火舌舔食的空蕩的田野上。

        沒人知曉為何驟然終結(jié),

        —一臺自動鋼琴演奏—進步和財富。

        我們的時尚,不愉快地說,產(chǎn)生于那里。

        閣樓窗戶蕩出的里拉琴聲,

        在拂曉的一個舞廳上方低吟,

        輕歌飄渺如欲墜的星辰,

        不為商人們和他們的妻子所需,不為

        一個山村的農(nóng)民們所需,

        一個純粹之物,無視悲哀的大地事務(wù)。

        純粹的,禁止某些詞的應(yīng)用:

        盥洗室,電話,票據(jù),蠢驢,金錢。

        一個長發(fā)繆斯在她父母家的

        黑暗盥洗室學(xué)會閱讀

        而已知什么不是詩,它只是

        一種情緒一陣微風(fēng)。它居于

        三個句點之中,為一個逗號所跟從。

        它流動,起伏,無法形容。一個

        宗教的替身,就這樣它將持續(xù)。

        普通句法的呼吸將被抑止:

        “哦,報刊。讓他們用散文寫作吧?!?/p>

        然后,在新的先鋒派學(xué)校中,

        他們將把這古訓(xùn)稱為一個發(fā)現(xiàn)。

        并非所有詩人都了無痕跡地消逝。

        卡斯普羅維奇④卡斯普羅維奇(Jan Kasprowicz, 1860-1926):“青年波蘭”的重要詩人。咆哮著,撕裂絲制的系繩

        卻不能撕斷它們:它們是無形的。

        而不是系繩,它們更像蝙蝠

        在飛行中從言辭吮出鮮血。

        萊奧波爾德?斯塔夫⑤萊奧波爾德·斯塔夫(Leopold Staff, 1878-1957):“青年波蘭”時期崛起的詩人,經(jīng)歷了波蘭現(xiàn)代詩歌史的多個時期,對波蘭詩歌起到承前啟后的作用。是蜂蜜的顏色。

        他贊美女巫、土地神和春天的雨水。

        他的贊美仿佛在一個仿佛的世界。

        至于萊齊米安⑥萊齊米安(Boles?aw Le?mian, 1878-1937):波蘭詩人。,他獲得自己的結(jié)論:

        如果所有都是一場夢,讓我們將它夢到底。

        在克拉科夫,一條狹窄的小街,

        兩個男孩相居不遠。⑦這兩個男孩指康拉德(1857-1924)和韋斯皮安斯基(S. Wyspiański, 1869-1907)。

        當他們中的一個走向圣安妮學(xué)校,

        他看到另一個在沙上玩耍。

        他們有不同的命運,不同的名望。

        對于這水手,海洋浩翰無邊,難以理解,

        裸體部落響著海螺的島嶼

        在珊瑚礁那邊。這瞬間而今仍在

        當,在潮濕的布魯塞爾,一條廢棄的街上,

        他緩緩登上大理石階⑧米沃什自注:“這個情景以康拉德的書信為依據(jù)。”

        并推動一口刻著字母S的鐘,

        這佚名的社區(qū),他聆聽靜寂,

        進入。兩個女人,編織著,拉著線—

        對他而言她們仿佛是帕爾卡⑨帕爾卡(Parcae),羅馬神話對命運三女神的總稱?!?,然后放下

        一個個線團,朝著門用手示意,

        門后這掌舵者出現(xiàn),

        仍然匿名,擺著他的手。

        就這樣約瑟夫·康拉德

        開始指揮一艘剛果汽船,如

        命定那般。對那些善于傾聽的人而言,

        叢林河流的故事仍是一個警告:

        一個文明化的人,一個叫庫爾茲的瘋子,

        一個沾血的象牙的收集者,

        在他論文化之光的報告邊

        涂寫:“恐懼”,而爬進了

        二十世紀。

        此時

        在克拉科夫村子,是農(nóng)民的服裝,

        合著低音提琴曲直到

        拂曉的婚禮舞蹈,還有一個木偶劇場,

        諸世紀來一如既往。不屈的韋斯皮安斯基①韋斯皮安斯基:波蘭象征派戲劇大師、戲劇改革家。

        夢見一個民族劇場,一如在希臘。

        他無法征服矛盾。他的

        手法扭曲了他的視力和我們的言辭。

        這會把我們變成歷史之囚徒,

        不是人,而是人的蹤跡,在一個

        只用一個時代風(fēng)格蓋下的印章上。

        韋斯皮安斯基已無益于我們。

        作為遺產(chǎn),我們接受另一種紀念碑:

        并非為著任何榮耀,如同一個玩笑孕育

        街道歌謠式的語言,

        對抽象思想嗤之以鼻。

        憐憫是一支步槍:男孩所著的《小詞語》②波蘭詩人澤棱斯基(Tadeusz Zeleński, 1874-1941)以“男孩”的筆名出版了詩集《小詞語》。。

        那天已消逝。有人點起了蠟燭。

        夾竹桃田野上的卡賓槍扳機

        不再扣響,平原空蕩蕩。

        著步兵靴的唯美主義者已離開。③米沃什自注:“一些克拉科夫年輕人忙于私人武裝的訓(xùn)練。他們大多來自知識階層,包括詩人和畫家。他們尋找著行動的機會并在約瑟夫·畢蘇斯基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組織者和指揮者的才干。”

        他們的頭發(fā)從理發(fā)師的地板上掃掉。

        霧和煙氣懸浮在那地方。

        而她,她戴著一頂紫丁香色的帽紗。

        借助燭光她的手指伸向鑰匙,

        而當醫(yī)生用液體灌滿玻璃瓶

        她唱起一段似乎沒有出處的曲調(diào)。

        咖啡館里的笑聲

        在一位英雄的墓地回蕩。

        二、首都(華沙,1918~1939)

        你,一個多塵平原的外來者的城市,

        在東正教大教堂的圓頂下,

        你的音樂即軍團橫笛,

        騎兵衛(wèi)隊是你士兵中的士兵。

        從敞篷四輪馬車揚起下流的高加索小調(diào)。

        就這樣,人們應(yīng)撰寫一首給予你的頌歌,華沙,

        給予你的悲傷、墮落和慘痛。

        一個街頭小販,手因寒冷而笨拙,

        量出一配克④干量單位,尤用以量谷物,等于2加侖或相當于9升。的向日葵種子。

        一個海軍少尉帶著一個鐵路職工的女兒私奔。⑤據(jù)米沃什自注:這里提及的是一個真實的事件。這個擁有罕有之美的女孩和一個俄羅斯少尉私奔,后來她嫁給一個美國億萬富翁,后者她買下了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劇院送給她。

        他將在伊里沙弗格勒⑥伊里沙弗格勒(Elisavetgrad):中文譯名也為葉利沙維特格勒,位于烏克蘭中部,現(xiàn)名為基洛夫格勒。讓她成為一位公主。

        在切爾尼雅科斯基街,在戈爾那和沃拉,

        黑瑪麗在下等酒吧痛飲。

        她提著折邊的穆斯林裙上樓。⑦據(jù)米沃什自注,這個片斷來自流行于一戰(zhàn)時期的兩首華沙街道歌謠,后者被套入這三行詩句之中。

        而你,城市,受到統(tǒng)治,來自一個大本營⑧沙皇當局認為華沙是個危險城市,充滿秘密活動和起義,因而建立一個要塞來控制它。。

        哥薩克馬隊在一首歌的回聲中

        刺痛他們的耳朵:“紅旗飄揚在王座上?!?/p>

        你已充分管轄了一個地方。

        你,維斯瓦河⑨維斯瓦河(Vistu?a):波蘭(同時也是中歐和波羅的海水系)第一大河流,中文也譯為維斯圖拉河。旁的一個游樂園,

        怎么就成為一個國家的首都⑩1918年11月10日,畢蘇斯基宣布波蘭獨立,并把華沙定為首都。,

        塞滿烏克蘭的難民,

        叫賣他們毗鄰敖德薩的莊園的珠寶?

        一把軍刀,幾桿步槍,來自法國剩馀軍用物資,

        將不得不在戰(zhàn)斗中裝備你。

        他們正罷工反對你—很荒謬—

        在倫敦碼頭和開明的布拉格①米沃什自注:“波蘭和蘇聯(lián)紅軍的戰(zhàn)爭當時在歐洲各大首都并不廣為人知。因此,波蘭軍隊難以獲得武器,只能粗陋地裝備。因為俄國革命被看作是社會主義的和不斷推進的,在許多城市組織了罷工以阻止物資流往波蘭。1920年的戰(zhàn)役,在華沙門口打響,波蘭獲勝,封鎖了蘇聯(lián)進入德國的道路,并可能阻止了在那里建立一個共產(chǎn)主義國家。 ”。

        因而宣傳部門的志愿者

        寫下關(guān)于東方進攻的文章。

        他們不知曉,有朝一日,刺耳的銅管將會

        在他們的墓地奏起“國際歌”。

        然而你存在著。有著你變黑的猶太區(qū)②米沃什自注:“華沙中心有個區(qū), 居住著穿黑衣服的猶太人,他們大部分相當貧窮?!保?/p>

        你的失業(yè)者們昏昏欲睡的憤怒,

        你的女人們的眼淚和她們戰(zhàn)前的披肩。

        多年來畢蘇斯基在了望臺踱步。

        他從未相信持久。

        而會再次說:“他將攻擊我們?!?/p>

        誰?他指的是東方,西方。

        “我已停頓了歷史車輪一會兒?!?/p>

        早晨的光榮將在血污中蔭芽。

        在那里麥穗跪伏著,林陰大道將上升。

        而一代人將問在那瞬間如何感覺。

        哦城市,直到?jīng)]有一塊石頭

        留存于石頭上,而你也將消逝。

        火焰將吞噬瑰麗的歷史。

        你的記憶將化為一枚被掘出的硬幣。

        而這是你的災(zāi)難的回報:

        作為標志—只有語言是你的家—

        你的壁壘將由詩人所建。

        詩人,首先,要從優(yōu)良的血統(tǒng)涌出③作者在這里提及一群“斯卡曼德爾”詩社的詩人,如杜維姆(Julian Tuwin, 1894-1953),揚·萊霍尼(Jan Lechoń,1899-1956),斯沃尼姆斯基(Antoni Slonimski,1895-1976),伊瓦什凱維奇(Jaros?aw Iwaszkiewicz,1894-1980),維耶津斯基(Kazimierz Wierzynski, 1894-1969),他們由于友誼和互相欣賞結(jié)合在一起,并征服了公眾,成為兩次大戰(zhàn)之間得到高度評價的詩人。,

        在他的世系去擁有一個神圣的查迪克④查迪克(tzaddic):指以猶太教標準來衡量認為正直而有道德的人,或指現(xiàn)代哈希德教派社團的精神領(lǐng)袖。。

        當然,他的父母會讀拉薩爾⑤拉薩爾(Ferdinand Lassalle, 1825-1864):德國早期工人運動活動家,1863年5月?lián)瘟水敃r最大的德國工人組織—全德工人聯(lián)合會的主席,在德國工人中影響深廣。,

        相信進步和柏林的抒情曲。

        優(yōu)雅緩慢地自我提煉。一些

        來自甚少幻想的人們,來自紳士階級

        或市民們,甚至一個扣著睡帽的德國人。

        喧鬧于“斗牛士”⑥斗牛士(Picadore):杜維姆所建立的文學(xué)咖啡館之名。picadore意為騎馬斗牛士,又喻為機敏的辯論,能言善辯者。,他們沒猜想

        月桂樹有時有一種苦味。

        杜維姆鼻孔掀張,當他在格羅德諾和提科辛誦讀,叫喊“?a ira!”時,

        而讓這群本地青年在

        一個遲到百年的聲音上顫抖⑦杜維姆一直是個浪漫主義革命者,二戰(zhàn)前他的詩在一些猶太小鎮(zhèn)被閱讀,他常常背誦法國大革命的詩篇?!?a ira!”(意為“未來會很好”)是一首著名的法國大革命歌曲。。

        幾年后他會在一個安全警察舞會上

        遇見他幸存的欽佩者們,他們

        把一個狂熱的圈子維持至最后:

        參議院舞會開了又開。

        萊霍尼-希羅他底⑧希羅他底(Herostrate):一個古希臘的年輕人,為了成為 “歷史名人”,于公元前356年7月21日縱火燒毀了世界七大奇跡之一的亞底米神廟(位于土耳其以弗所)。萊霍尼以此為題材寫了名詩《希羅他底》。踩跺著過去。

        他想看到綠色春天,而非波蘭。

        然而他將一生沉思

        老波蘭的服裝與古代禮儀,

        或宗教,波蘭語,而非天主教,

        而讓可憐的奧爾-奧特⑨奧爾-奧特(Or-Ot):阿爾托·奧波曼(Artur Oppman, 1869-1931)的筆名,他的格律詩受到萊霍尼(Lechoń)的推崇。成為它的牧師。

        斯沃尼姆斯基⑩斯沃尼姆斯基(Antoni S?onimski, 1895-1976):“斯卡曼德爾”詩社著名五詩人之一。呢,悲傷,心靈高貴?

        他認為理性年代就在眼下,

        將自己獻予未來,以威爾斯??赫伯特·喬治·威爾斯(H.G. Wells):英國著名小說家、新聞記者、政治家、社會學(xué)家和歷史學(xué)家。他創(chuàng)作的科幻小說對該領(lǐng)域影響深遠,如“時間旅行”、“外星人入侵”、“反烏托邦”等都是20世紀科幻小說中的主流話題。的或其他的

        某種方式來宣告它。

        當理性的天空變得血紅,

        他把他的衰微歲月獻給阿基里斯,

        向他的孫輩們許諾普羅米修斯

        步下高加索山巒的前景。

        伊瓦什凱維奇①伊瓦什凱維奇(Jaros?aw Iwaszkiewicz, 1894-1980):波蘭詩人、小說家、劇作家,“斯卡曼德爾”詩社創(chuàng)始人之一。筑起他壯麗的石房,

        冷漠于公共品德的召喚。

        而后,作為一個口述者和市民

        在粗野的必然性的壓力下持續(xù)。

        承認萬物相關(guān)—

        為著一個簡單的原因,因為它們穿過—

        他當眾頌贊斯拉夫美德,

        由一個活潑的農(nóng)民樂隊伴奏。

        這一切的一切,是一種憂郁的命運。

        不是道德上的優(yōu)勝,只是更為驕傲,

        美洲冬天中的那種孤獨。

        雪中一只鳥的蹤跡,一如既往。

        時間不再傷害,沒有更多的援助。

        一只藍松雞,喀爾巴阡山松雞的親戚,

        會凝視維耶津斯基②維耶津斯基(Kazimierz Wierzynski, 1894-1969):波蘭詩人 、小說家、 散文家,“斯卡曼德爾詩社”成員之一,二戰(zhàn)及戰(zhàn)后作為一名流亡者住在美國東海岸,晚年回到歐洲,1969年死于倫敦,1978年骨灰運回波蘭,葬于華沙。的窗戶。

        哦,最終須付出一個代價,

        為了年輕人的快樂,為了春天和美酒。

        從未有這么一個七星詩社!

        然而他們言辭中有某種瑕疵,

        一個和諧的瑕疵,正如在他們的老師之中。

        一個轉(zhuǎn)變了的唱詩班不太像

        普通事物無序的合唱。

        就在那兒,萬物萌芽,發(fā)酵,

        比一個完美的詞能抵達的更深入。

        杜維姆活在敬畏中,扭著手指,

        他的臉驟然潮紅,肺熱斑浮現(xiàn)。

        或許有人說他愚弄了官員,

        正如他后來欺騙了真摯的共產(chǎn)主義者。

        這令他窒息。在他的尖叫中是另一個人:

        人類生活就是混亂和一個奇跡,

        我們行走,吃,交談,而與此同時

        永恒之光在我們的靈魂之上閃耀。③杜維姆在左傾和形而上的恐懼間搖擺,他最后的詩句是:“為了節(jié)省,熄滅本該在我之上閃耀的永恒之光。”

        那些人在那兒,看到一個微笑的漂亮女孩

        而想象一個套著項圈的骨架。

        杜維姆即如此。他立志于長詩。

        但他的思想傳統(tǒng),如運用諧音

        和韻律的嫻熟,被用來

        覆蓋他的景象,他羞愧的景象。

        不管是誰,在這世紀,在一張紙上

        規(guī)整的行列中劃下字母時

        都會聽到敲擊,囚禁于一張桌子、

        一堵墻、一瓶花里的可憐靈魂的

        聲音。他們似乎想要提醒我們

        是誰的手把所有這些東西帶入存在。

        漫長的勞作,無聊,絕望

        居于事物而沒有消失。

        拿著筆的那個人—對于他這世界

        是既定的—感到不安,害怕。

        他竭力抵達孩童的天真,

        但魔力從魔力拼寫中逃脫。

        那就是為什么新一代

        只是適度地喜歡這些詩人,

        向他們致敬,但帶有一定的憤怒。

        他們想以編碼方式結(jié)巴地言說,

        因為一種結(jié)巴的言說至少表達一種感覺。

        布羅涅夫斯基④布羅涅夫斯基(Broniewski, 1897-1962):二三十年代登上詩壇,寫下大量革命詩歌,充滿戰(zhàn)斗激情。也沒贏取他們的欽佩,

        雖然他從地下提取某種強勁之物

        創(chuàng)制成給予工人階級的詩節(jié)。

        民族之春,第二次,

        變成悅耳的美聲唱法。

        他們真正想要一個新的惠特曼,而

        他,在馬車夫和伐木工人中,

        會讓每天的生活像太陽般閃耀。

        會在鉗子、錘子、飛機和鑿子中看到

        明亮的人奔跑著穿過宇宙。

        在克拉科夫先鋒詩群當中

        唯有普日博希①普日博希(Przybos, 1901-1970):波蘭詩歌先鋒派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出版過《螺絲》等多部詩集,其詩歌頌現(xiàn)代生活和文明,忠實于現(xiàn)代科學(xué)的世界觀。值得我們的驚奇。

        民族和國家淪落成塵,

        化為灰燼,而普日博希仍為普日博希。

        沒有瘋狂吞噬他的心,它是人性的,

        如此清晰。他的秘密是什么?

        在莎士比亞時代他們稱之為綺麗體。

        一種風(fēng)格全由隱喻組成。

        普日博希是個深度的理性主義者。

        他感覺一個理性的社會人

        被假定感覺的東西,思考他們思考之物。

        他要把運動置于靜態(tài)畫面之中。

        而先鋒派犯了尋常的錯誤。

        他們革新克拉科夫一種古老的儀式:

        賦予語言比它可能的

        更重要的角色,沒有嘲弄,承受著。

        他們想必已知,從咬緊的下顎

        他們的聲音是以一種奇怪的假音發(fā)出,

        而他們對一種民間力量的夢想

        是一種受驚的藝術(shù)的遁詞。

        讓我們抵達得更深吧。這是分裂的時代。

        “神和國家”不再是誘惑。

        一個輕視騎兵軍官甚于輕視

        波希米亞人的詩人,也一度輕視銀行家。

        他嘲弄國旗和一場旗幟表演,

        他會吐痰,當一群尖叫的年輕人揮棒

        游行,反對猶太商人之時。

        終結(jié)被提前準備。共和國的隕落

        并非因為盔甲和大炮的匱乏。

        詩人在波蘭是一張晴雨表,即便

        他在《路線》②雜志名為Linia,Linia在英語中相應(yīng)的詞是“l(fā)ine”,有“線,線條,行列,路線,方針”等意?;颉恶R戰(zhàn)車》③雜志名為Kwadryga,意為“(羅馬)四馬雙輪戰(zhàn)車”。發(fā)表作品。

        連串的共同價值已松開。

        沒有共同的信仰維系我們的心。

        看到的人在反諷中尋求庇護,

        活在人群中猶如在荒島。

        那些理解的人中的一個假裝

        崇拜這國家崇拜的神衹。④米沃什自注:“當一個詩人周圍的人被同一種強有力的民族主義激情鼓舞時,他能否保持疏離?加烏琴斯基消極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當極端右派支配公眾意見時,他獻出了可觀的文學(xué)禮物,成為它的游吟詩人。他用‘長刀之夜’威脅著開明者和激進者。戰(zhàn)后,他在戰(zhàn)俘營存活下來,然而,他成為了共產(chǎn)波蘭的游吟詩人。他的本性,或需要,是在大眾所在之處?!?/p>

        加烏琴斯基⑤加烏琴斯基(Ga?czynski, 1905-1953):波蘭詩人,詩風(fēng)獨特,把抒情、怪誕、譏諷和戲謔融為一體。在米沃什的《被禁錮的頭腦》中,戴爾塔的原型即為加烏琴斯基,在此書中,米沃什對戴爾塔的表演性人格的描述尤為生動。想要跪伏于地。

        他的故事包含一個基本的真相,

        即,一個沒有共同體的詩人

        就像十二月的干草,在風(fēng)中瑟瑟作響。

        不由得他對習(xí)俗的懷疑

        除非他準備被放逐。

        還是在此明晰言述吧:黨

        直接來自法西斯右派。

        除了其故作姿態(tài)值得鄙視的

        反叛,他們之外從來沒有任何東西。

        誰復(fù)活了勇敢者博萊斯瓦夫⑥勇敢者博萊斯瓦夫一世(Boles?aw I, 992-1025年在位)是波蘭歷史上成就最高的帝王。1025年,他加冕為波蘭國王,波蘭成為一個強大而統(tǒng)一的國家。的劍?

        誰把柱子推進奧得河底⑦奧得河(oder)。歐洲波羅的海水系中僅次于維斯瓦河的第二大河,流經(jīng)波蘭。?

        誰又承認通往權(quán)力的道路

        將在民族激情的火炭上隨風(fēng)飄動?

        加烏琴斯基將諸多要素融為一體:

        嘲笑中產(chǎn)階級,召喚西徐亞人⑧西徐亞人(Scythian):又譯西古提人(圣經(jīng)和合本歌羅西書3:11)、斯基泰人或賽西亞人,中國史書普遍稱之為塞族或薩迦人。西徐亞人是具有伊朗血統(tǒng)的一支游牧民族,以勇武著稱,西元前8至前7世紀從中亞遷徙至俄羅斯南部,以現(xiàn)今克里米亞為中心建立了一個富裕而強大的帝國。我們所知的西徐亞人歷史大部分來自希羅多德的記述。

        武德,寫作波蘭的霍斯特·威塞爾之歌⑨《霍斯特·威塞爾之歌》(The Horst Wessel Song):沖鋒隊頭目霍斯特·威塞爾生前所作的進行曲《威塞爾倒下了》,由納粹德國時期的宣傳部長戈培爾定為納粹黨歌,1934年后作為非正式的納粹德國國歌。。

        他的名聲已穿越兩個時代而飛升。

        切霍維奇⑩切霍維奇(Czechowicz,1903-1939):波蘭新一代詩人的引領(lǐng)者,米沃什的朋友,死于1939年德國的一次轟炸,在《拆散的筆記薄》中米沃什也有一首詩獻給他。呢,這牧羊人,全然不同。

        茅草屋,一塊時蘿和胡蘿卜的土地,

        一個清晰的、光亮的河邊早晨,

        溪邊洗亞麻布的女人的

        歌聲回蕩,庫雅維人①庫雅維:波蘭地名。舞蹈的歌。

        他愛細微之物。他制作一塊

        沒有政治沒有防御物的土地的田園詩。

        好好對他吧,你們這些鳥兒和綠樹。守衛(wèi)他吧,

        保護他在盧布林②盧布林(Rublin):波蘭城市。的墳?zāi)姑馐軞q月的蹂躪。

        并非一個民族而是一百個民族

        對申瓦爾德③盧西安·申瓦爾德(Lucjan Szenwald, 1909-1944)年輕時成為一名共產(chǎn)主義者,通過自學(xué)而博學(xué)多才,曾翻譯英語和古希臘語詩歌,在西伯利亞接受秘密軍事訓(xùn)練后成為一個紅軍政治官員。吁求。而即便身為斯大林主義者,

        他懂得如何獲益于馬克思和希臘人。

        河邊的一個景象:一次學(xué)校旅行遭遇

        偷取木頭作燃料的赤足的農(nóng)家孩子們。

        或一個工人小孩的故事,對于這小孩

        一輛自行車就是奇跡和興奮。

        詩無關(guān)道德,正如

        申瓦爾德,一個紅軍副官,所予以證明。

        在北方的古拉格,當

        一百個民族的尸首變白之時,

        他正撰寫一首獻予西伯利亞母親的頌歌,

        眾多精美波蘭詩中的一首。

        在一條陡峭的街道上,一個男學(xué)童

        從圖書館回家,拿著一本書。

        這書有一個標題:“漂浮于森林”。

        由勤勉的印地安人的手指染色。

        一束亞馬遜藤本植物中的陽光,

        樹葉鋪在綠水上的厚墊

        如此堅實以致人可以穿越它們。

        這夢想家從一個河岸漫游到另一個,

        猴子,棕色多毛如堅果,

        在他頭頂?shù)臉溟g懸吊起橋梁。

        他是我們的詩人的未來讀者。

        多云的天空,烏鴉的叫喚不能穿越

        歪斜的圍欄,他活在他的奇跡之中,

        而且,如果他幸存于毀滅,正是他將

        輕柔地護衛(wèi)他的導(dǎo)師們,

        伊瓦什凱維奇,萊霍尼和斯沃尼姆斯基,

        維耶津斯基和杜維姆將永遠存活,

        因為他們居于他年輕而熾熱的心房。

        他不問誰更偉大,誰稍卑微,而發(fā)現(xiàn)

        他們每人的細微之別,

        當獨木舟帶著他在某段亞馬遜河漂流。

        對他而言,維特林④維特林(Wittlin, 1896-1976):波蘭詩人,他年輕時寫表現(xiàn)主義的詩。舀了一勺湯

        送進人類饑餓哭鬧的嘴中,

        巴林斯基⑤巴林斯基(Balinski, 1899-1984):波蘭詩人,曾出版一本關(guān)于波斯的小詩集。聽到一隊蜿蜒而行的馬幫的鈴鐺聲,

        在多塵的伊斯法罕⑥伊斯法罕(Isfahan):伊朗城市。紅灰的塵土中。

        瓦日科⑦瓦日科(Wazyk, 1905-1982):波蘭詩人,阿波利奈爾的翻譯者。注視著窗臺的船模,

        而一片波浪閃耀在阿波利奈爾的詩中。

        而在那邊,被聽到,一個波蘭薩福⑧米沃什在此指波蘭女詩人瑪麗亞·帕芙里科夫斯卡-雅斯諾熱斯卡。精湛的悲嘆,

        厄休拉⑨厄休拉是波蘭大詩人揚·科哈諾夫斯基(Jan kochanowski)的女兒,她的死是他的名詩《哀悼》主題。的悲嘆,在

        四百年后被更新。生命飛逝

        而這轉(zhuǎn)動的唱盤持續(xù),甚至比卡魯索⑩卡魯索(Caruso, 1837-1921):歌劇歌手,二十世紀意大利最偉大的男高音歌手之一。的

        天鵝絨更長,那

        瑪麗亞?帕芙里柯夫斯卡?? 瑪麗亞·帕芙里柯夫斯卡-雅斯諾熱夫斯卡(Maria Pawlikowska Jasnorzewska, 1891-1945):波蘭著名愛情詩人,善于以直接自然的方式寫愛情。? 意大利語,意為:“為什么?為什么?”的訴怨:“Perche? Perche?”?? 瑪麗亞·帕芙里柯夫斯卡-雅斯諾熱夫斯卡(Maria Pawlikowska Jasnorzewska, 1891-1945):波蘭著名愛情詩人,善于以直接自然的方式寫愛情。? 意大利語,意為:“為什么?為什么?”

        也許這戰(zhàn)士的血變黑,化為樺樹下的

        小星并非無足輕重。

        畢蘇斯基不該承擔(dān)所有的譴責(zé)—

        縱使他只關(guān)心一個安全邊界。

        他為我們帶來二十年,他披著一件傷害

        和愧疚的斗篷,因而美

        有一點點生長的空間,雖然美,

        人們常說,無關(guān)緊要。

        年輕的讀者啊,你不會活在一朵玫瑰里面。

        那國度擁有它的行星,它的河流,

        但它脆弱一如早晨的邊。

        正是我們每天重新創(chuàng)造它,

        通過奉更多的、并未僵化在

        名詞及其聲音之間的事物為真實。

        我們用力把它們擰進世界。

        如果太易得,它們就根本不存在。

        所以,再見,事物消逝。你的回聲召喚我們,

        但我們亟需粗野不羈地言說。

        這時代最后的詩刊印了。

        它的作者,瓦迪斯瓦夫?塞比瓦①瓦迪斯瓦夫·塞比瓦(W?adys?aw Seby?a, 1902-1940):波蘭詩人。他拒絕斯卡曼德爾小組的詩學(xué),而尋找一種可以表達哲學(xué)意味的技巧,他的詩受到諾維德的影響。他和許多波蘭軍官被蘇軍處決于斯摩棱斯克附近的卡廷森林。,

        喜歡從衣櫥取他的小提琴,

        把琴箱放在諾維德②諾維德(Cyprian Norwid, 1821-1883):被認為是波蘭現(xiàn)代詩歌之父。的卷冊邊。

        他讓藍色制服的衣領(lǐng)

        敞開(他為布拉格鐵路工作)

        在那首詩中,仿佛它是他最后的意志,

        波蘭是斯維雅托維德,

        這古代的兩面神,傾聽戰(zhàn)鼓在平原

        東部,在平原西部逼近,

        而在睡眠中,這國家夢到蜜蜂們

        整個中午時分嗡嗡飛行于柑果小樹林。

        是否因此他們才射擊他的腦袋

        并把尸體埋在斯摩棱斯克森林?

        一個美麗的夜晚。一個巨大的、輕搖的月亮

        瀉下一種只出現(xiàn)在

        九月的光線。黎明前的時辰

        華沙的空氣完全靜寂。

        攔截氣球③指用強力鋼纜固定在地面上的大型氣球,用于戰(zhàn)時攔截和摧毀低空飛行的敵機。懸掛如成熟的水果,

        在一個隨拂曉而變銀色的天空。

        在塔姆卡街④塔姆卡(Tamka):位于華沙波維斯勒(Powi?le)區(qū)的一條街。據(jù)說街道名字來自一個小水壩(波蘭語:tama),它曾用來攔阻一條以前順著這條街而流的小河。一個女孩的鞋跟卡搭作響。

        她輕聲呼喚。他們一起走到

        一塊雜草叢生的空地。

        守夜人值勤,為陰影所遮蔽,

        聽到他們在低處的黑暗中柔和的聲音。

        我不知道如何懷惴我的憐憫。⑤米沃什自注:“這是對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的夜晚的忠實描述,戰(zhàn)爭始于1939年9月1日希特勒對波蘭的黎明襲擊。在最初的文本,‘值勤的守夜人’是匿名的,但很容易猜到我說的是自己。在這個譯本(指英譯本),我把‘他’換成‘我’?!?/p>

        或如何找到為著我們共同困境的言詞。

        一個小妓女和一個工人來自塔姆卡。

        在他們面前,是初升的太陽的恐怖。

        后來我不止一次問自己

        在即來的歲月和年代是什么將降臨在他們身上。

        三、歷史精神(華沙,1939~1945)

        當金顏料從雕像的手臂脫落,

        當字母從律法之書跌下,

        然后意識裸露如一只眼。

        當書頁飄落在燥熱的廢料中,

        在粉碎的樹葉和扭曲的金屬上,

        善惡樹被剝得精光。

        當一只帆布做成的翅膀熄滅于

        一塊馬鈴薯地,當鋼鐵崩裂,

        除了茅屋和母牛糞堆沒有什么留下。

        在莫索維安森林中,在松針覆蓋的路徑上,

        在萊茵河和總督區(qū)之間,

        一個農(nóng)婦的平足踩在沙地上。

        她停下,把重負放下靠著松樹,

        并從她覆滿灰塵的腳撥出一根蒺藜。

        濕布中的一塊黃油被模塑成

        她古老肩骨的弓形。

        往渡口那些地方還有一段蹣跚的路途。

        雞咯咯地叫。鵝從籃子伸出脖子。

        在鎮(zhèn)上,一顆子彈正在人行道劃出

        一道干燥的痕跡,擦過一袋袋本地產(chǎn)煙草。

        整晚,在城市的郊區(qū),

        一個老猶太人,在土坑翻轉(zhuǎn),垂死之中。

        他的呻吟只當太陽升起時才停息。

        維斯瓦河灰暗,刷洗著柳樹

        并形成淺灘扇形的砂礫層。

        一只承重過多的汽船,帶著它的走私貨,

        槳輪攪起了白色泡沫。

        斯塔尼斯瓦夫,或亨利克,用一根桿測探河底。

        “一米?!睋溥??!耙幻住!睋溥??!岸??!?/p>

        風(fēng)帶來火葬場的氣味,

        鄉(xiāng)村敲響了祈禱鐘,在那里

        歷史精神外出散步。

        他吹著口哨,他喜歡這些

        被大洪水沖洗、剝?nèi)ネ庑味F(xiàn)在準備著的國家。

        一條之形柵欄,一塊土布做成的裙子也令他愉快,

        在波蘭,在印度,阿拉伯也同樣。

        他朝天空張開粗大的手指。

        在他的手掌下,一名騎者在自行車上:

        一個安全網(wǎng)絡(luò)的組織者,

        倫敦軍事集團的一個代表。

        白楊,像小峽谷里的黑麥那么矮,

        導(dǎo)引眼睛從森林到一所莊園的屋頂,

        就在那兒,起居室里,

        疲倦的男孩們腳著軍靴閑坐著。

        一個詩人已認出這漫步者,

        一個次等的神,時間和一天長的

        王國的命運已呈獻給他。

        他的臉有十個月亮大。他的項脖

        繞著一串被割斷的頭。

        沒有承認他的人開始咕噥,

        向他鞠躬的人受到他的輕蔑。

        魯特琴,阿卡迪亞小樹林,和月桂葉,

        明亮的女士們,帶著丈夫的公主們,你們在哪里?

        你們可能被巧妙的措辭奉承,

        優(yōu)美的跳躍抓住一袋金子。

        他要的更多,他要肉和血。

        你在哪里?強力之人?長夜漫漫。

        是否我們知道作為大地精神的你

        從一顆蘋果樹搖下毛毛蟲

        讓畫眉們輕松揀啄?

        是誰為一塊肥沃的腐殖土搜集甲蟲的腿,

        風(fēng)信子在上面應(yīng)時開花?

        是否你就是他,哦,毀滅者?

        他,形影不離,我們忠實的同伴,

        多少次他導(dǎo)引我們的手

        順著一個女孩的肩膀和脖子,

        當一對對情侶在六月的黃昏漫步,

        穿過草地,在松樹的香味中,

        當一臺風(fēng)琴演奏一段曲調(diào),如夢如幻,

        關(guān)于檸檬樹和一個情人島,

        想起這么全然地失去是痛苦的?

        多少次他、美和光榮、

        壯麗和松雞求偶的叫聲

        把我們的嘴唇翹成一個反諷的微笑,

        通過在我們的耳邊私語:春天,

        夜鶯的顫音,我們自己的靈感

        是他泛濫的引誘,因而物種的法則

        得以實現(xiàn)。我們的血,

        將冰冷,而我們,為灰塵所觸碰,披著

        日漸褪色的紫色斗篷,將跌落在

        百萬年的塵埃中,最終

        和一直等待著的

        我們的猿人表親混合。而你,是否正是你,

        身著一件黑格爾式的合理長袍,

        已為自己擇取一個不同的名字?

        秘密的報刊在一個綠袋。

        閱讀它們的詩人聽到他發(fā)笑。

        “作為懲罰我剝奪他們的理性。

        沒人想走出我的意志?!?/p>

        用什么樣的詞向未來延伸,

        用什么樣的詞庇護人類幸?!?/p>

        它有新烤的面包的味道—

        如果詩人們的語言不能找到

        使用準則給以后的世代?

        我們沒有被教導(dǎo)。我們根本不知道

        如何融合自由與必然。

        在一個夢中,心靈訪問鋒刃的兩邊。

        非塵世之物、發(fā)光之物有禍了。

        在天空風(fēng)暴中,它們無視

        帶著歡樂、溫暖和動物力量的地球。

        通情明理者、心事重重者有禍了。

        他們的謊言將熄滅晨星,一件

        比自然、或死亡更為持久的禮物。

        秘密的報刊在一個綠袋。

        宣傳的詩不會持續(xù)。

        它不適宜因它比我們了解得更少。

        詩感覺太多的東西。然后它靜寂。

        它仍回應(yīng)一個遙遠的召喚,

        不準備背負新事物的重量。

        華沙二十歲的詩人們①對于這些詩人,米沃什在注釋作出說明:“這一代詩人戰(zhàn)爭爆發(fā)時還是孩子,他們成長于恐懼和貧乏的環(huán)境中,在一個秘密大學(xué)上課,開始寫詩并用原始的手段抄寫。他們的故事是英雄式、令人心碎和荒誕的。對于他們年長的同行們,包括這首詩的敘述者而言,他們的民族主義激情是德國民族主義激情的對應(yīng)物,為同樣的愚蠢所敗壞。然而,他們的思想,是波蘭浪漫主義的復(fù)興,帶著它的彌賽亞泛音,強調(diào)為國家無私犧牲生命的贖罪觀?!?/p>

        不想知道本世紀某些東西

        服膺于思想,而不是手執(zhí)投石器的大衛(wèi)們。

        他們像一個在醫(yī)院房間的人—

        他冷漠于與未來的約定,

        想只對瞬間忠誠,

        想擁有孩子們的笑聲,

        鳥兒的空中游戲,至少一度,

        最后一次,在石門閉上之前。

        草草建成的路障沒有飾以

        人類的曙光,與游吟詩人們的允諾。

        在一塊黃色田野和一圈戰(zhàn)斗的死者

        上空,圣母瑪利亞佇立,為一把劍所傷。

        年輕者,驚奇于每個早晨,觸摸

        一張桌子或一把椅子,仿佛他們找到

        一個在雨中閃光的塵菌,

        完好的。物象對于他們就是彩虹,

        霧蒙蒙像他們的歲月,投射于面前。

        他們不得不放棄名聲,安寧,智慧。

        他們的詩是一次尋求勇敢的祈禱。

        “當他們從生命,就像從城市追逐我們,

        哦,你,我們黃金之家,讓我們獲得

        一張孔雀石床吧,只為了夜晚,然而它是永恒的?!?/p>

        沒有古希臘的英雄投入

        如此絕望的戰(zhàn)斗,在他們的腦袋中

        是一個白骷髏被經(jīng)過的腳踢著的畫面。

        哥白尼:一座德國人或波蘭人的雕像②對于以下幾行,米沃什自注:“一座哥白尼雕像—哥白尼坐著,手中拿著一個地球儀—矗立在華沙中心。雕像下寫著波蘭文:‘給哥白尼—同胞們?!聡送康羲?,將它換成德語。事實上,哥白尼生活在還未有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觀念的時期。他在克拉科夫的雅蓋隆大學(xué)中研究,用拉丁文寫作,是波蘭國王的一個臣民。發(fā)生在1943年的事情,可作為民族主義先天具有的想超過其他民族主義的荒誕的一個例子。三個詩人,來自有問題的團體,決定把標示民族色彩的鮮花放在雕像腳下。這是一種學(xué)生式的惡作劇。隨后與德國警察交火,他們中的一個,波雅斯基(Wac?aw Bojarski)受了致命之傷?!??

        留下一束花,波雅斯基凋亡:

        一個犧牲應(yīng)當是純潔的,非理性的。

        澤賓斯基③米沃什自注:“安杰伊·澤賓斯基(Andrzej Trzbinski,1922-1944)是杰出的,特別是作為一個散文家。他屬于極端右派。雖然這首詩的敘述者向他表達尊敬之辭,但他強烈地不喜歡他的思考方式。澤賓斯基沒有時間成熟。被蓋世太保逮捕后,他死于無數(shù)街頭處決中的一次。槍殺前,這位犧牲者的嘴被石膏封上?!保ㄌm新的尼采,

        死前他的嘴被石膏封上。

        他把一面墻的景象,把他的黑眼睛只在片刻之間

        不得不留意的低云帶在身上。

        巴欽斯基④巴欽斯基(Krysztof Kamil Baczynski, 1921-1944):在1944年的華沙起義中犧牲。的頭歪落在他的步槍上。

        起義驚飛了成群的鴿子。

        加伊西,斯措因斯基⑤加伊西(Gajcy, 1922-1944):與巴欽斯基曾被認為同代人中最有天賦的詩人。斯措因斯基(Stroiński, 1921-1944):詩人,逝于華沙起義。對于這位詩人和這次起義的細節(jié),米沃什作出說明:“街道幾度易手。德國人挖了一條暗道,在這位詩人的部隊所防衛(wèi)的建筑物下埋了地雷,然后引爆了它?!谝淮伪ǖ亩苌稀憾茉诠畔ED是英雄死亡的象征?!鄙蛱炜眨?/p>

        一個紅色的天空,在一個爆炸的盾上。

        在一棵菩提樹下,像以前,日光

        顫動于蘸墨的鵝毛筆。

        書籍仍然受到古老準則的管轄,

        源于一種信仰:可見之美

        是存在之美的一面小鏡子。

        幸存者穿越田野,逃離

        自身,知道歷盡百年

        他們也不會返回。他們面前,蔓延的

        流沙地,在那里一棵樹變成虛無,

        成為反樹,在那里沒有邊界線

        把一個外形從一個外形分開,在那里,雷聲當中,“存在”的金色房子坍塌,而詞“變化”上升。

        直到他們的日子終結(jié),他們所有人

        都帶著怯懦的記憶,

        因為他們不想無緣無故地死去。

        現(xiàn)在他,被期望、被漫長等待的他,升起千只香爐的煙。

        他們爬過濕滑的小路到他的足下。

        “哦,諸世紀之王,不可捉摸的運動,您,用一種翻騰的寂靜充滿

        海洋的石窟,您居于一條被刺傷并被其他鯊魚吞噬的鯊魚的血中,

        在一個半鳥半魚之物的口哨聲中,

        在一個隆隆響的海中,在群島沸騰時巖石剛強的汩汩聲中。

        “您海浪的攪動攜來了手鐲,

        珍珠,不是眼睛,和鹽水蝕去

        王冠和錦緞禮服所剩的骨頭。

        啊,您沒有開始,您總介于

        形式和形式之間,哦溪流,燦爛的火花,

        朝一個正題成熟的反題,

        而今我們已等同于諸神,

        在您身上知道我們不存在。

        “您,在您身上因果被聯(lián)結(jié),

        從深處抽出我們,正如您在一瞬間抽出

        一片波浪,無限的,轉(zhuǎn)化的一瞬間。

        您已給我們顯現(xiàn)這時代的苦痛

        以致我們可以提升到您的手

        指揮樂器的那些高度。

        饒恕我們吧,別懲罰我們。我們罪孽深重:

        我們忘記了您律法的力量。

        拯救我們于無知吧。接受我們的奉獻?!雹賹τ谝陨线@段贊歌,米沃什自注:“這贊美詩是那些選擇‘devenir’,普遍運動的力量,反對‘etre’,存在的力量的人所唱。他們現(xiàn)在可能準備加入共產(chǎn)黨,成為歷史精神的順從的仆人?!?/p>

        就這樣他們背誓。但他們每個人

        一直藏著一個希望:時間的癲魔

        有個極限;有朝一日他們

        能看看一棵開花的櫻花樹,

        在那時刻,在許多時刻中獨一無二,

        讓海洋沉睡,塞住沙漏,

        且聽時鐘怎樣停止滴答。

        當他們用一根繩子環(huán)繞我的脖子,

        當他們用一根繩子窒息我的呼吸,

        我將輪回一次,而我將是什么?

        當他們給我注射一劑苯酚②苯酚,一種常見的化學(xué)品,常溫下為一種無色晶體,有毒。,

        當我?guī)е苤械谋椒幼吡税氩铰罚?/p>

        先知們什么樣的智慧會啟迪我?

        當他們從這一擁抱中扯開我們,

        當他們毀壞溫柔光線之軸,

        哪個天堂將看到我們又合為一體?

        一名歌者詛咒猶太人區(qū)上空的白云。

        我常給這盲詩人幾個便士。

        讓他的歌伴我到最后。

        在單人牢房的墻上,整整一晚我雕刻

        一個詞:愛,因而音節(jié)幸存,

        而帶著這監(jiān)獄環(huán)繞太陽而滾動。

        我在空罐頭上敲著節(jié)拍,

        我,現(xiàn)在不存在,只是一度存在,

        在那里,道路伸向營地大門。

        我的遺跡,一部藏在磚間的日記,

        可能有一天它將被發(fā)掘,

        寬恕的一天或懲罰的一天。

        滅絕的土壤,仇恨的土壤

        永遠沒有詞語會將它洗凈。

        沒有這樣的詩人會出生。

        因為即使有人被召喚,他也在我們身后

        走向最后的大門,因為只有

        一個猶太區(qū)的孩子能說出這些話。

        斯拉夫農(nóng)民令人尷尬的言辭

        諸世紀來忙于沙沙響的韻律:

        它最終產(chǎn)生一首匿名之歌,

        在空氣的顫抖中,在

        白泡沫嘶嘶響于棕櫚樹下之處,

        在一只魚鷹于拉布拉多激流

        投入大海之處,在緬因州的杉木下

        一把光輝的犁那里

        仍可被聽到。一支小調(diào)在

        中提琴的弦上低吟,簡單的,

        一首獻給女人們的歌在一個美麗的季節(jié),

        它意味深長的時間剛好反轉(zhuǎn)。

        冬天就要終結(jié)①這一句與后面的三句是一首短詩,米沃什說明:“這首短小的抒情詩源于猶太人,其作者佚名。這首詩的作者(指米沃什本人)在波蘭猶太作家阿爾托·桑道爾(Artur Sandauer)的一個短故事中偶爾見到它。它反諷的宿命論因為接連的事件獲得新的意義。”

        行軍的女孩們,猶太人們,

        表達他們唯一的快樂,復(fù)仇的快樂。

        是的,不久是飛鶴之聲的夜晚。

        不久干燥的雪不會凍僵工人們的手。

        是的,溪流中一塊紅潤如唇的鵝卵石

        在腳踩過河床時會咯咯地響。

        春天將會來臨

        是的,液汁將在郁金香奔流

        而一只五月蟲,哼唱著,輕叩窗臺。

        是的,新郎將摘取橡樹的嫩葉

        為他的新娘編織花冠。

        在我們的身體上

        而今我們的身體是一個身體。

        骨頭、肌肉、神經(jīng)不是我的而是我們的。

        米里亞姆、索妮亞、拉切爾的名字

        在雪氣中變暗和寒冷。

        青草將會蓬勃生長。

        青草,為一首歌的反諷所擊敗。

        腌制的黃瓜在一個壇子。

        蒔蘿的嫩枝。黃瓜是不朽的。清晨的

        細枝在灶臺中劈啪作響。

        一個黏土碗里,木勺子和稀粥。

        門邊,籃子和鋤頭,那里母雞棲息。

        死寂筆直的農(nóng)場小道。無邊的田野。

        平原,空蕩而多霧,直到斯凱爾涅維采②斯凱爾涅維采(Skierniewice):波蘭地名.。

        平原,空蕩而多霧,直到烏拉爾山脈。

        嘿,但且勿休息。中午在遠處。

        輕盈的南京絲綢裝飾我們的肩膀,

        出身名門我們這些年輕人圍坐成圈。

        精心著衣消磨了早晨的光陰,

        而諸多良夜我們磨礪我們的思想。③這里的詩句來自波蘭詩人亞當·密茨凱維奇寫于1818年的一首詩《城市之冬》。

        在馬鈴薯田和秋天的土地之上,

        一個火星像一片雪花:一架飛機

        翻轉(zhuǎn)著,高高升起,往云層之外。

        說出你想要的

        告訴我們你的饑餓和你的渴望④這里的詩句來自密茨凱維奇的詩劇《先人祭》。。

        不需要芥菜種子的苦痛。

        詩被溫暖的瓷器,

        被一團迷人恩典的陪伴,

        被古代香草提煉出的精華良好地服侍。

        吹著長笛,穿著南京的織物,

        讓這詩人追逐任性的夢吧。

        一間木屋,當然,但建造完好,挺立著⑤此詩段是對密茨凱維奇詩句的略微改寫。。

        《斐多篇》有一定距離,還有卡圖的《生命》。

        星期五晚上這一家人會用

        閃亮的枝形吊燈點一簇蠟燭。

        從但以理的韻律、以賽亞的韻律,

        一個年輕人在如何保持沉默,

        如何組織詩句上受到太多的教導(dǎo)。

        一個城堡坐落于新格魯代克山①位于波蘭。

        我真正需要的是森林,清澈的水流。

        因為這里沒有什么來保護一個人。

        當他研究地平線的空虛

        一個中心的意念緩緩隱去。

        他唯一的忠告是他移動的影子。

        這沒有生到這些坦蕩平原的人

        將會在海洋航行,在蘋果樹下的

        韋澤爾河岸漫游鄉(xiāng)村,

        或在緬因州的松林和暗綠的河流中

        追逐他故土的倒影,

        當人們在一群陌生人中掃視這些臉龐—

        為著那一張被珍奇地、熱誠地愛著的臉。

        密茨凱維奇對我們而言太難②米沃什自注:“這是農(nóng)民們在說話。上層階級和猶太人對他們來說過于陌生?!薄?/p>

        我們的知識不是貴族或猶太人的知識。

        我們以一把犁、一支耙子勞作。

        宴會日我們聽到另一種音樂。

        何拉何拉③米沃什自注:“該作者(指米沃什自己)沒有直接地進入民間傳說,而是利用先鋒詩人提圖斯·齊茲耶夫斯基(1883-1945)所整理的基督圣歌,他從民間音樂進入他的詩,如同貝拉·巴托克和卡羅爾·什馬諾夫斯基這樣的作曲家在他們的音樂中所做的。這些片斷來自齊茲耶夫斯基刊印于1925年的‘Pastor?ki’(‘牧歌’)?!?/p>

        羔羊咩咩叫,咩咩咩咩

        牧羊人跑來看

        步履匆匆

        走到馬棚

        何拉何拉

        甚至杰克結(jié)結(jié)巴巴

        也唱頌瑪利亞

        圣母瑪利亞

        何拉

        大肚子低音提琴嗡嗡而鳴。

        胡度胡度

        我們也奏出

        我們唱頌基督我主

        不為一次賞賜

        胡度

        菩提木做成的小提琴,細細哀泣。

        提利提利

        我們的顫音甜蜜

        瓦利瓦利

        從拂曉到夜晚靜寂

        瓦利

        老葛雷格吹著長笛,壓著笛孔:

        米耶壘,米耶雷

        給我們哄耍的孩子

        而豎笛不甘其后:

        木拉木拉

        給母親和孩子

        而低音提琴重復(fù):

        胡度胡度

        我們也奏出

        我們?yōu)橹骰蕉喑?/p>

        那么多的事物逝去,那么多的事物。

        而當沒有完成的勞作援助我們之時,

        提圖斯·齊茲耶夫斯基攜著他的基督圣歌歸來。

        低音提琴嗡鳴不已,他也低聲吟哦。

        我卷了一根煙,又舔了舔紙片。

        一根火柴在我手中的小房子里。

        而為何不是帶火石的打火匣。

        風(fēng)吹拂著。我坐在中午的道路,

        想著想著。我的身邊,是一個個馬鈴薯。

        四、自然(賓西法尼亞,1948~1949)

        自然的花園打開了。

        門檻邊的草地翠綠。

        而一棵杏仁樹開始開花。

        愿冥河諸神愉悅我!

        被稱頌的耶和華的三重名字!

        火、水、土的精靈們,

        庇佑我?、僭臑槔∥?,這里取自英國伊麗莎白時代的劇作家克里斯多夫·馬洛(Christopher Marlowe, 1564-1593)的作品《浮士德博士》?!@進來的客人說。

        愛麗爾住在一棵蘋果樹的宮殿,

        但不會出現(xiàn),像黃蜂之翼振動,

        而梅菲斯特,偽裝成多明各會的

        或圣方濟會的住持,

        不會從桑樹叢降落到

        畫在小徑黑土中的一個五角星上。

        但一只杜鵑走在巖石間

        穿著皮質(zhì)葉子的鞋,響著一個粉紅色的鈴。

        一只蜂鳥,一個孩子的陀螺在空中,

        翱翔于一個點,跳動的心臟。

        被黑荊棘的釘子刺穿,一只蝗蟲

        從抽搐的口鼻泄出棕色液體。

        他能做什么,幻象首領(lǐng),

        正如他被稱謂的,不只作為魔術(shù)師,

        蝸牛的蘇格拉底②這里借用美國詩人華萊士·斯蒂文斯(Wallace Stevens, 1879-1955)的詩《作為字母C的喜劇家》里的相關(guān)詩句。,正如他被稱謂的,

        梨子的音樂家③同上。,黃鸝的仲裁者,人?

        在雕塑和油畫中我們的個性

        想要存留。自然中它凋謝。

        讓他陪伴被一個山妖(有突出

        卷角的公山羊)從懸崖

        推下的樵夫的棺材吧。

        讓他參觀捕鯨人的墓地,他們把矛

        捅入海中怪獸的肉體,

        在腸子和鯨脂中尋找秘密。

        海浪拍擊消退,風(fēng)平浪靜。

        讓他打開幾乎找到密碼、就

        找到權(quán)杖的煉金術(shù)士的教科書。

        然后沒有手、眼或仙丹地死去。

        這里有太陽。而不管是誰,孩童時

        都相信他能打破事物重復(fù)的模式,

        但愿他明白這模式,

        掉落,在它物的外皮上腐爛,

        帶著驚奇察看蝴蝶的顏色,

        難以形容的奇跡,無形無跡,敵對于藝術(shù)。

        為了不讓槳在鎖扣中嘎吱作響,

        他用手帕綁住它們。黑暗

        從落基山脈沖向東方

        而盤踞在大陸的森林中:

        滿天余燼輝映于云層間,

        蒼鷺群飛,樹木在沼澤之上,

        干秸稈在水中,鐵青,烏黑。我的船

        分開蚊群的空中烏托邦—

        瞬息中它們再造諸多閃光的城堡。

        睡蓮的水池,嘶嘶地響,在船艄下。

        此刻正是夜晚。水是灰燼色的。

        演奏,音樂,但聽不見!寂靜中我等了

        一小時,感官調(diào)諧到海貍的小屋。

        然后突然,一個折痕在水中,一只野獸的

        黑月亮,渾圓,從池塘黑暗中,

        從冒泡的沼氣迅速犁開。

        我并非無形,永遠不是。

        我的氣味在空氣中,我的動物氣味,

        散開,彩虹般,驚嚇海貍:

        一陣突然的潑濺聲。

        我仍然在我

        高高的、夜色天鵝絨的柔軟的保險柜,

        洞悉有什么抵達我的感官:

        四趾的爪子如何抓撓,毛發(fā)如何

        在泥濘地道甩掉水珠。

        它不知道時間,沒聽說過死亡,

        呈獻給我,因為我知道我會死。

        我記得每件事。在巴塞爾的婚禮,

        觸摸一把中提琴的琴弦和銀碗中的

        水果。像薩沃依習(xí)俗,

        一只翻倒的杯因為三對嘴唇,

        而酒溢出。蠟燭的火焰

        在萊茵河的微風(fēng)中翻動而微弱。

        她的手指,骨頭透過皮膚閃亮,

        摸到絲綢的鉤扣,

        而衣服敞開像一個堅果殼,

        從腹部浮起的顆粒掉下。

        一條項鏈在時間之外窸窣作響,

        在不同信條的武器混合

        鳥叫聲和愷撒們的紅發(fā)的坑中。①此段落像是關(guān)于一幅文藝復(fù)興時期繪畫的描述,或可能受到這樣一幅畫的影響。

        也許這只是我的愛人

        在第七河道那里說話。主觀性的砂礫,

        執(zhí)念,封住去往那里的道路。

        直到一個百葉窗,寒冷花園的狗兒,

        一列火車的呼嘯,冷杉中的一只貓頭鷹

        免于記憶的扭曲。

        而草說:當初怎樣,我不知道。

        一只海貍甩濺著水花,在美洲的夜晚。

        記憶滋長大于我的生命。

        一個錫盤,掉落在地板不規(guī)則的紅磚上,

        永遠咯咯地響,錫的聲音。

        大腳的比琳達,朱莉婭,塔依斯,

        她們性的灌木叢被緞帶所遮蔽。

        愿檉柳下的公主們安寧。②這里暗示奧斯卡·米沃什所作一首法文詩Karmomama,它受到盧浮宮一件

        沙漠風(fēng)拍打著她們描過的眼瞼。

        在身體用圍巾纏繞之前,

        在小麥在墓中入睡之前,

        在石頭陷于沉默之前,而只有憐憫。

        昨天,一條蛇穿過黃昏的道路。

        被輪胎壓死,它在瀝青上扭動。

        我們是蛇和車輪兩者。

        有兩個維度。不可獲得的存在的

        真相在這兒,這兒,在持續(xù)

        和不持續(xù)的邊緣。在平行線相交之處,

        時間經(jīng)由時間在時間之上升起。③這一行參照艾略特在《四個四重奏》的“燃燒的諾頓”部分,但米沃什似乎不像艾略特向往外在于時間進程的一個靜止的點。

        在蝴蝶及其顏色之前,他,麻木,

        無形,感覺他的恐懼,他,無法接近。

        因為沒有朱莉婭和塔依斯,蝴蝶是什么?

        沒有蝴蝶落在她的眼,

        她的頭發(fā),她肚子光滑的顆粒上,朱莉婭是什么?

        國度,你說。我們不屬于它,

        而在同一剎那,我們還是屬于它。

        一個荒謬的波蘭會持續(xù)多久?在那里

        詩人們書寫自己的感情,仿佛

        他們要滿足一個有限責(zé)任的

        契約。我要的不是詩,而是一種新的措辭,

        因只有它才可能允許我們表達一種

        新的敏感,和拯救我們脫離一道不是我們的

        法律的法律,脫離不屬于我們的必然,

        即便我們采用它的名字。

        從破碎的盔甲,從被時間指揮官

        打擊的眼睛而被收入

        模具的管轄而發(fā)酵,

        我們描繪我們的希望。是的,為了把海貍的毛皮,

        燈心草的氣味,一只拿著細流出酒的

        酒壺的手的皺紋

        集攏為一個畫面。為何不痛哭

        一種歷史感摧毀了我們的基礎(chǔ),

        準確地說,是否它給予我們的權(quán)力,

        我們頭發(fā)花白的父親,希羅多德的一次沉思,

        作為我們的配備我們的工具,盡管

        不容易使用它,強化它,

        因而,像一個有著純金中心的鉛錘,

        它將再次拯救人類。

        帶著這樣的反思,我推動一只劃艇,

        在這大陸的中央,穿過糾纏的秸稈,

        在我心中,一個圖像:兩大洋的海浪與

        一盞警衛(wèi)艦提燈的緩慢搖動。

        意識到此刻我—而不僅僅是我—

        保留,如在一粒種子里,保留未命名的將來。

        然后一個有節(jié)奏的吁求構(gòu)成它自身,

        不同于帶著絲綢呼呼聲的飛蛾:

        哦城市,哦社會,哦資本,①據(jù)英譯本注釋,這里被召喚的是巴黎。在波蘭原文中以下幾個詩節(jié)都分別押ABBA的尾韻,在哈斯和米沃什合譯的英譯本未有跟從,中譯本在押韻上作較為松散的處理。

        我們已看到你們熱騰騰的內(nèi)臟。

        你們將不再是你們自身。

        你們的歌不再滿足我們的心房。

        鋼鐵,水泥,石灰,法律,習(xí)俗,

        我們崇拜你們太久,

        對于我們,你們是目標和防御之物,

        屬于我們,你們的榮耀和恥辱。

        盟約在哪里被撕毀?

        在戰(zhàn)爭之火中,在白熾的天空?

        或在黃昏時分,有人從穿越荒漠的列車

        放眼望去,塔群飛過,

        機動火車頭經(jīng)過一個窗口,在那里

        一個少女察看鏡中她窄細

        易怒的臉頰,而用緞帶扎緊她

        被卷紙火花穿空的頭發(fā)?

        你們那些墻是墻的影子,

        而你們的光永遠消失。不再有世界的

        紀念碑,一部我們自己的作品

        矗立在太陽下,在一個已變的空間

        從灰泥和鏡子,玻璃和畫幅,

        把銀色棉幕帳扯落于一邊,

        赤裸而必死,人來了,

        為真理,為言辭,為翅膀準備著。

        哀悼吧,共和國!跪伏吧!

        揚聲器的魔咒被終止。

        聽??!你能聽到時鐘的滴答。

        死亡,他的手已伸向你。

        一支槳在我的肩上,我從樹林走去。

        一頭豪豬在樹杈間責(zé)罵,

        一只有角的貓頭鷹,未因本世紀而改變,

        未因地點或時間而改變,俯瞰

        來自林奈著作的雕鸮。

        對我而言,美洲有一頭浣熊的皮毛,

        它的眼睛是浣熊黑色的望遠鏡。

        一只花栗鼠顫動于干樹皮,那里的

        藤蔓在紅色的土壤中,和

        拱廊般的郁金香樹的根部糾結(jié)。

        美洲之翼,是紅衣主教的顏色,

        它的喙半張,而一只知更鳥從空氣汗浴中的

        綠葉灌木發(fā)出顫音。

        它的線條是水草般穿過河流的

        水生蝮蛇的波浪身體,

        一條響尾蛇,一堆斑點的瓦礫,

        在絲蘭的花下纏繞。

        對我而言美洲是有關(guān)叢林心臟的

        童話的插圖版本,

        在夜晚紡車的嗡嗡聲中被講述。

        一把小提琴,顫動著帶起廣場舞蹈,

        拉著立陶宛或弗蘭德斯琴弓。

        我的舞伴叫畢魯捷·斯文森。

        她嫁給一個瑞典人,但生于考納斯②立陶宛中南部城市。。

        然后從夜窗中飛進一只飛蛾,

        雙掌張開那樣大的,

        有著透明綠寶石的色調(diào)。

        為何不在自然的霓虹熱氣

        建立一個家?不足夠嗎,秋天、冬天

        和春天和凋謝的夏天的勞作?

        你在特拉華河岸③位于美國東部。聽到的并非在

        西吉斯蒙德·奧古斯都①波蘭文藝復(fù)興時期的波蘭國王和立陶宛公爵,他統(tǒng)治時期是波蘭詩歌的黃金時代,此時涌現(xiàn)的詩人有揚·科哈諾夫斯基(Jan Kochanowski, 1530 -1584)。科哈諾夫斯基的詩劇《拒絕希臘使節(jié)》曾在宮廷演出,它取材于《伊利亞特》中的幾行詩,并得益于圍繞該史詩產(chǎn)生起來的后代文學(xué)。宮廷中所說之詞。

        無需《拒絕希臘使節(jié)》。

        希羅多德將安眠于他的書架,未裁開。

        而僅有玫瑰,一個性的象征,

        愛和超凡的美的象征,

        將打開一個比你的知識還深的峽谷。

        關(guān)于它,我們在夢中找到一首歌:

        在玫瑰的里面

        是金色的房子,

        黑色的等壓線,水流的冰寒。

        黎明伸出手指觸摸阿爾卑斯山的邊緣

        而夜晚流向海灣。

        如果有人在玫瑰里面死去,

        他們抬著他走在紫紅的道路,

        在時鐘俱已裹起的隊伍。

        他們用火把照亮洞穴的花瓣。

        他們在顏色的始源地將他埋葬,

        在嘆息之源,

        在玫瑰的里面。

        讓月份的名字只意味它們所意味的吧。②米沃什自注:“在一些歐洲國家月份名字和政治事件聯(lián)系在一起,十月是俄國布爾維爾克革命,它得助于‘曙光’號裝甲艦的大炮。對于波蘭人,十一月一直指向1830年的反沙皇起義?!?/p>

        讓“曙光”號大炮,或年輕叛亂者行軍的足音

        沒被他們?nèi)魏我粋€聽到。

        我們,最多可能保留某種回憶,

        像在閣樓保存一折扇子。為什么不在

        鄉(xiāng)間簡陋的桌邊坐下,并以老風(fēng)格

        撰寫一首頌歌,正如在古代

        用我們的筆尖追逐一只甲蟲?

        頌歌

        啊,十月③米沃什自注:“寫一首給十月(只作為一個秋天月份)的頌歌中有一種反常,從歷史上看,它指示著俄國革命,一個為整個二十世紀帶來嚴重后果的事件?!?/p>

        你是我真正的快樂,

        小紅莓和紅槭樹的月份,透明空氣中

        哈德遜海灣飛行的鵝的月份,

        干燥的藤蔓、枯萎的草地和煙霧的光,

        啊,十月

        啊,十月

        松針地毯上道路的靜寂,

        貓頭鷹之翼化成的一聲鳥鳴,

        雄鹿氣味中的犬吠,

        以及云杉間一只驚鳥的撲楞聲,

        啊,十月

        啊,十月

        劍鋒上的森林的閃耀

        當一個波蘭工程師在西點軍校附近的鮮艷樹林

        瞥見英國士兵們槭樹紅的外衣

        朝阿巴拉契亞山脈的小徑無聲地移動④米沃什自注:“紐約的森林令人想到美國革命中的一個波蘭參與者,塔杜施·柯休科(Tadeusz Kosciuko, 1746-1817),他建造了防御的堡壘?!庇捎诳滦菘频呢暙I,西點軍校1826年為他塑了像。

        啊,十月

        啊,十月

        寒冷是你水晶狀的酒,

        果餡餅是你的嘴唇品嘗花楸果的味道,

        你喘氣而行的山坡是

        山鹿淡棕色皮毛的顏色,

        啊,十月

        啊,十月

        在人跡罕至之地傾瀉露水,

        在反叛者的營地上方吹起水牛角⑤米沃什自注:“在1863年與俄國人戰(zhàn)斗的波蘭人。”,

        在山徑斜坡上烘暖赤足

        當秋天和大炮的煙飄蕩而過,

        啊,十月

        啊,十月

        詩的季節(jié),在每個更新的瞬間

        開始生命全部冒險的季節(jié),

        你給我魔戒,翻轉(zhuǎn)之時

        一束光閃射于你自由的寶石,

        啊,十月

        有許多用來責(zé)備我們之物。

        被給予選擇,我們拒絕安寧的靜寂

        和值得尊敬的對世界結(jié)構(gòu)的

        長久沉思。永恒的瞬間沒像

        應(yīng)當?shù)哪菢游覀?,風(fēng)格的純粹也沒有。

        相反,我們想要像詞的運動般的運動,

        騰起名字和事件的塵埃。

        我們沒充分關(guān)心他們消失在

        千次閃光中,而我們伴隨他們。甚至

        我們對自己已作的壞批評

        并不完全遠離我們的設(shè)計,

        因此,盡管不情愿,我們付出了代價。

        許多人將承認—如果他們了解自身—

        他們像有人聽見聲音的

        合唱卻不知它們有何意味那樣。

        因而,狂怒。一只腳踩緊油門,仿佛

        速度能拯救我們于聲音和幻影之中。

        我們到處追蹤一根無形的繩子

        而感到它的懸鉤時時刻刻在我們體內(nèi)。

        然而指控者錯了,如果,

        流出的眼淚在這時代的邪惡之上,

        他們將我們看作天使,被投入一個深淵,

        對著神的杰作晃動我們的拳頭。

        無疑許多東西已凋亡,名聲狼藉地,

        因為,像一個文盲發(fā)現(xiàn)化學(xué),

        他們突然發(fā)現(xiàn)了相對性和時間。

        對于其他人,一塊從河岸撿起的石頭相當?shù)臏唸A

        提供了教訓(xùn)?;蛞粭l鱸魚正在流血的鰓,

        或—月亮在云岸上方升起—

        一只犁過沉睡的柔軟水面的河貍。

        因為沉思沒有持續(xù)而消逝。

        因為本身的緣故,它應(yīng)被禁止。

        而我們,當然,比那些在叔本華的書中

        啜飲悲傷的人更快樂,

        當他們在閣樓聽著

        下面酒館音樂的喧囂。

        至少詩、哲學(xué)和行動對于我們

        不可分離,如它們?yōu)樗麄兯嬖冢?/p>

        但加入一個意愿:我們需要有所作用。

        而那是—有時是沉重的—償還。

        如果我們,盡管我們的過錯僅僅是歷史性的,

        將不會接受長久聲名的桂冠,

        那又如何,畢竟?有些人被給予紀念碑

        和陵墓,然而在五月柔軟的雨中,

        一個男孩或女孩披著外套

        跑過,完全冷漠于那種完美。

        于是無論如何我們的某個詞或許會留下,

        我們半張的嘴唇的某些記憶:

        他們沒時間說他們想要的。

        氣、火、水的精魂①最后一節(jié)描述作者1950年坐船到歐洲之行。,

        靠近我們吧,但不要太近。

        輪船的螺旋槳推動我們離開你們。

        并未實現(xiàn),這古老希望:尼普頓

        將展露胡須,跟蹤一群仙女。

        沒有什么,除了沸騰和反復(fù)的海洋:

        徒勞,一切都徒勞。虛無這么強烈

        我們力圖通過思索海盜的骨頭、

        螃蟹宴會上統(tǒng)治者如絲的眉毛

        來把握它。而我們握住

        冰涼的金屬欄桿的手更緊了。

        在油漆和肥皂的氣味中求助。

        船身開裂,載著這些船貨—

        我們的愚蠢、含糊和隱藏的信念,

        我們主觀性的塵埃,和那些在搏斗中

        被殺的人無家可歸的白臉龐。

        載著它們到哪里?至福的小島?不,在我們身上

        暴風(fēng)雨淹沒了用小刀在學(xué)校

        長木凳上刻下的賀拉斯詩句。

        它將不會在這鹽和空虛中找到我們:

        西塞蕾亞,維納斯已帶領(lǐng)合唱隊,在升起的月亮下舞蹈②此句原文為拉丁語“Iam Cytherea choros ducit Venus imminente luna”,羅馬詩人賀拉斯的詩句。西塞蕾亞(Cytherea)為愛神阿芙羅狄特[Aphrodite,也即維納斯(Venus)]的別稱。米沃什在此以曾寫下《詩藝》的賀拉斯的詩句,作為自己這首以詩為主題的長詩的結(jié)尾,顯示了他對賀拉斯的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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