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松 焦海燕

(江蘇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淮系集團研究·

北洋海軍購置雷艇考述

陳先松 焦海燕

(江蘇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雷艇是以水雷、魚雷為武器的重要艦種，深受李鴻章重視。在北洋海軍購置雷艇的過程中，洋人日意格、柏專敬等皆曾產生過影響，而李鳳苞則是一個關鍵性人物。他通過對各大雷艇船廠的考察和交流，逐漸認識到魚雷艇的作戰(zhàn)價值，不斷向北洋介紹最新的魚雷艇動態(tài)和研究著述，并積極訪覓優(yōu)秀的魚雷教習，促使李鴻章轉變?yōu)橹袊賵龅聂~雷艇迷，并將購艇重心逐漸轉移到可以出海作戰(zhàn)的大魚雷艇方向。在北洋海軍所擁有的14艘雷艇中，李鳳苞實際負責了12艘雷艇的訂購。其中，光緒六年2艘中魚雷艇訂購的成功，充分說明了德國艦船的物美價廉，是北洋海軍和德國伏爾鏗廠一系列大宗艦船交易的開始，在中國近代海軍購船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北洋海軍；雷艇；李鳳苞

雷艇是近代海軍的一個重要艦種，以水雷、魚雷等作為攻擊手段，速快、價廉、攻擊力強，在海戰(zhàn)特別是夜戰(zhàn)中可發(fā)揮奇襲的功效。在晚清北洋海軍中，雷艇一直為李鴻章所關注，并通過駐德公使李鳳苞等陸續(xù)購置14艘。學術界關于北洋海軍雷艇的研究成果較少，這些成果對訂購過程以及李鳳苞等人在其中發(fā)揮的作用等，沒有展開論述，且有一些史實疏漏*學術界相關研究，主要見于陳悅：《北洋海軍艦船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9年版，第185—198頁；劉致：《北洋海軍德制魚雷艇之謎》，《大連近代史研究》2012年第9卷，第103—113頁。其中，陳悅側重艦船結構的研究，特別是對北洋海軍第一艘雷艇——留贏艇、2艘中號魚雷艇、福龍艇等有較多的參數描述。劉致主要根據《李鴻章全集》數份有關雷艇購置的信函電報，嘗試梳理了光緒六年至光緒十年德制魚雷艇的身份問題，內關于雷艇名稱隨時間的改變而有所改動的看法，頗有見地。此外，還有一些成果對北洋海軍購置魚雷艇的史實，稍有所涉及，但篇幅較短，參見王家儉：《魚雷艇在甲午海戰(zhàn)中的戰(zhàn)略效應》，戚俊杰、郭陽主編：《北洋海軍新探：北洋海軍成軍12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372—383頁等。。資料的零散、缺乏，是相關研究無法深入的關鍵因素，而北京大學圖書館收藏的《李星使來去信》，卻有大量關于北洋海軍雷艇購置的往來信函。本文擬以《李星使來去信》等未刊資料為據，結合新版《李鴻章全集》等，對北洋海軍訂購魚雷艇的過程及相關史實，作更加全面和細致的梳理。

一、雷艇購置的最初嘗試

水雷和魚雷，是雷艇攻敵的主要武器。同治六年(1867年)，李鴻章已聽聞“外國水雷”*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29冊，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555頁。，隨后，授意金陵機器制造局等訪求“外洋新制水雷圖說……密為仿造”*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30冊，第270頁。。至同治十三年，李鴻章通過德國人布理哈(Victor E.K.R.von Scheliha)著《防海新論》的漢譯本*《防海新論》由德國人布理哈著于1868年，主要取材于他在美國南北內戰(zhàn)(1861—1865)時的親身閱歷。布理哈稱：“藏伏水雷，此為近時防守水路之新法，此書中論之最詳。”事實上，該書共20卷中，第12卷至第19卷專談水雷的造法和用法。至同治十三年十一月，李鴻章已看過此書的漢譯本，在海防籌議折中稱：“查《布國海防新論》有云……今議防?！凡⒉胤椎绕?。”參見布理哈著、華蘅芳等譯：《防海新論》，“原序”，江南制造局1874年刊本；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6冊，第162頁。，進一步了解到水雷的具體用法，于上奏的海防折中稱：或可藏伏于水路，或“機器自行”，或“于鐵船首伸出長桿置之”，或“專作拖帶水雷之船”，以達到轟擊敵船的目的*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6冊，第162頁。。李鴻章所述，具體指藏伏水雷、魚雷、桿雷艇、拖雷艇*桿雷艇，艇首安裝八九米長的鐵桿，將水雷綁縛在鐵桿的桿首，接近目標時，“掣桿發(fā)之”；拖雷艇，是用繩索拖帶水雷航行，遇到敵船時，調整航向，利用慣性使尾部的水雷撞向敵船。參見陳悅：《北洋海軍艦船志》，第180—181頁。，但在現實的海防實踐中，他最早關注的是藏伏水雷。光緒元年(1875年)春，丹麥駐華使館令該國電報公司遣武弁2人，赴津演示水雷，李鴻章較為滿意，稱“為守口利器”，而10余具連應用雜件只5000余兩，“所費較省”*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31冊，第158、241頁。。

李鴻章實際購置的第一艘雷艇，是桿雷艇，由英國人柏專敬促成?，F有學術成果對柏專敬鮮有介紹。查柏專敬原為電報學生*李鳳苞：《李丹崖自德國柏林發(fā)來第二十一號信》，光緒五年七月初三日，《李星使來去信》卷4。，于同治十三年由載生洋行(Ta-sheng)薦為福建省水雷教習*北洋軍械局：《天字第二十八號》，光緒五年九月十八日，《李星使來去信》卷4。，并美其名曰“電學博士”。光緒元年七月，李鴻章聞其名，調至北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31冊，第130、292頁。。究其本領，十分低下，任職3年余，經費已糜數萬，成效無多，北洋軍械局評價為：“該教習在英名為電學博士，其實教習之任不足當之，人雖平和，究非教人之師?！?北洋軍械局：《復李丹崖信天字二十三號》，光緒五年閏三月十三日，《李星使來去信》卷3。盡管柏專敬專業(yè)技能不佳，但他長期服役北洋的經歷，加上水雷教習的身份，為他兜售雷艇提供了很大方便。

陳悅稱：留贏艇的訂造工作，完全經由柏專敬之手，具體經辦人則是柏專敬的哥哥柏次(J.A.Betts)*陳悅書中，稱柏專敬為柏恩。參見陳悅：《北洋海軍艦船志》，第186頁。。此說似乎并不準確。

然而，留贏廠技術能力有限。該廠為英國倫敦西南處一小廠，有板屋1埭，工匠30余人，汽爐五六座，所有工廠器具值數百英鎊，只能制造小汽艇，并非水雷艇專廠*李鳳苞：《李丹崖自德國柏林發(fā)來第十號信》，光緒四年十月初十日，《李星使來去信》卷2。。光緒五年三月二十六日，為北洋制造的留贏艇第一次航試，速率只有12洋里(約10余節(jié))，后經拆改，至六月底驗收，也只能提高到14余洋里(約12余節(jié))。而且，在制造過程中，廠家“多方延緩”，李鳳苞深為不滿*參見李鳳苞：《李丹崖自英國倫敦發(fā)來第十七號信》，光緒五年五月初三日，《李星使來去信》卷3；《李丹崖自德國柏林發(fā)來第二十二號信》，光緒五年七月初十日，《李星使來去信》卷4。。按照合同，本可責令重造，但廠家百般抵賴，且無資金，北洋“魚雷艇(按：留贏艇實為桿雷艇)貨款的四分之三已支付給他，如果拒絕接受魚雷艇，貨款大概無法追回”*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赫德金登干函電匯編》第2卷，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197頁。。李鳳苞酌情扣罰150英鎊后，不得不忍氣吞聲接收此劣質雷艇，總結教訓為：“蓋艇本無如此賤價，日后總宜與大廠定造也?！?李鳳苞：《李丹崖自英國倫敦發(fā)來第十七號信》，光緒五年五月初三日，《李星使來去信》卷3。

除留贏艇之外，陳悅稱：北洋海軍購置雷艇的最早嘗試中，還包括超勇、揚威號碰快船上的2艘桿雷艇*陳悅：《北洋海軍艦船志》，第187頁。。此說似乎有誤。

二、魚雷艇的首次訂購

伴隨留贏艇的訂購，李鳳苞對雷艇的認識也逐漸深入。光緒四年八月，李鳳苞游歷英國七瑞克廠后，曾見過某型號雷艇，長75尺，寬10尺，速率18節(jié)，贊許為“最合中國之用”*李鳳苞：《閱看七瑞克水雷艇廠記》，光緒四年八月二十一日，《李星使來去信》卷2。。其時，雷艇普遍安裝“掣桿發(fā)送”的桿雷裝置或者自行攻敵的魚雷裝置，李鳳苞更加推重前者，稱“游行之魚雷尚未妥善……故各國仍專攻于守雷、送雷(即桿雷)而已”*李鳳苞：《李丹崖自德國柏林發(fā)來第十四號信》，光緒五年正月初二日，《李星使來去信》卷3。。至光緒五年春，李鳳苞對魚雷的態(tài)度發(fā)生變化，甚至打算投資魚雷艇的某些試驗項目，并為中國政府購買魚雷艇的專利權*李鳳苞的計劃最終以上當受騙而告終。參見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赫德金登干函電匯編》第2卷，第186頁。。

李鳳苞薦購的第一批魚雷艇，就是北洋海軍后來命名的右隊二號、三號中魚雷艇*參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12冊，第271頁。。劉致認為這批魚雷艇的訂購時間是光緒七年*劉致：《北洋海軍德制魚雷艇之謎》，《大連近代史研究》2012年第9卷，第112頁。。此說錯誤。查李鳳苞訂購第一艘魚雷艇的時間是光緒六年七月，第二艘魚雷艇的時間是光緒六年十二月，詳見后文。

陳悅稱：光緒六年，李鳳苞在德國洽談訂購大型鐵甲船時，同步向德國伏爾鏗廠(Vulcan Shipyard)定造了2艘魚雷艇*陳悅：《北洋海軍艦船志》，第187頁。。此說亦可商榷。查李鳳苞與德國伏爾鏗廠洽談訂購鐵甲船的時間，最早約在光緒六年九月*李鳳苞洽談鐵甲艦合同之前，先是考察英、德等國著名船廠，并讓他們“詳繪細圖，逐一估算……擇善定購”。從現有的資料來看，至少在九月十二日之前，李鳳苞尚未選擇鐵甲艦的圖式，也未確定在何國何廠訂購鐵甲艦。參見李鳳苞：《來信第五十號》，光緒六年九月初四日，《李星使來去信》卷8；李鳳苞：《來信第五十一號》，光緒六年九月十二日，《李星使來去信》卷8。，初步簽訂合同的時間是十一月初一日*參見李鳳苞：《來信第五十八號》，光緒六年十一月初九日，《李星使來去信》卷10。，比他訂購第一艘魚雷艇的時間晚了數月，談不上同步進行或完成。另外，李鳳苞之所以選擇在德國伏爾鏗廠定造魚雷艇，也是多經考察、比較的結果，與洽談訂購鐵甲船沒有必然聯(lián)系。

事實上，李鳳苞定造魚雷艇的最初選擇，是法國地中海廠(Société Nouvelle des Forges et Chantiers de la Méditerranée)。光緒五年底，李鳳苞針對李鴻章購置鐵甲船的新式海軍計劃，曾咨詢法國人日意格，后者建議：以2艘鐵甲船為核心的新式海軍，需配備20艘“水雷小艇”，則“進可戰(zhàn)退可守”*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32冊，第515頁。?？赡苷窃谌找飧竦氖柰ㄏ?，李鳳苞獲得法國海軍部的雷艇合同，并寄回國內，北洋軍械局質之法國駐天津的水師將領福某，“其人誠樸，肯說直話，謂此等雷艇可以出海迎敵，大沽若有數號，必可擊退敵船”，李鴻章遂批示李鳳苞：“如魚雷艇可以包管購運，即照法國所購式價，先行訂購一只，俟到津后演習得力，再行購制四號。”*北洋軍械局：《天字第三十一號》，光緒六年正月初八日，《李星使來去信》卷5。其時，法國海軍魚雷艇多購自其國地中海廠。至光緒六年六月，李鳳苞陸續(xù)派日意格等人考察該廠，并與法國水師將領多有交流*參見李鳳苞：《自德國柏林發(fā)來第三十七號信》，光緒六年三月二十七日，《李星使來去信》卷6；李鳳苞：《自德國柏林發(fā)來第三十九號信》，光緒六年四月十九日，《李星使來去信》卷6。，李鴻章較為滿意，令同時訂購2艘魚雷艇，“所謂力求自強者，亦賴此以導夫先路也”*北洋軍械局：《天字第四十號》，光緒六年六月十七日，《李星使來去信》卷6。。李鳳苞也準備托日意格轉告地中海廠，擬簽訂2艘魚雷艇的購置合同*李鳳苞：《自德國柏林發(fā)來第四十三號》，光緒六年六月二十九日，《李星使來去信》卷7。。

相較于柏專敬薦售的英國留贏廠桿雷艇，李鳳苞對此次伏爾鏗廠制造的魚雷艇非常滿意。其中，第1艘魚雷艇速率達18節(jié)*李鳳苞：《來信七十八號》，光緒七年六月十九日，《李星使來去信》卷12。，超過合同限定者0.625節(jié)；第2艘魚雷艇速率達到18.5節(jié)*李鳳苞：《來信八十二號》，光緒七年閏七月初九日，《李星使來去信》卷13。，超過合同限定者1.125節(jié)。由駐洋公使覓購監(jiān)查、向著名大廠訂購、合同中對速率等嚴密規(guī)定，可謂為北洋海軍購置魚雷艇，提供了一個成功的樣本。

三、魚雷艇的陸續(xù)添置

光緒六年以后，李鳳苞在德國伏爾鏗廠訂購了定遠、鎮(zhèn)遠兩艘鐵甲艦，其購置合同中包括4艘小魚雷艇，速率約15.5節(jié)*參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11冊，第231—232頁；第12冊，第30頁；第33冊，第172頁。。陳悅稱：李鳳苞在伏爾鏗廠訂購的濟遠號巡洋艦，也附帶了相同規(guī)格的小魚雷艇2艘，其名稱是中甲、中乙號*陳悅：《北洋海軍艦船志》，第189—190頁。。此說有誤。

查定遠、鎮(zhèn)遠軍艦的訂購清單，列有4艘小魚雷艇的支出數額，而一同上報的濟遠軍艦清單，則無此名目*參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12冊，第30、33—34頁。。換言之，濟遠軍艦沒有附帶小魚雷艇。至于中甲、中乙號魚雷艇，《北洋海軍章程》以及北洋海防經費歷年收支清單等中國官方文獻，都未見此記載。據劉致研究，中甲、中乙號的名稱，來自于日方資料，相關噸位、尺度、航速等皆未說明，具體所指難考*劉致所謂的日方資料，當指日本參謀本部編寫的《明治廿七八年日清戰(zhàn)史》。因為日方未能識破這兩艘魚雷艇的身份，在該書的不同章節(jié)中，便以“中號”、“甲中號”、“乙中號”來代指。參見劉致：《北洋海軍德制魚雷艇之謎》，《大連近代史研究》2012年第9卷，第111—112頁；《日方記載的中日戰(zhàn)爭資料》，戚其章主編：《中日戰(zhàn)爭》第7冊，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407、446、612頁。。對比日方資料所列示的《清國北洋海軍所屬魚雷艇結局表》*《日方記載的中日戰(zhàn)爭資料》，戚其章主編：《中日戰(zhàn)爭》第7冊，第611—612頁。和本文末所附的《北洋海軍魚雷艇購造概況表》，從中可以判斷：日方所謂的中甲、中乙號，應為本文先前所述的右隊二號、三號中魚雷艇。

除定遠、鎮(zhèn)遠軍艦附帶的4艘小魚雷艇外，李鳳苞還積極介紹歐洲魚雷艇的最新研究著述，重要者包括《俄國巴東雷艇出海自行詳細試驗說》以及《雷艇說》。

《俄國巴東雷艇出海自行詳細試驗說》于光緒八年正月寄出，三月抵達北洋，其最大的貢獻是促使北洋海軍魚雷艇購置的大型化。查巴東雷艇為英國亞羅廠為俄國建造的最大雷艇，長100英尺，寬12.6尺，入水4尺，速率15余節(jié)，可裝煤4噸，相對于普通雷艇“間出?？谒艛扯鴵糁?北洋軍械局：《天字第七十三號》，光緒八年正月二十二日，《李星使來去信》卷14。，該艇最大優(yōu)勢是“能久在大海自行”。俄國海軍部欲檢測該艇的性能，令從倫敦獨自行駛至黑海。事后，俄國海軍部官員認為“臨戰(zhàn)之雷艇愈輕愈妙”，該艇雖可出海，卻儲煤太少、速率太小，應將艇身擴大至110尺至120尺，方可置放更大之汽機、鍋爐等。李鳳苞深受啟發(fā)，致函北洋軍械局稱：“其雷艇之一切利病纖悉不遺，日后添置雷艇總須百尺之長，則得此說以考證之，所益不淺矣?！?李鳳苞：《來信九十五號》、《附俄國巴東雷艇出海自行詳細試驗說》，光緒八年正月十四日，《李星使來去信》卷15。

《雷艇說》于光緒八年二月寄出，四月抵達北洋，其最大的貢獻是提供了魚雷艇的具體戰(zhàn)術方法，并進而要求北洋海軍魚雷艇數量的規(guī)?；?。該書為英國一造船監(jiān)工宣講稿，具體論述雷艇的攻擊方式為：或尾隨大船之后，俟炮煙彌漫時“乘隙駛出以狙擊之，敵人必不及防也”；或乘夜間集合10余艇連環(huán)攻擊敵之1艦，“則敵艦之電燈連珠炮必不能兼顧也”；若有大魚雷艇6艘，且攜有快炮，距敵之大艦3000尺時，可發(fā)魚雷，至1200尺時，可憑艇多、速快的優(yōu)勢圍擊敵船，“能奪大艦上炮手之膽，令其不能擊中我艇”。該書最后的結論為：“故管帶一軍之水師提督，須監(jiān)管一群各種雷艇……俟敵人來攻某口，即以電報召他口之雷艇協(xié)同來攻，則必能劫之矣。”*李鳳苞：《來信一百號》、《附雷艇說》，光緒八年二月二十三日，《李星使來去信》卷16。

此外，李鳳苞還積極尋覓魚雷教習，提高北洋海軍魚雷艇的實戰(zhàn)能力。魚雷艇與其它艦船不同，所恃主要為魚雷，技巧繁奧，北洋軍械局稱：“駛艇之法，此時中國尚不乏人，惟于裝雷、駛雷之技，無有知其底蘊者。”*北洋軍械局：《天字第三十一號》，光緒六年正月初八日，《李星使來去信》卷5。李鳳苞于光緒六年，即留意“試放魚雷之技巧”，并派留洋學生試驗，繪成圖說，“將所以然之故，一一詳敘”*李鳳苞：《來信五十九號》，光緒六年十一月十六日，《李星使來去信》卷10。，更與伏爾鏗廠商訂合同，索得雷艇詳細說明，派員查視、受教*李鳳苞：《來信五十三號》、《附伏爾鏗廠造鋼雷艇合同》，光緒六年九月二十五日，《李星使來去信》卷9。。光緒七年十二月上旬，親到伏爾鏗廠選雇魚雷管輪教習、管火教習各1人，“所有雷艇自合攏以及射放修葺等各事，均須責成該二教習用心傳授?！?李鳳苞：《來信九十三號》，光緒七年十二月十五日，《李星使來去信》卷14。光緒八年六月，與德國海軍部協(xié)商，選雇現任魚雷官哈孫(Hussen)來華教習*李鳳苞：《來信一百九號》，光緒八年六月二十七日，《李星使來去信》卷17。，北洋贊其“辦事結實精到，令人佩服，中國歷雇教習，應推此人為第一”*北洋軍械局：《天字第九十一號》，光緒九年十二月初七日，《李星使來去信》卷23。。

在李鳳苞的積極推動下，北洋海軍陸續(xù)購置了數艘大魚雷艇。

光緒八年初，李鳳苞在報告定遠等艦的建造進度時，推薦伏爾鏗廠大魚雷艇，長100尺，速率18節(jié)，并稱鎮(zhèn)遠艦尚有多余空間裝帶，“可省拆合及運費，似屬一舉兩得。”五月二十八日，李鴻章復函稱：“造兩艘為費幾何，乞預籌辦，只求雷艇合用，尊處當代作主張?！?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33冊，第152頁。六月初一日，李鴻章再發(fā)電報：“仿造其一百尺，十八或二十海里魚艇兩只，可續(xù)定購，再由鎮(zhèn)遠帶來。”*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21冊，第27頁。這封電報和2天前的信函，所指內容一致，不同的是，電報的態(tài)度更加明確，收發(fā)時間更短，可以讓李鳳苞及時執(zhí)行。這2艘由鎮(zhèn)遠艦裝運的魚雷艇，于光緒十一年抵達北洋，被命名為右隊二號、右隊三號大魚雷艇*參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21冊，第17頁。。

劉致認為：李鴻章六月初一日電報所提到的“續(xù)定購”，是在五月二十八日信函所言“乞預籌辦”2艘的基礎上，再定購2艘，即一共訂購了4艘大魚雷艇*劉致：《北洋海軍德制魚雷艇之謎》，《大連近代史研究》2012年第9卷，第103—104頁。。為了進一步證明此推理的正確性，劉致還試圖解釋定遠、鎮(zhèn)遠艦返華時所裝運6艘魚雷艇的身份，認為定遠、鎮(zhèn)遠艦合同所自帶的小魚雷艇只有2艘，其余4艘皆是李鴻章五月十八日信函和六月初一日所提到的大魚雷艇*劉致：《北洋海軍德制魚雷艇之謎》，《大連近代史研究》2012年第9卷，第103—104頁。。此說大可商榷。

根據《李星使來去信》，李鳳苞和北洋從發(fā)信到抵達的時間至少要一月有余，換言之，李鳳苞收到六月初一日電報時，尚未得悉五月二十八日信函的內容，所謂的“續(xù)定購”，只能是相對于在伏爾鏗廠已定購的定遠等艦而言，與一月后收到的“乞預籌辦”指令無關。至于定遠、鎮(zhèn)遠艦返華裝運的6艘雷艇，可以肯定有4艘小魚雷艇*參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12冊，第30、271、271、408頁。，其余的大魚雷艇只能是2艘，而非4艘。

光緒十年七月，李鳳苞薦售1艘魚雷巨艇，艇價8000英鎊，參數不詳，但從“巨艇”字樣及高昂購價*按北洋經費收支清單，該巨艇購價銀36075兩，而光緒九年九月訂購的雷艇單只購價僅30224兩(2艇共60448兩)。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12冊，第274、277頁。來看，應不亞于前述諸艇。該艇于光緒十年八月發(fā)運中國*參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21冊，第282、285、291頁。，被命名為右隊一號大魚雷艇*按北洋經費收支清單，該巨艇購價銀36075兩，而光緒九年九月訂購的雷艇單只購價僅30224兩(2艇共60448兩)。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12冊，第274、277頁。。

以上6艘大魚雷艇，即光緒十四年《北洋海軍章程》最終列示的左一、左二、左三、右一、右二、右三號大魚雷艇。其中，劉致對左隊一號、左隊二號、左隊三號大魚雷艇的身份以及更名情況，已有準確的判斷。但他忽略了其余大魚雷艇的抵達時間，以及北洋海軍報銷清單歷年列示的船名情況、《北洋海軍章程》中各大魚雷艇參數情況，對右隊一號、右隊二號、右隊三號大魚雷艇身份的推斷則似乎有誤*劉致認為：光緒八年訂購的4艘大魚雷艇，有2艘服役于北洋，即右隊一號、右隊二號大魚雷艇；光緒十年訂購的魚雷巨艇，則是右隊三號。然而，根據北洋報銷清單，光緒十年已有名稱為右隊一號的大魚雷艇，此應是已經抵達的魚雷巨艇，而非尚未抵達的光緒八年訂購者。根據《北洋海軍章程》，右隊一號大魚雷艇馬力900匹，右隊二號、右隊三號大魚雷艇的馬力皆是597匹，也可以斷定前者為魚雷巨艇，后兩者是參數完全相同的光緒八年訂購者。參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12冊，第271頁；《北洋海軍章程第一·船制》，中國史學會編：《洋務運動》第3冊，第224—226頁；劉致：《北洋海軍德制魚雷艇之謎》，《大連近代史研究》2012年第9卷，第108—110頁。。

池仲佑曾于北洋海軍擔任文案，后在1918年編成《海軍實紀》，內有《購艦篇》一文。除左一即百濟公司大魚雷艇外，池先生認為其余左二、左三、右一、右二、右三大魚雷艇皆購于光緒十二年和十三年*見池仲佑：《海軍實紀·購艦篇》，張俠等編：《清末海軍史料》，海洋出版社1982年版，第170頁。。此說不確，詳見前文。

表1 北洋海軍魚雷艇購造概況表

說明：1.右隊二號、右隊三號中魚雷艇購價約26634兩*兩艇合計123500馬克，折銀24825兩。造成后，第一艘雷艇速率超過合同限定者0.625節(jié)，應獎勵3000馬克，第二艘雷艇超過1.125節(jié)，獎勵6000馬克，共獎勵9000馬克，約銀1809兩。參見李鳳苞：《來信六十一號》，光緒六年十二月十三日，《李星使來去信》卷10；李鳳苞：《來信八十二號》，光緒七年閏七月初九日，《李星使來去信》卷13。，由北洋雇船順便運送而省去駛華費用*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21冊，第21頁。，拆運回華后合攏用銀2697兩*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11冊，第559、557頁。，合攏工料運費140兩*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11冊，第559、557頁。，共29471兩。2.為收購福龍?zhí)柎篝~雷艇，北洋需承擔福建省水雷營的開辦費用，除合理利用福州船政局現有魚雷器件等折銀4304兩外，向外洋購置的電線、電器、棉藥等物實支43674兩*閩浙總督譚鐘麟片，光緒十八年十二月十九日奉朱批，軍機處錄副，3—9397—92。。3.其余各雷艇的購置等費用，參見北洋歷年報銷奏折、清單*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10冊，第362頁；第12冊，第30、272、274、277、278—279頁；第13冊，第22、94頁。。4.表格中其它內容參見正文和《北洋海軍章程》*《北洋海軍章程第一·船制》，中國史學會編：《洋務運動》第3冊，第221—226頁。。

王家儉對照《北洋海軍章程》，認為福龍?zhí)柺潜毖蠛＼娮畲蟮聂~雷艇，卻沒有納入北洋海軍的組織之內，并對此產生疑惑王家儉：《魚雷艇在甲午海戰(zhàn)中的戰(zhàn)略效應》，戚俊杰、郭陽主編：《北洋海軍新探：北洋海軍成軍12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375頁。。此說頗可商榷。福龍?zhí)柎篝~雷艇光緒十六年以后，已編入北洋海軍，之所以未在光緒十四年《北洋海軍章程》中列名，只是入編時間較晚而已。

結 論

甲午戰(zhàn)前的20余年中，北洋海軍共購置14艘雷艇，內大魚雷艇7艘，中魚雷艇2艘，小魚雷艇4艘，另有桿雷艇1艘。上述諸艇購價及其相關費用共408474兩。詳見上頁表1。

李鳳苞在北洋海軍購置雷艇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留贏艇雖源于英國人柏專敬的建議，而李鳳苞的首肯是該艇最終可以購造的關鍵。此后，李鳳苞通過對各大雷艇船廠的考察和交流等，逐漸認識到魚雷艇的作戰(zhàn)價值，不斷向北洋介紹最新的魚雷艇動態(tài)和研究著述，并積極訪覓優(yōu)秀的魚雷教習等，促使李鴻章轉變?yōu)橹袊賵龅聂~雷艇迷，并將購艇重心逐漸轉移到可以出海作戰(zhàn)的大魚雷艇方向。不僅如此，在光緒六年以后添置的13艘魚雷艇中，他還一手主導了11艘魚雷艇的購造，可謂北洋海軍魚雷艇編隊重要的奠基者。

李鳳苞從訂購雷艇的實踐中，也總結了較多的經驗教訓。訂購留贏艇時，因貪圖便宜而誤向英國小廠訂購，導致合同無法履行，讓李鳳苞認識到向著名大廠訂購的重要性。光緒六年向北洋推薦魚雷艇時，因為日意格的影響，而傾向于法國地中海廠，后通過自己的多方考察，認識到德國產品的物美價廉，進而在伏爾鏗廠訂購2艘中魚雷艇，最終結果亦稱完美。從中國近代海軍購船史的角度來說，此次中魚雷艇訂購的成功，也是北洋海軍和德國伏爾鏗廠一系列大宗艦船交易的開始，具有十分重要的里程碑意義。

[本文為江蘇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晚清財政困境下的海防經費研究”(14LSC004)的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方 英

A Studyon the Purchasing Torpedoes by Beiyang Navy

CHEN Xian-song JIAO Hai-yan

(School of History Culture and Tourism,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Xuzhou221116,China)

Li Hong-zhang thought highly of torpedo boat which carry mine or torpedo to attack enemy warship and Li Feng-bao was the most important person who had influenced on the process of purchasing torpedo boat.He was familiar with torpedo boat’s fighting value by visiting some famous shipyards,who spurred Li Hong-zhang to purchase big torpedoes more positively by introducing the last trends of the torpedoes and recommended the excellent torpedo teachers.Among the 14 torpedo boats of the Beiyang navy,Li Feng-bao should answer for 12 torpedo boats in fact and the order of medium-sized torpedo was meaningful which had started a series of warship deals between Beiyang navy and the Vulcan shipyard.

Beiyang navy；torpedo boat；Li Feng-bao

K256;E295

A

1005-605X(2017)01-0121-09

陳先松(1982- )，男，安徽巢湖人，江蘇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副教授，歷史學博士；焦海燕(1982- )，女，安徽巢湖人，江蘇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講師，英語語言文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