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炆邑
唯有文字替心行走
姚炆邑
夜色迷人,霓虹的折射在天壁絞盤中盈升了云層。測光表將宏圖單獨畫出,城市匍匐一片散漫的金黃,它額首的犄角低垂,恭敬地有如公仆。
“你跑到墓地去看書了?真把自己當Echo了,嗯?”
“流浪嘛?!?/p>
“大半夜的別嚇人了。”
麗茲啜了一口Bloody Mary,按下了關機鍵。流浪?想著輕松。
她喜歡孟特芳丹酒吧的獨特情調,就像午夜的月色在黑膠唱片上游走,帶著上個世紀的平靜。她總是覺得人是骨子里躁動不安的生物,會用盡每一分力氣尋找一個血中流動的圣地,不是伊甸園,而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個人契合的理想國。
她想要的流浪不是那種周游世界性質的“流浪”,只是隨心隨意,找到不同的棲息地安放生命,最后像寶玉“一股灰,一股煙”似的消散。
她覺得自己有罪。她覺得是人就應該覺得自己有罪。人總是太容易厭倦,又不愿為此付出代價,于是人們逃離——流浪,似乎流浪可以抹過一切背后的罪行,就可以把上帝當瞎子。用泥糊蓋上的傷口在黑暗里腐爛,光明者們將面向太陽的那一面種上了罌粟花。
正在墓地看書的那一位曾經拍著麗茲的肩膀一邊跟她耳語說:“我們越是干凈,弱點就越明顯?!甭牭竭@句話,她感到得到了上帝的赦免,從而沖淡流浪的念頭,可時間一久,她越是覺得自己不合時宜地難容。
她的流浪從文字開始,因為文字能跟著心走到很遠的地方。日日夜夜地潛在小閣樓里,與一只名為somniloquist的黑貓為伍。她在香榭麗舍大道上停留了很久,因為法國多浪漫,麗茲就有多浪漫。溫斯頓香煙推排出一地閃亮的水銀,佩德羅阿蒙達利的老電影一般舊暗,而她將會是這里唯一的主角。
“我們有罪,但文字無辜。我們同時等候在靈薄獄,我會把文字高高推舉?!丙惼澣绱苏f道。
身的流浪,遠比心的流浪低級,因為心的流浪不是逃離,而是“正面背面都領受到月光”,無法可拘,卻也無路可逃。
她也碰過嗎啡,只是迅速戒了,就像張國榮在《霸王別姬》中戒毒的樣子,慘烈而悲壯。毒就像一團迷津,把她陷住、困住、絆住,這當然不是所謂精神流浪,也不是麗茲想要的流浪。流浪從來不是麻木的快樂之源。
有時她又覺得,做本真的自己就是流浪,因為她見過太多的人被小小的價符號圈住了。可她又想,流浪,不是做個世外人。
血液將我們清洗,好潔凈地踏上旅程。
麗茲明白,我們的身體永遠尋不到極樂之所,只因它是流動的;我們的心卻一半棲在現(xiàn)世,一半永歸圣壇。普天之下,除去魂魄,唯有文字,能替心行走。
(作者介紹:姚炆邑,江蘇省揚中高級中學學生;本文指導教師:周君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