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適銘
自五代宋初以來,“寫生”作為畫家再現(xiàn)自然的重要手段,透過細膩嚴謹?shù)男紊枥L,借以營造充滿天趣、生意的畫外之境。此種畫外之境的經(jīng)營,雖來自于肖似逼真的自然模擬,然而,其最終目的卻非僅止于此,而在于托情達意,因此《宣和畫譜》即說:“展張于圖繪,有以興起人之意者,率能奪造化而移精神遐想,若登臨覽物之有得也?!笨梢韵胍?,從“奪造化”到“興意”“移情”,中國繪畫已自物質現(xiàn)象轉向精神層次的探索,畫家透過有限的物形物象,傳達無窮的宇宙玄理與個人私密的情感認知。
在表面上,“寫生”傳達畫外之境的過程,容易被誤認為僅止于對筆描功夫及物象掌握的單純倚賴,殊不知其中最大的難處,在于視覺隱喻的塑造與安排,亦即畫家必須創(chuàng)造誘發(fā)觀者產(chǎn)生情、思、意、念等心理反應的視覺條件。故而,明人祝允明曾說:“繪事不難于寫形,而難于得意,得其意而點出之,則萬物之理,挽于尺素間矣!”(《書畫鑒影》)天地萬物雖各具生意,然其間奧義卻難以單藉筆墨形容,必須經(jīng)過得意、點出等巧匠設計,始能曲盡萬物之理趣。
硫磺谷 31cm×62cm 2015年 馬楠
“寫生”,亦即“寫其生意”的藝事掌握,仰賴畫家對包括人類、動植物與山川河海、風雨晴晦等自然界精密而持久的觀察,體悟其間的形、理關系,故古人說:“凡寫生必須博物,久之自可通神?!保?,屈大均,《廣東新語》)“寫生必須博物”意指成功的畫家必須通曉地理、生物、人文之學,并將之巧妙融匯于繪事之中。博物學的引用及擴充,同時象征繪畫已然超越技藝傳述的表相層次,而進入學理、哲理思辨等范疇。從此種觀點言之,寫生之學并非僅止于消極表現(xiàn)“轉折向背、遠近高下”“韻致風采、自然生動”等外部理性,更能積極“善用其意”,傳達創(chuàng)作者的精神思想,并臻至“藝進于道”的終極境域。(清,鄒一桂,《小山畫譜》)
盛世待譜新華章 220cm×180cm 2014年 馬楠
馬楠女士的現(xiàn)代水墨寫生之道,繼承古來中國繪畫博物體用之學的傳統(tǒng),透過人物、花鳥、山水等不同分項主題,傳達其對人文、生物及地理諸學的探索興趣;同時,透過生活、行旅經(jīng)驗的實證累積,將其對社會、環(huán)境及自我等多層次的生命體悟,融會于細致活脫的筆墨形色之中,傳達“興意”“移情”等作用,引發(fā)觀者共鳴;再者,來自女性典雅、內斂、纖細、多感個人特質的形塑,情韻綿邈、清新脫俗之感,自然流露于紙筆墨彩之間。
她閑靜安雅的畫作,不論是花草窠植、山容水色,亦或是人形物象,莫不透過含情欲語的形貌梳理,引發(fā)動人心弦的視覺效果,達到古代士體畫“寫貌物情,攄發(fā)人思”(北宋,郭熙,《林泉高致·畫意》)的崇高理想,并呈現(xiàn)充滿跨域現(xiàn)代性的行旅經(jīng)驗。
致青春 180cm×96cm 2013年 馬楠